迅羽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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銀色的槍刃,猶如閃電一般向著心臟筆直地刺去。
為了“一擊斃命”而刺出的槍的尖端,即使想去躲避也是毫無意義的。
那么,唯有正面迎上一途。
一聲清響,用手中武器的長柄將以必中之勢刺出的槍尖用輕巧手法劃開的同時一步上前,閃爍著黑曜光輝的斧槍刃在剎那間劃破空氣,停在了長槍手的喉頭寸前。
“到此為止!”
凜厲的女聲響起,宣告了這場決斗的結(jié)束。
“勝者,翎羽。”
即便聽見自己獲勝的消息,小個子的黎博利少女也沒有露出眾人想象中那更為欣喜的表情。她一言不發(fā)地將手中揮出的斧槍收回,上前兩步,向坐倒在地上、勉強支起上半身的庫蘭塔伸出手去。
“抱歉,你沒事吧,芬?!?/p>
“沒事,謝謝……嘿咻!”芬握緊了翎羽伸出的手,借力一下從地上站了起來,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塵。“恭喜你啊,翎羽!明明在不久之前我們還不相上下的……看來是我疏于鍛煉了,真是慚愧?!?/p>
“沒有的事,”翎羽搖了搖頭,看向剛才的對手,現(xiàn)在的朋友。“那一槍真是非常漂亮……我?guī)缀醵伎创袅??!?/p>
“恭喜你,翎羽,”方才宣布戰(zhàn)斗結(jié)果的女聲已然從裁判席來到兩人身邊。翎羽回過頭,發(fā)現(xiàn)教官杜賓正少見地面露笑容看著自己?!半m然還遠(yuǎn)未達到成熟的地步,但你向我們展示了當(dāng)前自己最佳的實力,以及更為廣闊的可能性。鑒于你剛才的表現(xiàn),你作為博士貼身衛(wèi)士的工作時限順利延長了?!?/p>
“謝謝你,杜賓教官。我一定不會辜負(fù)各位教官、前輩的期望,以我的生命起誓,繼續(xù)保護博士的安全。”
接過正式的文件,向演習(xí)場內(nèi)的教官們和前輩們鞠了一躬,翎羽一路小跑著離開了。就算是臉上沒有表現(xiàn)出來,她輕快的步伐也已然說明了一切。況且,她努力維持的表情也在離開演習(xí)場后漸漸開始融化。
博士,為穿行在泰拉的各個地區(qū),以礦石病的治療為目標(biāo)的制藥公司——羅德島,提供戰(zhàn)地指揮,保證任務(wù)的順利執(zhí)行與干員的安全回歸,是如同整個組織生命線般的人物。為這樣重要的人物提供貼身安全保障服務(wù),對加入羅德島資歷尚淺的翎羽而言可以說是一項殊榮。不過,對于翎羽來說,擔(dān)任博士的貼身衛(wèi)士并不只是榮譽的證明這么簡單。
在過去,本應(yīng)該是少女保護對象的那個男人,為了從烏薩斯的正規(guī)軍精銳手中守護沒能順利執(zhí)行任務(wù)的少女,竟然只身突破敵陣,在裝備懸殊的情況下手刃了數(shù)名敵人,將遭受虐待、奄奄一息的少女從魔窟中拯救了出來。明明弱小的女孩什么都沒能做到,但那個男人卻溫柔地抱起她,親口承認(rèn)她守護了羅德島的名譽和信念?!?1】自那之后,黎博利少女那原本懵懂的戀心徹底綻放了。
日復(fù)一日地訓(xùn)練,一絲不茍地工作,每次都以優(yōu)異的成績通過定期考核。正如她所宣誓的那樣,翎羽愿意賭上自己的一切,保護在身后的辦公桌前同樣努力工作的博士。不僅僅是因為他是博士,更因為他是自己向往的那個人。
排班輪到自己的那一天清早,洗漱完畢,穿戴整齊,翎羽都會對著鏡子將自己的帽子扶一扶,確認(rèn)完美無誤后,靜悄悄地出門,前往博士的辦公室。
“早上好,博士。今天就由我來保護您的安全?!?/p>
1
“博士,一會兒是要去溫室照顧植物嗎?”
翎羽看過手頭終端的日程安排,抬起頭來望向博士。這一次的輪班,恰好排在博士的休息日。
“就是這樣。雖然去溫室可能會有麻煩的家伙在,不過畢竟被燧石她們拜托了的事要好好完成。而且,萊娜在旁邊的話應(yīng)該沒關(guān)系?!?/p>
“麻煩的……家伙?”翎羽的小腦袋稍微朝一旁歪了歪。
博士合起手上的書本,站起身從辦公桌后走了出來,摸了摸翎羽的頭。當(dāng)他有力而粗糙的大手接觸到翎羽的瞬間,黎博利少女的臉上頓時飛上一抹嫣紅。
“博士......感覺我在擅用職權(quán)了呢......”她用顫抖的聲音說道。
“沒事的,你什么也不需要擔(dān)心,”博士揉了揉翎羽的頭發(fā),笑道。“對了,我去溫室的那段時間你也給自己放個假吧,在艦上到處晃晃也沒事哦?!?/p>
“怎、怎么可以!我可是博士今天的貼身衛(wèi)士,雖然兩周才排到一次班,但……”
制止了有些著急的翎羽,博士又摸了摸她的頭。
“我可是知道的哦。每一天都比別人付出更多時間訓(xùn)練,每一次外勤任務(wù)都恪守職責(zé)全力以赴,在不擔(dān)任護衛(wèi)的日子,你都是這么過來的吧?!?/p>
“那、那是因為……”
“所以才需要好好地放個假,不是嗎?放心啦。雖然我說可能會有麻煩的家伙在,不過他是個別扭的家伙,就算萊娜叫了他也不見得會來就是了。就算真的有什么事,我也不會輸給區(qū)區(qū)一個薩卡茲刀術(shù)師?!?/p>
留下翎羽呆呆地站在原地,博士將手上的書放上書架,然后離開了辦公室。
羅德島,生活區(qū)塊。陽光透過巨大的透明天幕和行道樹的枝葉星星點點地灑落下來。
“翎羽這個笨蛋!為什么就聽了博士的話什么都沒做??!這種時候才正應(yīng)該堅持跟去不是嗎!”
好似菲林,又好似薩弗拉的少女用手刀輕輕在翎羽腦袋上敲打了一下。
“嗚……就算宴你這么說,但是我怕如果強硬跟去的話,會被博士討厭……”
“啊,我真是服了,你也好博士也好,真是兩塊不得了的木頭啊……”翎羽的好閨蜜,近衛(wèi)干員宴嘆了口氣,拿起面前的咖啡輕輕啜了一口。被博士干凈利落地打發(fā)走之后,翎羽找了宴一起逛街,而聽完事情的經(jīng)過,就算是對什么都一副無所謂態(tài)度的宴也實在忍不住有些窩火。
“聽好了,這可是每兩周才有一次的,可以和博士24小時親密接觸的機會哦?本來你跟他的接觸時間就比別人要少了,如果你不想輸給那個性感薩卡茲大姐、大胸爆炸狂魔或者游手好閑一號姬的話,就要更好地利用機會!”
“性、性感大姐?”
“是?。【褪悄莻€滿臉禁欲但生得一副O(jiān)O身體的醫(yī)療部的性感大姐??!”
哈——你還好意思說人家啊??粗矍罢逃?xùn)自己的好閨蜜胸前晃動的暴力兇器,翎羽在心里暗中吐槽了一句。不好不好,可不能被察覺到,會被殺了的。她搖了搖頭,將內(nèi)心的危險想法拋之腦后。
“而且,事情可比你想象的要嚴(yán)重哦。喂——你在聽嗎?”
“啊、啊……我在聽。事情嚴(yán)重……是指什么呢?”
宴一臉不敢置信的樣子看著翎羽。隨后,她重重嘆了口氣,緊接著露出了認(rèn)真嚴(yán)肅的表情。
“博士說的‘麻煩的家伙’,你真的心里沒有頭緒?”她一板一眼地問道。
“啊……因為,博士又有才,又帥氣……對大家也都很溫柔紳士……就連和博士有過節(jié)的W小姐都已經(jīng)……我實在想象不出……”面對好朋友的提問,翎羽支支吾吾了起來?!岸?,薩卡茲刀術(shù)師什么的,我也沒有聽說過……”
那是當(dāng)然的。博士在干員間的風(fēng)評一向很好,再加上在翎羽心目中的形象是妥妥的一百分,翎羽確實很難想到干員中有誰會對博士心懷不軌。至于博士無意間說出口的薩卡茲刀術(shù)師,聽這個兵種應(yīng)該也是歸屬于近衛(wèi)干員的,作為先鋒干員的自己不知道也正常。不過這么說來……
“宴,你是近衛(wèi)干員……博士說的那個薩卡茲刀術(shù)師,你認(rèn)識嗎?”
宴稍稍瞇起眼睛。
“哎……當(dāng)然了,那家伙,叫炎客哦。”
“炎客?”
“雖然也只是傳聞啦,據(jù)說沒加入羅德島之前是個小有名氣的雇傭兵的樣子。只是,在博士的指揮下,他所在的小隊被消滅了……自那以來,就一直怨恨著博士的樣子。”
翎羽瞪大了眼睛,聽著宴繼續(xù)講下去。
“前陣子,據(jù)說他趁凱爾希和阿米婭不在,私自把博士叫出去決斗……后來凱爾希在上層甲板發(fā)現(xiàn)他們的時候,滿地都是血痕……那個人,從不參加近衛(wèi)干員的演習(xí)哦。因為,他一旦下手,就只會下死手……不過我聽說他居然還喜歡養(yǎng)花什么的,真不知道在想什么……”
宴一邊說著,一邊又喝了一口咖啡。只是,當(dāng)她再次抬起頭來的時候,眼前的黎博利早已不見蹤影,留存在她耳邊的只有急速離去的腳步聲和一陣清風(fēng)。
“等……喂!翎羽!你去哪里??!我還沒有說完呢!”
2
身負(fù)巨劍的男人漫無目的地走在過道上。
偶然從男人身邊經(jīng)過的年紀(jì)不大、有說有笑的干員們,看到男人的臉,一下噤了聲,慌慌張張地小跑著遠(yuǎn)去了。男人用余光瞥了她們一眼,內(nèi)心沒有半點波瀾。
至少,自己并不是什么平易近人的知心大哥,這點自覺還是有的。
不過,若說這走行是漫無目的,那倒也不盡然。他依稀記得今天早上,那個女人在電話里留下讓自己去澆花的留言,但這對他而言無非是看心情的選擇項。
無聊的日常。
羅德島的日常,無聊到令人作嘔。
沒有實感的實戰(zhàn)演習(xí),沒有意義的病癥檢查,本應(yīng)手刃的仇敵現(xiàn)在卻做著拯救世界的美夢,和連自己的劍都不相信的三流劍士互相舔舐著傷口,原地踏步。雖然承諾了不會再對那兩人做出有威脅的舉動,但男人對那兩人諷刺而尖銳的態(tài)度并不會有所改變。
要說整艘船上唯一得以慰藉自己的,也就剩下養(yǎng)在溫室的那些花花草草了。無論它們的綻放有多么燦爛,最后花瓣也都會在風(fēng)中凋零枯萎。男人享受著在花開花落中尋找生命意義的時間。
“那么……雖然不想再見到那家伙的臉,但那些花草的生命只是它們湮滅之前的一小段歷程,不好好珍惜可不行?!?/p>
自言自語著,男人無意識地朝著溫室所在的方向行走而去。
穿過狹小的過道,來到廣闊的中央通道。要前往溫室,必須要從這里經(jīng)過。若是平常的日子,搬運物資的車輛、向任務(wù)出發(fā)和返回本艦的隊伍、匆匆忙忙的信使都會擁擠地行進在這條寬度等同于十幾條小走廊的大道上。
不過,今天是休息日。或許是大家要么在生活區(qū)放松,要么在自己的宿舍宅著不出來,往常喧鬧的中央通道上,除了自己以外,竟然沒有半個人影。
本應(yīng)如此。
“嗯?”
輕輕發(fā)出一聲只有自己聽得見的疑問,男人抬起了頭,瞇縫起眼睛。
是自己看錯了嗎?不,薩卡茲刀術(shù)師從不會看錯任何東西。
寬廣的中央通道,通向艦體另一端的方向。
手持與嬌小的身材完全不合的長柄斧槍,一雙已然鎖定了目標(biāo)的鷹瞳炯炯有神。
“什么啊,是黎博利啊。說來沒怎么見過呢,又是什么時候混上船的炮灰么?!?/p>
薩卡茲刀術(shù)師——炎客,自言自語地嗤笑了一聲,昂首闊步地向通道前方走去。
一步、兩步……五步、六步、七步。
第七步踏出落地的瞬間,只聽見空氣傳來些許震動——
炎客低下頭去,看到自己面前的地板上,被斧槍刻下了一道深深的劃痕。
“……到此為止了,炎客先生?!?/p>
炎客的嘴角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冷笑,血紅的雙眼緊緊盯著眼前與自己相對的少女。
“這是開的什么玩笑,黎博利人。趁現(xiàn)在把路讓開。這樣的話,我還可以破例讓你活著回去。”
“這件事……辦不到。”
炎客皺了皺眉頭。既然已經(jīng)知道這邊的名號,倘若挑戰(zhàn)的話,想必需要抱有失去性命的覺悟。然而這個一見之下沒有一項能力能與自己相提并論的黎博利,竟然主動找自己的碴,炎客感到詫異,但同時,他感覺自己身體內(nèi)的殘虐之血久違地沸騰了起來。
“哼……雖然不感興趣,不過姑且在你說不出話之前還是問一句好了,”炎客慢慢伸出手,將背在身后的巨劍抽了出來,眼中滿是嗜血的殘酷?!盀槭裁匆獡跷业穆罚课铱刹挥浀谜J(rèn)識你這樣柔弱的小鳥?!?/p>
火焰般的斗氣從炎客的全身冒了出來,一下將周圍的空氣變得熾熱滾滾。薩卡茲的動態(tài)視力可以捕捉到任何東西的一舉一動,自然也包括眼前少女下意識的顫抖和動搖。但是,鷹一般的雙瞳即便是在如此情形之下,也不曾有絲毫退卻之意,筆直地朝自己逼來。
“我是翎羽,原屬拉特蘭戍衛(wèi)隊,擔(dān)任博士的貼身衛(wèi)士。在此以拉特蘭和我的榮耀發(fā)誓……我絕不會讓你傷到博士分毫!”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沖向?qū)κ值聂嵊?,以及,以驚人的力量揮舞巨劍迎擊的炎客。在無人旁觀的中央通路,風(fēng)與火的戰(zhàn)斗開始了。
3
“來,博士君,請用?!?/p>
“哦,謝謝你,萊娜。其實不用這么客氣的?!?/p>
博士接過溫室的管理人——調(diào)香師遞來的茶杯,湊近嘴唇輕輕地啜飲了一口。
“怎么樣?這是用這溫室栽培的花朵精心調(diào)制的花茶哦,可以有效地去除疲勞,”萊娜笑瞇瞇地為自己也倒了一杯茶,坐到博士對面?!敖裉欤髅鞫冀醒卓蛠碚湛醋约旱幕ǘ淞?,可是他卻這么久都沒有來……一定又是在哪里和不知道什么人鬧別扭了吧。還好博士君幫忙澆了水施了肥,所以請您喝一杯茶也是應(yīng)該的?!?/p>
“雖然幫這家伙擦屁股不是我的本意就是了……唉,既然是萊娜的好意我就安心領(lǐng)受了。而且,這茶真的很不錯?!?/p>
“啊啦,您喜歡就好。過一陣等制好了茶包,我給您多拿一些去,最近閃靈小姐也一直在忙吧?她也需要好好消除疲勞?!?/p>
博士點了點頭。
“那真是太謝謝你了,最近大家都很忙碌,要做的事情實在是太多了。不光是她,我也想給凱爾希和阿米婭……哦,對了,還要給翎羽也分一些?!?/p>
“翎羽……啊啦,是那個每天都一個人努力訓(xùn)練的孩子?”調(diào)香師有些驚訝地說道?!皬臏厥一厮奚岬臅r候經(jīng)常看到她。她真的很努力呢,為了能夠保護博士君拼盡了全力?!?/p>
“但過于拼命也不是什么好事,所以我也希望她能好好休息一下……這不,今天下午我就給她放了個假?!?/p>
調(diào)香師聽完博士的話,稍稍停頓了一下。隨后,異于平常的笑容在她臉上浮現(xiàn)。
“哎呀,不行哦。那孩子為什么會那么努力,她最珍視的時光到底是什么……你難道還不懂嗎?”
“呃……懂、懂什么啊?”博士看到調(diào)香師的表情,有些心虛地喝了一大口茶。
正當(dāng)兩人準(zhǔn)備繼續(xù)會話的時候,不知怎的,來到嘴邊的話語都突然打住了。溫室里突然變得出奇地安靜,博士與調(diào)香師不約而同的放下了茶杯,豎起耳朵。
“那個,我說,萊娜你有沒有聽到遠(yuǎn)處傳來什么聲響?”
“嗯嗯……我也聽見了哦,好像是從中央通路那邊傳來的……刀刃相交的聲響……”
來不及把茶喝完,調(diào)香師一下從座椅上站了起來,箭步走向溫室的出口,拿上了法杖。
“博士君,待在這里不要出來,我去看看情況——別忘了閃靈小姐交代過您的話。【*2】”
但是以博士的性格,他幾乎同時就從椅子上跳了起來準(zhǔn)備沖出去看個究竟,即便看到擺出認(rèn)真表情說出最后那句話的調(diào)香師,他遲疑了片刻,終究還是沒有做出妥協(xié)。
4
火焰的暴風(fēng)。
手持巨劍,猩紅的身影有如子彈一般狂奔著。
“不會讓你得手!”
迎面而來的斧槍一擊撥開了揮向主人的炎刃。如果疾馳的巨劍是火焰的話,那么迎擊的槍尖便是神風(fēng)吧。
化解炎客的攻擊,緊接著便是放出的下一擊。翎羽高速刺出的斧槍,又被炎客的巨劍架開。
炎客皺了皺眉。那身嬌體弱的黎博利距離自己只有短短兩公尺的距離,對熟練的斧槍手來說,保持距離才是常理。拿著顯然長過自己巨劍的斧槍,黎博利只要迎擊進入攻擊范圍的自己就好。
但是,她不管這個。
翎羽兀自縮短著戰(zhàn)斗的距離,連炎客一步的前進都不允許。
蠢貨。槍兵縮短距離作戰(zhàn),無異于自殺,炎客暗自想道。同時,揮劍將炎浪擊向步步緊逼的少女。只是,少女的反應(yīng)速度出乎他意料地快,僅僅是輕盈地一躍便躲過了火焰,輕巧地落地,再度一擊接著一擊縮短著距離,似乎不知停止為何物。
喉嚨、肩窩、額頭、心臟。沒有漏洞,招招朝著要害突刺劈砍而來的少女的斧槍,沒有可以抓住反擊的空隙。視網(wǎng)膜里甚至不曾留下殘像,飛速的刺擊逼得炎客不得不全力格擋。倘若有一招沒能擋下的話,敗北的將會是自己。
有點意思。暗中感到些許驚嘆的炎客露出了連自己都不曾察覺到的笑容。
這正是羅德島的日常所欠缺的,在生死之間徘徊的刺激感。華麗綻放的花朵,盛開與凋零,只在一劍一戟之間。既然讓自己見識到了如此覺悟,那么就沒有不以全力回?fù)舻牡览怼?/p>
用劍擋開槍的有效方法是不存在的,如果用力彈開,就會被借力回?fù)?,但如果一直使用最低限度的力量架開,對方就不會有可趁之機。雖然在這場身體素質(zhì)不對等的對決中,靠薩卡茲的基礎(chǔ)體力,撐到對方精疲力竭再一刀削下對方的頭顱便可,但炎客必然不可能采取這樣的對策,因為那無疑意味著自己的敗北。那么……
不給炎客猶豫的時間,分別對準(zhǔn)了眉心、脖頸、心臟的斧槍三連擊,閃電一般刺來。
但是,連看都看不到的閃光,竟然被鬼炎一般的刀刃彈開了。
“唔?。俊?/p>
被出乎意料的反擊震懾,翎羽的鷹瞳因為難以置信的事實而收縮。
炎客的另一只手上,握著另一把兵器。
東國風(fēng)格的打刀,平常別在炎客腰間的武器。雖然沒有什么出場的機會,但是既然決定全力以赴,那就沒有不用的道理。
“嘖,雙刀嗎!那樣的話……”
“玩樂差不多到此結(jié)束了。”
抓住翎羽僅僅一瞬的空隙,赤色之鬼露出了獠牙?;鹧娴脑词妓噺难卓偷闹泻?,擴散到手臂,延展到左手的巨劍以及右手的打刀。巨劍冒出了赤紅的火舌,而打刀上纏繞著的紫色鬼炎外圍,詭異的電光開始流動。
“那么,賭上炎客之名的一擊,你能接得下來嗎?!?/p>
“你這家伙……不管你在打什么主意,唯有在此將你擊退一途!”
片刻之間便重整氣息的翎羽,架起斧槍,不打算給炎客任何進攻的機會便朝炎客的正面攻了過去。
然而。就在將斧槍舉起、刺出的瞬間。
資質(zhì)平平無奇,在戍衛(wèi)隊中也并不出眾的黎博利人,翎羽。其唯一可以稱得上先天優(yōu)勢的,便是那在戰(zhàn)斗中瞬間認(rèn)清“對自己而言最適合的行動”的能力,對即將發(fā)生的危機近乎可以預(yù)見的——直感。
而這份直感,現(xiàn)在警告著自己的過失。
沒有猶豫的時間了。加速自己的腳步,在炎客揮出武器之前攻進去就好——
“判斷失誤了啊,女人?!?/p>
冷酷而無情的聲音響起。
“歃血——”
一道火光。
以凌駕翎羽的速度,自右上向左下,自左上向右下,揮舞的巨劍幾乎在同時朝著翎羽便是兩刀劈去。
“唔!”
這種程度的劈砍,翎羽不是沒法防御的??焖賹⑦M攻的斧槍轉(zhuǎn)為防守,彈開炎客的全力攻擊——
握緊槍柄的雙手被震得發(fā)麻。
“成功了嗎!”
就算是炎客,在剛剛的一擊被彈開后要重整架勢,必然會產(chǎn)生破綻,只要在那個空隙攻進去的話——
就在那不過須臾的空檔,翎羽往炎客的腹部橫踢的瞬間。
“啊……”
“——刃鬼!”
翎羽雙眼瞪大,明亮的鷹之瞳在頃刻間急劇向內(nèi)緊縮。
她看到一抹殘影。
閃爍著紫色電光的打刀——鬼炎,如同切開一塊豆腐那般,絲滑流暢地劃過自己纖細(xì)的脖頸。
巨量的血液噴濺而出,承載著不屈意志的頭顱在空中翻滾了幾圈后,無聲地落到了地上。
那是她的身體,再向前位移半秒之后的景象——
這樣下去,會死。
那是完全以直感驅(qū)動的行動。
將手頭的斧槍立刻向地面刺去,將手掌貼在槍柄上用力向后一推。
放棄了一切進攻,只是拼命地為了讓自己倒下而向后摔落。
“呃??!”
脊背著地,少女重重地摔在了冰冷的地上,發(fā)出了痛苦的聲音。
盡管沒有攻擊到致命的喉嚨,但是鬼炎的斬?fù)?,在翎羽向后倒去的瞬間,從她的腹部劃過,鮮血噴出,沾滿了刀術(shù)師的衣服和臉。少女的斧槍已經(jīng)脫手,牢牢地釘在了地板里。
勝負(fù)已定。
眼前的少女,不顧腹部的傷痛,掙扎著想要從地上爬起身來。
“我……不會讓你……過去的……”她用近乎聽不到的聲音斷斷續(xù)續(xù)地說道。“除非你……殺了……”
“當(dāng)然。我就是這么打算的——”炎客緩緩地走到少女的旁邊,舉起巨劍,將刀刃擱在了少女的頸背上?!澳爿斄?,所以我會在這里殺——”
“炎客,你在做什么!”
前方傳來了熟悉的女人聲音。或許是由于剛才的戰(zhàn)斗余韻被突然打斷,一向殺伐果決的炎客不由得愣了一下。他抬起頭。
“……是你。調(diào)香師。還有……”
而與沃爾珀女性在一起的,是那個他最不想見到的,穿大衣戴兜帽的人。他看見那個人的拳頭已經(jīng)捏得發(fā)紫。
沃爾珀女性臉上的表情由驚訝變成了極度的失望。她完全沒有心生懼怕,毫不猶豫地朝這邊奔了過來,用力一把推開了擋路的男人。與調(diào)香師一起奔過來的博士將因為失血而昏迷過去的翎羽翻過身,然后由調(diào)香師開始專心地施展起治療的源石技藝。
“這件事……我和博士會如實報告給凱爾希醫(yī)生的。炎客……禁止你來溫室兩個月?!?/p>
她頭也不回地說道。
另外一個人也沒有回頭看自己。只不過,炎客知道,那兜帽下的眼神,是遲早要找自己清算的眼神。沒有當(dāng)場對自己拳腳相向,不過是因為他與那個三流劍士的約定而已。
很好,就該這樣,放馬過來。
雖然很想這么說,但是炎客沉默了一會,終究轉(zhuǎn)過頭去收起刀,將雙手插進了口袋,百無聊賴地離開了現(xiàn)場。
“可惡。擅自攻過來的是那女人啊?!?/p>
等走到兩人都無法聽到的距離,炎客喃喃自語道。
“本以為是一只不堪一擊的小鳥,沒想到卻能接下我必殺的秘技——你的貼身衛(wèi)士,還真是不簡單啊,博士?!?/p>
5
醫(yī)療部,重癥病房。窗外傳來嘰嘰喳喳的鳴叫聲。是在艦體上筑了巢的羽獸吧,其樂融融的一家子,熱熱鬧鬧,就如同病房里一樣。
“翎羽……嗚……你真是……嚇?biāo)纻€人了……沒想到話說了一半,你居然直接跑去……”
坐在病床邊,宴一邊心有余悸地瑟瑟發(fā)抖,一邊用抖個不停的手拿著水果刀為翎羽削蘋果。
“恢復(fù)得怎么樣?傷口還痛嗎?”
同屬先鋒干員的芬也不無擔(dān)心地前來探視了。不過,比起擔(dān)心,芬的眼神里更多了一份崇敬和憧憬。
“翎羽真的是很強……居然能和那個炎客先生戰(zhàn)得有來有回……”
“哈哈,沒有啦,只是我單方面差點被殺而已……”翎羽苦笑著回應(yīng)芬的贊美。“我真是……太丟人了……明明什么都沒有問清楚,就突然挑起事端……”
“關(guān)于這個……好像那家伙在接受凱爾希質(zhì)問的時候說全是因為自己一時沖動……總之最后事情以他被罰工資三個月,加上去溫室做義務(wù)勞動的條件了結(jié)了,”宴緩緩說道?!罢媸堑?,不知道他到底是好人還是壞人?!?/p>
“太好了,要感謝炎客先生呢,”芬笑著說道。“這樣翎羽也不會被追責(zé)了吧,能夠繼續(xù)擔(dān)當(dāng)博士的護衛(wèi)了?!?/p>
“誒……誒……?芬真是的,在說什么啊……”聽到芬的話,翎羽的臉上頓時又騰起一片紅?!跋裎疫@樣不成熟的人……哪有資格繼續(xù)當(dāng)博士的貼身護衛(wèi)……都怪我……盡給博士添麻煩……那之后,博士肯定又被閃靈小姐訓(xùn)了……”
“哈哈,是這樣嗎?”芬從探視者用的座椅上站起身來?!拔业故怯X得,本人不一定會這么想哦?!?/p>
“就是啊。你也是時候要變得更加自信一點才對,”宴將削好的蘋果放在床頭柜上的碗里,也站了起來?!澳?,我們先走啦,你好好休養(yǎng)哦。凱爾希醫(yī)生說你要多睡睡才會好,困的時候直接什么也別想,睡覺就好啦!”
“嗯、嗯……”
翎羽想抬起手臂與她們揮手告別,但肩膀處傳來的麻痹感依舊無法習(xí)慣,她只得放棄,目送著兩人走出病房。
戰(zhàn)斗留下的后遺癥仍然沒有徹底消去。翎羽躺回被窩里,看著純白的天花板。明明是早上剛剛睡醒,但不知為何,睡意又突然襲來。是因為剛才喝了調(diào)香師小姐送來的茶嗎?據(jù)說有去除疲勞的功效……可是……不行……意識漸漸遠(yuǎn)離……
劍與戟相交的聲音,充斥著大腦。
前進,前進,前進。
前進的終點,她看見跪倒在地上的自己。架在頸背的刀刃,在霎時間落下——
猛地睜開眼睛。
眼前依舊是一塵不染的天花板。窗外的月光映照在屋內(nèi),顯得整個房間更為清冷。
“噩夢……嗎。沒辦法……經(jīng)歷了那樣子的戰(zhàn)斗的話……”
黎博利少女試著動了動身子。緊接著,從右手傳來的感觸便通過神經(jīng)傳達到了大腦。像是對這種感觸作出反饋一般,她輕輕偏過頭去。
身著大衣,戴著兜帽的那個人正趴在自己的床邊,安然沉睡。他粗糙而有力的大手,正溫柔地包裹著自己的右手。
感受著他肌膚與體溫,少女的眼角滑落一滴淚水。她心滿意足地躺了回去,閉上雙眼。
只要有他在,就算是片刻的陪伴,那也足夠了。
今晚,看樣子可以做一個好夢。
*1. 上一篇博翎文《Receive You ~Plume Arknignts Arrange~》的內(nèi)容。還未搬運至B站。
*2. 見博閃文《愛的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