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鱗》重置版 第二十六章 原型機角斗場

第二十六章 原型機角斗場
? ? ? ? 這座臨時指揮部是由城市地下防空掩體改建的,作戰(zhàn)控制連線系統(tǒng)的眾多指揮屏幕因電力供應故障而在墻體上閃爍成一大片錯亂跳變的黑白方塊狀碎片,不時閃過又馬上熄滅的作戰(zhàn)畫面掙扎著想要從漆黑的主屏深處逃脫出來。指揮部是由我們的駐屯部隊與日本左翼聯(lián)盟部隊聯(lián)合組建的,參謀人員中既有中國人也有日本人,兩種語言的作戰(zhàn)通訊交流紛繁混亂,有如屏幕上閃爍出來的劇變光譜倒映在可聞聲頻段里的投影:
? ? ? ??“丙防區(qū)被突破,‘鳶’聯(lián)隊重創(chuàng),‘杉’聯(lián)隊正在退往港口防線?!?/p>
? ? ? ??“‘疾風’突擊隊丟失目標,正在重新追蹤?!?/p>
? ? ? ??“已進一步擴大疏散區(qū)域!”
? ? ? ??“濱松航空隊已進入本空域,預計抵達時間45秒。”
? ? ? ??“了解,地面單位做好制導準備?!?/p>
? ? ? ??“第5連進入戰(zhàn)斗位置,正在部署重火力阻擊!”
? ? ? ??“‘柳’聯(lián)隊請求提供‘西風’信標無人機引導?!?/p>
? ? ? ??“不許可,作戰(zhàn)地域位于市區(qū),嚴禁實施遠程炮擊!”
? ? ? ??我望著面前遲遲未能恢復的主屏,于一片平滑的漆黑中看到了自己和站在旁邊的朱捷、中岡俊賀的倒影。那些來自地面的模糊交火聲,突然變成一串直達深層的巨響壓迫在我們頭頂,整座防空工事都震動了起來,連忙碌的參謀和機務人員都為之短暫地壓抑了通訊的雜音,我仰視著頭頂之上的大地,并壓低了帽檐以免震落的灰塵進入眼睛,中岡應和著那重鼓點一般的沉震,用一種深而冷的語氣說道:“它在我們頭頂上!”
? ? ? ??突然亮起的作戰(zhàn)控制連線屏幕一時刺得我們睜不開眼,有人驚喜地報告道:“應急電源供應恢復了!”朱捷當即命令調取地面上的實時作戰(zhàn)畫面。
? ? ? ??屏幕上出現(xiàn)的,是一座沉睡于夜雨中的城市,冷雨在死寂黯淡的街燈映照下發(fā)出粼粼的反光,有如擁擠的樓房之間一根根垂直生長向天空的纖細銀草正在滾雷震顫之下?lián)u曳。監(jiān)控畫面是由布置在一棟民房天頂上的觀察哨提供的,小組里的狙擊手正緊張地伏在鏡頭前進行警戒,樓房像波浪一樣在遠景中起伏著,富士山的陰影則是這片“混凝土波浪”中最突出的浪尖。這里就是“蒲公英調查團”回返亞洲的第一站——日本靜岡縣,在結束了非洲的調查行動之后,我們的下一步是對日本金川工業(yè)展開調查,因為蕓茹和“蒲公英計劃”所涉及的軍工科技,與這個龐大的科技工業(yè)聯(lián)合體存在著脫不開的聯(lián)系,沒料到剛從駿河灣登陸靜岡就遇到了這樣的變故。阻擊的炮火打破了寂靜的假象,像花一樣延展突破了遠方街區(qū)的遮擋,將附近的雨絲映成反著光的橘紅色。從濱松縣空軍基地起飛的兩架“黑鷹”殲擊機尖嘯著撕破夜空,向炮火燃起的位置發(fā)射了精確制導航彈,新的火花燃起之后,指揮部內的報務人員像進行新聞轉播一樣報告道:“確認命中,正在評估毀傷效果!”然而接下來就是比失望更令人茫然的報告:“目標再次丟失!”
? ? ? ??空襲的火光在疏散區(qū)街道上搖顫著,在雨水的撲打之下不斷萎熄又再次騰起,指揮部里的所有人都在焦慮中等待著再次確認目標位置,直到這令人窒息的不安終于在失敗的堅硬現(xiàn)實中落到了底:“確認目標出現(xiàn)在松尾街,打擊失敗,目標仍在活動中!”
? ? ? ??作戰(zhàn)地圖眼花繚亂地迅速擴展放大到松尾街一線,目標在短時間內已經(jīng)迂回到疏散區(qū)邊緣了,那一帶是剛剛擴大的新疏散區(qū),平民轉移工作尚未完成,目標確認的第一手影像,就是由一棟居民公寓樓內安裝的監(jiān)控攝像頭拍攝到的,在實時畫面中可以看到樓里的居民大多還穿著睡衣,在軍人們的催促指揮下拎著最貴重的一些財產(chǎn)混亂地穿過樓梯和走廊,一個似乎是走失了的孩子背對著鏡頭站在公寓樓高大的玻璃幕墻后面,一墻之隔外側的大雨像瀑布一樣順著幕墻流下來,把大塊的透明玻璃涂抹成朦朧影綽的模樣,巨大的“目標”正從墻外街道上沉然壓過,它的外形同樣被玻璃上的雨幕沖刷得模糊不清,只有裝載著的指示燈光在水紋間冷冷地閃爍著,像是眼睛一樣與仰望著它的那個孩子對視。
? ? ? ??“目標前進路線指向乙防區(qū),預計抵達時間30秒,第5裝甲連準備接敵!”報務員在“目標”逐漸從監(jiān)控畫面中消失時通報了它的最新動態(tài)。畫面立即轉到了第5裝甲連陣地上,兩輛“麒麟”式主戰(zhàn)坦克已經(jīng)在廣場上呈交叉火力配置封鎖住街口,隔著屏幕都能感受到戰(zhàn)場上那不斷靠近作戰(zhàn)記錄儀鏡頭的巨大震動。目標靠近的震響猛地從街口后面沖了出來,陣地上的士兵們對著那輛進入射界的友軍“玄武”式戰(zhàn)斗要塞發(fā)愣,作戰(zhàn)訊道里可以聽到“麒麟”坦克的車組成員在罵娘,虛驚一場的沮喪同時在前沿陣地和指揮部里彌漫著。然而緊接著就是比戰(zhàn)斗要塞引擎更沉重的轟鳴聲尾隨踏了出來,雨幕中我們一時竟沒有看清那猝然出現(xiàn)的巨大目標,只見到一道凝藍的冷光從約兩層樓高的位置劃下來,像切過一塊水的立方體一般毫無阻滯地從“玄武”戰(zhàn)車的重裝甲車體中間劃過去,那輛戰(zhàn)斗要塞在裂開成兩半之前便被殉爆吞噬了,幸存的幾名乘員在火光中四散奔逃。陣地上一片狂呼,防空探照燈紛紛集中到了目標身上——一臺軍用機甲,就像是王峰的“虎鯊”原型機生長到成年期之后的模樣,轟踏在街道上的機械腿撕扯著金屬機構運轉的嘯鳴,向著第5連陣地沉沉邁開。
? ? ? ??“暴走機體進入視距!”中岡身邊的一名報務員驚呼道,我發(fā)現(xiàn)他們并非使用“失控”“故障”一類的常規(guī)術語,而總是固執(zhí)地用“暴走”這樣一個很奇怪的說法來描述這臺橫沖直撞的機甲。
? ? ? ??兩輛“麒麟”坦克沒等指令就自行開了火,分別擊中了失控機體的軀干和左肩,而目標只是略為遲滯了一下,至少按照直視觀察結果沒有發(fā)現(xiàn)任何受損的跡象,像是被激怒了一般朝著第五連陣地狂奔沖撞過來,臨時建造在廣場上用于阻擊防御的磁爆線圈塔像鐵樹一樣被它右臂上那種閃著藍色光束的電子刀刃劈開,其中一輛“麒麟”坦克倒車時撞上了停在路邊的彈藥運輸車,給緊急疏散的第5連陣地造成了更大的混亂。朱捷把帽子摘下來,重復了那句在指揮部里已經(jīng)發(fā)出過很多次的感嘆:“它是怪物嗎!?”
? ? ? ??“‘疾風’再次鎖定目標,乙防區(qū)被突破,失控機體繼續(xù)向港口前進!”老唐在訊道里報告道,他從旋翼機上拍攝的作戰(zhàn)錄像在低空緊緊跟著沉沉踏進的機甲,有好幾架伴飛的“蜻蜓”無人機不時從兩翼飛進鏡頭畫面。機體頂端的頭部監(jiān)視器在這些飛行器進一步降低高度時,向后轉過了一整個圓弧發(fā)起攻擊,那顆鋼鐵頭顱上安裝的是與太平洋陣線“暴風雪”坦克同型號的逆溫射線炮,使得頭部監(jiān)視器被武裝成了一座高效的防空炮塔,幾架“蜻蜓”無人機紛紛被點落,而老唐則做了一個幾乎墜機的危險規(guī)避動作才勉強逃出了射程:“要想讓‘蜻蜓’無人機靠近到EMP攻擊范圍以內,就得給它們加裝上重到飛不起來的裝甲!”
? ? ? ??“厄普西隆艦隊到哪兒了?”我不得不把目光放到比靜岡更廣大的地域上去,漸漸覺得大腦正在被這片混亂的戰(zhàn)場撕裂。
? ? ? ??“已經(jīng)繞過伊豆半島南端,即將進入駿河灣,與東海艦隊第281支隊交戰(zhàn)中,神奈川近海艦隊正在馳援。”報務員將作戰(zhàn)地圖顯示區(qū)域進一步放大,地圖上的日本被不同顏色的碎片分割著,由我們的駐屯部隊和左翼聯(lián)盟部隊控制的區(qū)域被標識為“紅區(qū)”,面積雖然有限,但掌握了各處地震平衡桿等核心軍事工程設施,以及東京都等主要城市,畢竟鳩山內閣目前仍然是日本的合法民選政府;由仍然支持同盟國的太平洋陣線武裝力量殘余所控制的“藍區(qū)”面積最小,在精神與軍事兩個層面的共同領袖友川紀夫率領大批精銳部隊出走海外前去支援同盟國遠征行動之后,仍然留在日本本土的力量受到了進一步壓縮;而在土地和資源控制量上占有絕對優(yōu)勢的,則是由中間派政閥、財閥所實際統(tǒng)治的“灰區(qū)”,其中最主要的勢力即為仍然控制著大量軍工科研基地的金川工業(yè)——這已經(jīng)是那個曾經(jīng)龐大的巨型科技財團經(jīng)過大分裂之后留在本土的殘余了,它的“另一半軀體”早在兩年前的世界大戰(zhàn)期間,即已出逃歐洲支持同盟國陣營,并在“悖論”引擎等改變戰(zhàn)爭局勢走向的重要軍事項目中,扮演著與西格弗里德博士的“命運科技”實驗室同等重要的角色。這就是托托亞島戰(zhàn)役之后的日本,一座破碎的列島,隨著我們的遠洋海軍力量在“血舞”行動中受到重創(chuàng),對日本局勢的影響力受到了質變式的削弱,“藍區(qū)”敵對勢力趁機抬頭,“灰區(qū)”也變得更加貌合神離與搖擺不定,而上述三種以顏色為標識的區(qū)劃仍然只是非常粗略的概稱,實際上的勢力劃分情況還要復雜得多,即使在同一“顏色”的區(qū)域內也往往林立著不同的武裝勢力,例如“藍區(qū)”武裝除了同盟國陣營的支持者外,還雜入了因我們介入期間大力推行“去軍國主義”而發(fā)生反彈的右翼擴張主義極端勢力,“灰區(qū)”內部的各大政閥、財閥也絕非鐵板一塊,無怪乎有日本政論家將眼下的形勢稱為“二十世紀的日本戰(zhàn)國”。
? ? ? ??日本列島的形勢日益混亂之際,正值厄普西隆帝國在1985年初集結重兵大舉發(fā)動“遠東攻勢”,在通過一系列殘酷的圍剿作戰(zhàn)平定了大部分天蝎組織殘部的反抗后,厄普西隆帝國消化了拉什迪的遺產(chǎn)并獲得了非洲這一重要的后勤基地,隨即騰出手來對遠東地區(qū)再度發(fā)動進攻,中亞和克什米爾的慘重損失使得尤里放棄了再度從陸地上進攻中國的打算,轉而選擇我們的遠洋作戰(zhàn)力量受到重創(chuàng)后、防衛(wèi)出現(xiàn)缺口的太平洋方向發(fā)起兩棲攻勢,在國內方向主要對東南沿海進行了數(shù)次突襲,在日本方向,則瞄準最具戰(zhàn)略價值的金川工業(yè)基地發(fā)動精確攻擊,由于鹿兒島及宮崎的金川工業(yè)基地,在兩年前受到蘇軍突襲之后即流失了大量科研成果,頗有一撅不振之勢,因此厄普西隆登陸艦隊在九州方向的進攻很有些得不償失的意味;隨著“紅藍灰區(qū)劃”的混亂形勢不斷惡化,金川工業(yè)為了防止分散在各地的核心科研成果被其他勢力奪取,而將最重要的一批工業(yè)設備、研究數(shù)據(jù)、核心人員乃至武器原型機集中到了有限的主要基地進行重點保護,其中最大的兩處即為本州島中部沿岸、靠近東京的靜岡工業(yè)園區(qū),以及位于北海道的日高山脈園區(qū),它們的所在地也成為了“灰區(qū)”內部最重要的戰(zhàn)略核心區(qū)域,并因此被厄普西隆軍標定為了下一階段的重點作戰(zhàn)目標。隨著厄普西隆艦隊不斷從外海向本州東海岸中段集結,靜岡縣所在的“中部防衛(wèi)區(qū)”(指日本八大地域區(qū)劃中的“中部地方”)——同時也是“灰區(qū)”軍事力量的重要組成區(qū)域——最近出現(xiàn)了幾部影響很大的所謂“研究專著”,嘗試從科學、倫理和政治角度證明尤里“心靈主義”的合理性,情報部門亦發(fā)現(xiàn)中部防衛(wèi)區(qū)司令部及其背后的門閥勢力,開始頻繁與不明身份的境外勢力進行暗中接觸,無論是輿論造勢還是情報動向,種種跡象都指向令人不安的隱憂,即素以搖擺不定著稱的“灰區(qū)”,已經(jīng)出現(xiàn)依附厄普西隆帝國的投降主義趨勢了。難以將軍事力量延伸到靜岡一帶的“紅區(qū)”部隊,因此對阻止厄普西隆分子奪取彼處金川工業(yè)園區(qū)的前景大感灰心。
? ? ? ??搭載“蒲公英調查團”從非洲返航的運輸船隊,從海面上看到富士山的那一夜,厄普西隆艦隊正在伊豆半島以東的外海集結待發(fā),而靜岡工業(yè)園區(qū)恰在同時意外爆發(fā)了這起撲朔迷離的“機甲暴走”事件,發(fā)生“暴走”的原型機被金川工業(yè)代號為“巨齒鯊”,據(jù)靜岡工業(yè)園區(qū)報告,它在試驗場上進行武器搭載測試時突然攻擊主控室并殺死了值班人員,至今原因不明,隨后“暴走”機體突破了園區(qū)武裝衛(wèi)隊設置的攔阻防線并沖出軍事禁區(qū)。中部防衛(wèi)區(qū)一開始僅將其視為普通的治安事故,及至警方派出的機動鎮(zhèn)暴隊被“巨齒鯊”重創(chuàng)之后才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緊急調動了附近駐軍進行攔截,卻被那臺似乎免疫所有武器傷害的“巨齒鯊”一連突破三道阻擊線,殺傷大量部隊后進入居民區(qū)。承受著巨大壓力的中部防衛(wèi)區(qū)在束手無措之際被迫向臨近的東京都“紅區(qū)”駐軍求援,朱捷和中岡的部隊因此以這樣一種怪誕的方式,順理成章地進入了原本難以觸及的靜岡縣,迅速對當?shù)氐拇üI(yè)基地實施駐軍管制以防再次發(fā)生同類“暴走”事故,并在緊急疏散的靜岡縣區(qū)中心,對“巨齒鯊”進行了一系列頭破血流的失敗攔截,剛剛抵達靜岡的“蒲公英”調查團,甚至還沒完成全員登岸卸貨就一頭撞進了這起荒誕的“機甲災難”之中。
? ? ? ??眼看厄普西隆艦隊已經(jīng)兵臨城下,這場“暴走”的鬧劇卻久拖不決,我們不僅是在對付那臺失控的“巨齒鯊”原型機,同時也是在與厄普西隆軍賽跑,指揮部和前線部隊全都渴望著趕在厄普西隆艦隊突破外海防御之前,解決“巨齒鯊”造成的麻煩,并迅速建立反登陸防線。
? ? ? ??“靜岡工業(yè)園區(qū)內部的諜報偵察有沒有進展?”我繼續(xù)問道。由于這起“暴走”事故發(fā)生的時機如此巧合,朱捷堅持認為這不可能是純粹的意外,而是有人故意為之,中岡則強烈懷疑是中部防衛(wèi)區(qū)指使金川工業(yè)所為,目的是擾亂“紅區(qū)”武裝力量部署。為了避免過分刺激“灰區(qū)”勢力而造成不必要的武裝沖突,中國部隊沒有靠近靜岡工業(yè)園區(qū),負責軍事管制的中岡部隊也僅僅部署在園區(qū)外圍進行封鎖保護,工業(yè)基地內部的情況還需要由我們安插進去的兩名間諜人員進行偵察。
? ? ? ??“靜岡園區(qū)內部極度混亂,不像是有事先預謀?!逼渲幸幻g諜通過加密訊道向指揮部進行報告,并把另一名混入園區(qū)主控中心的間諜拍攝到的現(xiàn)場畫面?zhèn)魉土嘶貋???梢钥吹届o岡園區(qū)里的金川工業(yè)高層人員和研究主管正在激烈爭吵,毫無頭緒地檢索著無盡的測試數(shù)據(jù)試圖找出發(fā)生“暴走”的原因,看起來比我們這些外人更加茫然無措。
? ? ? ??“能夠竊取到‘巨齒鯊’的設計和測試數(shù)據(jù)嗎?”我注意到,他們檢索的數(shù)據(jù)屏幕上閃過了“巨齒鯊”的原始設計圖。
? ? ? ??“已經(jīng)在通過系統(tǒng)后門秘密下載了。”間諜報告道,“數(shù)據(jù)解密比較花時間,完成破解的部分正在向指揮部傳輸?!?/p>
? ? ? ??竊取到的原型機設計圖馬上顯示在了作戰(zhàn)控制指揮屏幕上,我擰巴著眉毛仔細查閱它的作戰(zhàn)性能指標:“見鬼,這可不是我們正在對付的那個怪物!在2000米距離上有效抵御125mm尾翼穩(wěn)定脫殼穿甲彈的射擊,這樣的設計指標固然很驚人,可也不至于挨了炸之后連個痕都留不下,更別說還擋住了殲擊機的導彈呢!造出來的跟設計圖上的完全是兩種不同的裝備!”
? ? ? ??“金川工業(yè)園的人似乎也對它的實戰(zhàn)表現(xiàn)非常驚訝,”朱捷指著間諜錄影上爭吵的研究人員提醒道,“好像他們也難以想象自己造出來的原型機會有這么強的戰(zhàn)斗力?!?/p>
? ? ? ??“‘疾風’報告,目標開始進入港口區(qū)!”老唐打斷了我們的討論,他還在遠遠地跟著“巨齒鯊”,剛才挨過打之后,已經(jīng)不敢飛得那么低了。
? ? ? ??“第9實驗連怎么還沒有到???”朱捷發(fā)火了。
? ? ? ??報務員回答道:“已經(jīng)抵達城郊了,但中部防衛(wèi)區(qū)封鎖了公路,在交通管制交涉上出了些岔子?!?/p>
? ? ? ??“命令第5連把它牽制在港口外圍,給運輸船卸貨爭取時間?!蔽乙蟮?,由于事起突然,我剛一上岸就被朱捷和中岡拖進了這座臨時指揮部,而調查團至少還有一半的人馬仍然漂在運輸船上等待登岸,“調查團的運輸船隊到底卸完了沒有?。俊?/p>
? ? ? ??“卸完啦!擇日子不如撞日子,老子爬上岸來幫場子啦!”王峰的聲音在訊道里震得我耳朵發(fā)痛,指揮部里的報務員們也紛紛驚疑地議論起來,不知到哪兒鉆出來這么一號匪里匪氣的人物。隨即便是那種噴氣式引擎般的尖嘯在港口一帶的前線作戰(zhàn)影像中嘶鳴起來。
? ? ? ??“什么動靜?是濱松航空隊嗎?”中岡把手指伸進耳窩里掏著。
? ? ? ??“不對,聽起來飛得還要更低!”朱捷在前線作戰(zhàn)畫面上尋找著聲源。
? ? ? ??只有我對那種特有的尖嘯聲熟悉無比:“讓那臺‘暴走機’跟自己的同類較量一下吧!”
? ? ? ??王峰的機甲嘶嘯著從港口的夜影里沖了出來,像一條在大雨中游弋的鋼鐵虎鯊一樣,沿著彎曲的規(guī)避軌跡朝“巨齒鯊”迅速靠近。這兩臺機體處于同一畫面中時,我才愈發(fā)感到它們實在是太像了,幾乎可以肯定屬于同一研發(fā)線上的前后型產(chǎn)品,也許是蕓茹利用金川工業(yè)的研究方案設計了“虎鯊”原型機,而金川工業(yè)則基于同一設計研發(fā)了噸位更重、構型更加成熟的“巨齒鯊”。
? ? ? ??“虎鯊”在接近對手時突然向側面拐了一個大彎,掃起的積雨在夜色中飛揮成一支透明的殘翼,它就像是在捕獵一頭比自己體型更大的獵物時那樣,飛快地繞著目標游弋尋找下口的時機,從側后方向用雙臂上的機關炮對“巨齒鯊”開了火,曳著火光的速射炮彈擊打在對手的裝甲上,同樣不見任何殺傷效果,而“巨齒鯊”始終沒有回應王峰的挑釁,仍然在一步步朝港口走去。根據(jù)先前的作戰(zhàn)記錄來看,除了使用逆溫射線炮擊落對自己構成不對稱威脅的“蜻蜓”無人機之外,“巨齒鯊”并沒有使用別的遠程武器,而始終依靠右臂上的光束刀刃對阻擊它的作戰(zhàn)單位進行近距離斬擊。
? ? ? ??“讓王峰拖住它,咱們抓緊時間開個‘諸葛亮會’思考對策?!蔽野阎旖莺椭袑读诉^來。
? ? ? ??衛(wèi)兵恰在這時把剛剛上岸的蕓涵澍領進指揮部來了,她身上那件顯眼的白色研究服在兩肩上淋滿了雨水,原本就扎不齊整的頭發(fā)也被夜雨打得更凌亂了,我當即把還沒來得及發(fā)言的朱捷和中岡又推開了:“‘臭皮匠會’不用開了,真正的‘諸葛亮’到了!知識分子有何高見?”
? ? ? ??“我們面對的是一個科學問題,而不是軍事問題?!笔|涵澍草草地整理著頭發(fā),笨手笨腳地把自己扯得呲牙咧嘴,“我們得像研究一臺剛繳獲的新式武器那樣研究它?!?/p>
? ? ? ??“可是……這當然是個軍事問題!”中岡一根筋地唱反調。
? ? ? ??“異議無效,您的部下都在聽我的?!笔|涵澍在衣襟上擦了下沾著雨的眼鏡,“港口‘實驗場’馬上就布置好了,讓老王同志把它放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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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蕓涵澍把靜岡縣清水港布置成了一座巨大的角斗場,“虎鯊”和“巨齒鯊”是“角斗士”,“觀眾”除了我們之外,還有林立在港口周圍的大量科研監(jiān)測設備,其中很大一部分是由中岡部隊出面從附近的金川工業(yè)園區(qū)征用來的,從光譜偵察到力場測定等各類功能一應俱全,看來她是打定主意從所有能夠監(jiān)測到的科研數(shù)據(jù)中,去尋找任何可供了解“巨齒鯊”戰(zhàn)斗力秘密的蛛絲馬跡了。
? ? ? ??負責策應的步兵們埋伏在港口周邊的各個角落里,緊張地注視著環(huán)圍之下那兩頭人造怪物的搏殺,雨水將他們的軍裝罩上一層黯淡的陰影,卻把兩臺機甲的外殼鍍上一層微弱的冷光,從他們的視角向上仰望,越往天空方向就越呈三角狀“收攏”的機甲愈加顯得高大無比,一架中岡部隊的“千里馬”式重型運輸直升機吊著一只幾乎與機身一樣大的集裝箱,從它們頭頂?shù)牡涂站従彙芭馈边^,箱體側面鍍有一大一小兩朵櫻花的圖案,而交錯的花瓣角度又使得它們排列得像是一組相互咬合運轉的行星齒輪,櫻花標志右側寫有“Kanegawa Industries”的字樣,在這金川工業(yè)的標志圖案正下方,則用更小的英文字母印著這樣一行企業(yè)格言:SOLIDITY AND SECURITY(堅實與安全)。
? ? ? ??直升機在箱體離地面還有數(shù)米高時松開了吊裝栓,粗暴地將集裝箱丟到了“虎鯊”機甲背后,濺起大片的雨花,受到AI控制的保險門自動打開了,露出箱體內部設備掛架上一把把外形怪異的武器,蕓涵澍通過軍用無線電向王峰指引道:“身管槍炮、能量武器和制導彈藥的攻擊都失效了,嘗試直接發(fā)動零距離攻擊,你可以使用金川工業(yè)為測試‘巨齒鯊’原型機而研發(fā)的各類試制型近戰(zhàn)武器?!?/p>
? ? ? ??王峰將雙聯(lián)機關炮收納到“虎鯊”肘部的槍架上,從集裝箱中抓住了兩把修長的武器握柄向外牽引,將兩把刃形直而細長的機甲用戰(zhàn)斗刀抽在了手里:“那就試用一下新長出來的牙齒吧!”
? ? ? ??“虎鯊”機甲橫刀向著“巨齒鯊”原型機沖去的同時,蕓涵澍緊張地要求各組監(jiān)測儀器都把探測范圍集中到“角斗場”中心去?!熬摭X鯊”的控制程式似乎固定于單一的攻擊動作,仍是像先前那樣一成不變地將右臂高高揚起,然后把藍色的光束刀刃沿垂直方向劈下,“虎鯊”在它揚臂之際改變行進軌跡,矮身從敵機的腰側穿錯而過,慢了半拍的光束刀刃隨之砍空,而“虎鯊”左臂的戰(zhàn)斗刀已經(jīng)飛快地向敵機腰部轉向軸劃過去,戰(zhàn)斗刀內部已經(jīng)接入“虎鯊”輔助AI的金川工業(yè)控制系統(tǒng)在訊道內用電子語音提示道:“熱能刀已激活。”
? ? ? ??由電能加熱的刀刃迅速升高到危險的溫度,像燒紅的烙鐵一樣在夜雨中散發(fā)著赤光,兩機相錯的瞬間快到很難看清楚刀刃是怎么從“巨齒鯊”腰間劃過去的,老唐的旋翼機在雙方錯身之后便迅速盤旋到“巨齒鯊”受到攻擊的一側,將機載高速攝影機對準中刀的位置:“未發(fā)現(xiàn)有效殺傷痕跡!”
? ? ? ??“熱能變化情況如何?”蕓涵澍追問道。
? ? ? ??老唐切換了攝像機的紅外模式:“殘留在目標機創(chuàng)處表面的熱能正在急劇散失,未能灼壞裝甲。”
? ? ? ??“虎鯊”像圓規(guī)筆尖一樣繞著行動較遲緩的“巨齒鯊”旋過大半個圓弧,在穿插到敵機背后時棄下了失效的熱能刀,將空出來的左手抵在右手刀柄上,以兩臂同時發(fā)力將右手的戰(zhàn)斗刀向前平推出去,電子語音在指揮部里回蕩著:“沖擊刀已激活?!?/p>
? ? ? ??安裝在柄端的沖擊引擎利用微型火箭發(fā)動機的推進動力來對刀刃進行急劇加速,推刺的刀尖甚至將零落在周圍的雨水沖卷成一圈飛旋的圓錐形,并在“巨齒鯊”未及轉身時準確扎進了它背后的左肩關節(jié)縫隙,隨即傳來一記類似穿甲彈芯在均質實心裝甲上折斷時的脆響,沖擊刀抽回來時只斷剩了一半殘刃還握在手里,折落的刀尖則順著雨流落進了滿地積水。
? ? ? ??“未發(fā)現(xiàn)力場變化效應!”“未發(fā)現(xiàn)目標能量反應!”幾個偵測不同物理指標的觀察組紛紛發(fā)來令人失望的報告。
? ? ? ??王峰駕機繞回到集裝箱前換上了第二對新的戰(zhàn)斗刀,“巨齒鯊”似乎能從持續(xù)的戰(zhàn)斗中不斷學習著對手的攻擊規(guī)律,這回它的劈砍動作雖然仍舊毫無變化,卻準確調整了發(fā)動劈擊的時機,將斬下的光束刀刃正好攔在了“虎鯊”面前,阻止了對手再次從腰側錯過去。王峰被迫橫過戰(zhàn)斗刀來進行正面交鋒,在“高密度粒子刀已激活”的提示音中,那把由微米級粒子壓制而成的復合材料戰(zhàn)斗刀與“巨齒鯊”右臂的光束刀大致呈垂直角度進行了接觸,并毫無遲滯地從碰撞位置被光束刀刃齊齊削斷,但王峰毫不停手地繼續(xù)保持揮刀動作,并將斷刀擊在了“巨齒鯊”脅下部位,“未發(fā)現(xiàn)有效殺傷痕跡”的報告再次傳來時,蕓涵澍顯得比以往任何一次挫敗時都更加驚訝:“那可是由微米級粒子壓制成的高密度材料,劃過普通材質的物體時,應該會像高密度的固體劃過低密度的水一樣輕松?!?/p>
? ? ? ??“可是它沒砍穿,這意味著什么?”我對這些技術指標的反應有些遲鈍。
? ? ? ??“意味著它接觸到了比自己密度更大的材料?!?/p>
? ? ? ??“初步分析結果出來了!”技術員向蕓涵澍喊道,“實驗設備發(fā)現(xiàn)失控機體右臂的刀刃位置存在持續(xù)的電離效應,正電荷原子核與負電荷電子形成的離子濃度始終保持在高水平狀態(tài)!”
? ? ? ??蕓涵澍總是能很輕易地理解這些我聽不懂的分析結果:“那不是我們想象中的激光刀刃,而是等離子體!”
? ? ? ??“碳共振刀已經(jīng)激活?!毕到y(tǒng)提示音再度響起的時候,“虎鯊”已經(jīng)完全落入了敵機等離子刀有效劈擊距離中段的“不可逃逸區(qū)”,在難以規(guī)避的情況下索性冒險朝著向靠近“巨齒鯊”的位置沖去,使得等離子刀刃落在自己背后再次砍空,而等離子體未覆蓋到的“巨齒鯊”右臂根部則砸落在了“虎鯊”肩上。王峰趁著貼身的機會,將最后一把碳共振刀砍在了敵機軀干上,緊圍在側的各類監(jiān)測器材緊張運轉著:“刀刃碳粒子振動效應未能如期在目標體上引發(fā)共振!”“目標體共振頻率與預期計算不符!”
? ? ? ??就在王峰放棄了失敗的攻擊而試圖從“巨齒鯊”身邊脫離時,“虎鯊”在距敵機數(shù)米遠的位置上突然剎住了,就好像被一根無形的纜繩綁在了“巨齒鯊”機體上,觀測組緊急報告稱“虎鯊”機體與“巨齒鯊”左臂之間的引力場異常增強,而間諜從靜岡工業(yè)園內部送出的設計數(shù)據(jù)幾乎同時抵達了。
? ? ? ??“牽引光束?”我艱難念著諜報上晦澀的術語字樣,“通過強化引力場減緩攻擊目標的移動速度,從而彌補‘巨齒鯊’攻擊距離不足的短板?!?/p>
? ? ? ??指揮部里一片驚恐的呼喊,蕓涵澍和朱捷、中岡都從各自站著的位置把上半身猛地前傾出去,我抬頭看到指揮大屏上映著一幅可怕的景象,“巨齒鯊”用左臂捏住了“虎鯊”機甲的頭顱,像是驕傲地展示著一頭剛剛捕獲的獵物一般,將“虎鯊”高高地扯離了地面,“虎鯊”懸空的機械肢體在自身重力作用下沉沉地朝著正下方墜滯著,隨即“巨齒鯊”右臂的等離子刀刃,便將獵物的頭部從頸軸位置切了下來,受到重創(chuàng)的“虎鯊”像一具無頭尸體般重重砸落在了雨水里。
? ? ? ??甚至連驚惶的余裕都沒有,“疾風”小隊已經(jīng)靠近到了極危險的位置,從港口上成堆的貨箱角落里仰望著近在咫尺的“巨齒鯊”背部,我聽到閻啟明用極壓抑的低沉聲音報告道:“步兵獵殺小組已就位!”
? ? ? ??在先前的市區(qū)阻擊作戰(zhàn)中,根除者的核子輻射炮已經(jīng)被證明與激光等能量武器一樣,對“巨齒鯊”攻擊無效,這支步兵小組的危險“獵殺”更像是一次近距離觀測行動,由閻啟明使用反坦克火箭彈進行攻擊,意在觸發(fā)“巨齒鯊”那套至今原理不明的防御機制,而老孫則負責使用掃描顯微設備進行全程觀測,在涉及各種物理領域的技術設備監(jiān)測無果之后,留給我們選擇的觀測方式也確實已經(jīng)不多了。那套根除者盔甲上配套的掃描電鏡,原本是用于觀測戰(zhàn)場環(huán)境中的原子裂變效應,以評估核輻射安全指標的,能夠對原子進行物理成像的顯微設備這回總算有了發(fā)現(xiàn),在火箭彈被“巨齒鯊”主動防御機制誘爆的瞬間,老孫報告道:“攻擊位置發(fā)現(xiàn)高濃度的納米級粒子聚集!”
? ? ? ??“馬上撤離,接下來的觀測交給外圍大型掃描電鏡接手!”蕓涵澍催促道,“虎鯊”剛剛遭遇的戰(zhàn)損似乎使她意識到,港口發(fā)生的戰(zhàn)斗并不同于一次無害的科學實驗。
? ? ? ??老孫那副聯(lián)入作戰(zhàn)控制連線系統(tǒng)的頭盔目鏡剛剛從電子顯微掃描維度切換回普通光學視野,便看到“巨齒鯊”那張閃著監(jiān)視器冷光的金屬面龐已經(jīng)轉過來填滿了整個鏡頭。閻啟明和老孫轉身逃跑的時候,掩護他們的高大貨堆像積木一樣被撞散開來,推倒貨堆的巨物轟然觸地之后,在慣性的作用下繼續(xù)摩擦著水泥地面向前滑行,像一只車輪追碾著馬路積水中漂浮的兩只螞蟻,閻啟明和老孫丟掉過重的空火箭筒和核子輻射炮撲摔進兩側的積雨中,這才勉強躲過和被丟棄的武器一樣被卷下去碾碎的命運,他們掙扎著用肘部支起身體,才發(fā)現(xiàn)被“巨齒鯊”砸擲過來的這件巨物,是“虎鯊”機甲那顆被捏得變了形的斷顱。
? ? ? ??指揮部主屏上顯示的實時作戰(zhàn)畫面中央,“巨齒鯊”黑沉沉地遮去了遠景中的半帷雨夜,并在以一個最兇猛的前傾追擊姿勢向閻啟明和老孫揚起右臂時突然定格住了,我們在沉默中眨了下眼睛,發(fā)現(xiàn)并不是畫面卡住了,因為可以看到老唐的旋翼機正好從停止行動的“巨齒鯊”背后低空劃過去。
? ? ? ??一只黑色的軍靴踏在老孫側面的積雨里,一只佩有番號“9”字樣臂章的胳臂在上方揮舞著戰(zhàn)術手勢示意向前推進:“報告指揮部,第9實驗連進入戰(zhàn)場,目標機體已控制!”
? ? ? ??新進場的其他士兵在這名基層士官兩側拉成一條稀疏的散兵線向“巨齒鯊”緩緩圍攏過去,而在這條散兵線背后,一輛外形怪異的坦克正沉沉地跟進過來,它使用了“麒麟”坦克的底盤,但炮塔部分卻改裝成了一具類似反射式雷達的切割拋物面天線,在行進過程中這面弧狀天線罩始終對沉寂的“巨齒鯊”保持隨動指向,就好像有一根無形的線將這二者牽連了起來。與此同時還有三輛同型號的坦克從另外三個方向開進港口,像是共同組成了一把十字鎖將位于交叉點上的“巨齒鯊”牢牢鎖死了。
? ? ? ??“第9實驗連總算到了!”朱捷表現(xiàn)出今夜以來少有的興奮狀態(tài)。
? ? ? ??“那是什么武器?”我指著那些陌生的新式坦克問道。
? ? ? ??“最新試裝的傳播坦克,底盤上安裝的是一套ECM(Electronic Counter Measures,電子對抗措施)天線,能夠切斷敵方信息化設備的電子信號傳輸,你可以將它視作一臺機動電子干擾站,現(xiàn)在那臺暴走機的內部電子運行系統(tǒng)已經(jīng)完全被它們癱瘓了?!敝旖萁榻B道,“我就知道,該用一些非常規(guī)的手段來對付這個怪物?!?/p>
?
? ? ? ??清水港變成了一座工地。蜻蜓無人機盤旋在沉睡的“巨齒鯊”周圍持續(xù)實施EMP干擾,以免它再蘇醒過來,第9實驗連的工程師們則爬上了它高大的背部,嘗試使用各種手段切開它的裝甲,甚至連根除者的熱核射線炮都被臨時征用為破拆工具,在那具靜踞的陰影上輻射出刺眼的強光,技術人員們則像給重癥病人動手術一樣,將各類設備堆到了它的身周進行更加細致的檢測。相峙于“巨齒鯊”對面,“虎鯊”機甲也癱在雨水中,好在這類人形機械的駕駛艙普遍設置在胸口,頭部只是一具用于感知外部環(huán)境的光電監(jiān)視傳感器,王峰倒并沒有像他的座駕一樣受到慘重傷害,幾名磁爆步兵正蹲在這臺機甲傾斜的肩部,忙著用特斯拉線圈將一具原本安裝在坦克炮塔上的遙控武器站焊接上去,好幾束雜亂的控制導線從遙控武器站上牽出來、接進了“虎鯊”機甲斷開的頸部創(chuàng)口,以恢復外部監(jiān)控數(shù)據(jù)傳輸,使得這具與機甲體型相比小得可笑的武器站勉強替代了那顆短時間內難以安裝回去的頭部監(jiān)視器。
? ? ? ??蕓涵澍堅持要親自到港口現(xiàn)場主持對“巨齒鯊”的研究和對“虎鯊”的修繕,她披著墨綠色的軍用雨衣爬到了“虎鯊”頂端,擋在新安裝的那座遙控武器站攝像頭前招著手進行測試:“能看到嗎?”
? ? ? ??王峰小幅度地晃動了一下機體右臂,以示機體控制已經(jīng)恢復:“看得很清楚。今晚真是走了麥城了!”
? ? ? ??蕓涵澍轉而來到“巨齒鯊”面前時,跟著過來的我正在察看技術員們剛剛掃描完成的完整機構結構X光片,這臺巨大的機甲內部根本沒有類似駕駛艙的空間,也沒有看到困在里面的駕駛員,占據(jù)機體主軀干大部分位置的,是一臺結構復雜的發(fā)動機。
? ? ? ??“是無人駕駛的?。俊蔽覇柍鲞@個問題之后才有感于自己的遲鈍,如果真是有人駕駛的話,即使機體能夠抵擋住先前那么猛烈的爆炸沖擊,駕駛員也早就被震死了。
? ? ? ??留守地下指揮部的朱捷,在無線電訊道里對我的愚蠢問題發(fā)出了輕微的嘲笑聲。中岡用一個我不熟悉的詞講了個我沒聽懂的笑話?!爱斎皇菬o人駕駛的,難道你還想在它背后找到一根插入栓嗎?”
? ? ? ??“能夠在先前戰(zhàn)斗中作出那么復雜的自主判斷,說明它的AI技術水平已經(jīng)突破了‘長劍’動力機甲等舊一代智能武器的水準。這一塊區(qū)域應該就是搭載中樞計算機的位置?!笔|涵澍以內行的眼光查看著X光掃描結果,“動力部似乎是氫能源反應爐,難怪可以持續(xù)運動這么久。這是一座最新式軍用科技的集成庫,真希望快點兒把它的腦殼兒橇開來看個明白?!?/p>
? ? ? ??我并不能切身體會到她這種奇怪的熱情:“你發(fā)現(xiàn)它不受傷害的秘密了嗎?就好像有一層看不見的‘鐵幕’力場持續(xù)籠罩在它身上。”
? ? ? ??“你的瞎猜幾乎說對了一半?!笔|涵澍領我去看搭在帳篷里避雨的數(shù)據(jù)臺,帳篷外面有一座高大的圓柱形設備正對準“巨齒鯊”,我還以為那是一門激光炮,但蕓涵澍告訴我它是一座高精度的電子掃描顯微鏡。這座巨鏡的顯微結果就投映在數(shù)據(jù)臺屏幕上,在電子隧道效應的作用下,可以看到有一團霧狀細點像飛蟲一樣圍著“巨齒鯊”一圈圈地繞飛著。
? ? ? ??“這就是老孫剛才觀察到的微粒,它們受到機體中樞計算機通過量子糾纏效應所進行的超距控制,由于AI系統(tǒng)已經(jīng)被傳播坦克所癱瘓了,這叢粒子云現(xiàn)在處于宕機狀態(tài),只會圍繞機體做簡單的周期性繞行?!笔|涵澍說明道,“那臺大型電子掃描顯微鏡記錄下了它們在先前戰(zhàn)斗中的行動方式,可我們剛才被不同物理領域的大量觀測數(shù)據(jù)所干擾,而未能注意到這些監(jiān)測結果?!?/p>
? ? ? ??她把顯微鏡頭記錄下的電子掃描影像播放出來,經(jīng)過放慢處理的顯微畫面上可以清晰地看到,每當“巨齒鯊”機甲受到攻擊時,這叢微粒子云就會迅速在受到攻擊的部位聚集成一層肉眼不可見的高密度膜:“這種防護原理與‘鐵幕’力場非常相似,都是通過在裝甲表面形成高密度粒子層來擋住來襲的物體或爆炸沖擊,這些粒子的尺寸都在納米級別,只有通過電子隧道效應才能在顯微鏡頭下進行觀測,所以我們的肉眼始終沒有發(fā)現(xiàn)它們在對這臺機甲進行動態(tài)保護,也正是因為納米粒子能夠聚集成比大尺寸粒子密度更大的保護層,所以連微米粒子材料制成的高密度粒子刀也被它折斷了。這種納米級復合材料具有良好的折射、散熱和阻尼調整性能,因此也能高效率地化解能量武器、熱能輻射和共振武器的攻擊?!?/p>
? ? ? ??“有辦法反制這種‘納米蟲群’嗎?”我本能地想要壓過比我們更強的武器。
? ? ? ??“‘納米蟲群’是個好名字!看來外行果然更適合從較直觀的角度來給物理學上的新發(fā)現(xiàn)命名?!笔|涵澍從奇怪的角度對我進行了表揚,“我們可以嘗試施放另一團作高速無序行動的‘納米蟲群’,同等尺寸維度的粒子可以與防御納米云進行有效的碰撞,從而干擾它們的運動、聚集和防御,但這只是理論上的反制辦法,在西北的幾座納米離心機基地先后被蘇聯(lián)人和厄普西隆分子重創(chuàng)之后,我們制備的軍用級納米材料始終不夠用,對納米粒子的智能控制更是處于剛剛起步的階段,我真想知道這臺‘巨齒鯊’所具有的高復雜度納米粒子控制技術究竟是從哪兒來的?!?/p>
? ? ? ??“我更想知道,如果這疙瘩現(xiàn)在站起來踩我們的話,得用什么辦法才能把它炸開?”我對她那些不具備即時可行性的理論不感興趣。
? ? ? ??“比起基礎科學理論來,你們果然更熱衷于對著比自己強的力量爭強好勝嗎?我們的世界就是因為這種心理才會陷入戰(zhàn)爭的?!彼v了幾句挺哲學的話,“既然你這么問的話,我建議你繳獲它右胳臂上的那把等離子刀。等離子體由高濃度的電解態(tài)原子和電子組成的,這些粒子的尺寸量級比納米單位還要更小,它們在高溫狀態(tài)下發(fā)生的熱擾動可以有效阻礙‘納米蟲群’的運動,我們面前是一頭能夠把自己撕開的怪物。”
? ? ? ??她說著便掀開了帳篷,向我展示緊張進行著的工程作業(yè),“巨齒鯊”身上變得比先前更加雜亂了,一些數(shù)據(jù)線從機體表面預留的細小檢修口伸入了艙內,其中最密集的導線從緊鄰的“虎鯊”機甲機械臂中牽出來,又成叢地接入到“巨齒鯊”的右臂,技術員們正在借用“虎鯊”中控系統(tǒng)的強大運算能力來破解等離子刀刃的系統(tǒng)控制權限,試圖讓右臂的武器槽再次啟動、并將空氣電離成武器級的等離子體。
? ? ? ??防空警報聲撕破了港口上空的雨夜,在一片混亂的“實驗場”中心,我通過無線電向地下指揮部問道:“怎么回事?。俊?/p>
? ? ? ??朱捷向我喊道:“厄普西隆軍來了!”
? ? ? ??厄普西隆軍戰(zhàn)機的引擎呼嘯切入了防空警報的混亂聲紋,航彈離開掛架滑翔的嘶鳴像投槍一樣從不可見的積雨云之上落向大地,爆云像那些鋼鐵雨點所濺起的浪花一樣成串地從港口地面的各處彈著點噴發(fā)出來,我眼前的一切都陷入了無休止的顫抖,就好像有一雙無形的巨手抱住了整個夜晚在瘋狂搖晃。我驚恐地看到一輛傳播坦克光禿禿的底盤像無頭幽靈一樣從一團爆云中沖出來,然后混亂地撞進另一團爆云并被徹底吞沒,從底盤上脫離的ECM天線罩被高高掀到了半空中,在那副天線殘骸砸落的位置,擺脫束縛的“巨齒鯊”機甲發(fā)出一陣氫能反應爐的嘶吼,并猛然睜開了頭部光電感知器上凝藍的指示燈光,群聚在它機體上忙于作業(yè)的研究人員和工程人員四散跌落,他們驚恐的吶喊聲穿插在爆炸的間隙中掙扎著。幾乎是在同時,那只沉寂已久的右臂武器槽中剎然連接起一道耀眼的等離子體刀刃,系統(tǒng)提示音在一片毀滅的驚惶中冷冷地報告道:“等離子刀刃已解鎖?!痹谶B接于“巨齒鯊”和“虎鯊”機械臂之間的那些數(shù)據(jù)導線被扯斷之前,受到“虎鯊”中樞計算機駭入并被奪取了控制權限的右臂等離子刀,竟脫離了“巨齒鯊”的掌控而一記平掃向自身機體的前胸砍去,受到爆炸沖擊而閃爍不斷的研究數(shù)據(jù)臺屏幕上,可以看到聚集起來實施防護的納米蟲群,在等離子體的接觸擾動之下像冰一樣融散開來,堅不可摧的“魔法”破滅了,等離子刀刃嵌進了“巨齒鯊”前胸裝甲上被切開的裂縫,并不斷向更深處劈下去?!熬摭X鯊”伸出尚未“背叛”自己的左臂抵住了右臂腕處,將不斷切入的等離子刀刃向外推阻,但“虎鯊”卻發(fā)出一陣運轉不良的機械噪音掙扎著站起,并從另一邊抵住了“巨齒鯊”的右臂背側,將等離子刀刃朝切入對手機體的方向推了回去,王峰在起伏的轟響中嘶啞道:“向你自己的力量屈服吧!”
? ? ? ??“虎鯊”背部的四聯(lián)引擎噴口開始加力運行,大團噴涌的尾焰就像四輪藍色的微型太陽在燃燒,它終于壓過了“巨齒鯊”的蠻力,從對方高大的機體左側錯了過去,而推抵在前的等離子刀刃也穿過了“巨齒鯊”的整副胸腔而從背部切了出來,斷裂的機體在雨水中脫離成互不連接的兩部分轟然坍倒,隨后兩臺機甲都被淹沒在了新落下的轟炸火海之中。透過火焰筑成的“殘墻”,我看到由“神舟”式登陸艇組成的橫隊像一道凝固的海浪般拍打在了清水港沿岸,從船艙中沖出來的第一輛“掠奪者”坦克面對著熊熊燃燒的港口側過炮口,將獨眼一樣隱隱預熱著紅光的熱動能主炮沿著底盤對角線固定住射擊指向,并將一架冒著炮火降落下來試圖對“巨齒鯊”進行吊裝的“千里馬”式直升機一炮洞穿。我把被轟炸和炮火嚇呆了的蕓涵澍遮在臂彎里拼命往低處壓,一隊由“麒麟”式與“河童”式坦克混編而成的裝甲鋒線從背后碾過了我們避伏的位置,越過那架墜毀的直升機殘骸朝剛剛登陸的敵軍壓過去,雙方幾乎同時開火,兩輪排炮沿著平滑的微弧軌跡在空中交錯,然后繼續(xù)沿著各自的指向落入敵方隊列中,有幾輛坦克在離我們很近的位置被擊毀,更多來襲的炮彈落空在地面上,激起一道道混凝土碎片的塵柱,遙遙相對地,在海岸方向也同樣沖起一排轟咆的水柱,宛如兩列巖石與海水的廊柱森森然撐起了搖搖欲墜的夜空穹頂,在這破碎的“廊柱”之間,后續(xù)趕到的兩架“千里馬”直升機借著坦克編隊的短暫掩護而完成了吊裝作業(yè),被吊運到空中撤往后方的“巨齒鯊”殘骸與受損的“虎鯊”機甲,在火光與夜暗之間宛如兩個被縛于空中的巨人。
? ? ? ??我拖著蕓涵澍在炮火和彈坑的縫隙中穿梭,并逃到了最近一輛“哨兵”防空車撐起的對空防御圈里暫時躲了起來,雙聯(lián)57mm高射炮瘋狂地變幻著射擊俯角和方位,就好像在對著沉沉壓來的整片天空開火,一時間仿佛只有那兩道孱弱的炮火彈道支撐著搖搖欲墜的夜空,打空了的黃銅彈殼瀑布一樣順著車體流下來,在雨水中嗞嗞地冒著灼煙。我鉆進了車艙并借用了防空車組的車際通訊電臺,再次與朱捷和中岡搭上了話:“你們怎么搞的!?咋突然就讓敵人沖到了鼻子底下???”
? ? ? ??“中部防衛(wèi)區(qū)司令部提供給我們的對海預警情報出錯了!作戰(zhàn)控制連線地圖上顯示的厄普西隆艦隊信號,始終錯誤地停留在一個小時以前的位置!”朱捷告訴我,“前線地下指揮部已經(jīng)緊急撤離,港口一帶的疏散命令也已經(jīng)下達,跟上你們遇到的任何一支部隊緊急撤往后方,你們所在的位置已經(jīng)被劃定為‘哈爾濱人’的打擊區(qū),空襲將在兩分鐘后展開!”
? ? ? ??“哈爾濱人!?”我努力在腦海里檢索著有關這個詞的記憶,在狹小車艙的雷達屏幕上,不同戰(zhàn)機的雷達信號正混亂地交錯著,與雷達數(shù)據(jù)庫完成反射特征匹配的飛行物都被標注上了敵我識別與具體型號,我在其中看到了從被厄普西隆軍繳獲的航空母艦上起飛來襲的“黃蜂”式艦載機,濱松航空隊的“黑鷹”式殲擊機,以及從東京都來援的“狐步舞”殲擊航空團,而在戰(zhàn)線后方的空域中,有兩個比殲擊機強烈得多的雷達反射信號卻顯示為“未識別”,正在護航殲擊機的跟隨下向清水港交戰(zhàn)空域靠近。
? ? ? ??緊急撤離的部隊亂哄哄地擠滿了已經(jīng)疏散一空的靜岡街道,兩側樓房上破碎的窗孔,像一只只空洞的眼睛在注視著我們的隊列。我和蕓涵澍所搭的這輛“哨兵”防空車上,扒滿了和我們一樣無運輸車可乘的步兵,將車體擁擠得宛如一只行將累死的蝜蝂。就在我們撤離到城區(qū)與郊野的分界處時,震顫著整片雨夜的引擎轟鳴聲從頭頂沉沉壓過,所有人都抬起臉來仰望著同一片天空和同一片雨水,看到那兩架四引擎重型運輸機的黑沉剪影,正在掠過鐵青色的積雨云的原野,兩組粗重的航炮分別從各自的機艙兩側伸出,有如飛行在空中的兩列火車廂里伸出了揮別的手臂,航空引擎的強勁動力沖開了層集的烏云,在天空的底色上留下了一道可以透過雨水看到星辰的寬闊的尾跡,就好像在尾后留下了兩道自夜的盡頭延伸而來、鋪滿了星星的鐵道。
? ? ? ??那一刻我終于回想起了上一次聽到“哈爾濱人”這個詞是什么時候——那是兩年前與蘇軍爆發(fā)雙子河邊境沖突期間,前來支援的馬超云提到了“哈爾濱人炮艇機”——那是個中國本土式的訛稱,它的英語原文是“Harbinger”,恰好類似于“哈爾濱人”的寫法(哈爾濱英文為Harbin,-er在英語中可表示與人有關的后綴),而這個詞的本意是“先兆”,在金川工業(yè)的軍工產(chǎn)品序列中指的則是“先鋒炮艇機”。
? ? ? ??“呼叫‘喬班尼’,航向調整為2-4-5,做好攻擊準備?!?/p>
? ? ? ??“呼叫‘柯貝瑞拉’,‘喬班尼’已收到,請使用曳光彈標定轟炸區(qū)域!”
? ? ? ??利用通訊兵隨攜的指揮電臺,我能夠聽到那兩架炮艇機的機組成員在加密訊道里相互呼叫的無線電訊號從天空中傳來,不太明白他們?yōu)槭裁磿x擇兩個意大利名字作為機組代號。
? ? ? ??在兩架炮艇機消失在夜空深處的時候,青藍色的光點突然像閃電一樣將海岸一帶的天空映亮,像是無數(shù)的星辰正向著清水港墜落,直到隨之炸響的火光咆哮著從地平線上燃起,我才意識到自己剛剛目睹了“先鋒”炮艇機使用粒子撞擊炮進行對地轟炸的全過程,擠滿在撤退路線的士兵們,全都沖著港口方向歡呼起來,炮艇機機組中的觀察員在訊道里興奮地匯報著毀傷評估情況:“厄普西隆軍登陸區(qū)域已完全被炮火覆蓋!未發(fā)現(xiàn)成建制的敵軍殘留!”
? ? ? ??我登上城郊草野蔥郁的后山與朱捷和中岡會合的時候,兩架返航的“先鋒”炮艇機恰好轟鳴著再次從我們頭頂經(jīng)過,向著遠處的靜岡工業(yè)園區(qū)降落。在臨時撤出的指揮部隊伍中,我看到王峰渾身是血地被人從損毀變形的“虎鯊”駕駛艙里抬到擔架上,那名缺乏經(jīng)驗的護士不得不在缺少麻醉劑的情況下為他進行清創(chuàng)和止血,甚至比忍著劇痛接受治療的傷員更加害怕緊張,王峰正若無其事地向她吹噓自己的“英雄事跡”以便幫助她放松下來。朱捷和中岡則背對著我望向山脈另一側隱隱的火光,我爬到他們站立的制高點處,發(fā)現(xiàn)遠方同樣轟燃起一片連綿的戰(zhàn)火,仿佛整條地平線都在燃燒。
? ? ? ??“我們遭到了背叛!中部防衛(wèi)區(qū)司令部剛剛通電宣布投靠厄普西隆帝國,那是他們正在與后衛(wèi)部隊交戰(zhàn)?!敝旖葜钢h方的火光,“對海警戒的情報延遲也是他們蓄意為之,更多中部防衛(wèi)區(qū)的部隊正在向我們集結,一旦他們切斷連接東京的公路交通線,我們將徹底被圍困在靜岡!”
? ? ? ??我的大腦足足經(jīng)歷了十幾秒的空白來理解這巨大變故背后所隱藏的可怕后果,一時只聽見大雨擊打在軍用雨衣上的聲音。看來中部防衛(wèi)區(qū)早就做好了向尤里媾和的預謀,我們現(xiàn)在闖進他們和厄普西隆軍形成的合圍里了,如果朱捷和中岡的兩支主力部隊陷入圍困甚至被殲滅,將給本就捉襟見肘的“紅區(qū)”兵力帶來難以承受的損失,厄普西隆軍和投靠他們的“灰區(qū)”仆從部隊將能毫不費力地趁勢圍攻東京,由此造成的連鎖反應很可能導致更多“灰區(qū)”門閥勢力望風而降,并把厄普西隆帝國的兵鋒推向整個日本列島!
? ? ? ??“我去守住返回東京的交通線!”中岡咬著牙說,誰都知道在兵力劣勢之下執(zhí)行這項軍事任務將會是多么危險,“請你們依托靜岡工業(yè)園的先進裝備阻止厄普西隆軍重新登陸?!?/p>
? ? ? ??“我來守交通線!”朱捷以不容反駁的語氣要求道,注視著中岡的目光在雨水中堅硬得像兩顆隕鐵,“中岡同志,我一向不喜歡日本人,但你和你的部隊是我們的朋友,對待朋友要像春天一樣溫暖,我決不能自己挑揀輕松的任務、而一味地把盟友推出去頂死趟雷,我固然知道這里是你們的國家,但我的祖國也在大海對面看著我們,我不能做出有損于軍人榮譽的行徑來給她抹黑?!?/p>
? ? ? ??“朱捷同志,我了解你對日本的反感,這是歷史遺留給我們的悲劇,但我們這些能夠正視歷史的人還要共同開啟未來。好吧,由我來對付厄普西隆分子,交通線就拜托你了!希望我夠格講這句話——”中岡竟用漢語發(fā)音講出了我們部隊里約定俗成的那句送行詞,“愿勝利星照耀你!”
? ? ? ??“祝福我們一路平安吧!”朱捷如約定般答道,隨后他出發(fā)了,指揮著他的部隊離開靜岡,迎向潮水一樣涌來的“中部防衛(wèi)區(qū)”叛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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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金川工業(yè)的靜岡分基地呈現(xiàn)為狹長的地形,像一艘巨艦停泊在大地之上,主控大樓像艦橋船長室一樣高高矗立在中段位置,俯瞰著園區(qū)內最大的一片武器測試區(qū)。臨陣爭奪指揮權無疑是愚蠢的行為,我并不認為越權接管中岡的部隊,會給眼下腹背受敵的危險戰(zhàn)局帶來更好的結果,此時中岡正待在基地建設指揮部里調動自己的部隊,依托靜岡工業(yè)園的軍事設施建立一道臨時防線,我在主控大樓內所協(xié)助負責的任務,則是指揮撤離行動。這是一個龐雜而繁瑣的管理問題,可用的運力已經(jīng)全部被我集中到此地,蕓涵澍則在與幾位工業(yè)園區(qū)主管討論——有時甚或是爭吵——以便確定那些軍事科技數(shù)據(jù)及實驗設備的撤離順序。在有限的運力面前,能用錢重新買到的高新研究設備,以及“先進突擊步槍系統(tǒng)”“改進型兩棲懸浮戰(zhàn)車平臺”等用于現(xiàn)役裝備替換的同質化裝備,全都被踢到了運輸隊列的末尾,而“巨齒鯊”原型機、粒子撞擊炮等有可能從基礎物理層面掀起武器更新迭代變革的研究成果則被排在了最優(yōu)先位置。其間中岡部隊剛剛從工業(yè)園內接管征用的那兩架“先鋒”炮艇機不斷起降往返于機場和前線,我注意到它們每次出動返回的時間變得越來越短,這是一個危險的信號,說明威力強大的粒子撞擊炮未能再次遏制住厄普西隆軍的登陸攻勢,敵軍鋒線正在不斷臨近,而炮艇機起飛后抵達前線的航程則被不斷壓縮。
? ? ? ??“知識分子,你得看看這個?!蔽覍闹袠邢到y(tǒng)內新檢索到的一樣原型裝備感到茫然,設計圖上呈現(xiàn)的武器平臺結構,似乎是把特斯拉線圈和光棱塔拼接在了一起,旁邊則是我看不懂的日語說明文字。
? ? ? ??“他們真的做到了!”蕓涵澍扶了一下她的大圓眼鏡,并瞟了一眼顧左右而言他的園區(qū)主管們,“看來這些家伙瞞著咱們藏了不少東西。科研系統(tǒng)內部一直有傳聞說,金川工業(yè)試圖對盟軍在戰(zhàn)爭中繳獲的蘇聯(lián)特斯拉線圈裝置進行逆向研究,并將其與光棱技術結合起來研制威力更加巨大的戰(zhàn)術防御設施,看來靜岡基地就是這一項目的研究中心?!?/p>
? ? ? ??“很重要嗎?”我似懂非懂地問道。
? ? ? ??“一項偏向實際應用層面的設計,一件更高效的殺戮機器,是你們這些實用主義者會喜歡的那類東西?!笔|涵澍答道,“我的建議是把設計藍圖和必要的成品設備排到撤離隊列中段裝車運走。但有幾座這樣的‘混合塔’原型機已經(jīng)在實驗場上建造完成了,我們沒有時間把它們全都拆下來?!?/p>
? ? ? ??“至少不能把它們留給厄普西隆分子?!蔽覀冗^臉來對著園區(qū)主管們,自從中部防衛(wèi)區(qū)跳反之后,我們與園區(qū)內這些處于軍事控制之下的“灰區(qū)勢力”之間也難免變得關系緊張了,“請把試驗場上的混合塔全部啟動,并入園區(qū)的一體化安保防御系統(tǒng),既然我們沒有時間運走或銷毀它們,就讓它們去跟厄普西隆分子碰碰硬吧?!?/p>
? ? ? ??園區(qū)電網(wǎng)開始優(yōu)先為“混合塔”供能,以便提供啟動所需的足夠電力,附近非必要的照明設施因此被關停,我們站在臨近武器試驗區(qū)的弧形大窗后面,看著工業(yè)園區(qū)由遠及近地一片接一片陷入黑暗,主控系統(tǒng)語音報告道:“正在進行充能,武器測試即將開始,請所有人員遠離試驗區(qū)!”
? ? ? ??炮艇機的引擎聲再一次從戰(zhàn)場方向壓臨主控大樓上空,我聽出其中雜進了碎片撞擊的巨大噪音,似乎有不止一片扇葉折斷在了渦扇發(fā)動機里。在來回掃視的慘白色探照燈光柱中,僅剩的一架“先鋒”炮艇機正艱難地在夜空中蹣跚著,機體殘損得有如從戰(zhàn)機墳場里飄出來的一道死魂靈,折斷翼尖而明顯短去一截的右側機翼難以提供足夠的升力,使得機組成員不得不關掉了左翼兩部引擎中的一部以掙扎著平衡機身,黑煙不斷從各處創(chuàng)傷中冒出來,拖在尾跡之中就好像留下了一道長長的血跡。我隔著大窗仰望著這一幕,并從指揮訊道中聽到機組成員在嘶啞地呼喚著另一架同伴:“呼叫‘柯貝瑞拉’!呼叫‘柯貝瑞拉’!”
? ? ? ??“塔臺呼叫‘喬班尼’!‘柯貝瑞拉’機組已確認墜毀!”工業(yè)園塔臺打斷了他們無望的呼喚,“是的,他們墜毀了!”
? ? ? ??還未等“喬班尼”機組作出任何回應,更多小而敏捷的“惡靈”式無人截擊機像是循著血腥味一般從云層中追咬了出來,它們的尾跡在炮艇機周身纏繞成一束越勒越緊的絞索,交錯的機關航炮彈道在夜空中劃開一串串連續(xù)的點跡,每當這些“虛線”劃過炮艇機時,都要從傷痕累累的機體上撕扯下更多的部分來,附近地面上的士兵與非軍事人員紛紛躲藏到各自認為安全的掩體后面無聲地目睹著這場獵殺,并注視著這最后一架炮艇機在空中劃過一串燃燒的哀鳴,轟然墜落成深夜中一團耀眼的火,照亮了附近山野與樓房的剪影。
? ? ? ??“報告指揮部,我們失去了所有的‘先鋒’炮艇機!”塔臺在訊道里哀嘆道,“這是個陷阱!厄普西隆軍在它們的飛行路線上部署了大量的‘煉獄’式無人機防空平臺!”
? ? ? ??我遲遲沒有聽到中岡的回應,他似乎在下一個很難下定的決心,反倒是遠在另一條戰(zhàn)線的朱捷通過無線電催促道:“我剛剛控制住457.9高地扼守交通線,但敵人隨時可能再次發(fā)動進攻對交通線進行多點突破,我們的時間不多了,你部應該迅速撤離!”
? ? ? ??在炮艇機墜毀的方向上,厄普西隆登陸部隊已經(jīng)壓入了視距以內,在大地上凝固成一片比夜色更深的陰影,不時轟響的炮火閃爍著將步兵的身影和戰(zhàn)車炮塔的輪廓從黑暗中短暫暴露出來。位于前沿的中岡部隊士兵正不斷向工業(yè)園內部潰退,并從主控大樓正前方穿過,他們腳下是醒目的紅色標識線,在空曠的武器實驗場上劃分出一片片廣闊的正圓形危險區(qū)域?!拔淦鳒y試”的啟動程序已經(jīng)進入到不可逆階段,一座座混合塔開始從底層控制區(qū)上升至地面,它們的基座部分像極了放大之后的盟軍光棱塔,但頂端旋轉著的武器部分,卻顯然是呈正三角狀對稱分布的三副特斯拉線圈,看起來就像是特斯拉磁爆線圈與光棱塔混血而成的一個怪物。我們紛紛戴上護目鏡,以免被即將觸發(fā)的武器強光灼傷視網(wǎng)膜,眼前的雨夜已經(jīng)被護目鏡罩上了一層更黯淡的色澤,主控大樓發(fā)出毫無情感起伏的系統(tǒng)提示音,正經(jīng)由廣播系統(tǒng)響徹整片工業(yè)園區(qū):“警告,迅速撤出測試區(qū)域!距武器測試還剩20秒。警告,迅速撤出測試區(qū)域!距武器測試還剩15秒。10,9,8,7,6,5,4,3,2,1,測試開始!”
? ? ? ??已經(jīng)穿過測試區(qū)域的大部分人紛紛撲倒在雨水中進行規(guī)避,而仍然留在測試區(qū)域里的殘部,與追進紅圈的敵軍同時被一大片駭人的電弧所籠罩,就好像在被砸碎的整個世界上蔓延開來無數(shù)裂紋,就好像一頭看不見的巨獸在環(huán)繞著混合塔的空間里游弋、在空氣中攪動起一大片波紋,它們具有特斯拉效應的電弧外形特征,所散發(fā)出的強光卻類似武器級的光棱效應,旋舞的電與光撕裂著進入到試驗區(qū)以內的一切目標。一部分敵人開始按照應對特斯拉線圈和光棱塔攻擊的戰(zhàn)術經(jīng)驗,試圖迂回到防御塔的射程以外突破防線,但一連串試驗區(qū)上共建立著6座這樣的“混合塔”,遠遠超過現(xiàn)役制式防御塔的射程,在敵人面前形成了一道完整的殺傷隔離帶,試圖從相鄰試驗區(qū)間隙部位穿插進來的敵軍很快陷入了兩側混合塔的交叉打擊范圍內,戰(zhàn)車的金屬和士兵的血肉全都成為了電與光的良導體,旋舞的電弧在將其刺透之后,隨即擊穿了他們與后方鄰近戰(zhàn)友之間的空氣介質,繼而傳導到了更多作戰(zhàn)單位身上并繼續(xù)這種連鎖反應,骨骼和車架在一道道光棱那反復折射著的交叉點上閃爍,被劇變而雜亂的磁暴電弧抹去了原本穩(wěn)定的外形輪廓。被摧毀擊殺的敵軍隊列瞬間鋪滿了試驗區(qū)外圍,那一刻我?guī)缀跻詾橐揽窟@些混合塔能夠扭轉戰(zhàn)局了,但更多的敵人仍然在越過那些尸骸繼續(xù)涌來,他們已經(jīng)放棄了失敗的迂回戰(zhàn)術,改而沿著最短距離的直線路徑朝混合塔發(fā)起向心沖擊,在眾多大腦聯(lián)結而成的“心靈系統(tǒng)”控制之下,他們抑制了恐懼而由眾多獨立個體組合成一臺巨大的戰(zhàn)爭機器,被電弧撕碎的前鋒不斷癱毀在離混合塔更近的位置上,就像是這臺機器不斷向著試驗區(qū)圓心步步逼近所留下的腳印,直到這由巨大傷亡堆砌起來的足跡逼近到了主炮射程以內,某一輛坦克終于在擊毀之前成功開火打中了“混合塔”的塔身,受損的防御塔發(fā)出一道運轉不良的呻吟,過載的塔尖像“圣艾爾摩火花”(注:一種大氣放電導致閃光的物理效應,古代海員常在桅桿尖端上觀察到這種現(xiàn)象,以被視為海員守護者的意大利圣人艾爾摩為其命名)一樣耀眼地閃爍著。
? ? ? ??“去搭咱們的末班車吧。”我向主控大廳里撤得寥寥無幾的最后一批人員說道?;旌纤艿降牡谝话l(fā)炮擊將是我們這道防線開始崩潰之初的所產(chǎn)生的第一道裂紋,有第一門炮能擊中它,就會有第二門、第三門,而一座塔的被毀將導致整條防線被突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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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我們在撤退路上看到了中岡俊賀,路上癱著一輛最大噸位的科技卡車,也許是在厄普西隆軍追擊的空襲之下受損拋錨了,而他正失去理智地親自帶著一幫士兵去推車,沉重的車艙上突出來一件“混合塔”的頂端線圈構件,使我認出這就是用于運載“混合塔”科研成果的那輛卡車。幾名稍微冷靜的參謀人員合力將中岡從這輛注定來不及撤走的卡車邊拖開,特種部隊的士兵則向車身各處放置C4塑性炸藥,他暴怒而痛苦地吼叫著,就好像有無數(shù)連接在身體和卡車之間的血脈正在拉扯之下一根接一根地斷開。直到被炸藥銷毀的卡車連同滿艙數(shù)據(jù)和設備一同翻倒在轟鳴的烈火中,中岡才無望地癱跌了下去。幾乎是在同時,主控大樓方向敵軍追擊的轟鳴聲陡然清晰了起來,“混合塔”成為了自己試驗場上的最后一件犧牲品,厄普西隆部隊洶涌著踏過了殘破的防線。
? ? ? ??撤離隊伍擠滿了靜岡北郊的公路,一座公交車站在路邊的大雨中孤零零地立著,一群從靜岡縣疏散出來的平民,正擠在那方狹窄的亭頂之下躲雨,其中既有大人也有孩子,大多數(shù)人都緊緊抱著離家時搶出來的一兩只手提箱,有的人在緊急疏散出城時甚至還穿著睡衣,戰(zhàn)車的陰影一格一格地從他們茫然的臉上掃過,有些撤逃中的士兵從車頂上對他們投以同樣茫然的目光,但更多人則把臉埋下去躲避他們的注視。在我們的前方,爭奪交通線的炮火還在連綿起伏,在我們的背后,靜岡正在成為這座列島上沉沒進“紫色深淵”的第一角。公交站指示牌上“到靜岡”“到東京”的箭頭無聲地刺痛著我們失敗的心,今夜這場雨還從未像此刻這樣冷徹骨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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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次晨,我們的部隊傷痕累累地拖行在返回“紅區(qū)”的道路上,不時有極度疲憊的士兵睡著后從搭乘的裝甲車頂上摔下來,擠不上車的人則跟在道路兩側相互攙扶拖拽著。噴氣式殲擊機的呼嘯聲從頭頂晦暗的云層中劃過時,所有人都條件反射地跳下車輛或離開道路進行防空隱蔽,及至看清楚那是前來接應的“狐步舞”式,才從神經(jīng)過敏中恢復成那副士氣低落的狀態(tài)。那支雙機編隊從低空通過很久之后,才從背后的遠方傳來厄普西隆追擊部隊受到轟炸時的沉悶爆鳴聲。
? ? ? ??有人從沿途城鎮(zhèn)的報亭上買到了一份今晨剛剛印售的報紙并遞到了機動指揮車里,“中部防衛(wèi)區(qū)”的輿論動作之快實在出人意料,在這份由防衛(wèi)區(qū)司令部出資支持的報紙上,鉛字標題扎眼地印刷著“一支毫無榮譽感的軍隊與被他們拋棄的愚昧仆從”,配圖居然用上了昨夜由厄普西隆帝國軍事衛(wèi)星拍攝到的靜岡戰(zhàn)場偵察照片,并專門標注出了留守靜岡工業(yè)園的中岡部隊與正在離開靜岡的朱捷部隊:“……在受到厄普西隆部隊進攻之際,中國占領軍可恥地逃離了靜岡前線,留下受到其欺騙與脅迫的左翼仆從軍獨自等待滅亡的命運,這種為各陣營軍人所不齒的丑陋行徑,不特有助于吾民再一次認清彼等占領軍以宗主自居而又愚蠢無能的傲慢嘴臉,亦可見‘紅區(qū)華協(xié)軍’與其所趨附的主子之間,實已到了貌合神離之境地……”朱捷說在把厄普西隆軍踢出日本之前,他要把這張報紙貼在宿舍的床頭,以提醒自己在這一天所受到的誣蔑與屈辱,我則將那滿紙顛倒是非的無恥謊言團起來丟進了垃圾桶里:“忘了它吧,我們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處理?!?/p>
? ? ? ??警衛(wèi)員幫我們把中岡請到了機動指揮車上,他的眼睛熬得跟我們一樣紅,看來和我們一樣徹夜未眠。我示意朱捷和蕓涵澍在兩邊坐下,三人共同面對著中岡,隱隱形成一種壓迫的態(tài)勢,并在他做好心理準備之前直刺謎底:“中岡同志,我們希望你解釋一下——左翼聯(lián)盟為什么要瞞著我們制造‘巨齒鯊暴走事件’?”
? ? ? ??那一刻中岡拼命想從椅子上站起來,但又仿佛被一種無形的力量死死壓在上面動彈不得,驚疑不定的眼神里一瞬間閃過了好幾套不同的謊言腹稿,但最終還是像死水一樣平靜下來:“你們是怎么發(fā)現(xiàn)的?”
? ? ? ??我示意技術顧問發(fā)言,于是蕓涵澍向他解釋道:“我們三個昨晚一直在指揮車里研究‘暴走事件’,發(fā)現(xiàn)問題的關鍵并不在于‘巨齒鯊’原型機,而在于保護它的‘納米蟲群’?!摭X鯊’機甲本身并不是那么匪夷所思的武器,雖然確實性能優(yōu)越,但形成數(shù)量優(yōu)勢的現(xiàn)役裝備也足夠擊毀它了,可納米蟲群卻不是這樣,正是由于有這些智能納米粒子的保護,‘巨齒鯊’才能夠抵擋住各類武器攻擊,并一路突破了整個靜岡的軍事封鎖線。
? ? ? ??在對金川工業(yè)靜岡分基地進行了諜報偵察和數(shù)據(jù)檢索之后,我們發(fā)現(xiàn)這處園區(qū)的研究團隊對納米蟲群技術一無所知,這說明該技術是由另一方武裝給‘巨齒鯊’原型機的。通過情報收集分析,我們發(fā)現(xiàn)最近總務?。ㄈ毡菊姓C構,職能之一為統(tǒng)計調查)對左翼政治聯(lián)盟提出了審查要求,原因是左翼聯(lián)盟及其下屬軍事機構出現(xiàn)了去向不明的巨大資金與能源虧空,巧合的是,這些資金與能源的額度,恰巧剛剛夠用來生產(chǎn)一套‘納米蟲群’粒子并維持其運轉——左翼聯(lián)盟出了一筆足夠制造‘納米蟲群’的巨資,緊接著整個日本、也很可能是全球唯一投入使用的第一套‘納米蟲群’粒子,就首次出現(xiàn)在了‘暴走’的原型機甲上,據(jù)此推斷是左翼聯(lián)盟制造了出現(xiàn)在靜岡的‘納米蟲群’,論證完畢?!?/p>
? ? ? ??“你們居然靠著這么一套漏洞百出的推論猜到了真相,我只需要花幾萬日元請上個奸猾一點兒的律師,就足夠給自己開具脫罪證明了?!敝袑嘈α艘幌?,“但我不打算說謊,對朋友隱瞞既沒有意義也沒有必要,畢竟制造這次事件是為了我們和中國同志們共同的目標。”
? ? ? ??他指了指現(xiàn)在還顯示在作戰(zhàn)控制連線屏幕上的日本“分區(qū)”地圖:“紅色,灰色,藍色——也許馬上就要新加入一種紫色了——一個二十世紀的現(xiàn)代化國家,居然要被四種不同的顏色割據(jù)成無數(shù)碎片,整個左翼聯(lián)盟都為此感到羞愧!同時我們也感覺到了中國同志們的力不從心,自從海軍力量在托托亞島遭遇重大損失之后,你們派駐到日本的兵力越來越捉襟見肘,而自從84年的半島戰(zhàn)爭結束后你們就再也沒有向日本增過兵了,我們甚至很擔憂中國同志會放棄對左翼聯(lián)盟的支援,而把派駐兵力全都撤回國內,畢竟心靈戰(zhàn)爭爆發(fā)之后,北線蘇聯(lián)和西線中亞的戰(zhàn)略壓力也夠讓你們緊張的了。
? ? ? ??厄普西隆帝國發(fā)動遠東攻勢之后,我們覺得中國同志們傾向于采取龜縮在‘紅區(qū)’內部的消極戰(zhàn)略,甚至在覺察到厄普西隆軍即將登陸靜岡、而中部防衛(wèi)區(qū)的灰色勢力暗中綏靖媾和之后,也仍然沒有采取任何行動。也許你們能夠坐視靜岡的金川工業(yè)基地落入尤里之手,但我們無法接受,即使是我們左翼聯(lián)盟,也很為金川工業(yè)自豪——任何一個有榮譽感的人,都會為了本國這樣一種先進的軍工科技力量而自豪——親自使用金川工業(yè)研制的那些先進武器進行作戰(zhàn),我一直渴望得到這樣的榮譽,而厄普西隆軍竟然要把金川工業(yè)基地從日本的掌控中奪走,這比容忍它被灰區(qū)勢力控制更加難堪!我們決定暗中策劃一個行動,來刺激中國同志們在日本戰(zhàn)場上低靡的進取心,促使你們積極地進入靜岡地區(qū)抵抗厄普西隆軍進攻?!?/p>
? ? ? ??“你們最后提出的行動方案就是‘巨齒鯊暴走事件’嗎?”我很難把他們的動機與一臺失控的機甲聯(lián)系起來。
? ? ? ??“進入灰區(qū)的中國軍隊與暴走的原型機甲,聽起來風馬牛不相及是嗎?但昨晚我們幾乎成功了!”中岡雙眼里閃爍著一種苦楚的光,“我們安插在靜岡工業(yè)園的間諜篡改了‘巨齒鯊’原型機的控制程式而導致它暴走,并秘密為它裝備上了最新的納米粒子防御系統(tǒng),暴走的原型機如我們所料造成了靜岡地區(qū)的巨大軍事危機,中部防衛(wèi)區(qū)如我們所料無力解決這一事件,在背后支持防衛(wèi)區(qū)司令部的財閥勢力,如我們事前進行的心理行為推演那樣,選擇向戰(zhàn)斗力更強的鄰近紅區(qū)軍事力量求援,而中國同志們也如期同意出兵支援。我們已經(jīng)成功地進入了靜岡,成功地以安全管制為理由對金川工業(yè)基地實現(xiàn)了軍事控制,哪怕我們昨晚能提前兩個小時解決‘巨齒鯊’原型機,也足夠趕在厄普西隆軍登陸之前建立牢固的海岸防線,而中部防衛(wèi)區(qū)的投降主義苗頭也會隨之被徹底掐滅,屆時我們將牢牢控制住至關重要的靜岡地區(qū)和當?shù)氐慕鸫üI(yè)基地,這對于我們左翼聯(lián)盟和中國同志們來說,不都是最好的結果嗎?”
? ? ? ??“可‘巨齒鯊’原型機的暴走情況出乎了預料對嗎?”我問道,昨晚的形勢并沒有完全按照左翼聯(lián)盟的“劇本”推演,我們被趕回了“紅區(qū)”便是鐵一般的事實。
? ? ? ??“沒錯,它原本是這項計劃里最核心、最有想象力的一部分,可最后也正是它葬送了整個計劃。”中岡悲嘆了一聲,“納米粒子防御系統(tǒng)——或者按你們的叫法稱它為‘納米蟲群’——它的供貨方原本警告過我們,這種實驗型武器具有相當?shù)奈kU性,但我們低估了其中的不可控因素。暴走的‘巨齒鯊’機甲完全喪失了控制,唯一的解決方案就是暴力摧毀它,但納米蟲群的防御能力卻讓我們自己也感到震驚,我們這些策劃者甚至也找不到擊破它的有效手段。苦瓜臉同志的調查團給我們提供了完全意外的幫助,使得這次‘暴走’事件總算得以收尾,可一切結束得太晚了,我們在處理‘巨齒鯊’原型機的問題上浪費了太多時間,尚未做好海岸防御準備就受到了厄普西隆軍的進攻,其后的形勢發(fā)展也因此完全失控?!?/p>
? ? ? ??“用手里的槍桿子來倒逼腦子做出決斷,跟隨一廂情愿的主觀期望,來制定一個機會主義和軍事冒險的粗糙計劃,然后投入創(chuàng)造藝術品般的無比精細和百倍的毅力去執(zhí)行它,這還真像是你們一貫的作風!難怪昨晚撤出靜岡工業(yè)園的時候你會痛苦成那樣,眼看著費勁心機的謀劃落得‘倒蝕米’,確實是挺難捱的滋味?!弊蛲戆l(fā)生的一切在我大腦中一幕幕地影過,“中岡同志,我們是作為被邀請的盟友而進入日本的,對左翼聯(lián)盟的內部事務不予干涉,因此談不上對你們的這次行動興師問罪。我們會把這件事報告給上級,但我相信對雙方的合作關系不會造成什么影響,畢竟這次行動對我們并沒有敵意。但希望這類鬧劇不要再上演第二次了,你們的獨斷專行,給‘紅區(qū)’力量造成了很大的被動。同時我作為個人也得向你表達朋友之間的不滿,你們對自己的盟友太不了解、太不信任了!你們應該很清楚我們跟尤里的黨羽打過多少惡仗,而竟還會懷疑我們在厄普西隆軍的攻勢面前想做縮頭烏龜!”
? ? ? ??“可你們一直待在‘紅區(qū)’里看著!如果沒有昨晚的這次行動,難道你們不會一直看著厄普西隆分子不費一槍一彈地接管整個中部防衛(wèi)區(qū)嗎?”中岡也并不是能一直忍受指責的好脾氣。
? ? ? ??“我們不向靜岡行動,是因為那里的形勢不利于強行介入,昨晚貿然采取軍事行動的后果你也看到了,要不是走得快,兩支主力部隊就得給中部防衛(wèi)區(qū)那幫龜孫包圓了,這種折本的賭氣仗打不得!”朱捷搶到我面前說道,“中岡同志,我很理解你的心情,日本的復雜形勢一直都讓人很頭痛,可你沒發(fā)現(xiàn)嗎?厄普西隆分子的到來讓事情變簡單了,以前我們得費心區(qū)分不同的勢力,可現(xiàn)在只剩下兩種勢力了:反抗厄普西隆軍的勢力,和投降他們的勢力,誰反抗厄普西隆軍就是我們的朋友,誰想投降就是我們的敵人。中部防衛(wèi)區(qū)之流盡可以在報紙上講些無恥的謊言,但我們對厄普西隆軍打贏一場仗會比他們印多少份報紙都更有力,到時候日本的人民就會看清楚,誰才真正敢跟厄普西隆分子打仗、誰又能夠打贏他們!”
? ? ? ??“如果靜岡不是個好地方,那你們想在哪兒把昨晚的場子找回來?”中岡貼在椅子里的骨架漸漸挺立起來了。
? ? ? ??“談到這個問題,我倒想先問問那個替你們生產(chǎn)‘納米蟲群’的神秘供貨商?!笔|涵澍總是在關心技術問題。
? ? ? ??中岡朝我望了一眼:“苦瓜臉同志對這個名字不會陌生的——天草四季就是我們的供貨商,確切地說,是他負責管理的金川工業(yè)日高山基地生產(chǎn)了這套‘納米蟲群’。比起其他‘灰區(qū)’勢力來,日高山脈工業(yè)園對我們‘紅區(qū)’力量的態(tài)度要溫和得多,天草四季同意在價位滿意的前提下,為我們制備一種作戰(zhàn)思路類似蘇聯(lián)‘競技場’式主動防御系統(tǒng)的微粒子型武器系統(tǒng)。不過,我有必要提醒諸位,不要因為昨晚的戰(zhàn)場表現(xiàn)而把‘納米蟲群’想象得太神了,為了制造出這么一點兒智能納米粒子,幾乎耗空了左翼聯(lián)盟兩年的財政儲備,也難怪這么大的空子會被總務省盯上了,這就導致這種系統(tǒng)很難在正規(guī)部隊中進行量產(chǎn)裝備,況且昨晚在居民區(qū)的攔截行動使我們投鼠忌器,始終沒有投入威力更大的大規(guī)模殺傷性武器,EMP等牽制性軟殺傷裝備也投入得太遲了,如果‘納米蟲群’運用在正面對抗戰(zhàn)場上,是很難像在昨夜的特殊環(huán)境中那樣制造‘軍事神話’的?!?/p>
? ? ? ??“他們是從哪兒得到納米粒子的制備技術呢?”蕓涵澍追問道。
? ? ? ??“聽說是利用了與中國科研部隊合作開發(fā)的納米離心機技術,”中岡費勁地思索了一下與天草四季談生意時的細節(jié),“他們聯(lián)合研制了一種新式智能納米粒子,有個挺奇怪的名字……對了,叫‘沃克膠囊’!”
? ? ? ??蕓涵澍不動聲色地向我這邊看了一眼,看來我們找準調查行動的下一站了。我適時地把這個話題岔了過去:“關于先前那個交戰(zhàn)地點的問題,你的‘供貨商’就是一個很好的答案。想想吧,靜岡工業(yè)園區(qū)已經(jīng)被他們奪占了,那么全日本現(xiàn)在還有哪座最重要的金川工業(yè)基地最能引起厄普西隆分子的興趣呢?”
? ? ? ??“你是說他們下一步會去進攻北海道的日高山脈!”中岡興奮了起來,“那里靠近我們‘紅區(qū)’力量的集結區(qū),咱們可以搶在敵人之前做好完備的防御部署!”
? ? ? ??我將作戰(zhàn)地圖放大到了日高山脈一帶:“諸位,咱們去北海道吧!”
? ? ? ??“中岡,你們那首歌叫什么來著?”朱捷仍舊像老朋友一樣向中岡問道。
? ? ? ??中岡站到地圖前看著這片列島的北端:“津輕海峽冬景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