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作：日永　<https://twitter.com/hi_na_ga>

角色設計：アモウ　<https://twitter.com/tukae_nai>

第三十二話　初戀．春之陣

「真的是喔，你聽聽嘛善人……」

「…………」

我全力擺著認真嚴肅的表情面對降臨在我身上的事態(tài)，一面靜靜喝著甜甜圈店的早晨咖啡。真是的，難得的假日就這么泡湯了；為什么我要遭這種罪?。?/p>

「該說是令人著急還是焦灼呢……啊～真是的」

「你先冷靜點……」

眼前坐著的亭亭玉立的貓揮舞著雙手描述道，透過她的圓眼鏡，我能看到她眼角都樂歪了。不過我可不是會把這點戳破的老實人。

「……所以呢，到底是在說什么？」

「還能是在說什么——」

藜用手順了順她略為蓬亂的頭發(fā)，換口氣后強勢道：

「那當然是在說睦樹很可愛啊……！」

……真的是喔，為什么我要遭這種罪??？

――「我……有個在意的人」　?。ǘ咴挘?/p>

去年冬天，因為睦樹唐突的發(fā)言所引發(fā)的初戀騷動，即便在游星的妨礙下也依然成功以「從朋友當起」的形式收場。就我聽著的部分來看，他們的關系是有微妙地進展著，沒想到——

「我怎么會……我沒想過自己會陷得這么深啊……」

不知不覺反而是藜被迷倒了。她明明一副對戀愛很豁達的樣子，這份光景還真令人意外。

「一開始我只是覺得『啊～真可愛啊～』而已……」

藜也不管買來的甜甜圈，徑直趴在桌上。病得不輕啊。我的表情還是一樣認真就是了。

「身體明明那么大，但一舉一動都很溫柔」

「嘿～」

「去家庭餐廳時點的巴菲還比我的大」

「吼～」

「可是跟弟弟們在一起時卻能好好扮演哥哥的角色」

「哈～」

「因為我是那一邊的人，所以看到他跟游星相處時也覺得很可愛……」

「這是在說啥？」

「我到底該怎么辦……？」

「誰知道……？」

老實說我到一半就沒在聽了，但藜毫不介意，一邊嘆著氣一邊娓娓道來。雖然她說的話支離破碎的，但從當事人的表情看來看，這是非常嚴肅的煩惱。我也不好意思再隨便敷衍下去，試著開口問道：

「要不……就跟他交往吧？」

「嗚～嗯……問題就在這啊」

「誒？」

「我的這種感情，比起戀愛來說更像是只想被他愛著吧……」

本人親口說出了超級冷靜而確切的分析，讓我無言以對。被她這么一說，我也發(fā)覺她的這種著迷不帶有戀愛情節(jié)。

「你說我該怎么辦才好呀，善人？」

「你、你問我也」

「這下沒輒了啊……真的」

還真巧，我也沒輒了。而且她為什么要找我出來？我是因為大智有研討的報告要做而去大學了才會應邀啦。之前無意中跟藜交換了聯(lián)絡方式這點適得其反了嗎。

「話說，商量的對象不是我也可以吧？」

「因為人家跟睦樹共同的朋友就只有善人你跟大智了嘛。我也沒有笨到要跟大智討論戀愛事項啊……」

她好像狠狠diss了大智。這點我也只能點頭稱是；嘛，我倒也是挺驚訝她會說這種話就是了。

「可是你看，不是還有游星」

「讓其他人知道這件事又會不好意思……」

「啊啊，這樣啊……」

結果還是只能讓我出馬了啊。雖然被人依靠讓我很高興，但好像大多被當成戀愛商量所這點也帶給我許多不安。我認為絕對有其他更適合的人選，但這種狀況也不容我拒絕吧。

「這種事還是第一次……我到底該怎么辦……」

「……誰知道」

「干脆就跟他交往……啊可是這樣對睦樹太失禮了……」

「…………」

我們兩個一邊苦惱，一邊咬著甜甜圈。雖然我覺得放著他們不管就好，可是照這種發(fā)展，睦樹跟藜兩個人之后肯定會定期假借戀愛咨詢之名對我行放閃之實。不想想辦法的話……

「原來如此啊～」

那天傍晚，我為自己復雜的心境尋求高人指點……便來到隔壁那可靠的鄰居家中。秋香小姐邊往玻璃杯中倒著從冰箱拿出的麥茶，邊揚起嘴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容。

「真是青春呢。姊姊我都快活起來了」

「你自己在那邊快活我會很困擾耶……」

「我知道啦、我知道」

秋香小姐把冰麥茶喀噠一聲放下，在我對面就坐。感覺我已經(jīng)很習慣這場面了。一開始的警戒心到底去哪了？

「然后呢？你要我做什么？」

「說是要做什么……我想想」

一時答不上來了。我是為了商量才來找她的沒錯，但完全沒有計劃可言。我只是單純想著要減輕自己接下來的重擔罷了。

「……合他們嗎？」

「誒？」

「要趕緊撮合他們嗎？」

「咦？」

「這樣下去是不會有結果的對吧。對當事人跟外野來說都一樣」

居然說「外野」。她果然是個有趣的女人。不出我所料，秋香小姐以一副愉悅的表情拿出了紙筆，讓我因為不好的預感而繃緊后背。

「那個，這難道是」

「那還用說」

她的笑容夸張到不行。在我冷汗直冒時，筆正飛越于紙上。一看到上面寫著『初戀．春之陣～秋香Remix～』，我就知道預感成真了。

「嗚誒，果然……」

「你說了什么嗎？」

「啊、沒、沒有」

我喝了口麥茶好蒙混過關。從窗戶透進的春日陽光、茶葉溫和的氣味、皺著眉頭的我、哼著歌振筆疾書的秋香小姐。我對這詭異的畫面感到無言，卻也只能乖乖等著參謀擬定作戰(zhàn)計劃。

「……搞定」

她滿足地蓋上筆蓋，把寫好的紙遞往我這邊。我微微苦笑著讀起那份計劃，不一會表情就顯而易見地歪曲起來。

「怎么樣？怎么樣？」

「這……真的要這么做嗎……？」

「你在說什么啊，那不是妥妥的嗎～」

她自信滿滿地如此斷言，我也不好再有異議。這該不會又是個找錯商量對象的例子吧。雖然會變成這樣也是預料之中，但一到真的被給出這種套路的計劃，反而是我都要感到羞愧了。

「非……非常感謝……」

我慎重向她道謝，把紙條放進口袋。我倒也沒資格抱怨。在擬好的計劃上琢磨，總比我自己一個人從零想破腦好多了。

「話說回來，有著師范一般精神的小葵她居然會這樣啊」

「師范是怎樣」

「看來那個叫睦樹的小子很有魅力吧」

「大概是吧……？」

實際上又是如何呢？我能一口咬定自己跟睦樹的交流甚少，難以在這方面下判斷。啊不過，最少也是會讓藜手足無措的程度的好男人吧……肯定是。

「哎～呀，問對大智一頭熱的善人你也沒什么用吧」

「你、你說什么一、一頭熱的」

「啊咧，我有說錯嗎？」

「…………」

秋香小姐的奇襲令我無以招架。被問到有沒有一頭熱這點，實在難以否定吧。不過老實說，最近我也覺得自己開始能夠冷靜了。喜歡是喜歡，不過不像之前那樣一驚一咋了……的這種感覺。

這一定是因為自己已經(jīng)習慣這份棘手的感情了吧。畢竟，要是一直抱持著不會變遷的思念，到了可以被稱為是執(zhí)念的程度的話也是挺難受的。

更別提，我已經(jīng)把感情傳達給那只蠢狗了。雖然還是搞不懂那家伙怎么想的，但我胡亂打探的話也是不解風情。

……乖乖等著大智自己給出結論——這就是現(xiàn)在的最佳策略。正是因為自己無意識中有了這種想法，我才發(fā)現(xiàn)能夠更輕松地整理自己的思緒。

「好久沒看到善人你這復雜的表情了」

「哈哈……」

「嘛，不管你們兩個是什么關系，姊姊我都只會在一旁溫柔地守望著你們喲」

秋香小姐說罷，不疾不徐地喝了口麥茶，用手擦拭嘴角。她隨興的打扮跟臺詞都散發(fā)著十足的男孩子氣。我這么想的同時，突然注意到了客廳的變化。

「哎，說起來，你房間的裝飾……」

「啊～，你發(fā)現(xiàn)了？」

原本充斥室內(nèi)各處的可愛小裝飾，全被收拾得一乾二凈。也因此，房間樸素的印象與之前相比有著天壤之別。

「我整理過了」

「整理……？」

「對。一直緊抓不放也不行嘛～」

輕快說罷，秋香小姐起身把空玻璃杯拿到流理臺。我望向洗著杯子的她。

「緊抓不放」。這種說法簡直像是，要認人認為那里還存在著什么似的——彷佛在說并不是消失不見了，而是自己以自我的意識放手的。

我自己，該不會也一樣吧；有朝一日也會像這樣「整理」也說不定——分門別類、藏于心底深處、小心翼翼地上好鎖，終有一天連上了鎖的事都給忘記。如此一來，才能得到向前邁進的實感。

……真奇怪。這份感情，明明不久前還那么希望消失無蹤的，現(xiàn)在卻覺得很惋惜了。不過視大智的結論而定，也有可能不得不消去就是了。

說到底，我到底想跟那家伙發(fā)展成什么關系？兒時玩伴的摯友、良好的理解者、互相思念的同伴、推心置腹的對象？感覺哪種都不太對；不如說，這些都早就達成了吧。

那么，就是更進一步的關系了嗎；跨越那條線的……不對先等等，這樣意義就不同了。我想要跟那家伙做那種事的想法一點都……沒有才怪的相反……再相反吧。不過我覺得那不是最終目的。

那，什么才是？看來一朝一夕是得不出答案了。但既然我已經(jīng)向?qū)Ψ絺鬟_感情了，責任就很重大。所以……所以——

「啊，對了對了」

水聲戛然而止，我回過神來?；氐竭@邊的秋香小姐意味深長地望著房間，向我宣告：。

「我啊，不久就要搬走了」

「……咦？」

「哎你看，這里本來就是給兩個人住的地方嘛。我就覺得房租很吃不消啊」

「話是這么說沒錯」

「而且啊……對我一個人來說太寬敞了」

「…………」

擺著和穩(wěn)笑容的秋香小姐，在春日的陽光中顯得十分耀眼。若說世上存在被新生萌芽所翻弄的人，自然也有親自拔除已經(jīng)開花結果之芽的人?？诖械募垪l傳來了莫名的熱度，我暗自尋思自己究竟會成為哪一方。

　　　　　◆

那之后過了一周，來到某個大晴天的午后。我身穿帽子跟牛仔褲這種不尋常的裝扮的，從陰影處偷瞄著那只豐滿又瞇瞇眼的熊。

集合地點是車站前的廣場，時刻是下午一點。今天就是那個作戰(zhàn)計劃的實行日。目前為止都照著計劃走，沒有問題。我打了個小小的呵欠，再度把目光轉(zhuǎn)回那張明細上。

「作戰(zhàn)其一．邀請兩人出來玩，自己則臨時取消……」

我喃喃念道，然后無語地垂下肩膀。這真的靠譜嗎？靠我把本來就情投意合的兩個人叫出來，也太多此一舉了吧。仔細思考一下，邀約的方式也很不自然。

我注視著睦樹，看他有沒有懷疑的神情，不過那頭熊只是在整理衣服跟毛發(fā)而已。

……這下別說他肯定是毫無懷疑了，根本就很期待與藜見面。他的態(tài)度明顯到這種程度也很有趣耶。托他的福我也能安心實行作戰(zhàn)了。

「睦樹」

幾分鐘后，像平常一樣穿著女孩子氣的衣服的藜，跑來睦樹身邊。兩人就交換著「等很久了嗎？」「沒有，我也才剛到」之類的客套話。睦樹你少騙了，明明半小時前就來了。

「善人他呢？」

「啊、欸，他剛才聯(lián)絡說有急事就來不了了」

我聽見睦樹的回答后就放下了心中重擔。盡管我用了「抱歉，教授有事找我」這種老套的理由，他倒也沒怎么介意的樣子。一帆風順。我看向下個作戰(zhàn)。

作戰(zhàn)其二，藉由當前熱映的電影縮短兩人的距離。這還真是老套得讓我嚇了一跳。唉呀，沒出現(xiàn)什么奇怪的點子才正常吧。反正我已經(jīng)跟他們講過今天的行程，也把電影優(yōu)待券先交給睦樹了，接下來就只是看著他們?nèi)缬媱澬惺露选?/p>

「總、總之先過去吧」

「嗯」

兩人保持著微妙的距離感，一同走往車站。我從對面的步道盯著兩人，追在他們后方。跟蹤也是秋香小姐的指示。這人到底要給人下多少指令啊，真是。我怎么就這么乖乖聽她的話做事呢。

兩人聊著聊著過了剪票處，坐上剛好到站的電車。為了不暴露，我從不同車門上車，靠在車門旁的空間等待到站。

幾站后，來到了比我們住的地方更熱鬧一點的街區(qū)。到達目的車站時，兩人已經(jīng)漸漸聊得熱絡起來。下車后我保持不會看丟兩人的距離，追在熊又大又圓的背影后面；這特征在人群中挺顯眼的。

「難得只有我們兩個呢，說起來」

「畢竟善人突然來不了了，游星今天也沒跟著嘛」

游星你該不會，一直在妨礙他們吧？給我讀讀空氣啊，就算他們兩個人都很好也一樣。

「不過啊，游星一不在，就不知道該聊些什么了呢」

「的確……。對不起啊，我不太會找話題」

「沒事，別擔心。能跟睦樹你聊天我就很開心了」

「真、真的嗎？那太好了，哈哈」

……意外地不是在妨礙他們的樣子耶。雖然不知道這是不是他的本意，但看來是充當了潤滑油的機能。多虧了他，兩人的關系更進一步了。不過這個發(fā)展，游星又是怎么想的呢？

他們聊著聊著來到路口處，睦樹卻突然難為情地抓了抓頭。發(fā)生什么事了？我立馬藏起身子窺探，發(fā)現(xiàn)藜正在笑著。

「呵呵，肚子叫了呢」

「啊，嘿嘿……說起來我好像沒吃早餐」

「那就先去吃飯好了。我正好也有點餓了」

藜邊說邊指向附近一家看起來不錯的家庭餐廳，誘導著睦樹。雖說是作戰(zhàn)中沒出現(xiàn)的異常事態(tài)，但這種程度還在意料之中。兩人進了店里幾分鐘后，我也颯爽走向家庭餐廳――

「――小善？」

名字卻突然被叫到，令全身緊張起來。我驚慌失措一瞬后，馬上不可置信地搖頭。那家伙不可能出現(xiàn)在這才對。他應該在午前就比我還早離開家了。我記得是被誰找出去了吧。

對啊，根本不可能碰到他啊。我們可是特地坐電車來到這人來人往的街上了。這種天文數(shù)字的機率，別開玩笑了。這是錯覺、是錯覺。我冷靜下來再度往前走，肩膀卻被一只大手拉住了。

「我在叫你耶小善」

回過頭的我，臉部一下就扭曲了。巨大的身軀、黑色的毛發(fā)、傻呼呼的眼神、半張的嘴、戴著帽子身穿連帽衣跟棉褲的隨興打扮——我對站在眼前的狗，比親人的臉都還熟悉。

「大、大智，你為什么……？」

「不知道為什么被秋香小姐叫來這里了」

「咦？」

「不過她好像有什么急事就來不了了。剛好在準備回家的時候就看到你了」

真的假的，那個人到底打的什么如意算盤啊。怕不是瞄準了這種展開吧。若真是如此也太策士了。

「小善你呢？你來這種地方做什么？」

「啊～，沒什么……」

我不假思索把手插進口帶，握著那張記載著作戰(zhàn)的明細。不妙。說不出口，不可能說得出來。支持著朋友們的戀情，正在依照計劃尾隨他們，這種事也太蠢了。

更別提對方還是藜跟睦樹。就算大智再怎么遲鈍，這也說不上是什么好事。不知不覺就變成這種麻煩的事態(tài)這點，我完全明白了。

「散、散步……之類的……」

「特地到這里來？」

「哎、哎呀，有什么不好嘛」

這個蒙混過關的方式有夠隨便。不管怎么說，這種碰面方式實在出乎意料。不可能事先準備好借口。我拉著帽緣思考對策，眼前卻突然傳來一陣咕嚕聲。

「啊……肚子叫了」

「……你啊」

「時間正好，去吃飯吧、吃飯。反正小善你好像也沒什么事嘛」

「不，我——」

「誒，你跟誰有約嗎？」

「這個倒是……沒有沒錯啦」

「那不就行了。難得來這邊，就逛逛再回去吧」

大智臉上浮現(xiàn)開懷的笑容。也不考慮一下我的心情——在各種意義上來說都是。換作平常我大概會因這突如其來的約會發(fā)展而竊喜，不巧現(xiàn)在我身負重命。在計劃成功實行前，我有責任觀望他們。

既然如此，首先必須先遠離這家店。跟這個顯眼的巨人一起進店的話，恐怕會被那兩人發(fā)現(xiàn)。隨便掰個理由把大智誘導到別間店，然后用借口讓他先回去……

「歡迎光臨～」

「……咦？」

自動門打開的聲響跟浣熊店員元氣滿滿的聲音傳入耳中。我心想不妙地回神一看，正好瞧見大智對店員立了兩根手指。

「兩位是嗎？」

「是的」

「等、喂，大智」

「這邊請」

我還沒來得及挽留，店員就已經(jīng)為我們帶路了。眼前大智還用迷蒙的表情問我「怎么了？」。你個混蛋，為什么只有這種時候才特別有行動力啊。

「啊……」

「欸欸小善，快點快點」

「…………」

我無言地搔著額頭?？蓯喊?，只好破罐子破摔了。萬一被帶到那兩人附近就直接Ｇａｍｅ?。希觯澹蛄?。都到了這地步我也只能詛咒自己的惡運了。

　　　　　◆

「我看看，蝦仁炒飯跟時蔬色拉，還有雞排和薯條跟……」

我斜眼瞥了點著詭異份量菜色的大智，獨自沉浸在感慨中。我們被帶到了餐廳深處、被屏風隔著的兩人座；與我們相對，藜跟睦樹則是在店中央的柱子后方。

大致整理一下情況，這里可說是想看就能看到，而且還不會被對方察覺的絕佳地點。這是何等奇跡。對我的運氣來說也太妙了。

「……點單就是這些嗎？」

「麻煩你了」

收起菜單后，店員走向廚房。我趁機偷瞄兩人的情況，氣氛看上去聊得相當融洽。太好了太好了，有在順利進展呢。

「太好了啊，真的」

「嘿？」

「雖然是中午，卻不用等就有地方坐啊」

「啊、啊啊……說的對」

大智摘下帽子用手搔著耳背。因為這家伙坐在里面，所以巨大的身體也不會被輕易看見。完全勝利。我漂亮地贏下這場左右一生的搏斗了。

我也摘下帽子梳理毛發(fā)。要是在店里還戴著帽子那才顯眼呢。反正離他們很遠，幾乎沒有被發(fā)現(xiàn)的可能性。稍微放松一點也行吧。

「感覺很久沒有兩人出門了呢」

「是這樣嗎？」

「是啦」

被他這么一說也確實。因為研討會不同，所以行程常常錯開；兩人碰面的時候泰利或悟通常也都在。近期只有我們兩個一起出門的情形很少。

――「一直緊抓不放也不行嘛～」　?。ū驹挘?/p>

我一想到這點，腦中頓時浮現(xiàn)秋香小姐的臺詞。如果是以前的我，早就把藜跟睦樹的事撒手不管，專心享受跟大智的約會了。真的是不再執(zhí)著了啊，這樣看來。

還是說，我已經(jīng)習慣了有這家伙陪著的日常了？當初準備兩個人一起住時還想說會怎么樣，現(xiàn)在已經(jīng)完全適應了?，F(xiàn)在心胸雖然還是會有所悸動，卻沒有了以前那種為愛癡狂的情形了。

……怎么感覺，有點寂寞啊。這些全都是坦誠面對了大智和自己的感情的結果沒錯；卻總有種像是我一個人擅自點燃的火焰燒得太旺，連火種都燒沒了的感覺。就是這樣的寂寥感。

果然太常陪在身邊也不是好事。像是在那邊快樂地聊著天的兩個人一樣，雙方都腳踏實地一步步拉近距離培養(yǎng)感情，比起沒頭沒腦地一下就沖到至近距離，感覺要好多了。

我想著各種各樣的事，單手拿著冰水觀察他們時，睦樹突然站起身來。我尋思著他是要干嘛，但從他四處張望的樣子看來，應該是要去上廁所。我正松一口氣時，廁所的告示牌卻唐突地映入視線。

「對了小善，那個」

喂給我等等，不會吧。我在不妙的預感驅(qū)使下以目光追著告示牌的箭頭符號，果然在我們座位附近的門上看到了廁所的記號。真的假的，逆轉(zhuǎn)命運的力量也太強了吧我。

「我大概……有不能不跟你說的事」

睦樹終究還是看到了告示牌，跟隨指示慢慢走了過來。不妙、非常之不妙。被他靠近一定會被發(fā)現(xiàn)。話雖如此，要是做了什么奇怪的舉動，也會格外引人注目。四面楚歌了，糟糕。

「……小善？」

「誒、啊……抱歉大智，你稍微退后一點」

「哎？」

大智一臉不可思議，但我現(xiàn)在才管不了那么多。要是不想想辦法對付這個狀況，馬上就要華麗碰面了?？煜?、快想啊，我灰色的腦細胞。拜托、拜托你了――

――喀鏘。就在徒勞無功、腦袋空空看著睦樹迫近時，從旁邊出現(xiàn)的人影咻地竄進了廁所?？匆娺@畫面的睦樹把小小的雙眼睜開了一下，然后轉(zhuǎn)身回去。

……得救了。雖然不知道你是誰但幫大忙了。我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從觀賞植物的空隙間看著回去的睦樹，藜正好吃完料理準備離開了。應該會去其他地方上廁所吧。因為危機平安度過，我放心地摸著胸口。

「欸，剛才那個，該不會是睦樹吧？」

「不不不，睦樹怎么可能出現(xiàn)在這種地方呢大智」

「咦～，可是剛才那個樣子……」

「讓您久等了」

「啊—你看，菜都上了」

在我呼嚨大智時，大量的料理被端了過來。雖然可以的話我想繼續(xù)尾隨他們，但反正還沒到電影放映的時間。比起冒著不自然地拋下這家伙的風險，乖乖吃完眼前的食物才是上策吧。

「那么，我開動了」

大智一下就對蝦仁炒飯出手了。我同情著一瞬間就消失的炒飯，慢慢食用自己的拿坡里意大利面。話說回來，這家伙食量真的超大耶。

我趁大智沉溺在炒飯中時，仔細確認那條明細?？赐觌娪昂蠛孟瘛侨ビ螛穲@吧。在這么小的紙條上把游樂園的情報寫得這么詳細，那個人到底是何方神圣啊；詳細得都能當上偵探了。

「那個，小善」

「…………」

「小善？」

「誒、啊、怎、怎么了？」

「我說……那個」

他本來開了口要說話，卻又抓著脖子撇開視線。以這家伙來說支支吾吾的還挺奇怪。不過這種時候的大智，頂多也就有什么事瞞著我的吧。我無奈地嘆了口氣，率先開口：

「……如果你是想說之前忘記鎖家門的事，我沒生氣喔」

「咦？」

「忘了晾衣服或把蛋摔壞還有擅自把我買回來的泡芙吃掉，我也都沒生氣喔」

「不是啦，這些事……」

「嗯，怎么了，我說錯了嗎？」

「被……被你發(fā)現(xiàn)啦，哈哈」

「你哈什么哈啊……真是的」

太過無語連氣都嘆不出來了。事到如今還把這家伙的失敗經(jīng)驗拿出來談，也只是對牛彈琴罷了。我本來就沒對這家伙的生活力抱有期待。比起奢望他能做到，還不如我自己來得快。

嘛，我其實也是希望他能慢慢上心點啦。我暗自吐著苦水，正要把讀完的紙條再度放回口袋，空調(diào)的微風卻輕輕把明細從指尖吹走了。

「啊……」

它漂亮地穿過了屏風下的隙縫，滑到廁所門前。我正打算極力避免可疑地去撿，大智卻說著「我上個廁所」便站起身，而廁所的木門也正好打開了。

走出門的黑白毛色兔子訝異地撿起紙條，抬起頭尋找失主。一跟對方眼神交錯，我就「咕哎」一聲地把頭往后倒了。

「明石？」

「…………」

他纖瘦的身體背著大帆布包、身上穿搭十分隨意、一只耳朵上還戴著耳機、嘴里吹著口香糖，還有，身上散發(fā)著讓人喜歡不起來的氣質(zhì)。

「嘿欸，真是奇遇。還挺意外是個會出遠門的人啊，你」

再加上這投射過來、沒有惡意的損人話。這下就毫無疑問，是水地了。沒想到會在這種地方碰見他。今天的麻煩真是一個接一個。神明大人是在玩我不成？

「你怎么在這種地方？」

「還能咋怎，只是接下來要去看電影啊」

他死氣沉沉地拿下耳機，漫不經(jīng)心地盯著我看。雖然我沒有資格說這種話，但這家伙還真是一點都不可愛。

「那，你找俺什么事？」

「我才沒事找你呢，先把那張紙條還我再說」

「啥，這你的啊」

「好了啦快給……喂」

紙張卷起的聲音瞬間傳來。水地已經(jīng)把明細打開，讀著寫在上面的內(nèi)容。我全身寒毛直豎，以電光石火之勢從他手上奪過紙條，然而為時已晚，黑白兔的臉已經(jīng)歪曲了。

「你、你怎么可以、擅自」

「……初戀大作戰(zhàn)」

「咕哎」

「這計劃還真重大啊……笑死人了」

兔子嗤之以鼻，讓我繃緊了臉。就是這樣我才不擅長應對這家伙；每次用這種挖苦的態(tài)度把人當白癡。

「對方果然是赤木吧。純情的家伙」

「蛤……咦？」

我眉間的皺褶逐漸加深?？磥磉@家伙，把這份計劃當成是我為了攻陷大智而擬的。沒想到會在這點被他華麗誤會，但就算我開口糾正他，也只會換來更多嘲笑罷了。這里還是少說少錯。

「居然會喜歡上同性，還真是青菜蘿卜各有所好哪」

「這跟你無關吧」

「明明一件好事都不會有，你的喜好也很特殊啊」

「…………」

雖然不想肯定，但也否定不了。實際上，我也只是受到周圍理解的恩惠才能幸免；這是個一件好事都不會有的世界這點，的確是現(xiàn)實。誤解跟偏見是常有的事，其中更是有人會受到排斥。

「不過啊，你們的確還沒交往吧?？磥砀咧袝r你否定的說法，也不完全是在說謊嘛」

啊啊沒錯。高中時期，會傳出「我跟大智的關系就好比情侶」這種夢一般的謠言，全都是因為這家伙在班上亂說。

都怪他，大智還跑來質(zhì)問「我們原來是情侶嗎……？」這種天然呆的問題，害得我不知道該如何回答是好。雖然班上大家都沒對這點認真，挺好敷衍過去的，但當時我一個單純高中生可是狼狽得要死。

「你真煩欸，快去看你的電影啦」

我回憶起當時的情境，越想口氣越糟。要是他再不走，我就要被火氣吞沒了。

「……哦哦，對了。差不多到上映時刻了」

水地確認手表上的時間后，又把耳機戴上。然后刻意露出冷笑嘲諷道：

「好好加油吧」

別說是從心底，簡直從全身都涌上了想當面嗆回去的心情，但要把感情資源分配在那只黑白兔身上就太浪費了。我強忍沖動深呼吸，好歹是把怒火平息了。

……嗯，好，姑且冷靜下來了。然而靜靜回過神后，發(fā)現(xiàn)咬著薯條的大智正在看著這邊，害我心跳漏了一拍。

「剛才有誰在嗎，小善？」

「……沒有啊、沒有人」

我把皺了的紙條塞進口袋，重新入座好把拿坡里意大利面吃完。不管是青菜還是蘿卜我都吃給你看。我已經(jīng)，只能像這樣活著了。

――「你的喜好也很特殊啊」　?。ū驹挘?/p>

我將滿腔怒火化為食欲；如此說道的水地臉上陰郁的表情卻也揮之不去。水地他好像說的是「你『也』」吧。這也就是說……該不會是那樣吧。

「對了，我們接下來要做什么？」

我們結完帳踏出店門，大智手摸膨脹的肚子一邊這樣問我。雖然我現(xiàn)在帶著一個麻煩的大個子，但事到如今計劃已經(jīng)不能喊停了。現(xiàn)在就按照當初的預訂行事吧。幸好在下個地點的話，不用太擔心跟蹤會暴露。

「也是啊，就看個電影之類……」

我話說到這，突然注意到了：哎，剛才水地他，不是說了上映時刻快到了就走了嗎？我連忙確認手機，時間已是預定上映時刻五分鐘前。

「大智」

「嗯？」

「跑起來」

「……咦？」

　　　　　◆

奇跡般沒被紅綠燈擋住，我們只花了幾分鐘就到達電影院。因為才剛吃飽飯就跑起來，害得胃都在陣陣發(fā)痛。就連大智都步履蹣跚地走到柜臺前。

「一跑起來就有點餓了……」

「蛤？」

接待員的鶴小姐姐苦笑著把電影票根遞給我們。這家伙在說啥啊？這可不是幾分鐘前才在狂吃的家伙的臺詞；燃料費也太離譜了。

「我想吃爆米花、爆米花。甜的那種」

「我不喜歡甜的所以駁回」

「哎～」

很遺憾我們家的金錢實權是我在掌控；大智沒有選擇權。以前的我可能會因為愛情的弱點而向他屈服，最近就真的能鐵下心來了。

我把買好的爆米花跟飲料交給大智，確認起預訂讓睦樹跟藜看的電影的宣傳冊。原本因為是秋香小姐推薦的就選了，我其實沒怎么把握住內(nèi)容。

「說起來我們是要看什么？買票的是小善你吧？」

「我看看，標題好像是『牧草系男子』吧」

雖然只隨便讀了一點，但內(nèi)容好像是『讀著農(nóng)業(yè)系高中的牛跟馬之類的五人組，為了受女孩子歡迎而苦苦奮斗』。因為有大紅大紫的新進演員跟童星等等的人氣偶像出演，所以話題熱得正夯……什么的。

我把看完的冊子跟一張票跟交給大智。大智卻連冊子都不開就笑了起來。

「好像很有趣」

「是嗎？」

「因為是小善你選的嘛」

「……還真敢說啊你」

實際上是秋香小姐的選擇，所以被他夸獎的我心情很復雜。我為了藏住害羞而左顧右盼，看到了那只背影碩大的熊正在入場的隊列中，我便放下心來。太好了，我還以為他們沒來呢。

「好久沒來電影院了呢，好期待喔」

排在入場隊伍中時，大智在我隔壁說道。他這么一說也確實。自從『罪惡獵犬』的演員身亡后，就沒來過電影院了。

「最后一次來看是在高中時吧。真懷念～」

「……對啊」

我隨意回應，靜靜地看向手掌。這家伙大概不記得了吧——電影最后，故事情節(jié)到達高潮的瞬間，因為太過興奮而握住了我的手的事。

雖然只是他無意識間做的事，那時我心跳的轟聲至今依然歷歷在目。都是他害我對獵犬的高潮沒印象了。

進到觀賞廳后，我稍微看了看四周。睦樹跟藜好像在前排中央。與之相對，我們在最后關頭只選到了后排邊邊的座位。嘛，這個位置的話也不會在上映中被他們發(fā)現(xiàn)。

在昏暗中播放著電影開始前的預告，我把手伸到隔壁的大智手上的爆米花盒子中……然而，不知為何我只摸到了虛空。

「……咦？」

「嘿嘿……我不小心吃太多了」

大智手上的盒子里面，已經(jīng)是一片空空了。開玩笑的吧喂。我都已經(jīng)為了避免這個事態(tài)而特意買了最大份的耶。

「我可是只吃了三個耶？」

「對不起啦，我就是停不下來……」

無語了。我是有心理準備會在電影正式開始前就吃光啦。不過現(xiàn)實中像約定俗成一樣發(fā)生的時候連吐槽都懶了。我無奈地嘆了口氣，小盒的爆米花卻被從旁邊遞出了。

「要吃嗎，小善人？」

背肌發(fā)直了。這個飄飄然的音色，該不會是你吧。大智比我早意識到對方，一臉陰沉。我往那邊轉(zhuǎn)頭，就看到了意料之中的表情。

「唷，真是奇遇耶」

「……果然是你啊」

「你怎么一副『又是你啊』的表情嘛」

「那還用問……」

像這樣不管到哪都會偶然碰到他，我也懶得做出反應了。今天的我早就被神明大人選上成為玩弄的對象，已經(jīng)放棄掙扎了。這是倒霉的一天。

「還是省省無精打采的表情吧；明明想見我想得不得了」

「你白癡嗎」

「還是一樣不老實呢。小宇田你也說點什么嘛」

「啥，宇田……？」

我詫異地看向梓馬身后，就發(fā)現(xiàn)兩根無精打采地豎著的長耳朵。這下我真的震驚了。唉他剛才是有說過要去看電影沒錯啦。但一般會有這種剛好看同一場電影還坐在隔壁的巧合嗎？神明大人這惡作劇也太過分了吧。

「俺就不用了……也沒啥要特地說的話」

「什么嘛，你們以前不是同學嗎；剛才還聊過天了吧？」

「就說不用了。俺跟那家伙，一點都合不來」

「這是我的臺詞好嗎」

「看吧」

「嘿欸，是這樣嗎？」

「說到底你們又是什么關系？我看不出來你們有什么交接點啊」

「哎呀，那當然是已經(jīng)做——」

「只是剛才碰巧見面，被問要不要來一起看而已」

水地像是要蓋過梓馬的回答一樣，快速說明道。狼像是察覺到什么，便「嗯嗯沒錯」地附和著，然后就沒再說下去了。我還沒來得及問他剛才要說的話，放映廳就響起電影開始的鈴聲，周圍被漆黑所籠罩。

「小善，要開始了」

我被大智告知，便勉為其難地坐下。雖然還是不知道他們有什么交情，但感覺問太多會惹禍上身；這里還是乖乖閉嘴享受電影吧。但愿不要再遇到更多意料之外的麻煩了……

兩小時候，看完電影的我跟大智走在電影院這條商業(yè)街上。在太陽斜射的影響下，天空有些赤紅。

「電影真好看耶～」

「啊啊……」

「特別是后半的超展開，超有趣的」

「嗯……」

「……你怎么無精打采的，小善，是電影不好看嗎？」

「啊，不是……」

與興奮地滔滔不休的大智相對，我的情緒是蕩到谷底。電影本身是很好看，但結束后被梓馬跟水地轉(zhuǎn)移注意力，害得我看丟睦樹跟藜了。而且——

「模特出身的演員果然不行，演技差太多了」

「是嗎？梓馬君我對這種有點生硬的感覺，倒是不怎么討厭耶」

……為什么要跟來啊你們這些家伙。還在想說踏出電影院就會走了，不知為何卻什么都沒說就跟在我們后面了。這里是車站的反方向，所以很難想象是回去的路偶然相同。

我抬起頭，看到大智也是一臉復雜。我也是不久前才發(fā)現(xiàn)的，這家伙好像很不擅長應對梓馬。這也不能怪他，畢竟是完全相反的類型嘛。

「話說我們這是要去哪?。寇囌静皇沁@方向啊」

「啊—，這個嘛……」

「是前面的摩天輪，對吧？」

代替支支吾吾的我，梓馬打了個響指回答。確實如他所說，走過這條商業(yè)街后，有能夠把海跟街道一覽無遺的摩天輪。

雖說我看丟了那兩人，但按照計劃行事的話，他們應該正朝那里前進才對。秋香小姐打的算盤，好像是搭了就能成功交往這種天馬行空的想法。

「你、你怎么知——」

「啊—，是那叫啥來著的，初戀……」

「等、喂、給我等等」

我趕忙堵住他那差點說出多余的事的嘴。我還在好奇梓馬怎么會知道這件事，但他身旁那只兔子的存在打消了我的疑問。

「你說出去了嗎水地??？」

「嘛，順勢啦」

「這順的是哪種勢?。?？」

「有什么不好嘛小善人。這種有趣的事，怎么能不最先找梓馬君我來商量呢？這么見外」

不意外地，誤會的內(nèi)容也被一起傳達了，事情變得麻煩得要死了。不行啊，那樣太麻煩了不知道怎么做才適合。不如說早就已經(jīng)很麻煩了。好悲哀，誰快來救救我。

「也就是說，是要讓那只遲鈍到爆的小狗狗意識到對吧？真是大膽的計劃呢」

「不過摩天輪老套到笑死人了」

「……要你管」

為什么我要因為這為了別人而讓其他的別人訂立的計劃感到羞恥啊？今天運氣太糟，害我都想把任務撒手不管直接回家了。

我們聊著聊著也來到摩天輪附近了。我遠遠觀望，好不容易確認到排隊中的睦樹跟藜的身影。太好了，要是他們沒來真不知道該怎么辦呢?！裉於枷襁@樣安心幾次了？

「嗚哇，好厲害……」

幸好大智對高大的摩天輪看得入迷，沒有發(fā)現(xiàn)他們。我觀望著睦樹跟藜扭扭捏捏地乘上車廂時，卻被梓馬推了一下后背。

「咦？」

「快去坐吧」

「不是，我就……」

「他可是一臉想跟你坐的表情喔，那只小狗狗」

「…………」

我回過頭，看見大智仰望摩天輪的天真爛漫的側(cè)臉。這家伙或許確實會想跟我一起坐吧；不過那也單純只是基于「想跟處得最好的人一起坐」這種小孩子一樣的感情。

「就順勢接吻也好吧」

「你給我閉嘴」

「在摩天輪上做也是別有一番風情哦？」

「……你也給我閉嘴」

可惡啊，這些家伙就不知道什么是浪漫嗎。我自己當然也是想象大家一樣，跟自己喜歡的人一起坐摩天輪啊。但就是很難為情，更別說是在這些家伙的慫恿之下了。

「那么，我們就差不多在這里退散了吧」

「哎？」

「這邊可是有『熟了之后的樂趣』在等著我們享受唷」

「那是怎樣，什么意思……」

「快點啦，宗谷。你再說俺就要回去了」

「……你也聽到啦。掰啰，小善人。沒能給你們送行挺可惜就是了」

梓馬大步追向不知何時已經(jīng)走離的水地。在夕陽照射下，兩人的身影消失于高樓林立的街道彼端。爾后，在云里霧里的我旁邊現(xiàn)身的，是潔凈無瑕地反射著夕暮的眼眸。

「吶，來坐吧小善」

「啊……」

「哎，不是為了這個才來的嗎？」

「……喔喔」

在負責人員催促下乘上的摩天輪，意外沒怎么搖晃。車廂配合著車輪旋轉(zhuǎn)的速度，慢慢上升。景色靜靜地變得寬闊，最終視線一片茜色。

大智倒沒有想象中嗨。一開始是有站起來喊著「好厲害—」跟「超棒的—」之類的語言能力拙劣的感嘆，不過摩天輪升到一半左右時就回到坐位上，用望向遠方的神情看著風景。

「真……美啊」

「……嗯」

耐不住寂靜而出的對話，與平時相比甚是微弱，沒入天空的彼端。多半，不需要吧——在這種氣氛中，沒有言語的必要。

內(nèi)心很平靜；此時此刻，我正沉浸于一心所求的平穩(wěn)與安寧中。盡管如此，卻也感覺內(nèi)心之外的某處，正發(fā)出陣陣砰聲。

跟喜歡的對象共乘摩天輪，原來是這種奇妙的感覺啊。在如此寬廣的世界中，兩人獨處俯瞰風景，享受著溫柔卻又短暫的時光。

「要是這段時光能一直持續(xù)下去就好了」這種表現(xiàn)手法，感覺出現(xiàn)次數(shù)都頻繁到心里發(fā)寒的程度了。現(xiàn)在卻也不是不能理解這種說法——明明時間流動跟平時并無不同，卻感覺莫名很快。

「…………」

「…………」

我們兩個都摘下帽子，一語不發(fā)。一定是因為，不想破壞這個氣氛吧。大智能夠理解這份感情是讓我很意外，但在這點上揶揄他也太不解風情了。

摩天輪終于來到了最高點；在機械摩擦發(fā)出的「喀鏘」一聲后，又慢慢開始下降。都已經(jīng)過了幾分鐘呢？在對時間的感覺開始迷失時，無意間與那家伙四目相會，讓我游移起視線。

……大智他，在想些什么呢？雖說我們共享著相同的時間，也不能保證我們的想法也相同。并且，根據(jù)他的想法，我可能不得不做出決斷。

說實話，我是希望我們是兩廂情愿，卻也希望他不要因為顧慮我而做出違心的抉擇。畢竟無論結果如何，都不可能一直維持跟這家伙同在的日常生活。

不過，就算我像這樣進行著頓悟般的思考，真的就能習慣得了沒有大智的日常嗎？就算理性能折服，也不代表心情能服氣。

考慮到這里，不免一陣失落。我看著那家伙一反常態(tài)地認真的側(cè)臉，一面反芻這件事實。

……唉，真不想要啊——不想要這家伙被其他人給搶走啊。

被毫無陰霾的笑臉相視、陪我在家庭餐廳吃飯的對象、爆米花吃太多一下就沒有了、失敗的事一件接一件、像這樣一起搭摩天輪、一起見證同樣的景色——我全都想要啊。

要把這個位置拱手讓人，我怎么可能做得出來?。烤鸵驗檫@樣我以前才會嫉妒藜，不惜告白也想把這家伙綁在我身邊。

這么簡單單純明快的事情，我怎么現(xiàn)在才注意到呢；不如說，是我自己一直沒有正視吧。反正也不會有什么好結果，不如就以美好的形式落幕也行。

――「就順勢接吻也好吧」　?。ū驹挘?/p>

我才剛有自覺，水地的戲言就閃過心中。我當然也有好幾次想過要跟這家伙做那種事。但是我知道這家伙沒有那種想法，只好拚死把欲望悶殺。

不過……可是。最近我也開始考慮了——自己稍微變得「老實」一點也可以吧。

「……大智」

「嗯……？」

我緩緩起身，把手搭在大智肩上，另一只手抵著他背后的玻璃，臉離那家伙近得我自己都訝異。他呆滯的神情讓人不禁很想欺負，尾巴末端都在顫抖了。

我們的距離已經(jīng)近到能夠感受到對方的呼吸了。心臟突然跳個不停，彷佛連胸腔都能突破。真疼；但這份疼痛，對現(xiàn)在的我來說相當于火上加油。

要擺出什么表情、該以什么方式、該用什么心情——再不出幾公分，雙方的鼻子就要碰觸了；之后再幾毫米，連吻部都會重迭。光是想象，全身就熱得像要噴火了。

「小善……？」

那家伙的聲音擊打著鼓膜，震動我的頭腦。心臟都快跳出來了。我現(xiàn)在大概，史無前例地老實吧。

摩天輪漸漸向地面靠近。要是在這里逃避了，恐怕我之后再也無法像這樣主動接近他到這種地步了吧。只有現(xiàn)在，只有現(xiàn)在了。所以我要――

「――哎」

只剩數(shù)公分不到，大智卻把臉別開，害得我變成把吻部戳近他脖子毛發(fā)的姿勢了。大智也沒在乎我的奇行，自顧自開口：

「在那邊的，是不是睦樹和……小葵?。俊?/p>

還是暴露了。是在降落時看到他們兩個的身影了嗎。我也沒有再隱瞞下去的心了；不如說，內(nèi)心根本不是在意這個的時候。這真是不得了的暴走。好羞恥；好想死；拜托誰快來了結我吧。

「欸，果然是他們吧」

「…………」

「……你怎么靠過來了啊小善，是身體不舒服嗎？」

「就當作是這樣吧……」

從摩天輪下來時，我的精神已經(jīng)消磨殆盡了。我怎么就那么做了呢？是被摩天輪的魔力給擄去了嗎？還是因為水地跟梓馬的慫恿？

不管找什么借口，「我為了接吻而主動迫近大智」的事實也無法消除。我想現(xiàn)在就化成灰燼；應該說連骨頭被燒的痕跡都一點不留才好。

「為什么睦樹會跟小葵一起來……？」

……當事人大智則一心在意著方才發(fā)現(xiàn)、意外的兩人之間的約會。沒什么大反應倒是幫大忙了。不對，他完全不介意我剛才的愚行這點，反而才悲傷吧。

我在各種意義上垂頭喪氣，踏上歸路。大智可能看懂了氣氛，也沒跑到兩人身邊搭話。藜跟睦樹以更上一層的親昵度聊著天。我們與那兩人保持絕妙的距離，以不被發(fā)現(xiàn)為前提緊跟在后。

我的心思實在沒法集中在任務上，但既然大智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了，我也只能裝作不知情。嘛，我是不覺得他會想到我跟秋香小姐有插手就是了。

我們走在天色昏暗的街上。一到夜間，站前居酒屋的熒光廣告牌也點亮了，充斥著不同晨間的活力。

從前方兩人談話的身姿看來，計劃莫約是成功了。我這邊遇到這么多麻煩，那邊卻很是樂在其中。姑且算是達成本來的目的了。就是對期待著告白的秋香小姐來說挺可惜的。

幾分鐘后我們平安抵達車站。我還在想只剩下看著兩人道別后哄騙大智，那兩人卻出乎我意料地坐在車站前的道路植物旁。我跟大智也隨即躲在一旁的迷之現(xiàn)代裝置藝術后方。能聽見他們兩個的對話聲。

「啊～真開心。今天謝謝你約我出來」

「不是我啊。訂好計劃的本來是善人呢……」

「不過我是多虧了睦樹你才玩得這么開心的」

「是嗎？你能這么說我很高興」

我搔了搔突然一癢的臉頰。都說了，這是秋香小姐的提案啦。大家該不會都喜歡老套的安排吧？

「……已經(jīng)要結束了呢」

「……對啊」

「感覺有點寂寞呢」

「還會約你出來的；下次我自己邀你」

「哦、太好了。那我會好好期待的」

開往終點站的電車挾帶閃爍的頭燈，一輛一輛駛?cè)腭偝觥０殡S著不時傳來的停車聲，車站出口不斷上演著進進出出的人群。

「盡量挑個不會很忙的時間吧，比如說沒有預定的日子」

「那沒問題，反正我也沒多少朋友」

「哎，是這樣嗎？我還以為肯定有很多呢……」

「沒這回事啦。算上善人跟睦樹你也只有單手就數(shù)得出來的人數(shù)吧」

「……這樣啊」

春天晚上特有的、稍強一點的風，掠過兩人吹來了我們這里。我跟大智瞇起眼睛，觀望著至近距離的男女的結局。然后，熊略微睜開瞇瞇眼，正眼面對身旁的貓。

「小……小葵」

「……？」

「我們、那個，還是只能當朋友嗎？」

「哎？」

「我是說、那個、就是……」

睦樹支支吾吾的。藜沒有開口，只是溫柔地牽起對方搖擺不定的手。她低頭一笑，隨即一與不發(fā)地懷抱住睦樹的肚子。

「咦……啊、等」

睦樹手足無措一陣后，方才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雙手環(huán)住藜小小的后背。從車站出來的上班族，用看見了美好場景的表情通過他們身旁。

「…………」

大智的臉色始終微妙。他在想什么，我還是一樣搞不懂。所以我只是默默開口道：

「……回家吧，大智」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