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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的風很大，出走廊時總是會隔三差五聽到那不知從哪里傳來的嗚嗚聲，它并不惹人厭煩卻又撩人煩惱，原本岑寂的環(huán)境也因此更顯安靜了，就好像其他聲響都淹沒在那陣風中。

他躲藏在甲板的一處外置供水箱后面，隨手拿的舊雜志也派上了用場被其墊在地上，然后拘摟著腰坐下，由于是在高處，坐下后雙腿也能懸空搖蕩，那感覺很是自在，從充滿繁重工作的辦公室中走出來果然會讓他的頭痛得到緩解。

但此時的大腦仿佛是那生銹的齒輪被牢牢卡住動彈不得，只要稍有逾越便會產生難以忍受的暈眩，在意識里好像有個聲音似的在時時刻刻提醒著他……

你應該去休息了。

“但你還有大把的工作要處理，難道全都要壓在阿米婭身上？所有人都在崗位上盡職盡責只有你自己想要偷懶，未免太沒出息。”身體如此執(zhí)拗地回懟道，它像是個十四五歲叛逆的少年，明明累的要死卻沒有半點睡意，以至于他連合上眼睛也成了某種奢望。

“是啊，太沒出息了……”

博士哀嘆了一聲，吮吸著手中苦澀的理智液，但效果從他那無精打采的眼神中便不言而喻了。

有只落在水箱頂的純白羽獸貌似對他手中的液體很感興趣，也不怕人，跳到他的肩膀上，灰白色的喙輕啄著男人的手指，貌似也想分一杯羹。

“你想吃這個？……算了吧，會害死你的。”

它自然沒有聽懂博士的話，仍然想要將那液體袋子奪去，甚至還撲騰起了翅膀恐嚇男人，倒是頗有種執(zhí)迷不悟的感覺。

“你在這干什么？干員們都在找你?！?/p>

突然間，一個熟悉而充滿知性的女性嗓音從身后傳來，連羽獸也被嚇了一跳，灰溜溜地逃跑，掠向了天際邊，男人則自然下意識的緩緩回頭看去。

有兩抹翠綠色正定定注視著他，那人銀色的短發(fā)隨風拂動，在午后的溫和陽光下漾上金色，白皙俏麗的臉上看不到表情，仿佛世上沒什么能觸動她的心緒，活像個沒有設置感情程序的機器人。

“你這人，走路怎么沒聲音啊……”男人勉強擠出一個無力的笑容，說話時的聲音有些沙啞，他拱起雙腿，把手搭在膝上，將臉埋進肘窩里，又接著說道：“再給我點時間，讓我就這樣安靜地待一小會兒……就一會兒，然后……我就回去工作。”

博士向來都是怕凱爾希的，哪怕她從來不曾因為工作疏忽指責過自己，但他心里就是害怕的緊。那情感很奇特，與其說是怕被責罵，倒不如說他是怕自己做的不夠好，怕那份被人寄與期望后再帶給對方的失望。

他們彼此之間沉默了許久。

還穿著白色大褂的菲林醫(yī)生看向博士的眼神少見的有些復雜，在經歷短暫的猶豫后，她腳步輕盈地慢慢來到他身旁，隨后其手中的那塊文件夾板被她緩緩搭在了男人的頭上。

“我猜你也快到極限了，就算說出來也沒人會怪你，為什么偏要死撐到這種程度？愚蠢至極，你不覺得沒人比你現在更適合這個評價嗎？”這聲音意外的感性化，甚至還能聽到她略微急促的喘息聲。

“……你生氣了？”

他試探性的問，卻沒等來回應。

那人現在會是個怎樣的表情？

雖然心中好奇，但直到那塊文件夾板從自己后腦上移開他也沒鼓起勇氣仰起臉去看凱爾希。

菲林空著的那只手放進了口袋里，跟著垂下眼來，“抱歉……忘了我剛才說的話吧，如今形勢緊張又是非常時期，你能堅持到現在就已經很了不起了，沒能注意到患者的身體狀況，實在是我的失職。”

有云絮遮擋住了太陽，天陰暗了下來，風仍未止息，但所有的聲音卻都好像悄無聲息的消逝在了男人的耳邊，周圍的景物如同熱咖啡上的冰糖粉逐漸消融在溫暖中，最后只余下眼前的那人。

“這……還能多個位置嗎？”

這出乎意料的話讓博士倉促地多眨了幾次眼，他歪起腦袋，似乎正想著如何措辭，但結果卻并不順利，嘴唇微抿著終究沒能說出些什么來，到最后也只是點了點頭，將那本舊雜志掀開從中間撕成了兩半，分出的半本放在了旁邊。

就這樣，隱秘的角落又填了個座位。

凱爾希沒有嫌臟，她緩慢地蹲下身來，坐時的姿勢優(yōu)美而得體，修長嫩白的雙腿自然垂落，蕩在空中，文件夾被放到了身后，她雙手撐著地面，那對精雕細琢的絕美眸子有些出神的望著遠方天際的某處。

“這邊能比天橋看的更遠，如今行駛的地界很特別，是夾在三國中間的無主荒地，盤踞在最北邊的是烏薩斯，西面是卡西米爾，而再往南走就是維多利亞的國土了?！彼穆曇粲茡P悅耳，平靜地闡述著羅德島如今所處的位置。

“嗯，是這樣沒錯。”博士隨口附和著。

貌似是注意到了男人興致不高的模樣，她稍稍頷首，嘴角揚起了兩毫米左右的弧度，從嚴格意義上講那似乎并不能被稱作笑容，若是不仔細觀察便也沒人能夠發(fā)現，但這對凱爾希而言也確實是久違了。

“我聽阿米婭說你將休息時間壓縮到了三小時，這很不好，缺少睡眠會讓你更容易累，對問題的解決判斷也會偏向于受情緒的影響，這種情況如果再服用理智劑會透支你的健康?！?/p>

“可你不是也幾天沒闔眼了嗎？”

“情況并不相同，至少我沒在勉強自己……”

陽光從云層脫逃出來，世界的基調從灰白色又變的鮮艷生動，兩人倚靠著水箱并肩坐在一起，你一句我一句的說著，似乎把各自的職責工作通通拋向了腦后，將其作為朋友之間聊天的談資。

“是這樣么……”博士說道?！拔夷芙栌靡幌履愕挠沂謫幔俊彼器锏囊恍?，隨后還張開自己的手掌，另一只手擺了個“請”的姿勢，示意凱爾希將手放過來。

醫(yī)生仿佛意識到了什么，那薄而略微泛白的唇動了動，漂亮的眸子悄然向下看去，像是在尋找合適的借口拒絕，只是當她稍稍揚起臉看到男人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時，這個念頭便被她給打消了，最后還是乖乖將右手遞了過去。

似乎是沒想到凱爾希會這么干脆的答應自己，博士的表情有些詫異，但隨后便又恢復如常，開始慢慢地將其白色大褂的袖子挽起到手肘之上，纖細而溫潤的手臂仿佛世界上最精美的藝術品，但在那白膩肌膚上，幾個微小仍透著暗紅色的針孔卻顯得格外刺眼。

他的手有點顫抖，拇指輕輕撫摸著那些傷口的周圍，深深嘆了口氣，許久后，用沙啞的聲音吞吞吐吐地說：“這樣還不算勉強嗎？我，我沒想到……你會給自己注射這么多次……這樣……太不公平了……”

凱爾希卻只是搖搖頭，縮回了手，將挽起的袖子落下，又把視線投向遠方，不知道此時在想些什么。

很久以后，他們間的對話才繼續(xù)進行下去。

“怎么發(fā)現的？”

“猜到的……你也是人，而人是會累的。”

“總得有人做出犧牲，更何況這些還不算什么?！?/p>

“就算自己說不定什么時候就會倒在手術臺，辦公室還是實驗室的什么地方，這樣也無所謂？”

聽到這話時，那人微微一怔。

她側過頭來看向男人，露出了一個宛如新月般的恬淡笑容，緊跟著語氣柔和的說道：“在我完成使命前是不會倒下的，這一點我可以向你發(fā)誓。但……博士，你是特別且唯一的，決對不能有任何閃失，所以以后請不要再逼著自己工作?！?/p>

那人的笑容難得一見，但博士卻沒心思陶醉其中。

在他心里像是有什么感情在孕育著，就像團烈火時刻灼燒著胸口，隨時準備迸發(fā)而出，但那滿嘴的苦澀卻又將他拉回了現實中，當再看向那位醫(yī)生時，他覺得，那雙澄澈而神秘的眸子里都透露著一絲悲哀。

“可我不想你死。”

“我不會死的?！彼跗鹉腥说哪?，將自己有些發(fā)燙的額頭貼在他同樣發(fā)燙的額頭上，又輕聲說：“別再胡思亂想，這不像你?！?/p>

兩人視線相碰的一瞬間，博士只覺得那看向自己的目光有光暈一閃而過，就像是夏日投進水中的陽光般耀眼，而無論是她手指的柔軟，還是其身上那股特別的香水與消毒水混合的味道，都遠不如凱爾希此時透露出來的溫柔讓他沉醉。

“我給自己注射藥物這件事別告訴任何人?！?/p>

“要我保密？好……但你也要答應我一件事?！?/p>

“我答應你?！?/p>

博士將她攬進懷里，苦笑著說：“你甚至不愿意問問這件事是什么……好吧，雖然我不知道這個承諾你會遵守到什么時候，但下次如果你再想注射藥物前希望你能想起它，就這樣?！?/p>

和凱爾希的對話終于是耗盡了他最后的一點精力，還沒等到懷里的人回話，他就自顧自的合上了眼，陷入進了腦海中的某處紛亂復雜之地。

“博士……”

她小聲的呼喚并沒有得到回應，等反應過來時，發(fā)現男人已經枕著自己的肩膀睡著了，那規(guī)律而細微的鼾聲響起，讓本就安靜的環(huán)境更顯沉寂。

在醫(yī)生無可奈何的嘆息聲后，她將懷里那人的身體倚靠在水箱上，貌似并沒有急著帶著他離開這里，反而在原位凝視了博士許久，手不自覺的又撫上了他的溫熱的臉頰，嘴角揚起了一個近乎完美的弧度。

不知是一時沖動還是別的什么，凱爾希第一次有了想要親吻這個男人的念頭，她跪倒在地上，拇指輕微的婆娑著他的唇，猶豫再三后，慢慢俯下身去。

嗡嗡嗡……

在兩人的嘴唇僅剩下幾厘米的距離時，口袋里的終端傳來了來電振動，她閉上了眼睛，似乎是在平復心情，最后莞爾一笑站起身來。

“阿米婭。”

“凱爾希醫(yī)生，你找到博士了嗎？我調了監(jiān)控他應該是向您找的方向去了?！?/p>

“嗯，我在他身邊，他狀態(tài)很差現在已經睡著了，一會兒我會把他帶回醫(yī)療部進行檢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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