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情提要：

（這一章更了七千多字，基本是在一周內(nèi)肝出來的，看官老爺們留個贊再走吧(>﹏<)）

凱瑞絲的過去

“站好，別動，手放倒頭上去?！?/p>

頸部尖銳的觸感再度加重，幾桿明晃晃的銳器出現(xiàn)在雷婭的面前，離她的鼻子只有毫厘之差。

“快點照著做，入侵者，如果你不想在身上多開幾個血窟窿的話?！?/p>

剛傳送進來就被逮到了？真倒霉，雷婭心中感慨。

她緩緩地舉起自己的雙手，那些利器也隨之略微抬起。當她的手指抬到肩膀的高度時，雷婭突然握住背上的刀柄，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俯身下沉，剎那間白刃出鞘，而指向她的那些長矛紛紛落在地上——它們身上最為堅固的部分被輕松一刀兩斷。

“聽著，我不想動手，更不想傷人。”雷婭舉著暗鴉環(huán)視一周，對著身邊那七八個末影人說，“我前往此地只是為了見一個人，絕不多做任何事，到時候我自然會離開?！?/p>

末影人面面相覷，誰也沒有動彈。只見一個彎腰駝背，拄著拐杖的老頭從人群中走出。他的年齡在末影人中也絕對算高壽，滿面皺紋，胡須垂地，本應是深紫色的雙眼因為歲月的侵蝕，變成了淡淡的淺綠。他上上下下打量了雷婭一番，最后輕嘆一聲：

“既然如此，你為什么不把這危險的兇器收起來呢？”

雷婭回刀入鞘，但刀柄還握在手里。

“你看上去不像兇惡之人，孩子，”老者混濁的眼珠瞄過她的臉龐，“老夫活了一千兩百多年，對面有沒有敵意，我一眼便知。你不是為我們而來的?！?/p>

“的確如此?！?/p>

“那你為什么要像那個無禮的入侵者一樣，擅闖我們的家園？”

雷婭的心跳快了一拍，這么說，那個紫發(fā)女子確實來到了末地，但從老者對她的稱呼來看，這些末地的原住民似乎不愿意接納她。

于是她丟下武器，雙手抱拳，向著老者深深鞠躬：“未經(jīng)允許便踏上你們的土地，我對此感到抱歉。但你們前幾天遭遇的那個女人對我來說非常重要，她的存在可能會威脅到主世界數(shù)以千計的生命，我必須及時找到她，結(jié)束這場瘋狂的鬧劇?！?/p>

老者沉默地注視著她，許久，才幽幽地嘆了口氣。

“你的雙眼秋瀾無波，鎮(zhèn)定自若，而里面卻燃燒著熊熊烈火，就和她一樣?！?/p>

他仰頭望著星空，其他末影人佇立在一旁。

“末地的力量已經(jīng)微乎其微，而你的意志比鋼鐵還要堅硬，行動比飛龍更加果斷，僅憑我們是攔不住你的。如果你堅持要這么做的話，就隨我來吧?！?/p>

終末之地，位于主世界外的維度之一，原意為“生命終止之地”。在三千多年前，當人類的先祖踏上這片土地時，他們不約而同地用“寥廓”這個詞來形容眼前的一切：深邃到將人吞噬的星空，如巨龍般嶙峋飛騰的黑曜石柱，以及世世代代生存于此的原住民。它們的身軀和筆桿一樣纖長枯瘦，眼神淡然而憂郁，只消彈指一瞬，這些遍體漆黑的生物可以出現(xiàn)在你能想象到的任何地方。

千百年過去，神話變成了傳說，傳說變成傳聞，最后成為人們茶余飯后嗤笑與鄙夷的話柄。在永不停歇的戰(zhàn)爭后，末影一族終于被人類擊潰，殘存的居民逃往末地分散在虛空中的數(shù)萬個島嶼，并在此茍延殘喘，度過它們貧瘠，漫長，又時刻提心吊膽的一生。

雷婭所來到的浮島，在幾百年前或許是一個儲存基地，面積不大的地表上分布著大大小小三十多個黑曜石貨倉，武器庫以及糧倉，島嶼正中心還停留著一艘殘破的末地船。這些建筑大多東倒西歪，坍塌損毀，滿目肅殺蕭然之景，只有那些黑曜石上繁雜精致的紋路，訴說著那些蒼涼又輝煌的故事。

“五十年了，還從沒有人類前往這里，我們一直以為通往此處的傳送門被遺忘了，沒想到居然還是有人摸了過來……”

老者拄著拐杖，不徐不疾地走在前面。每當他們走過那些廢墟般的房屋前，雷婭總感覺有很多眼睛在看著自己，黑暗中傳來窸窣的聲響，那是末影人們在竊竊私語。

“請問您怎么稱呼？”

“末影人不著姓名，只通過外表與靈魂辨認他人，你可以直接叫我長老，因為這座島嶼上大大小小的事都由我經(jīng)手?！?/p>

“長老，我心中一直有一個疑問，貝加錫城的那些……”

“我知道，你一定很好奇貝城的那些紫毒是從哪里弄來的?！?/p>

長老停下腳步，只見前方重疊的圍欄之后，生長著三十多棵茂盛的紫頌植株，這些只生產(chǎn)于末地的植物高挑而美麗，遍體透著晶瑩的紫光，花瓣肥碩厚實，遠遠望去竟然有點令人感到目眩。

“我們和貝城人做交易已經(jīng)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其實還有其他幾個浮島也在做，我們的紫頌果產(chǎn)量不高，品質(zhì)也不讓他們滿意，所以只和四五個商販保持著聯(lián)系，最近他們也不來了，據(jù)說是貝城出了事情……”

“我挺好奇你們之間的交易內(nèi)容。”

“還能有啥？人類將食物，工具，木石等原料放在森林的一個角落里，等他們走后，我們就取走這些物品，并留下紫頌果作為回報。他們的訂單往往也千奇百怪，紫頌果，末影水晶碎片，碾成粉塵的末地石……據(jù)說城里老爺?shù)呢執(zhí)貏e喜歡在上面撒尿……唉，人類啊……”

雷婭頷首，那些精明的商人會采取如此原始樸實的方式和末影人做生意，這多多少少有些出乎她的意料。

兩人走到末地船前，這艘近三十米高，飛躍了無數(shù)維度的寶船安靜地躺在地上，它的龍骨已經(jīng)完全毀壞，桅桿上遍布裂紋與豁口，船下還散落著一堆錘子，扳手，石料之類的東西，看樣子原住民們嘗試過維修，但最后以失敗而告終——他們孱弱的雙手實在無法勝任這樣的工作。

“你要找的人就在船頭，三天了，她一直坐在那個地方，問她話不回答，我們送來東西她也不吃，一開始我們還懷疑她是人類派來的，但后來發(fā)現(xiàn)并不是這回事，她孤身一人，行蹤成謎，我們不知道她的目的，也只好任由她在這待著?！?/p>

雷婭向著船頭望去，她看見一個小小的，模糊的影子，就如同雕塑一般，被周圍廣袤的黑暗包裹吞噬。

“那個……其實你有沒有想過，這個女人可能是你們的族人？”

“怎么可能？”長老瞪大眼睛，“末影人的平均身高有三米多，皮膚都是黑的，手腳就和繩索一樣纖長，即便是有些和人類通婚所誕下的異種，也基本保留了原族的特征，你再看看她……”

他突然沉默了，很久才開口說道：“也許她確實和末影一族有點關(guān)聯(lián)，我的族人好像見識她的瞬移。但是……很多人類法師也會這個，想讓我們接納她，將其視為自己族員中的一份子，我們恐怕難以做到。”

那一刻，雷婭分明聽見一聲悲嘆，但卻不知道它源于何處。

“我理解你，長老。我此次前來，就是為了帶她回家。”

格瑙的心情格外沮喪。

他曾比誰都幻想著前往末地，去親眼看看那些懸浮在虛無中的島嶼，頂天立地的黑曜石柱，眼睛里冒著紫光，被看到就火冒三丈的末影一族……這些奇妙的，新鮮的事物不止一次地出現(xiàn)在男孩的夢中，然而，當機會真的出現(xiàn)在眼前時，他卻只能在外面干瞪眼。

原因很簡單，他太弱了。

他狠狠地踢了一腳路邊的石子，卻不幸撞痛了腳趾頭。在停下來休息時，凡妮莎問道：

“格瑙哥哥，你和那位灰色的姐姐是什么關(guān)系？我覺得你們好像很親密。”

“呃，我們嗎？路上認識的，然后一起結(jié)伴同行到了這里。”

“路上認識的……”女孩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那么說，她是你女朋友？”

“嗯……啥？沒這回事，沒這回事啦！”格瑙嚇了一跳，連連擺手，“我們只是很要好的朋友，沒有你想象的那些八卦。”

女孩眨巴著水汪汪的眼睛：“真的沒有？可是她看上去對你很好哎?！?/p>

“怎么可能啊，雷婭的眼光可不會那么挫……”格瑙說完后自己吃了一驚，但一種無形的憂傷同時也涌上心頭，在他的腦中縈繞不絕。

雷婭究竟算我的什么人？這是格瑙始終未能得到的答案。她年輕，善良，而且能力出眾，不到二十歲就踏遍了主世界的山川大河，攜一把苗刀披星戴月，斬妖除魔。而自己只是個農(nóng)村長大的孩子，或許活該死在那張破破爛爛的小床上，一輩子都無法窺見世界的全貌。

“我曾經(jīng)以為我渴望著去了解大千世界，其實我只是希望成為像她那樣的人罷了。而我們的每一趟旅程，行過的每一段路，都讓我感到與她的距離更加遙遠?！?/p>

吐出積壓已久的話后，格瑙的心情舒坦了不少，他故作輕快地看向凡妮莎，想問她一些有關(guān)這附近森林的傳聞?？僧斔拖骂^時，女孩卻已不見蹤跡。

“凡妮莎？”

森林里安靜地像死去一樣，周圍早已不見任何人影。他的話全部卡在喉嚨中，一陣輕微的陰風從腦后拂來，格瑙回過頭，卻只看見了一片黑暗——

一對粗糙的彎爪瞬間刺穿了他的眼睛。

滑膩膩的漿液從臉上滑落，格瑙向前跪倒，倒下的時候甚至沒有感受到疼痛。一只碩大的烏鴉降落在他的身前，腳爪上沾滿鮮血，它張開雙翼，仰天嘶鳴。

“哇——哇——哇——”

很少有烏鴉能長到如此碩大，它的毛發(fā)凌亂，嘴喙枯黃，翅膀與胸膛像極了張開臂膀的壯漢，但它的眼神卻是寧靜的，就如一泓深邃的死水。哇，哇，哇，嘶啞的鳴叫響森林，一時間野獸四處奔逃，樹葉撲簌簌地飄落，上百只鐵靴踏著枯枝從四方走來，哇，哇，哇，耳邊響起女孩的哭喊聲，那聲音簡直近在咫尺，但格瑙卻夠不到，他什么也看不見。

一只鐵手套搭在他的肩膀上，之后的事，格瑙就記不清了。

女人坐在末地船前突出的桅桿上，面對這一望無際的虛空。

她和上次見面時一樣，安靜，沉默，即便是背對著也能猜到臉上的表情。雷婭看到她身上穿著一件寬大的黑色斗篷——或許是從末影人那弄來的，胸口用繃帶纏了十余圈，而她的手臂上多出了兩把劍，鋒刃從小臂伸出，底座寬約半尺，從中間裂為兩半，劍身散發(fā)著異樣的紫色光芒。

“很漂亮的雙面刃，這是用魔法召喚的？”

女人沒有回頭，她的雙腳交錯著懸在空中，兩把劍的尖鋒時不時輕輕觸碰在一起。

雷婭看見她身邊還有一些空位。

“介意我在那坐一會嗎？”

“隨意，這位置本來就是留給你的。”

這回該輪到雷婭吃驚了，女人的聲音低沉，冰冷，像兩塊摩擦在一起的磁石一樣充滿質(zhì)感。她撓撓頭，最后還是在女人身邊坐下，中間特意隔出一巴掌寬的距離。

“我叫凱瑞絲，你？”

“雷婭.波米茲，”女獵手的十根指頭別扭地纏在一起，“說實話，我沒想到你會說話，尤其是主動對我說話。”

“最開始的那段時間，我確實忘了很多事情，說話，法咒，甚至是自己的一切。但現(xiàn)在我正在慢慢拾回這些東西，這并不輕松，就像將滿地碎玻璃拼回玻璃的模樣。”

“哦，那是件好事，我挺為你開心的……”

空氣再度趨于寂靜，雷婭低著頭，女人則百無聊賴地搖晃著手中的劍刃。

“那個，凱瑞絲。”

“嗯？”

“說說你的故事吧?！?/p>

女人的刀在靴子上摩挲著：“你真的想知道？我的經(jīng)歷？它可能會非常無聊?！?/p>

“我相信這些真切發(fā)生的故事，勝過我聽聞的一切傳說，它對于某些人來說肯定非常重要。”

女人，準確的說是凱瑞絲，微微側(cè)過頭，她清冷的紫色目光落在雷婭的臉上。

“你是個奇怪的家伙，我來到這里的十余天，只有一個小孩對我的身世感興趣……不過，這也不重要了?！?/p>

她的聲音很平靜，也不知道到底是在和雷婭說話，還是在兀自低語。

“我曾經(jīng)是終末之地的主人，末影軍團的統(tǒng)帥，一個土生土長的末影族裔。他們稱呼我為末影女王，安德觀察者，黑暗中的死神，龍族守衛(wèi)……我鎮(zhèn)守著那片黑暗之中飄拂的島嶼，一守就是三百年?！?/p>

“如你所見，我是個天生的戰(zhàn)士，先知發(fā)掘了我的天賦，讓我在戰(zhàn)火與刀劍中長大。我打過的仗比凡人吃飯的次數(shù)還多，流過的血可以溢滿皇庭宮殿，我的職責會使我一輩子在血海尸山中跋涉，永無休止。”

“后來，我們所在的世界發(fā)生了戰(zhàn)爭，戰(zhàn)火從主世界蔓延到下界，再從下界燃燒到末地，每天有上萬的兵力投入戰(zhàn)場，骨肉和殘骸隨后被運送回來，就連最深的溝壑都無法容納那么多的尸體。最后，決戰(zhàn)打響了?！?/p>

“我率領(lǐng)的是末地最后的戰(zhàn)士，他們都跟了我很久，南征北戰(zhàn)了兩百多年，我們打的很英勇。數(shù)十倍的敵人將整座浮游島圍住，漫天火球把末地的深空染成了紅色，鼻腔里全是從空氣中吸入的血沫。最終，末地敗了，我們成了下界的俘虜，在自己的家園里被斬首示眾?！?/p>

“這就是戰(zhàn)爭，”雷婭若有所思地說，“也是每位戰(zhàn)士的宿命，你們盡到了自己的職責，也算是死得其所?！?/p>

“我一生都接受著這樣的教誨，為土地，為族人，為神明，獻出自己的骨血與生命。死亡并不是歸宿，而是象征著使命的結(jié)束，對此，我無怨無悔?！?/p>

她長吁一口氣：“這就是我全部的經(jīng)歷了，很抱歉讓你聽到這樣一個枯燥乏味的故事，但在那個時代，我們別無選擇?！?/p>

“不，它很凄涼，但是比任何史詩都要悲壯?？娠@而易見的是：這個故事還沒有完結(jié)。”

凱瑞絲紫色的雙眼透過陰影，投射出兩道銳利的寒光，它們比手中的劍刃更加鋒利。

“你還想知道些什么呢？我會毫無保留地告訴你，畢竟你還有時間?！?/p>

“貝城的那件事，你……”雷婭突然感到喉頭發(fā)緊。

“很簡單，我把那些人都殺了，僅此而已?！?/p>

“……”

“怎么了，你想對此發(fā)表什么評論？”

“你殺了很多人，真的很多，教會死了很多修士，士兵——也不管他們是不是真的士兵，還有那些為了賞金而來的獵人，甚至包括被騷亂吸引的普通市民，他們……”

“他們的死狀可真慘，我表示遺憾，”凱瑞絲冷冷地打斷，她的臉冷得似乎要冒出寒氣，“在我蘇醒的時候，我看見一張臉在我的頭頂晃蕩，它是那么肥碩，那么丑陋，上面或許還掛著惡心的笑，當時我的腦子完全沒反應過來，身體卻先一步行動了，我打碎他的牙，然后從那口破爛盒子里一躍而起。為了驗證自己不是身處噩夢或是某種幻覺，我撲向離自己最近的那個人，揪住他的腦袋，連同脊椎一起從脖子里扯出來，滾燙的鮮血噴灑在我的身上，我看向其他人，他們要么奪路而逃，要么揮舞著手臂大喊大叫，還有的人嘴里念念有詞，似乎想要使用什么法術(shù)——他們都沒活過一秒鐘，我殺光視野里所有活物，跳出地下室，從那個大房子里沖了出去?！?/p>

“我沖到大街上，明亮的陽光刺痛了我的眼睛，我發(fā)現(xiàn)我赤身裸體地站在街上，周圍盡是沖我尖叫的家伙，無數(shù)披著怪異盔甲的人擎著長矛擠開人群，向我沖來。我片刻也沒有停歇，手指穿過他們的皮膚，筋肉，內(nèi)臟，那些人的身軀就如黏糕一樣被我劃開，慘叫聲大的可以把周圍的房屋掀翻。哪里有路，我就向哪奔去，最后一路來到了這片森林里。至于那些戴著十字弩和怪異徽章的男人，他們一見到我不是發(fā)出怪叫就是仰面跌倒，我用手抓住他們的喉嚨，看著他們在我的手心掙扎，蠕動，最后像入冬的蚱蜢那樣僵住不動……”

雷婭突然有些想吐。

她想起面帶恐懼的男孩，想起上吊自殺的兄長，想起神父死后臉上猙獰痛苦的表情，想起在門口緊握住她的手的守衛(wèi)……

他說：“請救救我們。”

“我不明白，你沒理由去殺這么多的人，雖然其中有些人居心不軌，但更多的人對你一無所知，他們是無辜的?！?/p>

“理由？”凱瑞絲聳聳肩，“我現(xiàn)在能坐在這和你說話，這就是理由?！?/p>

“凱瑞絲，我理解你的痛苦，但是……”

“不，你不理解。在我臨刑的時候，我的面前是故鄉(xiāng)深不可測的星空，刀斧的寒光在我的臉上跳動，但我的內(nèi)心滿懷驕傲，因為我將作為一個戰(zhàn)士死去，而并非像懦夫和逃兵一樣，我相信我的戰(zhàn)友們內(nèi)心也是這樣想的。可刀光一閃而過，我卻再次睜開了眼睛，眼里只有黑暗的墻壁，與那些欣喜若狂，骯臟扭曲的臉龐。我躺在一堆令人作嘔的器官里，周圍彌漫著比下水道還要令人窒息的惡臭，當我出現(xiàn)在眾人眼前時，他們見到我的表情就如同見到八只腳的怪物，仿佛我的出現(xiàn)玷污了他們庸碌但美好的一天。所有人都在大聲叫喊，各種蔬菜，石子，爛雞蛋向我砸來！”

她沉默了一陣子，嘴唇緊抿，像是回憶起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

“在森林里的那陣子，是我度過最痛苦的時光，我絞盡腦汁，試圖去回憶起關(guān)于自己的哪怕一丁點細枝末節(jié)，甚至用腦袋去撞墻，鮮血糊滿我的額頭，但我的大腦里仍然一片空白，不僅如此，我的所有感覺都在流失。溪水漫過我的舌頭，卻察覺不出冷熱，鮮嫩多汁的果子在我口中就和沙礫一樣，溫暖，花香，和疼痛全都離我而去，只剩一個空蕩蕩的軀殼，里面唯有怒火與日俱增。”

“即便如此，我身體里的某些本能還是保存了下來，我能感受到千里之外的末影能量，最后找到了這所傳送門。我以為我回家了，或許這里的一切能告訴我答案——我也確實得到了，當我邁出傳送門的那一刻，我看到幾十把標槍對著我，那些老邁的，年幼的末影人在后面縮成一團，像看惡鬼一樣看著我，身體像篩糠一樣抖個不停?！?/p>

“從那一刻起，我的記憶漸漸回歸，也越發(fā)地明白，自己的存在是一個多么大的謬誤?！?/p>

起風了，末地是從來不起風的，兩個女人的頭發(fā)在陰影中拂動，凱瑞絲站起來。

“或許還有希望呢？”雷婭在背后說道，“他們可以接納你，你可以把這里當成新的家園。”

凱瑞絲看著她。

“謝謝你，雷婭，謝謝你陪我聊了那么久?！?/p>

她從雷婭的身邊經(jīng)過，動作輕的像一只貓，那輕盈的腳步聲在甲板上停止后，另一種雷婭從未聽過的，像鐵片刮擦的聲音從背后響起。雷婭的手掌握住刀柄，指尖滲出汗珠。

“這就是你的決定嗎？讓這個世界付出羞辱戰(zhàn)士的代價？我想這件事不會以幾個法師和士兵的死亡而告終。”

無人應答。

“我會阻止你，凱瑞絲?！?/p>

“我知道?！蹦┯芭訂握{(diào)的聲音從背后傳來，她甚至沒有回頭望上一眼，“所以我會先殺了你，再去城市里尋找創(chuàng)造出我的人，如果他們沒在死前給出令我滿意的答案，我還會屠城?！?/p>

那一天，貝加錫城艷陽高照，萬里無云，樵夫光著膀子，汗涔涔地與洗衣婦調(diào)情；孩童們在沙堆上嬉戲；商人們滿口飛沫地討價還價。誰也不會記起，自己曾離一場屠殺那么近，幾乎是觸之可及，前一秒他們還在繼續(xù)那些平凡而美好的生活，后一秒就血流成河，哭聲震天——雷婭的預感終于成了現(xiàn)實。

她握住暗鴉的刀柄，唰地一聲全部拔出，刀鞘落在不遠處的甲板上，發(fā)出咣當?shù)捻懧暋５渡碓谛强障挛⑽⒎鹤?，其中既有女人眼中的紫光，也有她手中雙刃劍的光澤。

“你很強壯，但是并不強大?！眲P瑞絲的語氣波瀾不驚，她手中的雙刃劍乒地撞在一起，那虛幻如影的劍刃相接時，卻迸射出了真實的火花，“你手中那把細窄的武器無法戰(zhàn)勝我，不管多少次都一樣?！?/p>

“啊，真可惜，之前很多人也是這么想的?！?/p>

雷婭深吸一口氣，屈膝下沉，苗刀在空中畫出一個優(yōu)美的弧度后，筆直地指向女子的眉心。

“請原諒我，在所有的罪惡得到清算之前，你必須從這個世界上消失，凱瑞絲?！?/p>

我的學校12號開學，之后可能還要應付一些考試，接下來更新的節(jié)奏可能會放緩，感謝大家對群鴉系列的支持，大三了，我會繼續(xù)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