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jié) 入夢

嘟————

像是不可思議的夢境一樣，一輛電車飛馳在充滿著花的原野中，遠處是延綿的秀麗山峰，往上是碧藍的天空和淡淡的白云，陽光并不刺眼，反而溫煦的讓人有些倦意。

少年打了個哈欠，繼續(xù)在窗臺上用手撐著下巴，看著近處的花海和遠處的群山。

“真漂亮啊……”

似乎自己醒來就在這輛列車上了，對此，少年沒有做過多的思考，只是再三確認這不是夢境后怔怔地看著眼前的美景，一直到現(xiàn)在。

自己是怎么來到這車上的已經(jīng)不重要了，至少，眼前的這幅景象是少年一直夢寐以求的。

良久，收回了目光，陽光從窗外斜照進來，落在少年的窗臺上。

“真想…和你一起看呢……”情不自禁地從懷中掏出了一張照片，少年用手輕輕摩挲著它，眼神中透著一絲無奈。

照片上是少年和一只貍貓的合影，少年抱著貍貓，笑的很開心的樣子。

“你很懷念嘛~”突然從旁邊傳來一個聲音。

少年回頭看去，一位打扮的很時尚的金發(fā)美女站在那里。

“是您啊…我該怎么稱呼您？”

“在這輛列車上的話，姑且叫列車長好了。”金發(fā)列車長扶著少年的座椅靠背，用手里的折扇點了點少年的臉說道。

“這樣啊…”還不等少年說完，列車長又用折扇敲了敲少年的頭，說道：“別想太多了，上了這輛車可沒有回頭的余地哦。”

“怎么會呢，能夠前往幻想之地是我畢生的夢想，還要多謝列車長給我這個機會…”

“那你干嘛還要擺出一副可惜和無奈的表情?！?/p>

“我只是……”

嘟——電車的聲音打斷了少年的話，少年恰好在對面窗外看見了聲音來源，窗外是一輛類似的列車，在遠處波光粼粼的海上向著與這輛列車相反的方向而去。

“那是？”少年沒想到居然還有反向的列車。

“那個啊……那個可不是這趟列車的反向列車哦，用你的例子來形容的話，大概是從東京到佐渡的列車吧。”列車長看著窗外，意味深長的說道。

“誒？哦…”少年吃驚了一下，隨機反應了過來。

“很神奇對吧，也多虧了那輛列車，咱才想到可以用這樣的方法來接走你以及和你類似的小家伙們。你不知道咱花了好大代價才拿到夢世界的一部分使用權(quán)……”列車長用折扇敲著手自顧自說著話，回頭看向少年時發(fā)現(xiàn)他又陷入了沉默之中，只是呆呆的看著照片。

于是嘆了口氣，搖著頭自言自語地走了“現(xiàn)在的孩子怎么都不愛講話，還沒咱這個老人家活潑……”

而少年則是看著照片，默默回憶起了過去的往事……

第二節(jié) 回憶

“你受傷了嗎？好可憐的小家伙…”聽到了熟悉又陌生的聲音，我漸漸睜開了眼睛。

眼前是一位看上去才七八歲的男孩，正蹲在我的身前，用可憐又好奇的眼神觀察著我。

“爸爸，媽媽，這里有只小貍貓誒！它好像受傷了，我們救救它吧…”小男孩站了起來，一邊喊著一邊向遠處跑去，聲音漸漸弱了下來，而我這時才意識到一絲不對勁。

貍貓？

想要轉(zhuǎn)頭看看，卻發(fā)現(xiàn)自己根本動不了，但是身上并沒有疼痛或是其他的感覺，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就在這里！你們看，都傷成這樣了！”小男孩又跑了回來，后面還有兩個大人跟著。

“是真的啊…怎么腿傷成這樣，還好爸爸今天出門帶了工具?！蹦腥撕孟裨谖业纳砗蠖琢讼聛恚驗槲覠o法改變現(xiàn)在的視角，所以什么也看不到。

“確實很嚴重啊，傷的，我們之后把它帶回醫(yī)院里吧?！痹谖疑韨?cè)的女人說道，因為視角原因，我一樣什么也看不清。

只有小男孩依舊蹲在我的眼前，摸了摸我的頭，說道：“別擔心，小貍貓，我爸爸可是獸醫(yī)喔，一定能治好你的?！?/p>

由于眼前這一幕有著越發(fā)強烈的熟悉的既視感，過去的記憶像洪水一樣涌了回來，這是我小時候所經(jīng)歷的事——自己曾經(jīng)救過一只貍貓，并照顧了它一段時間，那時的自己還十分開心?，F(xiàn)在應該是以貍貓的視角再次經(jīng)歷著那段時光。

突然，眼前的景象一轉(zhuǎn)，變成了我在院子里奔跑的畫面，身后傳來了男孩的聲音“小貍…不能亂跑…你的腿才剛剛好呢！”

而我則是回頭看了他一眼，他追趕的樣子很是費力，還未跑幾步便有些氣喘吁吁，在原地用手撐著膝蓋，身形有些左右搖晃。

我馬上跑了回去，在他的身前站立著。

“沒…沒事，小貍，我有好好吃藥，這點運動量不要緊的?！彪m然男孩這么說著，但他大汗淋漓的，很明顯一副有些痛苦的樣子。

突然，他就這樣朝我身上倒了過來，眼前一黑的同時，聽見了母親的驚呼聲。

再一睜眼，是男孩在床上一邊畫畫一邊回頭摸了摸我的場面。

“小貍，你說我能找到嗎？”男孩有些郁悶地看著自己手中的畫，畫的并不好看，但能勉強看出是一片花海的樣子。

我不明所以地點了點頭，男孩似乎又開心起來，堅定的說道：“我一定要找到世界上最漂亮的地方，并把它畫下來，正好，也幫小貍找找幻想之地的所在?！?/p>

我也拿起一支筆，在一張白紙上寫上了“謝謝”的字樣。

之后，畫面又發(fā)生了變化，我不再以貍貓的視角觀察，而是變成了本來的樣子。像是看電視般，過去在屏幕中不斷推進，而我則在屏幕外靜靜的看著。

原來自己以前還有這樣的夢想，我不禁自嘲地想到，這個約定，似乎自己早就忘了。

后面的發(fā)展就和自己印象里的沒什么區(qū)別了，貍貓離開了自己，自己的病情加重，一個不知原因的心臟衰竭，一個人的病痛，卻是整個家庭一起承受。

我哪都去不了，只能終日待在一模一樣的病房當中，看著陽光透過窗，在屋內(nèi)的緩慢變化，而似乎這個世界并不眷顧像我這樣的人，父親出了車禍，留下我和母親，走了。

母親整日努力工作，還要負責照顧我，而當我想要為她做些什么時才發(fā)現(xiàn)，自己什么都做不了。

畫畫不能改變我的生活現(xiàn)狀，何況我并沒有什么學習的經(jīng)歷，畫畫的水平也依舊是那樣，于是自己的畫上的色彩越來越少，直到一片空白……一直到，我徹底變作行尸走肉的那一天，我完全忘記了這些。

第三節(jié) 當下

記憶的潮水裹挾著我的悲傷，通過心上的空洞，最終從眼角漸漸的滑落而出。

“喂喂！你還好嗎？”從耳畔傳來了呼喚聲，我睜開眼睛望去，一位穿著奇怪的女孩在看著我。

我擦了擦臉上不知何時流出的眼淚，問道：“您好，這里是？”向四周望了望，似乎是一輛列車上，窗外是一望無際的大海，海面上是快要西下的夕陽，把周圍都染成了橙紅色。

“通往過去的列車喔，小哥你叫我列車長就行了，今天我當班?！?/p>

不知為何女孩似乎對當班很有怨念的樣子，臉上滿是不滿，但我捕捉到了她話中的重點“通往過去的列車？”

“是呀，你剛剛都看到了不是，人生的過去?！?/p>

我沉默了下來，剛剛確實看到了我那悲慘的人生過去，一時間內(nèi)心又不禁悵然起來。

“小哥你可真辛苦呢，尤其是母親走后的這幾年，我還是第一次見有人這么痛苦地在生活中掙扎?！?/p>

母親走后，將心臟留給了我，我?guī)е斑B母親那份一起，活下去”的信念，和無親無故，自己又沒什么能力的內(nèi)心苦楚，混合著對父母的思念，對現(xiàn)實殘酷的無奈，一個人，痛苦地掙扎在這世界里。

有好多個夜里我都想過就這樣離開這個世界，反正自己只有一個人，這個世界上也沒有自己的容身之所了。

但聽著自己內(nèi)心的鼓動，又會想起父母來，心臟的回音映襯出我內(nèi)心的空虛，想要去見他們又明知不行的矛盾令我痛苦，只剩我一人在無數(shù)個寒冷的夜里獨自神傷。

但也就是這樣痛苦地拼盡全力的活著，我走到了今天，就在我漸漸感到倦意時，我生了一場大病。

重新躺回了病床上，這時才發(fā)現(xiàn)自己活的是如此的別扭，心里突然想起一句話：“輕生的人們并不是想死，他們只是不想活?！鄙晕⑺阋幌?，治好至少要花去全部的積蓄，我才思索起自己奮斗至今的目的……

“所以，我…是死了嗎？”我突然抬起頭，看向一旁的列車長，眼淚不知為何又流了下來，不知道是為自己的解脫，還是對生的不舍。

“啊~算吧，你都看過走馬燈了?！绷熊囬L看了看表，回頭說道：“怎么？很遺憾嗎？”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就準備接受死亡了，列車長小姐，死后的世界應該算是幻想之地吧…”我擦了擦眼淚，回想起剛剛回憶中看到的，問道。

“算嗎？我覺得是不算的，畢竟是我生活的地方，沒有什么幻想的實感啊?！?/p>

“這樣啊……到頭來，我還是一事無成嘛……就這樣死了，一點希望的陽光都看不到，就要進入漫長的永夜當中…”我望著天邊的落日余暉發(fā)表著最后的感言。

第四節(jié) 夢醒

終于從過去中回過神來，少年望了望四周，沒有人在。

“唔…呼~”伸了個懶腰后，把目光又轉(zhuǎn)移到了車內(nèi)，車內(nèi)空曠不已，似乎只有自己一個乘客，正準備回頭時，被突然出現(xiàn)的列車長嚇了一跳。

“嗚哇！您什么時候出現(xiàn)的？”

“不看了？”她用折扇推了推少年的額頭，“后悔了？”

“……是有點，要是我早點去的話……”少年有些愧疚的低下了頭。

“人類的生老病死一直都是如此，這很正常，你不用太在意的。”她把折扇收了起來，望著窗外，陽光明媚的花海說道。

隨著天邊最后一抹余霞散去，天空中又泛起明滅不已的晚星，另一輛列車，此刻已經(jīng)開入了沉靜的夜晚當中。

“你們?nèi)祟惖某ＷR真的很奇怪誒，沒有太陽又不一定是晚上，也可以是陰天啊。就算是晚上，太陽又不是不在了，明天又會照常升起來的呀。而且，晚上不才是你們?nèi)祟愖顭狒[的時候嘛?！绷熊囬L歪著頭，數(shù)落著我。

她的話，無論從哪個層面我都沒法反駁，只是現(xiàn)在這個狀況，想這么多又有什么意義呢？

“你不會以為你真的就這樣死了吧？”列車長突然對我說道。

“誒？”

“本來呢，你確實應該死了，實際上今天也不是我當班，但是…你曾經(jīng)救過一只貍貓是吧？”

我曾經(jīng)也聽說過貍貓報恩的故事，沒想到這竟然是真的。

“簡而言之，你現(xiàn)在啊，是死不成咯。”

正當我驚訝的時候，突然從面前落下了一片樹葉，發(fā)著幽幽的綠光。

“其實你是不想死的吧？那就跟著它走吧?！绷熊囬L轉(zhuǎn)過了身去，似乎感應到了什么，拿著不知道哪里來的鐮刀，正嘟囔著“這下一定會被四季大人懲罰的吧，恐怕至少也要加個好幾年的班了…”

漆黑的夜中只有列車窗口中發(fā)出的光，通過的時候光暗交替的閃現(xiàn)在道路兩側(cè)。

光暗交替著閃現(xiàn)在少年的臉上，列車剛剛進入隧道，列車長說前面不遠就是終點站了。

“說起來，我還要謝謝您，我知道的，您在那時幫了我?！鄙倌贽D(zhuǎn)過頭來說道。

“道謝的話就不必了，你知道咱不是為了那個人類才幫你的，所以你確定要以他的樣子進去嗎？”隧道的光只能照到列車長的裙擺上，她用折扇遮住了半張臉，兩只眼睛散發(fā)著妖異的紫色。

“啊哈哈，聽您的?！鄙倌昝嗣^，沒考慮到她的立場問題是自己的錯，于是在一明一暗之中悄然長出了頭上的耳朵和身后的貍貓尾巴，“這樣應該行了吧？”

“嗯……不過你真舍得啊，那可是六七年修煉出的妖力，就為了喚醒一個人類的意識…罷了，咱也沒啥說你的必要，咱幫你，一個是因為你是妖怪，另一個也是為了減輕那邊的罪責，這樣她也有理由為自己開脫。”

“他應該不在車上了吧？”

“誰知道呢？彼岸那群家伙把那輛車搞成了時空的疊加態(tài)，沒人知道里面裝的是什么時候的什么人，不過咱幫你把他身上傷病的境界修改了，他應該是沒事了才對。”

“那就好……”

我望著眼前發(fā)光的樹葉，有些猶豫，如果我活過來了，又要面對世界上的各種痛苦，如果我就這樣前往彼岸，興許能見上家里人一面呢……

“別猶豫了小哥，逃避現(xiàn)實是沒有用的，你還能活著不正說明了你的奮斗是有用的嗎，要是你一點生的愿望都沒有，是不會在這輛車上醒過來的?；钪_實也有痛苦的可能，但也有奇跡出現(xiàn)的可能。你要是去了彼岸，可就一點想法都不會有了，畢竟死人是不會抱怨痛苦的……哦，來了，小哥你是時候該走了?！绷熊囬L把鐮刀端了起來，車外，原本漆黑一片的世界中突然多出了一些光亮。

就在天空中那有些妖異的紫光聚在一起時，它又突然釋放開來，化作紅色和藍色的蝴蝶在天空之上翩翩起舞。紅色和藍色的蝴蝶相互交錯，互相環(huán)繞著中心，緊接著又有青色和紫色的飛刀從中心飛射而出，在蝴蝶之間的縫隙穿插，環(huán)繞，然后又是一圈又一圈的蝴蝶從中心釋放。

由于其過于華麗炫美，我一時呆在那里，一旁的列車長倒是做好了出擊準備樣的回頭來看我一眼“別愣著了，就當是結(jié)束的煙花吧，累了的時候，去想想你從前的夢想吧”。

我回過神來，觸碰了眼前的樹葉，它的綠光頓時延伸到了我的全身，“謝謝你，列車長，啊不，死神小姐?！蔽蚁蛩隽俗詈蟮牡绖e。

青年的身影漸漸化為了光消散不見，天空中華麗的彈幕還在繼續(xù)，“唉…怎么感覺自己也慢慢變得像四季大人一樣了…”死神扭了扭脖子，也消失在車廂之中……

在潔白的病房里，青年醒了過來，他緩緩坐了起來，身體沒有任何的不適，“是夢嗎？”他看向手心中的樹葉，似乎不是夢呢。

病房的窗外，剛發(fā)新芽的樹上已經(jīng)有了鳥鳴，訴說著美好清晨的到來。

——突然想畫畫了呢…青年這樣想著，那只貍貓，應該已經(jīng)找到了它想去的地方了吧。

在東京開往幻想之地的列車上，列車長收起了折扇，列車穿過了隧道，周圍的不再是花海，而是藍天，列車正盤旋而下，下方是列車的終點站，那里有著森林，有著山脈，有著湖泊、花田、村落……

“好了，終點站快到了，歡迎來到幻想鄉(xiāng)，人與妖的樂園?！绷熊囬L這樣說道。

嘟——電車鳴聲在天空響徹，載著佐渡的來訪者，駛向終點的幻想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