EVA終章首映日：“鼓完掌就是死一樣的沉寂”
3月8日，《新·福音戰(zhàn)士劇場版：終》在日本上映，首日票房8億日元。53萬人在周一放棄了工作和學(xué)習(xí)，去影院向自己的青春告別。
「據(jù)說因為某部電影的影響，今天日本的生產(chǎn)力會下降20%~30%?！?/p>
「尊敬的顧客，今天，因為《新·福音戰(zhàn)士劇場版：終》的緣故臨時閉店。」
影院前的粉絲：
這是自1995年《新世紀(jì)福音戰(zhàn)士》（后簡稱EVA）上映、后又重啟以來，最后的一部作品。曾給日本動畫帶來“第三次沖擊”、改變無數(shù)人生、延續(xù)了1/4世紀(jì)的夢，結(jié)束了。
EVA每次上映，都會掀起巨浪。
1997年舊劇場版《Air/真心為你》上映時，animage雜志記錄了首映兩天觀眾的反應(yīng)。
「帶著笑容入場的大家，退場時都面無表情?！?/p>
「雖然已經(jīng)從電影院出來，但仍未回到現(xiàn)實。」
「最后給我的沖擊太大了，現(xiàn)在還沒消化......」
這次，觀眾的反應(yīng)如出一轍。
「旁邊一邊看還一邊做筆記的壯年陌生宅男看到一半抱著頭蹲了下去。那時候要是去摟摟他的肩膀就好了。（因為是豪華座所以隔著挺遠(yuǎn)）」
「不知道鼻涕和眼淚會不會影響我30分鐘后的兼職。」
與此同時，國內(nèi)觀眾翹首等待。8號上午10點左右，第一份劇透已經(jīng)在網(wǎng)上傳開。
在最后的謝幕中，人們到底看到、感受到了什么？我們跟5位看完首映的觀眾聊了聊，記錄下了他們當(dāng)時最真實的反應(yīng)。他們從20歲~60歲不等，有日本人，有中國人，有資深宅，也有剛?cè)肟拥男氯恕?/p>
希望這份記錄，在幾十年后重溫這部作品時，可以成為回憶的一部分。
觀眾1：大森望，翻譯家，日文版《三體》譯者之一
「就像完成了一個一直未能完成的約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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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森老師買的是下午的票，所以并不是很困難（甚至有空座）。
東京市中心（新宿、丸內(nèi)之類）的電影院，首映場都很快就賣光了。不過如果不挑場地和時間的話，不需要在網(wǎng)上預(yù)約也能買到。
因為新冠疫情的影響，影院很安靜，沒有預(yù)想中的熱鬧，上映前沒人講話。電影結(jié)束，在長長的字幕滾動完之前，觀眾們都沒有動，影院里一片寂靜。
出了影院之后，有年輕男性討論“后半程完全沒看懂”、“有一個半小時都沒看明白”之類的話題，也有年輕女性很興奮地討論電影中的細(xì)節(jié)。
“我認(rèn)為，這部作品是迄今為止的EVA的集大成之作，同時又大膽加入了新的元素，是完成度非常高的一部作品?！彼f。
大森老師是《三體》的日文譯者之一，前一陣剛剛完成《死神永生》上半部的翻譯工作，現(xiàn)在正在為下半部而努力——這也是很多日本人翹首期待的大結(jié)局。因此我們追加了一問：新EVA的結(jié)局和三體3的結(jié)局，哪個更你吃驚？
大森老師答：?
“新EVA的結(jié)局一點都不震撼。感覺是終于抵達(dá)了25年前就約定好的那個結(jié)局。就像完成了一個一直未能完成的約定，回收了所有伏線，對每個主要角色都有一個交代。會讓人深切覺得，終于完結(jié)了呢。我是有這種印象......『三體3』完全是出乎意料，要說哪個更令人吃驚，那 『三體3』要震撼多了。”
最后，他給還沒觀影的觀眾留了一句忠告：
“最好還是重看一下新劇場版。有好幾處長臺詞解說設(shè)定的地方，要注意別走神。（走神的話就不知道在講什么了。特別是碇源堂的臺詞）”
觀眾2：湯姆老獅，前媒體人，現(xiàn)大齡留學(xué)生
「鼓完掌就是死一樣的沉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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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訪時，湯姆老獅剛散場，在群里發(fā)消息：我有點懵，我要緩緩。
“觀影前我太激動了，EVA我從10歲看到現(xiàn)在，終于完結(jié)了，但是出來后就不想說話，悶了一路。劇情只能說是情理之外，意料之中，和當(dāng)年舊劇場版一樣，每個人都補完得很成功，就是沒想到會生造出這樣一個結(jié)局......”
幾天前的凌晨，他在電腦上和朋友一塊兒搶票，搶到了新宿東寶，東京市中心最熱門的影院之一，EVA首映日場場滿座。
“另外一個朋友早上看的7點場已經(jīng)爆滿，好多人不知道為什么不上班兒。我是因為還在讀書，上午沒去，下午來的，2點多去買場刊的時候沒人，過了一個小時就人滿為患了......有穿著校服的中學(xué)生，還有一些宅；三、四十歲的人很多，四、五十歲的老夫妻也能看到；我旁邊的大叔估計快50歲了。感覺年輕人是主力，中年人是第二主力。”
排隊時他跟一個日本小哥聊起來。小哥問，EVA在中國火不火？他說，火啊，好多人在等我直播劇透。小哥說，沒想到。
許多資深粉絲“全副武裝”，一個大叔穿著凌波麗的校服坐在前三排。“開場前所有人鼓掌，結(jié)束后所有人也在鼓掌，鼓完掌就是死一樣的沉寂。”
第二天中午，湯姆老獅又來找我，表示睡了一覺，想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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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EVA從來不是爽番和后宮番，雖然它最近幾年一直在吃CP的紅利，但是，它從誕生就是討論人生苦悶和成長的。很多人看動畫是尋求安慰，但是，EVA永遠(yuǎn)都要把‘殘忍’的一面展示出來。新劇場版可能商業(yè)元素更多，有點爽番的風(fēng)格，但是從第三部開始，徹底與前面兩部‘?dāng)嚅_’，尤其是這次的《終》，讓很多新入坑的粉絲有點接受不了。但我覺得我可以釋懷了，因為EVA支持了我20年，讓我能在而立之年還能有勇氣出國再讀書。《終》是有遺憾的，很多東西沒說清，但主要角色都有交代，我覺得就夠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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課上，他跟日本老師討論劇情，老師認(rèn)為，這是日式思維的動畫，可以從里面窺見日本人目前的心理狀態(tà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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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劇場版有句臺詞是‘夢是現(xiàn)實的延續(xù)’，我反而覺得，EVA是在用它的方式鼓勵粉絲面對現(xiàn)實。大家都放棄了之前的堅持，重新啟航，這是不是跟新冠后的人類世界很像？”
發(fā)稿前，他又加了幾句對大家的建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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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xiàn)在很多文字劇透是帶有主觀情緒的，沒看原片之前，請大家冷靜，有些東西要看完電影才能得出結(jié)論，甚至需要二刷三刷，不是一遍就能了解清楚?！?/strong>
觀眾3：谷林守，作家，曾獲創(chuàng)元SF短篇賞審查員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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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于花費25年時間抵達(dá)的這個答案，我覺得它很完美。是∞?！?/stro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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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林守也搶到了首映日的票，預(yù)約開始的前一個小時系統(tǒng)擁擠，兩小時后就很容易了?！奥犝f東京及其附近地區(qū)挺不好買，其他地區(qū)就比較容易?！?/p>
電影將近3個小時，一般演職員表出來的時候就會有人起身，但這次，直到場內(nèi)亮燈為止都沒人站起來。亮燈后，大家也保持了一段時間的安靜，才開始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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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電影看完，他才想起自己帶了飲料進(jìn)去。一邊用吸管喝著冰塊已經(jīng)完全融化的飲料，一邊走出了電影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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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部作品就像是像斷臂的維納斯中維納斯的手臂。不管呈現(xiàn)出來的是怎樣的東西，大家都會有‘還是那樣比較好’的想法。不過，對于花費25年時間抵達(dá)的這個答案，我覺得它很完美。是∞。”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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觀眾4：井塩，學(xué)生
「日本人都說只看懂了60%，我瞬間釋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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井塩在8號下午4點多趕到新宿。
“只能說買到票是運氣好。光等去電影院的電梯就排了快10分鐘的隊。唯一的印象就是人山人海，好久沒在電影院里看到那么多人了。”
對于結(jié)局，她表示可以接受。
“如果結(jié)合庵野秀明2012年以來的心路歷程，會更好地理解這部劇場版。再說一下個人覺得有些遺憾的地方：可能是因為《破》《Q》的影響，我期待新劇場版相比舊作在劇情上有所突破，但實際觀感是，比起突破，更像是情懷，讓90年代就追過來的fans們跟自己25年的青春說再見（用朋友的話說就是解除eva的詛咒）。對我這種不是從舊作一路追過來的人來說，結(jié)局可能不是最精彩的，但對于很多人來說，是不錯的告別了。”
散場后，大家都帶著口罩看不出表情，但有人講話有哭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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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都在努力轉(zhuǎn)動腦袋思考劇情，估計沒有宣泄情緒的力氣吧，我朋友都說看到中途大腦過載覺得缺氧?！?/p>
她跟一起的日本朋友交流各自理解了多少，“日本人都說只看懂了60%，我瞬間釋然了！各種復(fù)雜名詞太多了，大段獨白也很多，我后來有一種在看心理學(xué)敘事治療的感覺?！?/stro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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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前，東京依舊處于緊急事態(tài)宣言中，影院晚上8點關(guān)門，排片也少，但想要再看一遍的人很多，甚至有人當(dāng)天就完成了三刷。接下來，她還準(zhǔn)備搶周五的票，再看一場。
“應(yīng)該前幾周都還是要搶票，而且如果周五的票就不用搶了，我還會有點難過?！?/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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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給觀眾的忠告是：
“不要看4D！IMAX慎選！不是說畫面限制級，就是單純的有些地方有點精神污染，反正我中途被閃到幾次閉著眼睛。就是很貼心地讓我們體驗一下使徒侵入的感覺。密集恐懼癥的人也要小心?！?/p>
觀眾5：湯滓，學(xué)生
「哭得稀里嘩啦，被沖擊到，像在心上敲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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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映前一天晚上，湯滓問我要看懂明天的電影應(yīng)該從哪補，我甩了幾個鏈接。她說，好像考前復(fù)習(xí)。
第二天，她提前兩小時趕到池袋，開始排隊購買場刊。
場刊首頁有庵野秀明的一篇致辭，大意是，我們一次次（通過新劇場版）想創(chuàng)造的東西是什么，這部作品傾注了多少技術(shù)與樂趣。“被這個聲明感動到了，我能看懂但很多地方翻譯不出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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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個小時后，她出來了。
“哭得稀里嘩啦，被沖擊到，像在心上敲洞?！?/stro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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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沒看過EVA系列，昨天臨時補課看完了舊劇場版的上、下篇。今天還是因為不夠理解世界觀導(dǎo)致有些場景很懵，但不阻礙我感受這個世界。被吸引進(jìn)去很長一段時間都沒緩過來。我很喜歡農(nóng)業(yè)篇的部分（笑）。僅僅一線之隔，死亡的紅色和生命的綠色，在村里重新生活。明日香的臺詞：「不是我應(yīng)該待的地方，是要保護(hù)的地方」，還有真嗣在廢墟里哇哇哭感慨為什么大家這么溫柔......往后記得的更多的是視覺斷片，戰(zhàn)艦沖碎白色地面劃開的痕跡，紅色的層層疊加的圓形，粒子爆破一樣蔓延開的敵人…...雖然記不住名字，但這些符號都刻在腦海里?！?/p>
片尾，宇多田光的 One Last Kiss 響起，觀眾被拉回現(xiàn)實，字幕一直滾動，突然插入一段吉他，曲子漸變成了 Beautiful Worl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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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情總是無可奈何、如果只能實現(xiàn)一個愿望的話、我想在你的身旁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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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面反白，右下角?！竸〗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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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部結(jié)束后，觀眾在黑暗里安靜了十秒，然后才有掌聲傳來。
“我被這種符號感和儀式感打動了。”她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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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東京一直在下雨，晚上7點多，她從影院出來，雨停了。
采寫 | 船長，小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