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星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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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見過劃破漆黑的星火嗎?

你感受過星火燃燼，被黑暗吞噬的絕望？

那個從床底下爬出來的小孩子，見過。

那個從睡袋里爬出來的男孩，感受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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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時分，寒風(fēng)蕭蕭，蜷縮在睡袋里的周書逸被凍醒過來。他睜著惺忪睡眼，仰望夜空，夜幕里星點若隱若現(xiàn)，釋放著微弱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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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他第一次野宿，席地幕天，也沒有帷幔，身邊飛蚊前赴后繼。才過半宿時間，他覺得自己那張英俊不凡的臉蛋已成蜂窩，千瘡百孔?？蓯旱奈孟x，一個家族前來果腹就算了，還拉來十里八鄉(xiāng)飽餐。它們可知這頓豐盛的夜宵吃得極其奢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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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可恨的是，旁邊那個赤、條、條躺在睡袋的人居然能安然入睡。憑什么?周書逸從睡袋里抽出一只手來捶打身側(cè)的睡袋，“喂，高仕德，輪到你當(dāng)蚊飯了，把雙手拿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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殊不知，他一捶打下去，打了個空。這時他才轉(zhuǎn)頭去看高仕德本該躺的位置——可睡袋里沒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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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書逸拉開睡袋，坐了起身，環(huán)望昏暗的四周……漆黑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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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聽到旁邊溪流的潺潺水聲，聽到耳邊嗡嗡的飛蚊聲，聽到風(fēng)吹得樹葉沙沙作響，聽到自己心悸的心跳聲……嘭咚、嘭咚、嘭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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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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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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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敢發(fā)出聲音，也不敢叫喚高仕德。好像只要他說話，只要他叫喚高仕德，就會有一個陌生人回應(yīng)他，不屬于高仕德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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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敢打開手電筒，好像只要他打開光源，就會瞧見一個黑影一閃而過，又或者有個青面獠牙的人跳入他眼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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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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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來陪他承受黑暗的恐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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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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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都可以，求求你，陪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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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會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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嘭咚、嘭咚、嘭咚……那是周書逸心跳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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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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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書逸身處黑暗中，黑燈瞎火，那是一種絕望的漆黑。他不能吭聲，不能哭、不能喚人，哪怕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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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要遵守游戲規(guī)則，因為媽媽說要和他玩抓迷藏的游戲，不到天亮，游戲就不能結(jié)束。可是他躲在床底下已經(jīng)很久、很久了。他故意躲在床底下，好讓媽媽發(fā)現(xiàn)，這明明是最容易發(fā)現(xiàn)的地方呀，為什么媽媽總不來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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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黑多時，寂靜得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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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他猶豫要不要出去叫停游戲時，他聽到客廳傳來打砸聲，玻璃碎一地的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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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在說話，那是一個陌生男人的聲音。隨即聽到鈍物捶砸骨頭的聲響，可沒有人呼叫，沒人哭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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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歲的周書逸不知道發(fā)生什么事，只覺好害怕，躲在床底，捂住自己的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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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客廳里的鬧騰終于消停了，有人走進了周書逸的臥室，而他只能趴在床底下看到那人的鞋，以及嗅到附著上面的濃烈血、腥、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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盡管他看不見，但仍感覺有一雙可怖的眼睛在掃視他的房間，沒多會兒，那人才走出去?？扇藳]有離開，好像在房子里游走，腳步聲一直回蕩在這間死寂的度假屋里，一步一步……那么遠，又這么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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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時，他聞到嗆鼻的氣油味，濃煙從客廳飄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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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久，沒再聽到屋里的腳步聲，沒有異響后，周書逸才從床底爬出來，走到客廳?？匆娍蛷d中央那團火焰好似燃到燼頭，發(fā)出微弱的火光。那星點火光劃破漫長的黑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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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找不到媽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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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遠都找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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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光熄滅了……周書逸那小小的腦袋隱約知道發(fā)生什么，但又好像什么都不知道。他只覺無法呼吸，昏迷在漆黑的世界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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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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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變得好安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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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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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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嘭咚、嘭咚、嘭咚……那是周書逸心跳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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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救我、救救我……有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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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書逸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爬出睡袋，像極了8歲那年從床底下爬出來的他。他仿佛又回到了那年、那個夜晚，于是不知所措的一動不動地站在夜空下……無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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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書逸?你怎么醒了?”是高仕德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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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仕德已將晾得半干的衣衫穿上，從樹林中走出來，看見周書逸呆呆的站，猜想他又內(nèi)急且拉不下臉叫人陪，于是率先開口鋪臺階：“你也內(nèi)急是吧，走吧，我?guī)憷@開我‘標(biāo)記’過的地方。呵?！?/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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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書逸撲過去，抱住高仕德，雙手環(huán)抱過肩，前所未有的卑微呢喃：“還好，你還在?！?/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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卟嗵、卟嗵、卟嗵……這不是周書逸心跳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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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書逸?”高仕德生怕對方聽到自己慌亂的心跳聲，想要推開，卻被對方死死的抱住他，掙脫不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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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動！讓我抱著你，不要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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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走，我的星火，不要熄滅。求求你，陪陪我。一會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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嘭咚、嘭咚、嘭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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卟嗵、卟嗵、卟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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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誰的心跳聲?如此慌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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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仕德忽感肩上的衣物被暖流浸濕，他肩膀上的人為何而哭?他輕撫他的頭、他的頭發(fā)，輕聲撫慰道：“嗯，我不走，我陪你?！?/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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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他為何而哭，高仕德只知此時此刻他的眼淚是屬于自己、自己的肩膀。眼淚的溫?zé)釡嘏怂灰篃o眠的寒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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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那種冷嗎？不知道也沒關(guān)系，原來只要你一個擁抱就足夠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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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冷了，周書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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哭吧，我的肩膀給你靠，我的肩膀?qū)儆谀悖乙矊儆谀恪?/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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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也屬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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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