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陽臺上抽著煙，把手搭在額頭上，為了不被陽光晃到我的眼睛。今天的天氣還不錯，萬里無云帶著微風(fēng)，但對我來說有點熱了。我看著周圍的風(fēng)景，與我以前住的地方完全不同，也想不起來是何時搬進(jìn)來的了。只是當(dāng)時有個機(jī)會，就搬來了這個看起來還算大城市市中心的高層公寓樓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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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下的柏油路是前不久剛剛翻新過的，黑的發(fā)亮，黃色的條紋還反著光。展開在兩邊的人行道上空落落的，也只是有偶爾為生活的人奔波著。我已多久沒有聽到過清閑平淡的生活聲了呢，時隔多日已經(jīng)記不清了，還是先回到房間里躲躲太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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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坐在陽臺邊的躺椅上，慢慢閉上眼睛，想到剛才看到的空曠人行道，腦海中浮現(xiàn)起曾經(jīng)住處的場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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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怡，別跑！又不好好練字！”樓下中年女性的吼聲打破了我房間中的寧靜，我慢慢地合上手中的書本，抿了一口茶看向窗外。那位中年女性的手中拿著本應(yīng)該踩在腳底的拖鞋，揚起手臂追趕著在她前面正在奔跑的少女?？礃幼幽俏簧倥闶撬谥械奶焘恕?/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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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對他們一家的了解，也只是知道他們住在我隔壁樓，是三口之家而已。時不時能看到小姑娘在樓下和朋友們玩耍，能當(dāng)作我下午休閑時的背景音。不過既然已經(jīng)知道她的名字，繼續(xù)用“那位小姑娘”稱呼多少有些不太禮貌，雖然沒有征得同意，也請允許我也用她的名字“天怡”來稱呼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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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的印象里，天怡是位很陽光的小姑娘，以現(xiàn)在的詞匯來說就是元氣少女的類型。臉上帶著小孩子特有的稚嫩和笑容，平時總能聽到她在樓下玩耍時的銀鈴般的笑聲。正值夏季，她又喜歡在外邊玩，皮膚顯出健康的小麥色。雖說不像刻板印象里小女孩里該有的那種白凈端莊的形象，但天怡更適配她這個年齡段的小女孩形象。開朗，天真，調(diào)皮是她的特色，每每看到她那副一直掛著笑容的臉，就能讓我的心情好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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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和所有頑皮的孩子一樣，開朗的性格在父母看來有時并不算好事。天怡靜不下心來是常有的事，自然最多的，也就是表現(xiàn)在學(xué)習(xí)方面。平時就不少看到她的父母因為她開朗的性格靜不下心發(fā)愁。喏，就像現(xiàn)在，也是因為沒有好好完成老師留的作業(yè)讓媽媽生氣，正追著要教育她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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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著那對母女繞著居民樓跑過一圈又一圈。差不多一兩分鐘后，追逐聲慢慢停了下來。那位女性已經(jīng)重新穿好了鞋子，氣喘吁吁的站著，弓下腰扶著自己的腿?？催@樣子，是小孩子的體能更勝一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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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怡看著自己氣喘吁吁的母親，稍微向媽媽那邊挪了幾步，好像是擔(dān)心自己的媽媽但又害怕過去以后挨打。最后只是向前伸了伸自己的手。好在阿姨的氣已經(jīng)消了，稍作休息之后便慢慢向天怡那邊走過去，拉著天怡的手上了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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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場景時不時就會在樓下上演，但多數(shù)都是以天怡獲勝告終。雖然有時有被追上的情況，但作為母親又怎么能真正忍心對自己的孩子下狠手。最多也就是簡單的教育一下而已。我個人是并不提倡這種做法的，不過他人的家事，我有又什么資格指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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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一輩子能被當(dāng)作小孩子的時間永遠(yuǎn)是最短暫的，尤其是看著別的孩子長大。雖說成長本身是一件值得欣喜的事，而且看著天怡慢慢長大，我又何嘗不開心呢？可是成長的過程和經(jīng)歷注定不是一帆風(fēng)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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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最后一次看到天怡的時候，她已經(jīng)上了初中。初中的學(xué)業(yè)壓力并不算重，但我卻很少看到她兒時的標(biāo)志性笑容了。天怡放學(xué)回來的時間正是我準(zhǔn)備開始工作的時間，時間上的重合讓我慢慢有了在窗邊看著，等她放學(xué)回家的習(xí)慣。也恰巧是這個習(xí)慣，讓我偶然間得知了一些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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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記得是在秋季，那天的夕陽格外的紅，把小區(qū)內(nèi)老舊的土路都近乎染上了血色。我在陽臺抽著煙，看看今天那位小姑娘會帶著什么樣的表情回到家。會是平靜？高興？還是會因什么不好的事陰郁呢？我不希望會是最后一種。但隨著一抹細(xì)長的影子出現(xiàn)在地面上，一切都有了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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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消息是，并沒有出現(xiàn)我所預(yù)想的第三種情況，但壞消息是，比我預(yù)想的情況更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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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頭發(fā)亂糟糟的散著，身上也有些泥土的痕跡，背上的書包斷了一條背帶。她用右肩背著那只剩一條背帶的書包慢慢的向家的方向走著。走到自家的單元門口，天怡好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停住了腳步。她四處望了望，似乎在尋找什么。最后跑到了夕陽下，借著夕陽照出的影子把自己的頭發(fā)盡可能順了順。左抓抓右抓抓，在確認(rèn)沒什么問題以后轉(zhuǎn)過身去回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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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jù)我所知，天怡上學(xué)是走路去的，所以不會是騎車不慎摔倒了，這附近的汽車之類也不是很多，幾乎不可能有什么事故發(fā)生，那么可能性只有一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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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dāng)天晚上，我反復(fù)思考著讓天怡變成一樣的原因，我無論如何也想不通為何，也不想看到天怡這樣的女孩經(jīng)受暴力。但我似乎能聽到隔壁樓傳來的若有若無的少女的嗚咽聲。在那之后幾天，突然接到一些變動，我搬離了那棟樓，我也再未看到那絢爛如花般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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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外的車聲把我從會議拉回了現(xiàn)實，也不知過了多久，金色的夕陽照進(jìn)屋里，給屋內(nèi)填了一股神圣的氣息。差不多是吃晚飯的時間了。想到一些令我愧疚的往事，自然沒有做飯的心情，我收拾收拾行頭，向樓下的飯館出發(f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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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下這家飯館是偏向家常的風(fēng)格，點餐都是由服務(wù)生來做。口味還不錯，不知道吃什么的時候我就會來點一份炒飯當(dāng)作能量補充。點過單差不多三四分鐘，熱騰騰的炒飯就送到了我的面前，簡單向服務(wù)生道過謝后就開始享用我的晚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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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jìn)餐對我來說一直都是一種非常神圣的動作，不論食物檔次如何，都要對食物抱有足夠的敬意。說夸張點，可能算得上朝圣了。正當(dāng)我把我的“朝圣”活動進(jìn)行到一半時，飯館的另一邊傳來了嘈雜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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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些不爽，雖說是公共場所，也至少保持最低基礎(chǔ)的安靜吧。我向嘈雜的聲源望去，餐廳的老板正在訓(xùn)斥一位服務(wù)生，顧客站在一旁似乎在勸說著什么?？礃幼邮欠?wù)生點錯了單，這種再普遍不過的事我見得倒也不少，不過那位服務(wù)生卻吸引了我的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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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頭長發(fā)披到腰間，身形高挑，盡管因道歉微微欠身也能看出個頭不低。女服務(wù)生自然是常見，我也不是會因身高來判斷人的人，但真正吸引我注意的還是她健康的小麥色皮膚。我仔細(xì)看了看她的眉眼，和我記憶中的那位小女孩做對比，直到她們的五官慢慢重合，我確信她就是天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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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說我并不知道在我搬走之后，天怡的日子到底過得如何，不過看她現(xiàn)在在這里的工作，也只能說不容樂觀吧?？粗沁叺乃罨馃?，我想起當(dāng)年的愧疚，暗自決定不能再一次袖手旁觀，我起身準(zhǔn)備上前。但剛走到一半時，聽到那位被點錯單的顧客對老板說了一句：“點錯單沒什么大不了的，別難為孩子?！?/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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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板聽到這么說，也不好再怪罪天怡，只是又?jǐn)[著架子說了幾句就離開了。那位顧客又對著天怡說了幾句就讓她離開了，應(yīng)該也是安慰她的話吧。這場小鬧劇終于結(jié)束，我也能繼續(xù)安安穩(wěn)穩(wěn)的吃我的飯了，不過盤中剩下的這些完全味同嚼蠟?；蛟S只是放涼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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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幾天，我鬼使神差的回到了曾經(jīng)的那個小區(qū)?？磥硖焘患乙惨呀?jīng)搬走了，我大致向還住在那里的街坊鄰居隨便問了問。得知天怡在初中畢業(yè)后成績并不好，具體去哪了他們也不清楚，只知道近幾年從那里搬走了。我走在那年看到披頭散發(fā)的天怡走著的路上，看著自己的影子，學(xué)著她順了順自己的頭發(fā)，我的心臟跳得異常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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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不知道為什么到這里，也不知為何就向街坊們問起了天怡的事，但我就是跟從著不知從何而來的指引做了這些事，而且做完也沒有什么充實感。我緩了緩神，決定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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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回家的路上，路邊墻角的聲音讓我駐足觀望。那是一群小狗，或者說是一群小狗和一只小狗。被圍起來的那只小狗是一只中華田園犬，毛色金黃，眼神透亮，嘴里叼著一塊骨頭，正被一群狗圍在墻邊狂吠著?！翱赡苁莵頁屖车陌??！蔽倚睦锵胫叵蚰侨汗纷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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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走到一般，我看到那只被圍起來的中華田園犬悶哼了一聲，強硬的沖出了其他狗的包圍，還像它們投去了異常犀利的眼神。那群狗并沒有再做追逐，而是看著那條中華田園犬離開的方向，好像是它們被搶食了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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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將人比作狗最多是體現(xiàn)在中傷和攻擊上，但看著那條孤傲的中華田園犬缺讓我不由得想到了天怡。他們的生活雖然不盡人意，但都在以自己的力量拼搏著。他們都曾受過壓迫，但是也敢于面對與反抗。不自覺地，我對那條中華田園犬產(chǎn)生的莫名的崇敬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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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次飯館見過天怡一面之后，我再也沒在那里見過她。但每次去吃飯的時候，我總能想到她。不論是兒時的笑容，少女時的堅強和成長后的奮斗。總是會勾起我沒能拯救她的愧疚，和對她意志的尊敬，心里也經(jīng)常思考她現(xiàn)在的生活是何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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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一天，我突然得到了一些關(guān)于天怡的消息。那個人告訴我了一些天怡的經(jīng)歷：升學(xué)失敗，心理受挫，身體健康方面也有些大大小小的問題。除過我見過的她在餐館的工作，也在大大小小的店內(nèi)打拼過。但也并非都是不好的消息，她也結(jié)識了不少的朋友，找到了一份適合她，并且她本人也很喜歡的行業(yè)。據(jù)說養(yǎng)了一只小狗作為寵物。而且最關(guān)鍵的，她依然保留著那份元氣少女的初心，加上后續(xù)成長獲得的堅強。讓自己的生活變得豐富多彩的同時，也在給他人帶來歡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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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更加細(xì)節(jié)的事，我沒有多問。作為一個錯過幫助她兩次機(jī)會的人，我并沒有與她共享這份快樂的資格。況且她也并不認(rèn)識我。只需要得知她的生活越來越好，并在內(nèi)心為她歡喜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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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著想著，我總覺著當(dāng)時將天怡比作那條中華田園犬多少有些偏頗。努力與堅強是她一直都有的光輝，敢于反抗是她堅持自我的表現(xiàn)。倒是讓我想到《肖申克的救贖》中的那句“有些鳥兒是關(guān)不住的，因為它們的每一片羽翼上都閃耀著自由的光輝?！?/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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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以鳥兒形容她顯得過于柔弱了。她應(yīng)該是一只更加高傲的犬，不被大環(huán)境馴服，也不被暫時的挫折擊垮，所有的經(jīng)歷只會讓她更快的成長。堅定的自我不一定會讓她受到多么洶涌的歡迎，但一定能夠吸引真正欣賞和支持她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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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耳邊好像又響起了過去常聽到的笑聲，想必這么些年過去，她也依然在用自己的方式為他人帶去激勵和快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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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篇到這里就結(jié)束了，感謝您的觀看。本篇為我的文集《擬物語》的第一篇?！稊M物語》是用來獻(xiàn)給我尊重并喜愛的互聯(lián)網(wǎng)工作者的散文集，希望大家喜歡。

謹(jǐn)以此篇，致以我喜歡和尊敬的虛擬主播，也是我的本家-天天Am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