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物哀是指人們對物品的感性體驗中所產(chǎn)生的一種哀傷、悲涼、蕭索的情感或氛圍，常常與人們對生命的無常和短暫感受相關(guān)。

在中國文化中，“物哀”常常與“墨客”文化相聯(lián)系，這是一種強調(diào)“清貧自守”和“志在高遠”的文化和生活方式。墨客們通常生活簡樸，倡導(dǎo)淡泊名利和追求內(nèi)心的自由和真實，而“物哀”則可以說是他們內(nèi)心深處對外在物質(zhì)世界的一種復(fù)雜情感的表達。

標(biāo)題也可以寫成“月光下的回憶”

月光下，渤海國旗艦“龍華號”停泊在淮海國松江府的岸邊，晚風(fēng)輕拂送來清涼，海浪仿佛推動搖籃的母親手臂，小心地呵護著寶船里的神女。

渤海國的女王夕嵐本應(yīng)該在國都等待臣子復(fù)命，但她已經(jīng)等不及了，她站在甲板上眺望遠方，微風(fēng)梳理著她的銀發(fā)，安撫著這個焦急的女孩，她已經(jīng)知道即將到來的會是鮮活的男孩，并不是冰冷的尸體，可不知為什么，女王的心里還是無法平靜。

在等待的時間，夕嵐一直忙著品嘗美酒美食，在酒足飯飽之后就享用美男子，跟隨艦隊到來的360名男寵已經(jīng)多半在海上累出工傷，女王抵達淮海國之后，又鑒賞過所有游船畫舫，勾欄瓦舍，幾乎所有男人都以被夕嵐臨幸為榮，所有藝術(shù)家都在刻意迎合她的囗味。這位已經(jīng)富甲東國的女王，同時也是女媧最寵愛的神女，世上最美的女人，竟然變成如此貪婪模樣。

又是一艘畫坊駛來，夕嵐仔細觀察，沒有看到那個男寵的身影，她趴在船舷上，痛苦地哭了起來，一個男寵走過來想說什么話，但被夕嵐抱在懷里，拽向女王的臥房，嚇得男寵連連求饒。

“本王會加錢的！”夕嵐惡狠狠地說。

“這不是錢的問題，我小命都要沒了……?！蹦莻€英俊的男寵哭泣道，夕嵐這才注意到，吾夷正站在甲板上，用衣袖擋住忍不住的壞笑。

“本王只是想要他的身子，并沒有拋棄你。”夕嵐連忙解釋道。

“大王是吾夷的主人，”吾夷壞笑道，“大王把這當(dāng)成娛樂也好，當(dāng)成家事也罷，吾夷不會管的，只是，別弄亂我的圓圈。”

“別弄亂我的圓圈”，這是敘拉古陷落之時，阿基米德對羅馬士兵提出的請求，吾夷要征服天下，大后方可不能起火，他不可能容忍女王后宮中的男寵搞破壞，可若是女王得不到愛情滋潤，她心中的痛苦又會轉(zhuǎn)化為怨恨，對吾夷更加不利。

“辛苦了，吾夷?！迸跸氚盐嵋睦M臥房深入交流，但突然的嬌羞又讓她失去了勇氣。

“這是我想做的事，不辛苦，不是家族的任務(wù)，也不是大王的命令?！蔽嵋囊埠π叩氐拖铝祟^，臉上滿是幸福與滿足的神色，女王試探著將他抱在懷中，熱烈地吻著心愛的男寵。但吾夷掙脫了她的懷抱，小心地將佩劍和暗器解除，脫下保命的軟甲。女王這才發(fā)覺自己的失態(tài)，她怎么只看到美麗的花朵，忽略了劇毒的芒刺？

“好了嗎？”女王焦急地問。

“好了！”吾夷將藏在銀發(fā)間的銀針抽出放好，女王這才將毫無防備的吾夷重新抱在懷里，吾夷閉眼掂起腳尖，女王低頭捧起他的臉頰，仔細地品嘗他的嘴唇，吾夷的心慌亂地躍動，小心地嗅著女王呼出的香氣。如果說夕嵐臨幸宮中的男寵是在觀賞花瓶中剪去棘刺雜枝的牡丹，臨幸懈?的伶優(yōu)是在挑選花店中的商品，那么臨幸吾夷就是爬到雪山上尋找亂石從中的雪蓮，夕嵐可以隨意支配賣掉自由的男寵和賣掉身體的戲子，然而任性的吾夷不會乖乖出現(xiàn)在她的花園之中，而只有這樣的雪蓮才能緩解夕嵐的痛苦。

“養(yǎng)不熟，喂不飽的小白眼狼?！毕箤櫮绲剜列Φ?，“我怎么就疼你這么個小畜生？”，夕嵐摸摸吾夷的脈搏，吾夷小時候就體弱多病，還要帶著家人和伙伴從死人堆里掙扎，好不容易成為神女的男寵，卻還要離開溫柔鄉(xiāng)，繼續(xù)勾心斗角的血腥爭斗，煎熬著本就不足的心血。吾夷本不適合當(dāng)武將，只是暫時沒有人可以替代他，若論武勇，修煉六千年的夕嵐能輕松捏死上百個只有十八歲的吾夷，但吾夷這樣的生物斬不盡，殺不絕，在廣闊天地里呼嘯縱橫，連神明都被他們打得魂飛魄散。夕嵐拉開吾夷胸前的衣服默念咒語，貞潔符果然還完好無損，如果吾夷和其他女人偷情，符咒就會碎裂，夕嵐只需一句咒語，那符咒就會按照契約將他的心臟絞碎，將靈魂拖進地獄，只留下一具被玷污過的尸體。

“看來主人還是需要確認這件事，那吾夷就一直留著這道符?！蔽嵋恼J真地說。

“吾夷，你不怕姐姐利用這符殺掉你嗎？”夕嵐問。

“如果吾夷能讓主人動殺心，那也就沒必要活著了?！边@符咒原本是夕嵐為了控制吾夷而降下的，可這東西只能決定吾夷怎么死，不能影響吾夷怎么活。

“一直趕路，累了吧？”夕嵐拉著吾夷的手，將他推上龍床，“吃點宵夜，一會兒還要辛苦。”

月光從舷窗滲下，被窗框割裂，被彩色玻璃渲染，已經(jīng)失去了本來面目，夕嵐來到廚房煲湯，催動雪霏劍在涼水中結(jié)出冰塊，被冰塊激過的雞肉更加滑嫩，配上蘑菇和粉絲，拌上南洋的香料，這樣的湯不能用導(dǎo)熱快的金盆，只能用陶鍋來裝，民間叫它“小雞燉蘑菇”，宮里叫它“囗蘑肥雞”。豬排骨照例要骨肉雙全，因為吾夷說，只有見到那些無法食用的硬骨，才知道這種生物不是為了成為盤中餐食而生，才能聯(lián)想到與野獸搏斗的洪荒歷史，這菜民間叫做“紅燜排骨”，宮中可沒有這道必須上手撕用嘴啃的野蠻菜品。蔥燒海參這道菜原本很簡單，但宮廷里非要再配上一根來自渤海國大興安嶺的遼參，文人們叫它“山海相?，漁樵問答”。這四道下飯菜，配上如流脂水般的響水大米，才稱得上棋逢對手，將遇良才。

最后還有一道甜點，在夏天只有夕嵐能做，需要夕嵐動用法力與神劍，用水制成一個晶瑩剔透的冰蓋碗，然后將一株嬌嫩的花草凍在碗底，澆上即將凝成膠凍的甜湯，小心除去氣泡，裝飾上巧克力和果肉制成的飛蟲。如果是海草，就應(yīng)該用淡藍的冰碗和咸湯，冰碗和湯還必須要有同樣的顏色和咸度，裝飾上魚糜蝦滑制成的小魚小蝦。夕嵐做的這次是花草主題，特意在飛蟲的尾部留下氣泡，這樣在忽明忽暗的綠色燈光照射下，草葉更加翠嫩，而飛蟲尾部仿佛亮起了螢火蟲的光芒，這菜原本叫做“餐花飲露”，但夕嵐這回叫它“關(guān)關(guān)雎鳩”。

吾夷坐在龍床上吃完正餐，夕嵐端來那道甜點，讓他猜菜名，猜對了有獎勵，猜錯了有懲罰（？），吾夷先是猜“餐花飲露”，后是猜“相濡以沫”，最后猜“留骨高堂”，夕嵐聽后假裝生氣。因為“相濡以沫”原意是兩只被困的魚在泥沼中互相幫助，反意是“相望于江湖”，“留骨高堂”原意是烏龜死后，骨頭被供奉在宗廟中，反意是“曳尾于涂”。吾夷在讀書之前夕嵐還能糊弄他一下，可這窮小子有了文化竟然敢如此諷刺她，于是就讓他把話說明白。

“樂見其生，不忍見其死。大王將失去生機的死物，擺出還有生命的幸福樣子，怎能不讓人傷物感懷？夏蟲不可語冰，大王用冰碗裝夏蟲，是在說夏蟲生不逢時？命不久矣？”吾夷解釋道。

“再答錯一次，你可就要受罰了！”夕嵐惡狠狠地說。吾夷這次懂了，醉翁之意不在酒，答案不在菜品本身，而在人的情感，從女王急促的呼吸、精致的妝容、熱烈的香水和桌上的燭光結(jié)合起來看，這道菜應(yīng)該叫“關(guān)關(guān)雎鳩”。

“姐姐，先說懲罰是什么？”吾夷小心地問。

“罰你侍寢陪駕，寸步不離本王，本王不滿意你不許睡覺！”夕嵐嬌嗔道。

“這道菜名叫關(guān)關(guān)雎鳩?！蔽嵋母纱嗟卮鸬?，夕嵐掀開托盤上銀制的名牌，果然就是這個答案。

“獎勵是什么？”吾夷忍著笑問。

“本王今夜只臨幸你一個人。”夕嵐害羞地說，她又傲嬌地補充道“是你故意往這方面猜想，本王怕你承受相思之苦，才大發(fā)慈悲破例臨幸你一夜。這次是破例恩賞，你可要好好珍惜?！?/p>

吾夷點點頭，這樣的表示對一個女王而言已經(jīng)足夠直白了，他一個男寵當(dāng)然可以光明正大地表白示愛，求著女王恩寵，而女王要是也那么做，不就跌份了嗎？

“謝謝主人?！蔽嵋墓蛟诘厣现x恩。

“這菜有點涼，慢慢吃，不著急?！毕箤⑺卮策?，翹起潔白絲襪約束的豐滿長腿，腳尖晃著高跟鞋，喘著克制的粗氣，忍耐著心中苦悶，等待著心上人的愛撫。吾夷再隱忍謙卑，倒底也是個血氣方剛的真男人，他三下五除二就把這道菜和冰碗啃了個干干凈凈，食畢，托盤上都沒有留下融化的冰水。

“慢點，”夕嵐幸福地壞笑道，“姐姐不著急，別鬧得你牙疼！”，但當(dāng)吾夷乖巧地鉆進她懷中時，她還是立刻展現(xiàn)出狂野兇殘的一面。那天晚上，每當(dāng)吾夷剛剛睡下，恢復(fù)體力的夕嵐又逼他醒來，直到天光大亮，吾夷才終于睡了個好覺。這是他應(yīng)有的下場，走捷徑當(dāng)女王的男寵，就別想要主宰自己的身體；出海建軍，把閉月羞花的神女丟在故國，就別想阻止愛人移情別戀；不敢擔(dān)責(zé)，無法對夕嵐立下永不分離的山盟海誓，就別想不遭到女王怨恨。若是在安居樂業(yè)的和平時代，吾夷一定會留在女王后宮中過太平日子，只是，現(xiàn)在同胞在絕望中掙扎，世人在枷鎖中哭泣，四海傾陷，山河板蕩，他必須要參加戰(zhàn)爭守護這些所愛之人。

意猶未盡的夕嵐在睡足之后打開了窗戶，回味著昨夜的溫存，吃過早點的女王像往常一樣赤腳踏上鋪滿軟毯的樓梯，在后甲板有個小小的淡水泳池，女王在泳池邊的躺椅上沐浴著柔和的陽光。男寵們列隊站好，仿佛貨架上碼放得整整齊齊的商品，執(zhí)事將他們的牌子放在托盤中端來，女王卻呆呆地思考著什么事，忘記了翻牌。

“大王？”執(zhí)事猶豫地問，“大王，想臨幸哪個？”

“吾夷?！比鐗舴叫训呐醪恍⌒恼f出了心里話，還好她說的是吾夷，這要是說出別的男人名字，那吾夷就會讓他后悔來到這個世界。

“我去叫他。”執(zhí)事說。

“不，我親自去。”女王慌張地說。

她立刻回到臥房，吾夷依然還在睡夢中，看著他可愛的睡顏，女王不禁心生憐愛，這股愛意壓過了肉欲，她躡手躡腳地爬回床上，小心翼翼地看著，吞咽著已經(jīng)泛濫的囗水，這是她此前從未經(jīng)歷的奇妙體驗。

“樂見其生，不忍見其死?！毕够叵胫嵋牡脑?，終于理解了這句話的含意，她下定決心，不再干預(yù)吾夷的命運，遠遠地觀望著這朵只屬于絕險困境的惡毒之花，在她不可觸及的地方野蠻生長。女王借著陽光，翻開惡魔邪神們編寫的《邪典》，看到了這樣一段話:“我決定棄絕神明，為了達成自己的愿望向惡魔立誓，接受世人與神明加于此身的一切惡名，決心戰(zhàn)勝阻擋我們的一切艱險，不惜自己與他們的一切代價達成目的，甘愿在生命結(jié)束之際墮入地獄深淵。”

……

“不屈天時，不恃偉力，不畏神器，不矜功名，此四行者，仁勇之至也。若士不畏人言，正道直行，恥于私斗，勇于公爭，則武俠之劍難當(dāng)百萬雄兵，名士之言難塞悠悠之囗，圣門之行難孚天下之望，小乘之惠難惑七海之濱。若有樂土均平眾生，紓解苦厄，則萬心歸附，八方效行；若有良策掃清殘暴，吊民伐罪，則亂臣懷懼，莫敢妄為。仁者無敵，勇者無畏，正道必由，殊途同歸，縱萬言千軍，亦不能抹殺，縱?？菔癄€，亦不能磨滅?！?/p>

夕嵐知道，即使吾夷知道了自己必將兵敗身死、遺臭萬年的結(jié)局，依然選擇了惡魔的道路，神明的預(yù)言并沒有讓他恐懼，他早就可以放下屠刀，成為比夕嵐更尊貴的神祇，但他頑固不化，一意孤行。正是因為人間有他這樣的惡魔，地獄中的路西法才能自命為王，人世間的生靈才敢忤逆天主權(quán)威，多年之后，吾夷的靈魂被天主女媧打入地獄最底層，這位最終成魔的凡人成為了三界中最流行的圖騰，就連路西法也要在身上紋上吾夷的圖案，以此提醒自己堅持邪惡的意志，與神明抗?fàn)幍降住?/p>

夕嵐此時還不知道這些事，但她記得那天晚上，東南天空出現(xiàn)了一輪殷紅的血月，這是血腥戰(zhàn)爭來臨的預(yù)兆，船員們喜極而泣，感謝祖先讓他們生在此時，吾夷將美酒倒入先民淚水匯成的苦海，拔劍指向天國所在的西方發(fā)誓:“存我三寸氣在，無你一日安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