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游者 第一章(獸人向小說)
? 很少有人還會記得那些曾經(jīng)像葡萄藤一般扒在火車鐵皮上的流浪者。在越過世紀(jì)末以前,他們的身影就已從書籍和法案消失了。那些曾在午夜的農(nóng)場漫步過的人們,不知何時,就在泥土下落腳了,和他們和他們的祖先曾經(jīng)屠戮的那些軀體一起,安眠在異國他鄉(xiāng)和土生土長的靈魂間。
? 不過,對于那些有著流浪癖的青年而言,重蹈覆轍并不失為一種選擇。伯納德,一條德國牧羊犬——或是用他的姓氏,“阿爾薩斯”狼犬來稱呼他——應(yīng)該算是他們間的一個典例。
? 他忘了自己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的這種生活,只記得落基山脈下,豐收的日子里,工作算不上少,有足夠的錢讓他去大灌幾杯,再豪賭幾把。
? 最近,他的確找到了些事兒做??萍及l(fā)達(dá)了,大城市反而容不下像他這種沒讀過書的鄉(xiāng)下人,他只能到西部的窮地方碰碰運(yùn)氣。當(dāng)然,那個埋葬著他的弟兄們的金山除外。
? 廢棄鐵路旁的小酒館生意仍然興隆。伯納德正坐在窗邊的位置,喝著用木杯裝著的正漂著沫子的兌水啤酒。棕褐色的毛發(fā)掩飾住了他酒勁下皮膚的紅色,可掩飾不住他尾巴興奮的晃動。
? 一天的勞動結(jié)束,他確實(shí)有些累了。他的毛發(fā)因?yàn)楹挂旱淖虧櫍皇丘ぴ谒K兮兮的白襯衫上,就是匍匐成林地里的木材的樣子。不過,他更寧愿泡在一家廉價酒吧里。不必提他可笑的酒量有多容易滿足,他也對那些女孩產(chǎn)生不了興趣。
? 他還是更喜歡在郊外營地里他們做的那些事,光是想著,他就來了些感覺??上КF(xiàn)在他的周圍找不到一個臨時工友,他最喜歡的那頭白狼也不在。
? 是的,他更喜歡讓這些和他年齡相仿或稍小些的小伙子露出那種尷尬的表情?!氨绕鹚麄兿矚g的,我還是更喜歡那個小伙子。呵,這種男人更讓我有興趣?!彼灶欁缘叵胫置秃攘艘豢?,把視線挪向窗外。
? 他又看見了那具銹跡斑斑的尸體。這些天,他已經(jīng)看過了無數(shù)次它的遺骸。這條鐵路已經(jīng)荒廢了好些年,無論東方人和東方人眼里的西方人在上面哭喊了多少次,它現(xiàn)在只是一塊待拆遷的廢地,遠(yuǎn)不如他沿途的瀝青路。
? 鐵路之上,仍然是那座矮矮的平頂山丘,就像那個他念念不忘的小伙的胸口一樣。勞作能撐起皮膚與脂肪,卻并不一定能讓人擁有良好的體型。那頭白狼卻不怎么喝酒,只喜歡抽兩把煙,喜歡拿空閑時間填在空空如也的營地里,浪費(fèi)體力去健身。
? 不過,不得不說,他健身的效果確實(shí)讓伯納德念念不忘。他一面想著,一面拍了拍自己的肚子。略有些贅肉,但還算不上多,只是比不過那個小年輕那么健康。
? “他也該去跟著那個郊狼混混才是?,F(xiàn)在的女孩兒都不喜歡像他那樣的長相了么?他比不過那些橄欖球隊長,可體操隊還是值得一比的呀?!彼钪窒萑胍魂嚳嗨?。
? 思考的結(jié)果倒比過程簡單上了數(shù)倍?!盁o所謂,把他留給我是你們的虧損。當(dāng)然,多半和大小也有些關(guān)系。不過,我不在意,后面總還有別的人能夠滿足,前面我可只會挑他一個嘞。”想著,他又喝了一口。杯里的啤酒見底了,只留下些白花花的泡沫。
? “白花花的銀子,白花花的酒。嘁,真是怎么一個世道,幾張爛紙就抵得過一個人的汗水了?”他嘆了口氣,搖了搖頭,目光鎖定到一條彎著腰的斑點(diǎn)狗身上,從沾滿土漬的牛仔褲里掏出幾張紙幣,擺在桌面上,大聲說,“那邊,擦桌子的小哥,幫我再倒一杯,比剛才少摻點(diǎn)水。錢在這,多的當(dāng)你小費(fèi)了。”
? 他叫的服務(wù)生很快就帶走了他的空酒杯和那一小把低面額紙幣。伯納德把手按在桌面上,手指像鋼琴家一樣起落,指甲同部分腐爛木料碰撞,發(fā)出些像苔蘚一樣濕漉漉的聲音。
? 他再次望向窗外,不過這一次抬起了頭,改為望向那片灰蒙蒙的天空。他曾希望他綠色的雙眼不會像長滿綠藻的水塘一樣,映不出任何天空的色彩。不過,現(xiàn)在看來,離開故鄉(xiāng)與否,只要是呆在城市里,他都很難再讓綠色的湖面映出天空的模樣了。
? 因?yàn)樗床灰娦切?,也看不見月亮。他希望能從自己貧瘠的天文知識里找出自己舊名里的那顆星星——參宿四,獵人的一肩??伤F(xiàn)在無論怎么嘗試,他都做不到,只有灰蒙蒙的天空和灰蒙蒙的云。他揉了揉眼睛,反倒讓眼睛有些酸澀,幾番嘗試之后,一聲輕撞提示他:放棄。
? 他扭過頭去,一個拿著兩杯酒的、沒穿上衣的、純白的身體擠進(jìn)了他的視野?!耙粋€人喝獨(dú)酒呢,我找你可找了半天,伯尼。知道你在一個農(nóng)場里找到些活計了,替那家人養(yǎng)些牲口,對吧?”白狼把一杯酒放在他的身前,又隨手搬了張板凳過來,坐在伯納德的對面。
? “嘁,雷斯克。你小子怎么知道我在這兒的?”伯納德卻沒有做出很理會的模樣。他接過對方遞過來的酒,吸了口浮在表面的泡沫。
? “你以為你連個翻蓋手機(jī)都買不起,我就沒辦法找到你了么?光是你那股汗味就夠我記一輩子了,伯納德。不過,如果這回你不告訴亞伯的話,我確實(shí)會找不到你?!崩姿箍寺柭柤?,不以為意地說著。酒館昏黃的燈光讓他的毛發(fā)像沐浴在夕陽的光輝下一般耀眼,和周圍臟兮兮的一切顯得格外突出。
? “我猜你又去搞了份看店的工作?至少別像上次表演就行。不過總的來說,你小子比我們干凈多了?!辈{德抬起一只手臂,落在桌面上,恰好環(huán)繞住了那杯酒。
? “差不多吧,會兩口外語總是不差的。你也該去沖個澡啥的了。真不喜歡我現(xiàn)在身上干凈的樣子,去外面隨便找個地方就行。你可有的是把我弄臟的辦法,伯尼?!崩姿箍藚s笑了起來,把系在下身的外衣解了下來,放在相閉的大腿上。
? “可每次你……又害羞了?!辈{德調(diào)侃了他一句,也笑了起來,拿起酒杯,又給自己灌了一口。
? ? 雷斯克沒有理會他的回?fù)簦皇怯脛偤攘藥卓诰频木票昧饲米烂?。那些淡黃色的酒精像此處看不見的潮汐一樣翻滾著,小部分打到了杯壁上,通過木板的縫隙滴了下來。
? “生氣了么,小子?”那只狼犬不以為意地笑著說。
? “如果我把你惹惱,你會更用力些么?快點(diǎn)喝吧,別在這耗著了。當(dāng)真想讓我跪在你腳邊的話,我看你還是再用酒水摻和著,填滿你那點(diǎn)可悲的酒量吧?!卑桌怯忠淮闻e起了酒杯,把那些像混滿砂金的河水似的液體往他的嘴里灌。
? “去他媽的……你這小子,還真不聽話是吧。”半杯酒下肚,伯納德重復(fù)著雷斯克的工作,然后起身,雙手撐在桌子上,把頭和雷斯克的頭輕撞在一起。
? 這不是他喝的第一杯酒了。他有些迷迷糊糊地拉住雷斯克的手臂,確切地說,是抓住它。他的每一次呼吸里都滲著濃厚的酒氣,混在他的汗味里,還有酒館特有的油膩氣味里。
? 雷斯克便吸著這樣的空氣?!班??我要是個乖乖小孩,幾年前就該和你雇主的孩子去當(dāng)童子軍咯。可我就是要像百年前芝加哥的騎士們一樣,傍在鐵路和公路上快活到死?,F(xiàn)在,伯納德,把你那杯寡淡的玩意喝了吧,天徹底黑之前,我們最好趕到營地?!彼敛槐苤M地說著,并用另一只手扯住狼犬被汗液打濕的背心。
? “打聽的挺清楚?那你還是算了,小子,別當(dāng)我是真沒脾氣。我喝,我也走,但你知道代價是什么?”他猛地一拍桌子,大聲地說著。所幸廉價酒館里不會有噓聲,充其量是幾聲槍響,否則他們倆都得尷尬地走出這個昏黃的小天地。
? 幾乎整個酒館高談闊論的人都把他們的目光匯聚到了窗邊的兩人身上,不過,他們倒沒有發(fā)現(xiàn)什么跡象。
? 他們松開了手。雷斯克一口氣干了大半杯酒,除去掛在他嘴邊的酒沫子和像密西西比河一樣滾過他的脖子的酒液。伯納德則是直接握住酒杯,往嘴里倒,拋卻任何品味醇香的環(huán)節(jié)。
? 兩聲巨響后,伯納德拉住雷斯克的手臂。他棕色的毛發(fā)就像他背心上的土漬,濺到了白色的區(qū)域上。
? “干什么?”雷斯克皺著眉,不耐煩地說著。
? “你都在催我了,當(dāng)然是走啊。不然呢?掰手腕么?”伯納德笑著說,險些把空酒杯撞到。
? 雷斯克嘆了口氣,一聲不吭地起身。伯納德倒也沒有拖延,像耕地的機(jī)械一樣把白狼從喧鬧的酒館里拽了出去。當(dāng)然,他還順便抄起了雷斯克的衣服。
? 外面已是黑夜,至少是看不見黃昏的影子了。伯納德拖著他,很快走到了鐵路邊。立在他們上空的滿月今天并沒有釋放出完整的光芒。伯納德一直埋著頭,雷斯克倒是在腳步較慢的時候抬頭望了望。
? 那是皎白的月亮,卻被黑色的陰翳覆蓋了部分。而那片倔強(qiáng)的葡萄藤還不肯善罷甘休,要伸長魔豆似的身子,繼續(xù)占據(jù)那片或能種出玫瑰的星球。被藤蔓遮蓋的邊緣像一片環(huán)形的薰衣草花園,用深紫色鋪滿了繞著它的光環(huán)。
? 不過,這份風(fēng)景很快就被打斷了。他們快步走在樹蔭下,周圍生銹的鐵路也不能攔住他們的腳步。對于這些已經(jīng)像候鳥一樣從一個城市遷移到另一個城市的漫游者來說,能攔住他們的只有條子和他們自己。
? “走慢點(diǎn),伯納德。”雷斯克一直抬著頭,險些被一塊廢磚頭絆倒。
? “是你在催我,小子?!辈{德說著,停下了腳步,側(cè)身望了望雷斯克狼狽的身影,不由得大笑了起來,說,“哈哈哈——你們這類急躁的小伙子就像農(nóng)田,你總得每天去走走,然后除草、施肥,當(dāng)然也少不了耕作?!?/p>
? “去他的……耕耘時節(jié)還沒到哩。你倒是抬頭看看哇,你這老家伙……”白狼喘著粗氣,像是受到了些驚嚇?biāo)频摹?/p>
? “我可不老,除非單指和你們這些輟學(xué)的單身漢相比。頭上能有什么東西?。可??還是金子?”他說著,透過交錯的枝葉向天空望去。
? “操,那還真是個稀奇玩意。黑乎乎的,像一枚掉在臭水溝里的硬幣?!?/p>
? “那就對了。這是月食,我還是第一次見到。不漂亮么?再怎么說,也比你埋頭看了一路的廢鐵路好看吧?!彼柭柤纭?/p>
? “去他的,好看也不一定是個好兆頭。而且你這小子,這鐵路上的東西可多著呢,如果不是那些符號早就被抹掉了,準(zhǔn)得讓你大吃一驚嘞。我的老家那邊就有,只不過不是這一條鐵路?!彼昧Τ蹲×死姿箍说亩洌笳邉t是好一番掙扎,大抵把他毛發(fā)覆蓋下的手臂掐出了一道紅印。
? “去他的,伯納德,你這……”雷斯克咬牙切齒地說著。
? “等會別求著我就行。”他當(dāng)然松手了,還順便輕彈了一次雷斯克的額頭,換得了對方的白眼。
? “你不也是?”
? “可我不會到整個營地都聽得見的那種。你該慶幸亞伯得在診所里過這段日子,否則得被他小揍一頓?!?/p>
? “行了,至少我還不會得那種病?!?/p>
? “雖然你就是個……”
? “是的,是個輟學(xué)的大學(xué)生。只希望你不要連藥物說明書都看不懂,還得來求這個人幫你治病。”
? “去他的……你還真打算把我惹急了是嗎?”假如雷斯克的上半身現(xiàn)在穿著什么東西,那么他一定會和他的衣領(lǐng)一起被拎起來。
? “是你這個鄉(xiāng)巴佬逼我的?!崩姿箍寺冻隽诵┪⑿?,尾巴像擺鐘一樣晃動著。
? “結(jié)果城市男孩也得像鄉(xiāng)巴佬一樣在郊區(qū)的廢鐵路上散步,還得住在喂蚊子的帳篷里,以及給你的屁股和那根小東西上價?!彼胍焓秩ププ“桌堑奈舶停瑓s被躲開了。
? “行了,快點(diǎn)走吧。是我的錯,老爹,回去再說,好么?你也看見那顆被感染的月亮了,難道你要等到伸手不見五指,才肯摸黑前行么?”他握著自己不安分的尾巴,走在伯納德的身前。
? “嘁……”伯納德朝那條啐了口唾沫,然后不耐煩地說,“我真該讓你在這里……”
? “那我們半個月之后就會上新聞報道了,還有你最討厭的條子給你的尸體盯梢?!彼炊怕_步,走到了伯納德的身旁。后者倒也沒什么劇烈的反應(yīng),只是把手搭在他的肩上,繼續(xù)走著。
? “行了,別說這些喪氣話。你這小子,口活還是不錯的。鬧也鬧夠了,走吧,沿著鐵路快點(diǎn)走。營地離這不遠(yuǎn),趁蚊子還沒多起來,走快點(diǎn)兒。”他拍了拍雷斯克,后者不留情地給了他一個白眼示意。
? 但上帝不留會給幾個“流浪漢”留什么情面,無論他們是不是虔誠的基督徒。天黑得比他們想象中要快,蚊子也比他們想象中的多得多。
? 走了不久,他們就不得不跑了起來,像兩輛脫軌的礦車一個勁兒地向前沖。即使如此,樹葉的影子和星光一樣,很快便融入了黑暗的襁褓里。而蚊子——或是別的什么嗡嗡叫個不停的蟲子還繞在他們身邊,連尾巴都驅(qū)趕不走,留下幾個飽含瘙癢的小包更不是什么問題。
? 所幸,他們的確趕在月亮淹沒在石油里之前回到了那個新扎下的營地。那個正燃起灰青色的煙的篝火堆就是標(biāo)記,旁邊還停著幾輛滿是刮痕的越野車——只不過看上去都是十幾年前的老款式了。他們都安了一點(diǎn)心,只不過雷斯克已經(jīng)是滿頭大汗,氣喘吁吁的樣子了;而伯納德則是不停地打著滿是酒氣的哈欠,險些走不穩(wěn)路。
? 很快,留在營地的人就找上了他們。一個是威廉,那個嬉皮士一樣的永遠(yuǎn)背著吉他裸著上身的灰狼,只會像個乞丐一樣跪在地上賣藝的“老頭”;另一個是約克,或者以他們對他一貫的昵稱稱呼,那個郊狼。
? “荷包兒們,還記得回來啊?!蹦穷^駝背的灰狼說著,咧開了嘴,他那張本就老成的臉顯得更為滑稽。
? “去他的……嗝……老子喝幾杯酒又怎么你了,你這天殺的乞丐?!辈{德彎著腰,上氣不接下氣地說著。
? “行了,伯納德——”
? “知道你有個農(nóng)場老爹了,地地道道的荷包男孩。快點(diǎn)走過來,別在那給蚊子喂了?!奔s克瞪著眼睛,以他別扭的英語打斷了雷斯克的勸說。
? 不過,正因如此,他們也沒有吵起多大的架來。幾個人很快都走到了那堆火邊,如果除開伯納德和威廉不停的相互“問候”以外。
? 他們圍著那堆點(diǎn)燃的干柴——多半還是從誰家的農(nóng)場邊上順過來的——坐成了一個像月亮一樣的環(huán)形。坐在中間的是一個剛露面的云豹,一口又一口地咬著握在他手里的黑面包。
? 他看上去只比雷斯克略年長些,長著身黃色的毛發(fā),上面沾著些泥。他的衣服不算很破,只是有些小裂口和不少跑線的地方,還被汗水給打濕了。不過,總的來說,比起兩個不穿上身的家伙和兩個一身臟的家伙來說,他是最體面的一個人。
? “這下亞伯不用掛念你們倆了。還好我不再敢把錢花在那些沒用的鐵殼上,不然他多半會打十幾個未接電話,還像我破產(chǎn)之前的前女友那樣喋喋不休地發(fā)短信?!蹦穷^豹子,埃塞爾,聳了聳肩,坐在一輛車的引擎蓋上。
? “對對對,你先從我唯一的財產(chǎn)上滾下來,你這懶鬼。整天坐在車上休息就有我們給你供住供吃了,這可真好,就像是……嗝……一個天殺的乞丐一樣?!辈{德咬著牙說著,一副猙獰的模樣,像一只,或者說,做回了一只看門狗的樣子。
? “少說幾句死不了你的,好農(nóng)民小哥。這是我們的財產(chǎn),也有你的財產(chǎn),總得有個人看著。難不成,你想被那些條子查查了?”約克不耐煩地說著,他那條沾滿深灰色塵埃的工裝褲和浸滿他的汗液的背心都在跟著他顫抖。
? “查就查。要不是亞伯在外面,我早就把你打一頓了。”當(dāng)然,伯納德也握緊了拳頭。
? “那你還是先看好你的小白狗,讓他別來討我的棒子叼一叼了?!奔s克不以為意地說。
? 雷斯克臉紅了——當(dāng)然,毛發(fā)會幫他遮蓋這種羞恥,但他躲閃的目光還有側(cè)過的頭會出賣這個只擅長找男人的白狼的所有心思。像這樣不知所措的還有那只豹子,他悄悄跑到了另一輛車上,偷聽著兩個人不休的爭執(zhí)。
? “滾!”
? “行啊,只要你的小狗不會來找就行?!?/p>
? “滾?!?/p>
? “嗯,我知道,總比你好……哦不,這還說不定。”
? “總比你好?!?/p>
? “都停停了,你們一個該滾回自己老家學(xué)習(xí)那什么東西去,一個該讓自己的小男友腆著臉給自己掙錢去。我看,你們倆的小男友們組隊,也比你們倆在這兒吵個沒完沒了要好得多?!痹谝慌砸宦暡豢缘耐橹鵁煛炎约河憗韮捍蟛糠值墓べY都花在了這上面,似笑非笑地打斷了這兩個人。
? “別吵了,伯納德,和我吵吵就差不多行了,別在這兒發(fā)酒瘋,好嗎?讓你自己冷靜一下,就像這輪黧黑的圓月,看不出任何波瀾的斑紋一樣?!崩姿箍顺读顺恫{德的褲腳,輕聲說。
? “行,懶得跟你們爭了。”伯納德嘆了口氣,搖搖頭,靠在雷斯克身上,變成了一座無聲的雕像。
? “我的意思是車?yán)铩唬s克,拽我尾巴干什么……”埃塞爾本還在大聲喊個不停,卻被約克就近拽到了車?yán)?,搖上了車窗。
? “真夠鬧騰的?!蓖橥炅诉@根煙。說完后,他同樣沉默著,獨(dú)自坐在一個木墩上神游。
? 無聲的時間里,蚊蟲正繞著火堆紛飛。它們注視著這堆比月光更為耀眼的烈焰,像從柴邊迸發(fā)出的些許火星,以嗡嗡的形式昭示自己的存在。
? 過了好會兒,伯納德才抓著自己的頭,面露難色,對著白狼慢慢說:“我想我們也差不多了……呃……雷斯克?”
? “你先上去吧,我還想再坐會兒。”雷斯克說著,揮手拍死一只繚繞在他身旁嗡鳴不停的飛蟲,抖抖手。
? “好吧……最好快些,我想這酒勁還挺大的,就是來得有些遲。”伯納德說著,走到他僅有的財產(chǎn)邊,打開門,搖搖晃晃地擠進(jìn)被騰空的后座去。
? “希望他別吐了,他的功夫和他的酒量真是不成正比?!崩姿箍苏酒鹕?,伸了個懶腰,再搖搖身子,抓起被放在一旁的外衣,扛在肩上,走到那堆篝火邊。
? “在對我說嗎,小白?”威廉笑了笑,又點(diǎn)了一根煙,說,“在你來之前,伯納德就是這副樣子。我們也是在66號公路上遇見的,那天就是他喝醉了,然后把那輛車刮出道口子?!?/p>
? “這又是什么昵稱?哈哈,介意我坐這里嗎?”雷斯克深吸一口氣,坐到了那條老灰狼身邊的木墩上。
? “我不用回答,你就已經(jīng)坐在這兒了。我總不能像他們一樣只把你當(dāng)個鴨子,對吧?你該去聽聽現(xiàn)在他們車?yán)锏纳胍?,比你帶勁兒多了?!蓖换挪幻Φ卣f,嘴里的煙霧吐了又吐。
? “謝謝。我應(yīng)該是在這兒混的年頭最少的一個了,亞伯不在,介意給我講講伯納德以前的事嗎?”說著,雷斯克的嘴角不自覺地上揚(yáng)。
? “沒什么好講的,就像約克是個亞裔工人和你是個失業(yè)大學(xué)生一樣平常。你不如考慮我們之后的行程,這個夏天之后,我們就得向西再走走了——你總不能到保留地去,對吧?那兒比芝加哥的貧民窟好不了多少?!蓖α藥茁暎缓笳履侵剂艘话氲南銦?,說。
? “他總該有些給吟游詩人傳唱的趣聞才是。”
? “這兒沒有把伊利亞特背得滾瓜爛熟的吟游詩人,只有一個讀了些字兒的流浪漢。你如果真想和他多玩幾陣子,你就該自己去問他,小白。”
? 雷斯克沉默了很久,像是在側(cè)耳傾聽那些蚊蟲的鳴叫。等到天上的黑月露出些白色的邊角時,他才開口問:“那,你們是怎么遇見他的?”
? “我們能在大橋下面找到裹在一個沾滿泥的睡袋里的小白狼,會找不到一個在加油站滯留了三天的荷包男孩兒嗎?不過,你該回去了,雷斯克,否則他已經(jīng)宿醉入眠了,去給他提提神,只是記得小點(diǎn)聲,行嗎?”威廉呼出一口青灰色的煙,先雷斯克一步起身,摘下燃盡的煙頭,順手甩在地上,用靴子踩了一腳,再從褲兜里掏出鑰匙環(huán)上孤零零的一把鑰匙,指了指那輛窗戶上有著若隱若現(xiàn)的人影的舊車。
? 雷斯克只是嘆了口氣,沿著先前的腳印走到了他的當(dāng)前的目的地那里。他打開車門,一個趴在座椅靠背上的牧羊犬映入他的眼簾。
? “呃……這么久?!?/p>
? 渾身是汗的雷斯克氣喘吁吁,趴在伯納德的身上,身上還帶著那頭牧羊犬的氣味。他盡可能靠在伯納德的肩上,耷拉著耳朵,慢慢調(diào)整自己的呼吸。伯納德只是打著哈欠,摸黑似的挪動自己的手臂,把車窗關(guān)上,這就是一個條件良好的臥室了,如果不算上藏進(jìn)來的蚊子和悶熱的空氣的話。他任疲憊的雷斯克壓在自己身上,悄悄張開雙臂,把他抱在自己的懷里,就這么睡著了。
??

這篇是月更。
總篇幅不會太長,大概在10章以內(nèi)就會結(jié)束。
完結(jié)之后我會做總集篇,到時候再看(如果有人看的話)會更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