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轉眼，國產(chǎn)劇年度爆款《開端》臨近大結局，關于它的討論卻一直居高不下。這部看起來“很省錢”的懸疑短劇，究竟為什么這么受歡迎？

幾乎毫無預兆地，網(wǎng)劇《開端》播出即火了。

這部由正午陽光制作，白敬亭、趙今麥、劉奕君等人主演的懸疑短劇，最近在中文互聯(lián)網(wǎng)上獲得了極高的關注度與話題度。不少人“一口氣看8集”，追劇之外也不忘玩梗，上公交車要尋找“高壓鍋位”，劇中的重要插曲《卡農(nóng)》也成為繼《小白船》之后的又一令人膽戰(zhàn)心驚的“陰樂”。

從數(shù)據(jù)來看，《開端》的表現(xiàn)確實不俗。

豆瓣開分8.2、播放量破5億，就連專門討論劇情的“開端小組”也吸引了超過8萬人。還有人統(tǒng)計，《開端》僅在播出8集后，就上了300多次微博熱搜。短短幾天內(nèi)，這部熱播劇的影響力甚至已經(jīng)不止于國內(nèi)，據(jù)報道，韓國已確認購買版權，將在Asia N和A+Drama等頻道引進播出。

當然，爆火的同時，這部高分劇集也伴隨著不少質(zhì)疑的聲音。

常見的批評，有指向宣發(fā)的“營銷熱搜太多了”，指向劇情節(jié)奏的“把2小時能說清的事拍了15集”，以及指向劇本原創(chuàng)性的“這不就是翻版《源代碼》？”。但無論如何，對于相對小眾的懸疑題材來說，它的熱播都算是一個相當不錯的成績。

隨著這周加更完畢，《開端》下周即將迎來大結局。這部開年第一爆款劇，究竟為什么這么受歡迎？

01

如此循環(huán)三十年

想象一下，如果你在一輛行駛中的公交車上，而車在到達下一站之前就會爆炸，為了活下來乃至拯救全車人，你會怎么辦？

《開端》講的就是這么一個故事。

在一輛從高新區(qū)開往市區(qū)的公交車上，大學生李詩情（趙今麥 飾）和游戲架構師肖鶴云（白敬亭 飾）相繼遇到靈異事件。

兩人發(fā)現(xiàn)，無論自己如何努力避免，公交車最終總會以自爆或撞上油罐車爆炸的方式奪去全車人的性命，繼而重新陷入循環(huán)。而即使中途下車暫時逃離，但只要一睡著，再睜眼又會重新回到這輛注定要爆炸的車上。

為了阻止公交車爆炸，也為了終結無限循環(huán)，二人決定聯(lián)手尋找真相。經(jīng)過一次又一次循環(huán)的摸索，他們借助警方的調(diào)查相繼解開了“炸彈在哪”“兇手是誰”“為何而犯罪”等謎團，截止到最新播出的13集里，這樣的循環(huán)已經(jīng)連續(xù)發(fā)生了24次。

不難看出，《開端》中最基礎的設定，正是被奇幻電影玩盡了花樣的“時間循環(huán)”。

自1993年電影《土撥鼠之日》借氣象播報員菲爾的小鎮(zhèn)一日囚故事開創(chuàng)了這一類型片的先河，此后出現(xiàn)的多部相似設定的影視作品，使得“時間循環(huán)”從相對小眾的設定，逐漸演變成一類影視母題。

在這一母題的基礎上，加入西西弗斯梗就成了《恐怖游輪》，加入末日外星人元素就變成了《明日邊緣》，加進小妞電影里就有了《忌日快樂》。如果把劇情時間再抻長，加一些《今日說法》和正午陽光所擅長的柴米油鹽、家長里短，就得到了我們現(xiàn)在看到的《開端》。

《開端》改編自同名小說，影視化后，男主的職業(yè)從小說里的程序員變成了劇中的游戲架構師。從這一變動來看，出現(xiàn)在男女主身上的時間循環(huán)，有可能會在結尾時解釋為這是男主所設計的游戲體驗。

說起來，《開端》并不是第一個嘗試“時間循環(huán)”題材的國產(chǎn)影視作品，印象里2017年就有兩部，一部是范偉和賈靜雯主演的電影《有完沒完》，另一部則是鄭愷和包貝爾參演的網(wǎng)絡大電影《無盡日》。

但這兩部作品由于“致敬”《土撥鼠之日》的方式顯得過于生硬，在見多識廣的觀眾眼里似乎并沒能得到太高的評價。

“時間循環(huán)”是一個很有趣的設定，它的流行迎合了人們想要完美通關的心理。大到影響人生的一次抉擇，小到一次吵架沒發(fā)揮好，人人都有對過去發(fā)生某件事不夠滿意、想要重來一次彌補缺憾的想法，就連打個游戲輸了，都有人喊著“要是能重來，我要選李白”。

然而，這并不意味著將一個流行了二十多年的概念照搬過來，觀眾就一定會買賬。

就像導演李安談到家庭時所說的那樣，“我做了父親、做了人家的先生，并不代表說我就可以很自然地得到他們的尊敬，你每天還是要不懈努力賺得他們的尊敬，達到一定的標準”，時間循環(huán)的作品也要不斷玩出新的花樣，才能繼續(xù)贏得觀眾的認可。

那么，這一次《開端》的舊瓶里，裝了什么新酒？

02

不只是中國版《源代碼》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開端》算是懸疑推理相關題材里少有的不怕劇透的。就像一則流傳甚廣的段子里所說的那樣，它的劇名即謎底——兇手分別是“開車的”和“端鍋的”。

甚至每一次劇集更新時，《開端》的官方微博還會貼心地給觀眾提供循環(huán)手冊，具體到每一次循環(huán)時什么時候醒來、什么方式爆炸、觸發(fā)了什么事件，都寫得清清楚楚。放在其他有推理懸疑色彩的影視作品中，這幾乎是不可能的。

無懼劇透的原因或許在于，《開端》并不是走高概念的懸疑流，而是一部披著懸疑外衣的生活劇。

前面提到了，關于《開端》，常見的爭議之一就是它被認為與2011年的電影《源代碼》的故事梗概過于相似。

支持這一說法的人認為，兩部作品都是主角在一次次循環(huán)中尋找在密閉公共交通工具上安放炸彈的嫌疑人，只不過《源代碼》是火車，而《開端》是公交車。不過，在中國乘坐飛機、火車、地鐵都需要安檢，當然還是公交車更符合現(xiàn)實。

反對的人則認為，兩部作品的打開方式完全不同，《開端》呈現(xiàn)了公交車上每一位乘客生活中的辛酸苦辣。但別忘了，《源代碼》全長90分鐘，《開端》總共15集，每集按45分鐘算，體量足是《源代碼》的7.5倍，劇情注定要在“解除炸彈危機”這一主線之外，做必要的填充。

《源代碼》中，男主的身份是現(xiàn)役軍人，幾次循環(huán)下來就可以比較熟練地完成尋找炸彈、拆卸炸彈、控制嫌疑人乃至解救全車人的任務，看起來更“爽”，而《開端》的兩位主角分別是普普通通的學生和上班族，觀眾會更加有代入感。

《開端》前期的審訊環(huán)節(jié)是重頭戲，也在情理之中。且不說“有困難，找警察”幾乎刻在每個中國人的DNA里，僅從可行性上分析，你也很難想象，在國內(nèi)，這種涉及公共安全的事件，可以僅憑普通人單打獨斗就能化解而不需要警方的參與。

在最新播出的戲份里，刑警老張在解除炸彈時犧牲成了最大淚點。很多人希望這不是最后一次循環(huán)，但過于完美的結局反而太不真實。

據(jù)統(tǒng)計，2021年，全國共有261名民警和131名輔警因公犧牲。劇里把原著中老張受傷的情節(jié)改為犧牲，或許讓人更加深刻地感受到“警察是和平年代犧牲最多的隊伍”這句話的分量。

說起來，沉浸式追劇把人整上頭了，觀眾也就更不容易發(fā)現(xiàn)其中的邏輯瑕疵。

最新一集中，交代了司機夫婦為什么選擇自制炸彈在45路公交車上爆炸。原因在于五年前，他們的女兒乘坐45路公交車時，在中途下車遭遇車禍意外身亡。于是在四年前，司機從大貨司機轉行做了公交司機，而且就開45路。

但問題是，公交公司的負責人是同一個人。代入到劇中“公交公司楊總”的視角來看，他親眼目睹的在女兒事故認定書上簽字的悲痛的父親，僅僅過了一年就能來求職并成功入職，身份標簽迅速從事故當事人家屬切換成了公交公司的員工。

↑在事故認定協(xié)調(diào)會議上見到司機的楊總。

↓幾年后向記者介紹司機先進事跡的楊總。

更可疑的是，在開公交車的四年里，司機拒絕升遷，拒絕調(diào)動，執(zhí)意要在送掉女兒性命的45路公交車線路上繼續(xù)發(fā)光發(fā)熱，種種異常表現(xiàn)卻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懷疑，這種事在現(xiàn)實中發(fā)生的概率能有多大，可能還需要打上一個問號。

但總而言之，《開端》瑕不掩瑜，給2022年的國產(chǎn)劇帶來了一個非常不錯的開端。

03

珍貴的“附近感”

《開端》并不完美，但很難得的是它拍出了現(xiàn)實中非常珍貴的東西，那就是人與人之間的聯(lián)結。

第10集里，女主李詩情發(fā)現(xiàn)司機竟然是爆炸案幫兇的時候的反應十分崩潰，網(wǎng)友調(diào)侃她宛如驟然得知偶像塌房的粉絲。但很快劇情又交代了李詩情對他印象很好的由來——之前乘車時裝有重要證件的錢包被偷，是司機運用中國人特有的生活智慧與善良幫她找回了完好的錢包。

對于她來說，這位司機師傅是這樣一個不遠不近但又實實在在的存在。你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也不知道他從哪里來，但是你知道每次踏上45路公交車的時候，他就坐在那里，穩(wěn)穩(wěn)地把你一路從大學城載到市區(qū)，直到某一天的來臨。

前段時間評價很好的網(wǎng)劇《愛很美味》，也拍出了類似的感覺。

女主劉凈之前常去的一家面館，老板總會給她點的面里單獨加一個雞蛋。后來好幾年沒再去過那家店，但即使多年不見后再次光顧，老板仍然認出了劉凈，并默默為她在碗里加了一個蛋。
當那碗“區(qū)別對待”的面條端上來時，隔著屏幕也挺讓人想跟著女主一起淚為之熱，眼為之酸。

這種微妙又溫情的感覺之所以珍貴，就是因為隨著社會環(huán)境的變化、生活節(jié)奏的加快而變得越來越少見了。人類學家項飆在接受《十三邀》訪談的時候曾談到“附近的消失”——

我們讀書的時候有一種自信，能夠在‘附近’構造出一種愛的關系。與志同道合的陌生人，在一個單位也好，哪怕在公共汽車上相遇也好，都有自信去構造。但現(xiàn)在我們好像喪失了這種自信，不再覺得能夠構造出一種互相信任的關系。

根據(jù)《開端》的設定，劇中發(fā)生循環(huán)的那一天是2019年5月9日。不知道這個日子有什么特殊含義，但有點理解為什么主創(chuàng)要把劇情設置在疫情之前。

除了戴口罩不方便拍攝之外，大概是本就日漸原子化的社會，這種相互信任的基礎，也幾乎隨著這場大流行而消散了。

某一次循環(huán)里，瓜農(nóng)給全車人分食西瓜的一幕格外令人治愈，但放到如今的現(xiàn)實生活中，人們卻不一定敢于摘下口罩坦然接受陌生人遞來的食物。

疫情終會過去，就像循環(huán)總會結束，但愿我們還有機會，在現(xiàn)實中修復這種難得的“附近”感。

?作者 | 路子野
?校對?| 吳玉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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