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敵相見（1）

冷風將馮振鷺從回憶的思緒中拉回，她看了看累得無精打采的馮騏，伸手想要把妹妹接過來，“來吧，團兒給我抱著吧，你歇會。”

馮騏搖了搖頭，摟緊了小妹，“不用了，阿姐你方才挨了那么多的累，團兒還是我抱著吧，沒事的?！?/p>

馮振鷺望了望天，無耐道：“不久之后天就該亮了，天亮了就好了。”她這句話不光是安慰馮騏也是在安慰自己。

馮騏也抬頭望了望天，“是啊，不知天亮之后蔣云姐姐能不能到家了，也不知道他的家在哪里?！?/p>

在這紛亂中和蔣云分開，其實馮振鷺也不知道蔣云能不能平安到家，但是他們姐弟幾人身處險境，自身難保，也沒有精力再多顧及到她，只能祝她一帆風順，平平安安了。

“雖然不知道她的家在哪，但是我想她在過年前一定能平安回到家里，可以和家人團聚在一起過年的。”馮振鷺感嘆道。

“什么？居然要過年了嗎？”馮騏居然已經(jīng)全然忘了日子。“在苦力營久了，我居然都不知道快要過年了。”

看到他驚奇的模樣，馮振鷺心里也頗不是滋味，小孩子最是喜歡新年的熱鬧，以前馮騏總是盼著早日過年，好可以盡情的玩耍幾日，所以總是在入冬之后便天天數(shù)著日子。沒想到，在苦力營的這些時日，大家竟已渾渾噩噩的不知今夕是何夕了。

這時突然有冰冰涼涼的感覺落到兩人的臉上，馮振鷺用手一抹，發(fā)現(xiàn)是稀稀拉拉的雪花，嘆道：“竟然下雪了。”

風鳴地處南方，氣候和暖，雖冬日也偶有下雪，卻因次數(shù)稀少而格外讓人珍惜。馮騏將妹妹的襁褓裹緊，也感懷道：“是啊，居然下雪了，記得上次見到雪的時候還是前年呢，今年再次見到下雪卻已是另一番光景?！闭f著，便打了個噴嚏，馮振鷺知道他們衣食無憂的時候賞雪尚算是雅事，可現(xiàn)在落魄之時，冬日飄雪無異于禍不單行?！霸偃桃幌拢覒牙镉绣X，等我們走出這林子就去買兩件厚棉衣穿上，到時候就不冷了?！?/p>

馮騏點點頭，“月臻在東北方向，那肯定有更大的雪，早就在書上見過‘銀裝素裹’一詞，一直未有幸見到，過段時間我們應該就能看到了?！?/p>

“是的，一定能看到的，銀裝素裹，皚皚白雪，定是美不勝收?！瘪T振鷺小聲喃喃道，但她心里卻清楚，美景都是其次，白雪皚皚同時也代表著他們?nèi)蘸蟮睦щy重重。前路艱險，但兩人還是步履不停，一路向北。

*

風鳴下雪實屬罕見，雖然雪積不厚，但是雪后初晴的美景還是吸引了皇后去御花園散散步，作為她貼身侍女的李子衿與宋思柔自是跟隨左右。宋思柔決定留在宮中不走以后，皇后便開恩將她也召到了青鸞殿中，這對落難姐妹終于擺脫了粗使宮人的命運。

沒成想到了御花園內(nèi)，所見景致卻頗為乏味，正值隆冬臘月，御花園里百花凋零，只有梅花獨自開放，太陽升起，淺薄的積雪也紛紛化去，皇后只簡單地逛了逛便準備離去。但好巧不巧的，沒走兩步卻遇到了當今圣上，也是李子衿的仇人，鑾信脩。

雖有之前皇后被誣陷弒君事件，但當皇后洗脫罪名之后，這件事就算翻篇而過，雖心有隔閡，但皇后仍要對皇帝畢恭畢敬，“臣妾給陛下請安。”

皇帝滿面笑容，忙把皇后扶起，“皇后請起，你我夫妻二人，在這御花園中，何須如此多禮?！痹谝慌愿虬菪卸Y的李子衿見到皇帝如此模樣，不禁心中作嘔，不知皇帝這副和藹可親的模樣又有幾分真幾分假呢？！

皇后起身，仍舊語氣和軟地道：“多謝陛下恩典，但臣妾自幼在家中便學習如何恪守禮節(jié)，陛下是一國之君，臣妾萬不敢逾矩?！闭Z氣中絲毫沒有怨懟之氣。

聽到“自幼在家中便學習如何恪守禮節(jié)”這句話，皇帝的神情有了些微的變化，但仍是面帶笑容，“皇后真是知書達禮，朕甚欣慰?！?/p>

皇后本就準備回青鸞殿，和皇帝簡單寒暄后便欲離去，“臣妾方才許是著了風寒，現(xiàn)在感到有些頭痛，恕臣妾不能再相陪了。”

皇帝關心道：“皇后既然感到不適，朕陪你回去宣太醫(yī)來看看吧。”

“不必勞煩陛下了，臣妾這見風頭疼的毛病已經(jīng)有好些年了，并無大礙，臣妾回去讓太醫(yī)開兩副安神的藥便可。”皇后禮貌推辭。

見皇后堅決婉拒，皇帝便也不再勉強，允皇后離去，當一行人恭恭敬敬的從他身前走過的時候，一股馨香之氣卻一下吸引住了他，“你用的是什么香？”

眾人一愣，都停下腳步面露疑惑，皇帝看向李子衿，“朕方才問的是你，不用惶恐，如實回答便好?！?/p>

李子衿頗覺詫異，心里又暗叫不妙，她出身官宦人家，一直都有衣物熏香的習慣，之前做粗使宮人時沒有條件熏香便讓她頗為不自在，如今升為了青鸞殿的宮女，雖沒有香料熏衣物，但是她還是會找些花瓣泡到洗衣水里，簡單讓衣物沾染上一些清香之氣，沒想到今天卻因為此事招惹到了皇帝，她頓覺自己時運不濟，但也只得低頭道：“回陛下，奴婢并沒有用什么香，而是用梅花花瓣泡水濯洗衣物，衣服上可能是沾染了梅花的香氣?！?/p>

“果然是梅香，”皇帝挑了挑眉，接著問道：“你叫什么名字？”

李子衿一時語塞，不知作何回答，身為馮碩明弒君一案的牽連者，她不敢如實回答自己的真實姓名，正在躊躇間，皇后先行作答：“她叫金兒，是前幾個月剛進宮的宮女，臣妾看她很合眼緣，就把她召到了身邊。”

“金兒，”皇帝口中喃喃念著這個虛構(gòu)的名字，“你剛進宮就能被皇后賞識，實是你的榮幸，日后在青鸞殿伺候一定要做到盡心盡責?！彼蚶钭玉品愿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