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普通士兵的獨白（肆、伍）完結(jié)！521特典
一位普通士兵的獨白（肆）
? ? 沃夫是一位偉大的民間哲學(xué)家，在他有限的人生中，他擁護(hù)著“人生來無意義，死時亦如此”這種哲學(xué)見解。沒有人會笑他，因為踐行“人活著就該努力實現(xiàn)自己的意義”這種對立見解的士兵幾乎都英勇犧牲了，沒死的活下來也會在喝酒時跟我們說：“最起碼，戰(zhàn)爭，是絕對沒有意義的。”
??? 沃夫這個人很有趣，我最喜歡的事情，莫過于和他一起在休息時抽煙喝酒，聽他最新的思考理論。因為他的想法太過超前，以至于很多句子從他口中說出來就會有一種在聽不入流的悲觀詩人的爛詩一樣。
??? “士兵有理由擁有人類最接近無意義真相的機會，因為即使是處境危險的煤礦工，也不愿意想象自己被事故掩埋后妻兒該怎么辦。”
??? “你說，那些士兵死的和路邊的劫匪相比，能有多少意義？”
??? “人類并不聰明。一個擅長欺騙自身比擅長做出改變的種族是沒有未來可言的，越是低賤越是如此。你不是總說，老百姓會想要提升自己的地位么？你說的半對半錯：真正的普通老百姓只會希望村莊被掠奪后自己的親人沒被壓死在廢墟之下而已，他們渴求自己所處地位的提升，其實只要高出廢墟一點點就好?！?/span>
??? “如果我是統(tǒng)治者，搜刮補給時給全軍配備鈍器——這樣做了之后，我有理由相信我洗劫過的村莊里，將誕生一批我的擁護(hù)者。”
??? “我們知道了自身存在的無意義，才能坦然接受死亡的到來，因為即使那些有錢的老爺比我們活得長，死后也只是一抔沙土?！?/span>
??? “……”
??? 我也會揶揄他，既然有這樣聰明且獨立的頭腦，何不去做一名哲學(xué)家，非得來當(dāng)一個大頭兵。他給的答案，是這樣的：
??? “溫特，你應(yīng)該不反對我的看法：在這亂世里當(dāng)一個平庸的士兵能撈到油水，而當(dāng)一個哲學(xué)家只有死路一條。在大街上宣揚著人盡皆知的刺耳道理，無非是在把民眾拼命適應(yīng)的痛苦再刨出來，做了這種事，是要被當(dāng)眾處決的?！?/span>
??? 我啞然，只能祝愿我們哥倆不會受重傷而被趕出隊伍，不然他信神的妻子絕對會厭倦他的這套理論體系的。
??? 隨后，我們一起上了斯特吉亞的戰(zhàn)場，我們所在的集團軍與敵方勢力發(fā)生正面沖突，隨后上頭傳下命令：原地駐扎，準(zhǔn)備攻城。這，是我第一次參加攻城戰(zhàn)。
??? 沃夫安慰著我，他經(jīng)歷過五次攻城戰(zhàn)。按他所說的，他只要英勇的爬上梯子，在敵人的箭頭打碎肩膀下墊著的盤子，就可以“壯烈地犧牲”，從云梯上掉下來等人們上的差不多了再爬起來戰(zhàn)斗——天衣無縫的好計劃。不過我被劃分到了遠(yuǎn)程作戰(zhàn)單位，直至戰(zhàn)斗勝利整支小隊都無人死亡。
??? 雖說與他相處甚久，但這位窮盡年輕的一生都在試圖勸告人們生死無意義的民哲，在自己死前求我做的事才是讓我對他終身難忘的原因。他這一生從他所謂的無意義中來，直至最后一刻他沒有以身作則堅持他對人類的理解，而是近乎傳奇般的推翻了他從前堅信且維護(hù)的一切。
??? 被扎成刺猬的他沒能等到我回答出口便離開了這個世界，但他嘴角那抹滿足的笑容顯然他在那一刻早已說動了他本人：
??? “我曾用盡青春想要證明戰(zhàn)爭毫無意義，但我現(xiàn)在想聽你對我說，我在這次戰(zhàn)斗中表現(xiàn)出色，為偉大勝利做出了了不起的貢獻(xiàn)……”他渾身戰(zhàn)栗著，蒼白的嘴唇繃緊又松開，我知道，他這么固執(zhí)的人，此刻一定在心急如焚地醞釀著他最后一場反思：“我知道這很滑稽也很羞恥，我確信我我想聽你說……說我是一位英雄，戰(zhàn)爭，賦予了我存在的……意義……我并非……是白白犧牲……”
??? 說完這番稀碎的夢囈，沃夫不再動彈，他的人生在這個春天結(jié)束，我完全顧不上嘲笑他的底線與志氣，因為我當(dāng)時……不，直至現(xiàn)在我都為他的離去感到難過，他無疑是一位自負(fù)的思想者，有過很多錯誤的邏輯，但世人并不在意，他說給我聽和說給角落聽一樣沒有效果。
??? 我們的生命注定有意義，而這個意義能否得到他人承認(rèn)并不重要。
??? 他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證明并且守住了這個道理，那我呢，我至今還活著的意義又在何處？
??? 我想，應(yīng)該是種極其簡單卻不容易實現(xiàn)的事情，最起碼，不是幫沃夫討回他在戰(zhàn)場上應(yīng)得的獎賞。
??? 我在城墻上獨自一人，守候著卡拉迪亞的野風(fēng)，和故人不知安息與否的靈魂。
一位普通士兵的獨白（伍）
??? 斯特吉亞與我們所屬的勢力休戰(zhàn)了，我懸著的心也慢慢落了地，大家都在喝酒慶祝，和那些從村子里來的姑娘們載歌載舞。他們有很多人都有了心儀的女孩，即使戰(zhàn)爭年代感情不易培養(yǎng)，但群體氛圍和欲望催熟了很多看著就離譜的愛情。
??? 我二十五歲了，離開拉維亞后我再也沒對哪個人心動過，更何況我都沒怎么走出沃夫·福萊格已死的陰影。就在此刻，我猛地打了一個寒噤，恍如得到沃夫指點一般，我艱難地把他過去同我說過的話從那堆報廢的哲理中挑揀出來。
??? 沃夫有個家庭，他的老婆……他的家就在斯特吉亞！從攻城戰(zhàn)開始前一周他就一直很興奮，大約是在盤點財產(chǎn)什么的，他也說過要趁那幾天的備戰(zhàn)時間給家里寄錢。我一直以為他屬于那種從塵世間出走的神棍，更是因為沒想過他會在那場戰(zhàn)役中陣亡。
??? 我，應(yīng)該去尋找并告知這個已經(jīng)破碎的家庭，這一殘忍的真相。
??? 就在我準(zhǔn)備為此遞上退伍申請時，命運給我指明了一個目標(biāo)，我只問到了第三個女孩，就得知了沃夫原來的住處。
??? 年輕女孩說福萊格的遺孀是一個沉默寡言的女人，我突然覺得戰(zhàn)爭給沃夫帶來的悲哀又上了一層。
??? 他若是沒有在戰(zhàn)場上死去，他現(xiàn)在說不定已經(jīng)與家人團聚……可他現(xiàn)在尸體被埋在后山深處，我連能代表他的信物都沒有。
??? 我真的想去告訴沃夫他家人真相嗎？還是我只是想知道沃夫是否真的在這片殘酷的大陸上有一個能容納靈魂的居所。
??? 家人……
??? 我又想到了遇害的瑪拉耶，生死未卜的拉維亞，姐姐，阿媽……
??? 我不想看到沃夫遺孀那驚喜之后的面孔，我不敢。
??? 這是我平生唯二如此糾結(jié)與惶恐，我在背叛我的亡友，也許是命運在指導(dǎo)我，或許我與沃夫相識，就是為了能把真相傳遞到沃夫家人身邊——即使無比悲痛，但生活不就是經(jīng)歷絕望之后，才能放棄妄想重新振作的么？
??? 于是我連假都沒有請，跑到了這個不算很大的村莊。
??? 我要一家一家問么，見面之后我該怎么開口，如果他家人質(zhì)疑我消息的真實性該怎么辦，如果他家人懷疑我私吞了沃夫的遺產(chǎn)怎么辦……
??? “你來找誰？大部分姑娘都上城堡里去了?！?/span>
??? 是一個臟兮兮的婦女，裹著藍(lán)格子頭巾背著裝滿木炭的簍子，金發(fā)藍(lán)瞳有些佝僂，瓦良格人。我摸摸耳朵，心想可以問問這種老人，先確定地點再說。
??? “我就是沃夫的妻子……我差不多知道你想告訴我什么了，進(jìn)屋吧?！?/span>
??? 出乎意料的冷靜，以至于我都有些轉(zhuǎn)不過彎來——沃夫雖然比我大八歲，但三十幾歲的人會娶一個四五十歲的中年婦女么……不愧是哲學(xué)家！我心中似乎有什么奇怪的想法破滅了。
??? 進(jìn)到生著暖爐的民居，我尷尬地看著沃夫的遺孀褪下纏在身上的破布條，最后她重新扎好金發(fā)，返老還童了二十年。
??? “我叫朱迪斯，你叫什么名字？”
??? 她一開口我才恍然大悟，原來朱迪斯只是聲音蒼老，我環(huán)顧四周，看到并沒有其他人起居的痕跡：
??? “溫特·凜冬。你一個人住么？沒有孩子？”
??? 我問完就后悔了，對一位遺孀說這樣的話。
??? “沒有，沃夫偶爾會給我回信，他說他怕他有朝一日再也無法給我寄錢寄信，在他退役之前，不希望我有所負(fù)擔(dān)。”朱迪斯只是平靜的說著，手頭的水杯連抖抖沒有抖一下。
??? “對不起……我……”
??? “不必為此感到抱歉，他就是那個樣子，整日說著什么哲學(xué)，他說他的人生是沒有意義的，因為我就是他的全部意義。呵……”熱水從杯子里滿溢出來，在木盤上蔓延開來，熱氣氤氳，嗆得我鼻子一酸。
??? 后來我們談了很久也談了很多，她很獨立，并不依靠沃夫寄來的軍餉維生。她燒炭，喂豬，在外人看來她真的是個中年婦女——盡管她才比我大一歲。
??? 戰(zhàn)爭將他倆撮合在了一起，一個不怕死的毛頭小子撿到了一個讀過幾年閑書的孤兒，互相關(guān)照著在亂世里漂泊逃亡，最后年齡相差六歲的這對年輕人結(jié)成了伴侶，女孩在這片寒冷的土地上定居下來，男孩拿起劍遠(yuǎn)赴沙場。
??? “我已經(jīng)三年沒見過他了，他都不曾舍得回來看望我。”
??? 她是那樣令人動情，又是那樣的叫人難過！這是一個老兵的獨白，我用這么多字來講這位堅強的婦女，想必各位也能明白她對我的重要性——以及我的糾結(jié)。
??? 我只在那個夜晚里衷心希望，沃夫不曾有過靈魂。
??? 我做了錯事，我非常愧疚，于是我輕輕為朱迪斯蓋上毛毯，拿著自己的衣服趁著黎明走了。
??? 我又傷害了一次她，我的羞愧讓我在嚴(yán)厲的風(fēng)雪中依然發(fā)著高熱，我逃避任何思考，直到我在三天之后退燒。那時候，新的一批民兵已經(jīng)到崗，我一直追隨的那位領(lǐng)主也已名聲大噪，我作為一個榮譽老兵，再打幾場戰(zhàn)就能拿到親衛(wèi)那樣多的薪水。真正屬于我的富足生活還在遠(yuǎn)方，盡管我不知道明天與意外哪個會先來。
??? 急著擺脫內(nèi)心苦難的我又穿上樸甲帶上了長弓，帶著所有積蓄隨我的領(lǐng)主離開了葬著故人的城堡。
??? 這里可是卡拉迪亞，當(dāng)了兵就不要總是抱著幻想，倘若一開始就不去思考，痛苦也只會停留在感知層面。
??? 中一箭和中五箭差距無非是疼一周和不再疼。
??? 溫特啊溫特，這就是一個普通人，該有的令人氣餒的平凡生活。
??? 我存在的意義，也許就是重新?lián)碛屑胰?。在那之前，我的人生，就如沃夫所說的那樣，沒有意義。
??? 我站在山頭上，回望村莊時只能祈禱天神對朱迪斯溫柔一點，至少，不要再讓拉維亞的悲劇，重新在朱迪斯身上上演。為此，我愿意顛覆我所擁有的一切。
??? 于是，我解下了我的錢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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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迪斯，我回來了！”
??? “溫特？真的是你，你不是當(dāng)兵賺錢去了嗎？難道你路上發(fā)財了？”
??? “不，我現(xiàn)在身上一個子兒也沒有。”
??? “那你逃回來干什么？！”
? ? “我回來娶你?！?/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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