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公千年之謎:為何扮黑臉

載自《包拯千年之謎》作者春江 中國青年出版社出版
我們在北京故宮博物館

看到現(xiàn)存的最早的包拯像。方方正正的臉膛上兩道濃黑的眉毛,高挺的鼻梁,下垂的大耳,顯得和善可親。天庭飽滿,眼睛不大,兩顆黑亮亮的眼珠閃爍著睿智的光芒,顯得豁達(dá)大度、善于謀略。

我們在合肥包公祠

看到他在世時有人畫的1比1的包拯全身像,個頭不是很高大,1.6米都不到,左肩略低于右肩,嘴寬唇厚,皮膚白凈,看上去是個出生于中原地帶、喝淝河水長大的標(biāo)準(zhǔn)的合肥人。

這樣白凈秀氣的長相,怎么會被人叫做“包黑”呢?

在各種戲劇的扮相上,臉譜又怎會成了典型的黑頭、黑臉呢?

在900多年前的那個時代,等級界限森嚴(yán),老百姓很難一睹當(dāng)官者的顏貌。盡管大家非常喜愛包拯,卻很少有人知道包拯的長相。若是在今天,像包拯這樣的英雄,肯定是頻頻出現(xiàn)在報刊和電視屏幕上,就不會給老百姓留下多少想象的余地,老百姓也不需要去想象。但在那時,人們講述包拯故事時只好發(fā)揮自己的想象,去描述出一個和包拯思想性格相一致的“藝術(shù)造形”。這個“造形”或許一開始還有一些和真包拯相像的地方,但隨著時代的久遠(yuǎn),真實的成分就越來越少,甚至面目全非了。不用“白”而用“黑”來“包裝”包拯,是有一個時間過程的,而這一過程的演變正是以老百姓的認(rèn)可為基線。特別是戲劇舞臺上的包拯形象,“黑”的色彩越來越濃,也越來越美。

由元代、明代的“正末”或“外”,到清代轉(zhuǎn)變?yōu)椤皟簟鄙缪?,充分表現(xiàn)了“黑臉包公”鐵面無私的凜凜威風(fēng)。

就像算命先生通過摸一摸人的手來辨別種田人和讀書人一樣,老百姓看一個人首先要看到的是對方的臉。如果是黑臉,則是在風(fēng)吹日曬下勞動的成果,被看作是和自己一類的人;

如果是白臉,那肯定是與自己不一路的人。

在農(nóng)民階級和地主階級對立的社會里,黑臉與白臉在老百姓心里是兩種階級不同的標(biāo)志。

包拯作為老百姓的代言人,站在老百姓的立場上,替民伸冤,自然是被老百姓看成是自己人。既然是自己人,那就會自豪地指著自己的一張黑臉說:“瞧,包拯也有我這樣的一張黑臉!”

包拯的藝術(shù)形象主要是在民間形成的,老百姓的審美情趣和原始的階級情感起了最重要的作用。黑,是貧苦、勤勞的本色,是忠誠厚實的象征。

黑成了男子漢健康與美的標(biāo)志。農(nóng)民階級也就自然地把黑色視為包拯形象的底色了。

包拯是讀書人,這是當(dāng)官的必備條件之一。而讀書,非家境好的人所不能。一個出生于貧苦農(nóng)民家的孩子怎么能夠讀書呢?由于這一原因,包拯出身的故事也被漸漸改寫了。老百姓讓包拯出生在一個富有的家庭,卻沒讓他過上富裕人家孩子應(yīng)過的生活。他一出生,就遭父親遺棄,雖被長嫂收養(yǎng),卻又被父親罰做放牛郎,和家里長工的兒子一起干活。

長至十四五歲,才被神仙點(diǎn)化。從此,他白天放牛,夜晚讀書,終于金榜高中,成了當(dāng)官的人。這樣包拯的出身問題就比較“圓滿”地解決了。包拯長得高大、皮膚黑是因為他一直和下層人民生活、勞動在一起。

他在做官以前過著和長工的兒子差不多的生活,所以做官以后才會替老百姓講話,這叫做“不忘本”。畢竟,包拯生活在農(nóng)民的圈子里,受到農(nóng)民的教導(dǎo),得到農(nóng)民的幫助。就是因為這樣,才有“解民倒懸”的包拯!

貧苦的農(nóng)民們一方面把包拯看成是“自己人”,去美化他,當(dāng)然是按照他們的審美觀點(diǎn);另一方面又去“丑”化他,《包待制出身傳》里講包拯出生時,“八分像鬼三分人”。

為什么又要“丑”化他呢?這個問題又牽涉到神鬼在中國老百姓心中的形象與地位。自從佛教流傳到中國,中國的農(nóng)民就把道家的神仙與佛教的神仙糅合在一起,深深地相信因果報應(yīng),相信地上的大人物都是天上的神仙星宿下凡,相信人死以后可以做神,也可以做鬼。

神和鬼都具有地上的人所不具備的“威力”。冤死的人,他的鬼魂可以替自己報仇。

中國的老百姓認(rèn)為,被鬼纏身,撞上鬼了,是因為這人做了“虧心事”。不是有句話叫做“白天不做虧心事,夜晚不怕鬼敲門”嗎?這樣一來,只有壞人才怕鬼。鬼就成了地上的弱者在死后“強(qiáng)大”起來的另一種化身。鬼讓壞人害怕,讓他們膽顫心驚。“鬼”成了受壓迫者的工具。

在現(xiàn)實生活中,一個一個的農(nóng)民是敵不過強(qiáng)大的統(tǒng)治階級的。包拯成了老百姓的代言人,老百姓就要賦予他強(qiáng)大的力量,讓他日審陽、夜審陰,“關(guān)節(jié)不到,有閻羅包老”。閻羅是什么,是不講情面的陰間統(tǒng)治者,掌握著陽世之人的生死大權(quán)。

所以,包拯在走向神化的道路上,老百姓就讓他長就陰陽臉,把他塑造成閻羅一樣的神,一提他,就會讓人害怕。

既然,中國的鬼、神大都是用來嚇人的,那么其“丑”就可想而知了,直至“丑”得令人望而生畏。于是,不僅是閻羅,還有黑白無常、牛頭馬面,這是在下界的,即使是在上界的,除了如來佛主體態(tài)端莊外,十八羅漢個個都丑得一塌糊涂。按照這個邏輯推演,包拯其面貌之“丑”也就可想而知了。

站在與“白臉”相對立的立場上,“黑”不僅成了勞動人民的美,而且成了令“白臉”害怕的顏色,因為“黑”對于“白臉”階層的人來說就是“丑”。故而在中國,伸張正義的“丑陋”的神鬼也大都是一副“黑”面孔。

美和丑本來就是相對的,不同階級恐怕也有不同的審美標(biāo)準(zhǔn)。魯迅在《文學(xué)與出汗》一文中說:“工人階級身上出的汗,整日躺在閨房看‘才子佳人’式小說的小姐是覺得臭不可聞的?!?/p>
包拯長得丑、生得黑,但老百姓喜歡他、敬仰他,親切地喊他“包黑子”。但同樣是“包黑子”這三個字,到了害怕包拯、又恨包拯的權(quán)貴嘴里,就成了罵人的話、污蔑人的話。在長篇小說《包公》里,龐太師對包拯恨之入骨,一直想為自己的兒子報仇,就派人假托“包黑子”之名,到處行兇作惡、為非作歹,妄想以此來詆毀包拯,借機(jī)行刺。

在包拯整個故事體系的發(fā)展中,尤其是其走向成熟階段,為統(tǒng)治階級所利用,有不少封建文人的介入,因而包拯這一黑的形象中還留有封建統(tǒng)治者和封建文人的思想痕跡。
清代的包拯一改解民倒懸的形象,而成為竭力替皇上及其江山考慮的忠臣,原來他那種敢于與皇上斗智斗勇的勇氣明顯地削弱了,包拯替民伸冤的故事也多被忠奸斗爭的故事所包容。

魯迅在評價《三俠五義》時說:“其有《水滸》的余韻,但不同的是《三俠五義》‘幫助政府’,包拯領(lǐng)著一大班子俠義之士,就是為了?;?。”

但有關(guān)包拯出身的故事和其黑面孔的相貌卻沒有多少變化,雖然其出身故事反而比原來更加曲折,其面貌卻只是在保持黑的基礎(chǔ)上讓他多了些“儒家風(fēng)范”,去掉了“鬼”相。這也就是說,封建文人們也對包拯的“黑面孔”形象給予了贊同。

“天將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所以動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包拯出身經(jīng)歷坎坷,后來卻擔(dān)當(dāng)大任,正是儒家這一理論的具體化。

所以,幼年的包拯還是要遭遺棄,少年的包拯還是要做放牛郎,與之相關(guān)的黑面孔也還是要繼續(xù)保持??鬃訛榱藢崿F(xiàn)自己的政治理想,周游列國,風(fēng)餐露宿,臉面肯定也白不了。愛民如子的官員經(jīng)常到老百姓中間去體察民情,臉總還是要被太陽曬黑的。

人一睜開眼睛,就可以看到許多不同的顏色。一個區(qū)域的文化、一個民族的感情沉淀,都可以在顏色上表現(xiàn)出來。它們給不同的色彩賦予了不同的精神內(nèi)涵和某種象征意義。在中國人的審美情感中,幾千年了,黑終于成為黎民的本色、真誠的象征,被賦予了忠貞不二的品格,含有寬厚的風(fēng)尚。

黑成了包拯的標(biāo)準(zhǔn)色,人們親切地稱呼他為“包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