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娜，你說這天真的能看到流星雨嗎？”

“再等等吧，就算等不來流星雨，在這里聊會兒天也挺好的?！?/p>

“我們有多久沒有這樣看星星了？”

“......不記得了。幾個月？幾年？從來到大騎士領的那一天起，我們四個好像連天空都無暇顧及?！?/p>

漆黑的夜空泛著點點星光，星光之下是平穩(wěn)航行的羅德島，而羅德島的上層甲板上，鋪著一條毯子，毯子上坐著四個仰望星空的卡西米爾人——一個灰尾巴扎拉克，一個紅尾巴扎拉克，一個庫蘭塔，還一個黎波利。

“就連躺的感覺都不一樣?！薄把嫖病彬T士索娜一邊接著剛才的話，一邊伸出手“當當”地敲了兩下甲板，“根本不像在貧民窟的時候，我們躺著的那一小片地方?！?/p>

“除了和那段時間一樣冷以外，其他的都是天壤之別?！边@句話是“灰毫”格蕾娜蒂，也就是那個灰尾扎拉克說的。

????“不知我們被無胄盟追的滿處跑時，卡西米爾的夜空是不是也一個樣子。”焰尾也被凍得忍不住搓了搓手，說話時候也時不時吐出涼氣。

“可惜了，要不是那個‘青金’，我真想把無胄盟那幫雜碎打揍一頓之后，趁著停電的工夫，直接一個仰脖面朝天空——那一定很酷。對，很酷！”艾沃娜，“野鬃”騎士，此時低下了她高昂的頭顱，以稍微緩緩她那因為長時間看星星變得酸痛的脖子。

“也許吧。但那時的你肯定不會這么想?！?/p>

沉默。

“......我們都是。”還是那個叫查絲汀娜——確切來說，“遠牙”騎士——的黎波利，補上了下半句，“我們那時想的，只有怎樣盡可能多地保護感染者，并讓真相公之于眾?！?/p>

“現(xiàn)在想想，那一回的行動真是驚險?！被液猎僖淮伍_口，“臨光家族、那兩位薩卡茲女性，以及‘銀槍天馬’......不是那么多人或明或暗的幫助，我們甚至都不會看到第二天的太陽?！?/p>

“確實，我記得那時候我掉進‘縫隙’里時，你跟那名大位纏斗時的怒火......”紅尾扎拉克“焰尾”微微笑了笑，“雖說你后面跟我強調(diào)是‘沉浸式體驗’，但未免......做的也太像了些?！?/p>

“畢竟我那時真的以為你會被絞成肉泥?！被液恋恼Z氣明顯松了下來，“就像艾沃娜那樣，如果不是血騎士相助，也許——”

“起碼我是因為反抗那幫*卡西米爾粗口*差點斷了氣?！贝藭r野鬃的語氣已經(jīng)有些不對勁了，“......不至于，不至于死的那么窩囊......”

一片寂靜。

“你還在想著杰米吧?！被液量戳搜垡白?。

“那口氣老子怎么能咽得下！”野鬃突然情緒爆發(fā)，握緊拳頭很砸了一下地面，“如果不是英格拉，如果不是那幫旁觀者，如果不是騎士競技，他也許......他也許......”

一旁的遠牙并沒有說話，只是伸出手輕撫著野鬃因隱隱的抽噎而顫動的后背。焰尾見此情景，也只是無奈地垂下了眼神。

“想哭就哭吧，艾沃娜?！痹S久，焰尾嘆了口氣，“畢竟一路走來，有多少他這樣的感染者沒能撐到曙光照耀的那一刻。”

“在他們眼里我們和畜生有啥不一樣！”野鬃這話幾乎是吼出來的。

“但何止是我們被當成畜生。”灰毫的臉色明顯更不好，“上了島后我才知道，何止是卡西米爾，整片大地的感染者的日子又何嘗好過？”

“更進一步，也只會是工具?！边h牙補了一句，“就連努力都難逃被利用的下場?！?/p>

“只能說，這就是現(xiàn)實?！毖嫖惨矊Υ藷o可奈何。她只好抬頭看了看天，此時那輪月亮已經(jīng)移動到了天窗的邊緣，灑下的月光剛好能投到四個小小的身軀上。

“我還記得，卡瓦萊利亞基辦事處開張的那一天，我難得有機會和臨光小姐單獨聊了好多東西?！毖嫖策@時候話鋒一轉(zhuǎn)，似是試著讓其她三位從悲傷中掙脫出來。

“她跟你聊什么了？”遠牙轉(zhuǎn)過頭看了看焰尾。

“一些......她被流放之后的見聞?！毖嫖差D了頓，“卡西米爾的黑影，卡茲戴爾的鬼魂，還有切爾諾伯格的慟哭......一路走來，她所見證的苦難遠比我們經(jīng)歷的還要多。

“但回來的那一刻，她還是選擇為我們而戰(zhàn)。即使她不是感染者。

“面對這些，她想做的只有沖鋒，只為給后來人尋得哪怕一絲光亮。我想，這也是我被打的那么狼狽的時候，她肯從天而降，為在場的所有人帶來曙光的原因吧?！?/p>

“是啊，做夢一樣?！被液咙c了點頭，作為對臨光的贊許。

“這才是真英雄嘛?！眲偛判那榈吐涞囊白滓搽y得地提起了點興致。

“但我們畢竟還是要找到自己的光的。”焰尾轉(zhuǎn)了個話頭，“借著別人的光畢竟走不遠。”

“或者說，如果我們自己不干點什么，現(xiàn)狀是不會變的。”

“掃帚不到，灰塵不會自己跑掉?！?/p>

“說得對?！@句話是你在圖書館看到的嗎？”這回是焰尾轉(zhuǎn)過頭看向說出那句話的遠牙了。

“嗯?！边h牙點了點頭，“前兩天羅德島進了一批新書，我從其中一本里看到的?！?/p>

“我只知道他們必須付出代價！”野鬃這才喊出了她剛才因為抽噎沒能說出來的話。

“沒錯，必須付出代價——但不會是現(xiàn)在?！毖嫖埠袅丝跉?，“與一個國家，或者說是整片大地相比，我們的力量畢竟還是太過渺小?！?/p>

“但至少我們還有時間?！边h牙淺笑了一下。

“說得對。”焰尾說道，“我們還有時間，我們還能奔跑?！?/p>

“......嗎?！?/p>

其他三人好像并沒有注意到焰尾脫口而出的的這個字，以及伴隨而來的，她眼神中光芒的些許黯淡。

?

“我們倒不如聊點別的東西?！毖嫖舶抵惺樟耸涨榫w，“說來，查絲汀娜，這段時間我看你空閑時候更喜歡往圖書館里跑啊?！?/p>

“畢竟在圖書館泡著，總比在高處吹風好些?！边h牙自然也明白焰尾的用意。

“而且新進的一批書正好也對我們的口味?！被液猎谝慌愿胶偷?，“艾沃娜，我覺得你也應該有空就去看幾本，總是跑到酒吧討酒，小心把身子骨喝壞了?！?/p>

“別，別，你是知道的，我這人一看那密密麻麻的文字頭就疼。”野鬃聽聞此言連忙擺了擺手，“再者說我也不是老去酒吧討酒喝——我總不可能真就那么放心把我的‘寵物’扔給工程部管吧？”

“正義騎士號吧?！毖嫖惨不貞浀?，“咱們當初是在哪兒發(fā)現(xiàn)它的來著？”

“好像是......某處建筑廢墟的瓦礫堆里吧?！被液琳f道，“也得虧艾沃娜眼尖，不然我們真會以為她也不過是又一堆廢鐵?！?/p>

“那時候她甚至連‘滴滴’的響聲都發(fā)不出來?！币白讚狭藫夏X袋，“誰能想到，現(xiàn)在她會是這么......多功能?！?/p>

“甚至于成了博士的新寵?！边h牙也笑了笑。

“這得多虧了工程部的諸位幫忙啦?！币白仔α诵?，“話說......誰帶表了？現(xiàn)在幾點了？”

“我來吧?！闭f著遠牙掏出來一小塊懷表，“嗯......七點四十二。”

“成勒?！闭f到這里，野鬃突然站起身，拍了拍土，“你們等我一會兒！我去看看‘她’保養(yǎng)好了沒！”

“快去快回啊！”灰毫看著往遠處跑去的野鬃。

“知道啦！”野鬃的這句話伴隨著她的身影消失在了走廊之中。

“她果然還是老樣子。”焰尾笑著嘆了口氣，“就像我們剛遇見她的時候?！?/p>

“話說回來，”遠牙的一句話把兩位扎拉克的思緒又帶到了書籍上，“這回的書籍采購，我聽說有人事部的參與?！?/p>

“大抵是罡教官他們選的吧。嘿咻——”焰尾說著就從她隨身攜帶著的一個小包里掏出來了一本書，借著她的大尾巴躺在了毯子上。“第一次看的時候確實會被那些生詞和晦澀的情節(jié)難住，但一旦讀進去之后就很難再掙脫出來?！?/p>

“這本書是？”灰毫朝著焰尾拿出來的書看了過去。

“《南非戰(zhàn)爭紀實》——這本書挺不錯的?！毖嫖才み^頭看了眼灰毫，“我看的時候就不由自主地想到了雷蛇干員提到的薩爾貢戰(zhàn)亂，雖說我也搞不懂書里講的‘布爾’和‘總督轄區(qū)’啥的到底是啥意思就是了?！?/p>

“這樣......”灰毫聽罷只是點了點頭。

“對了查絲汀娜，你平常喜歡看哪種書?。俊?/p>

“我嗎，嗯......輕小說之類的吧。比方說，《涅涅茨，雛鷹起飛》或者《西伯利亞的游隼》，都是講飛行員的故事的。”

“畢竟是黎波利人啊?！敝v到這里，焰尾稍微停頓了一下，“話說，我記得你以前從沒有看書的習慣吧？哪怕是剛上島那會兒，你對圖書館也沒什么興趣?！?/p>

“算是巧合吧?！边h牙回憶道，“在工程部維修武器的空隙，那位黎波利少年允許我看了會兒他借的《冰原上的基督》?！?/p>

“《冰原上的基督》......哦，我想起來了，楚科奇的神父統(tǒng)一‘遠東’的故事？”

“嗯。我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漸漸喜歡上讀書的。”遠牙笑了笑，“這也算是一種改變吧——感染者騎士遠牙從戰(zhàn)場上走下，捧起書本正經(jīng)思考自己的未來?！?/p>

“所以你提到《西伯利亞的游隼》，不單是因為它講的是飛行員的故事吧?！?/p>

“嗯。從‘雛鷹’到‘游隼’，某種程度上來說，可能也算是一種蛻變吧?！?/p>

“就跟我們一樣。”焰尾會心一笑，“一路走過來我們經(jīng)歷了那么多，某種程度上來說，我們確實也在蛻變啊?！?/p>

“但有的東西，是我們永遠逃不掉的?！?/p>

“小灰？”焰尾有些疑惑地看向脫口而出的灰毫。

“啊，呃，嗯。”

“從剛才就看你好像有些暈暈乎乎的......身體不好嗎？”

“呃，沒事?！北绕鹧嫖?，灰毫明顯有些欲言又止，“我只是恰好想起來，前兩天我和艾沃娜拼酒的時候，她跟我聊起那天在休息室發(fā)生的事情?！?/p>

“那場比賽休息時的侮辱事件吧?！毖嫖舱f道，“后來在她正式入伙后，我還和她聊過她當時怎么想的呢?！?/p>

?

“當然不后悔啊！”野鬃用與回答焰尾時的話語回答檢查“正義騎士號”將要搬運的零食酒水的鴻鶴，“換做是你，在那個場合下無端地受人辱罵，就因為你是個‘感染者’，你不氣憤？”

“我又沒說那情況下我心里就不窩火?！@個盒子我就擱籃子底層了??！”鴻鶴這么說著，。

“行?！獎e碰灑了??！”野鬃這樣回應。

“我看看......先把這個扣子扳開，然后......成了。”鴻鶴把蓋子合上，然后把零食又放了上去，“——關鍵是你還不能反駁，反駁了也就是錯上加錯。結果就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扯淡嗎這不是！”

“對啊，這就是扯淡！”野鬃從旁邊的飲料箱里拿出一個鋁罐，“這飲料我拿了啊?！?/p>

“拿吧，可露希爾小姐特意囑咐的，誰都能拿?！边@時候鴻鶴已經(jīng)要轉(zhuǎn)身看向電腦了，“記得給我也拿一罐，我這罐剛好喝完?！?/p>

“成?！雍昧税?！”正說著，一個鋁罐就朝著鴻鶴的方向飛了過來。鴻鶴一抬手，“啪”的一下穩(wěn)穩(wěn)接住，然后掰開易拉罐喝了好幾口。

“你這種人我倒真是羨慕?！兵欪Q順手把易拉罐放在了桌子上。

“我嗎？”

“想要做啥事就去做，這大地上跟你一樣的可沒多少?！?/p>

講到這里，整個工程部內(nèi)部突然就沒了聲音。

“唉?！?/p>

“你的下一句話是：就算罵了，對感染者的歧視也不會被改變。對吧？”鴻鶴問向嘆氣的野鬃。

“你說的就像我沒經(jīng)歷過似的。更何況，這大地的苦難可不止礦石病一樣——倒不如說，礦石病跟各個國家的那些糟爛事相比，礦石病都能算小巫見大巫?！?/p>

“畢竟我們是實打?qū)嵉亟?jīng)歷過的。”

“只不過，這也算是我對你們的忠告：有些事情確實沒我們看的那么簡單——或者說，二極管，不是此端就是彼端。指望著先射箭再畫靶，某種程度上只會使人越走越偏?！?/p>

“是啊，大多數(shù)時候我們面對現(xiàn)實只能苦澀地吞下去——索娜當時就這么跟我們說的?！?/p>

“但歸根到底，決定歷史進程的終歸是人，而不是什么礦石病，或者別的什么某些人覺得‘好用’的東西。你們能為感染者走到那一步，我也是發(fā)自內(nèi)心地欽佩你們?！?/p>

“多謝夸獎，嘿嘿?！?/p>

“說起你們，”鴻鶴突然轉(zhuǎn)了個話頭，“我感覺總繞不開你們的團長?！?/p>

“啊，你說索娜嗎？我敢打包票，她的笑容和信心，那可是真的?！?/p>

“但我總覺得，她的笑容像是演出來的?！?/p>

“你怎么看出來的？”

“你要是剛才介紹焰尾干員時不說那下半句的話，我還不至于那么篤定?！?/p>

“......唉，算我太實在?！币白淄炖锩凸嗔撕脦卓陲嬃希缓蠼柚鴵Q氣的機會嘆了口氣，“我直說了吧，我就不信，這一路上索娜她心里就沒疙瘩?！?/p>

“畢竟她是你們的團長，有什么事她肯定是要沖前面的?！?/p>

“是啊。”野鬃說著又喝了一口，“上回我和小灰拼酒的時候，她跟我說有看到索娜躲在暗處擦淚呢?！?/p>

“好家伙，她這得被灌了多少酒啊，這話都往外捅?！?/p>

“我記得那個時候我倆也沒喝多少啊......你不感到驚訝嗎？”

“一個月前，我剛好親眼見證了一出類似的人間慘劇。坦白說，見證后的我尚且如此，尸山血海里爬出來的人沒有后遺癥，那才會讓我感到吃驚。”

“一個月前嗎......”

“多好的娃兒啊。”鴻鶴轉(zhuǎn)過頭繼續(xù)搗鼓一旁的電腦，“我看她對無人機之類的東西也挺感興趣的。”

“可惜這礦石病，唉?！币白讎@了口氣，“話說你后面的這架無人機到底是干啥的？”

“哦，我之前聽赫拉格大爺講過烏薩斯的炮火引導用無人機，所以我想著——”

“造個類似的玩意出來？”

“......算是吧，不過跟那種無人機還不一樣。比方說，湊近一點兒，你看這兒......”

?

“空襲？”遠牙再一次向焰尾確認后者描述的內(nèi)容——這時候她們?nèi)齻€人的話題已經(jīng)轉(zhuǎn)到科技產(chǎn)品上來了。

“嗯嗯?！毖嫖颤c了點頭，“先是小型無人機迎敵，確認敵方人員的數(shù)量和方位，然后呼叫大型無人機進行俯沖轟炸......哇唔，那一定很酷！”

“這你是聽誰說的？”

“工程部的一位戴鴨舌帽的黎波利少年。我之前還看到過他在電腦上擺弄模型呢?！?/p>

“模型？”

“對啊，他就是盯著電腦屏幕，然后電腦上‘唰唰’幾下就構造出一堆數(shù)據(jù)，他還跟我掰扯呢，什么地點，什么高度，扔多少炸彈，能消滅多少敵人......”

“這都是他一個人干的？”

“不盡然。準確來說，是他腦袋上的那塊源石結晶。”

講到這里，灰毫突然警覺地看了一眼正在聊天的兩人。

“源石結晶？”

“他的源石技藝好像就是任意操控電子設備——我聽他說，他的感染，是人禍?！?/p>

“人禍？”

“他為了制止那家公司的犯罪行動，不幸被流彈打中，他也成了現(xiàn)在的這模樣?！?/p>

灰毫無言。

“說實在的，把自己的不幸化作長處，這一點上我也比較佩服他——”

“胡鬧！”

“灰毫？”遠牙著實被這一下嚇得不輕。而上一秒還在跟遠牙交談甚歡的焰尾也停住了嘴，卻并沒有轉(zhuǎn)過頭看灰毫一眼。

“我只知道他這是在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

這下整片甲板的氣氛算是冷下來了。而在她們的正上方，各色的星星已是越聚越多，似是千萬雙眼睛注視著這片大地上的一切。

“哈......沒事......”灰毫率先回過神來，“一時沒有控制住情緒，抱歉......”

“小灰，來?！边@時候焰尾突然站了起來，向灰毫伸出了手，“去走廊里聊一聊，嗯？”

“嗯?！被液林皇巧晕⑦t疑了一下，便握住焰尾的手緩緩站了起來。

“我回來啦！”正在這時，野鬃牽著煥然一新的“正義騎士號”走了過來，“小灰，索娜，你們倆要干啥去？”

“呃，我倆......上個廁所?！毖嫖策@樣說道，“可能得晚點兒才能回來了?！?/p>

“那這次是我說快去快回啦?！币白字皇切π?，“你倆的那份零食我就先留著嘍。”

只是慣常勸慰的話，焰尾實在沒必要刻意地避開野鬃和遠牙——只是，接下來的這些話語，焰尾需要確保只有她和小灰兩個人知道。

“我感覺你今晚的情緒好像一直不太穩(wěn)定。”

沉默。

良久，還是焰尾先捅破了那層窗戶紙——

“還是因為八年前的事情吧。”

灰毫突然感覺心頭一悸。

某種程度上，這事情算是兩個人共同的秘密——八年前的同一天，由于卡利斯卡家族的刻意漠視，它治下的多處城鎮(zhèn)在未進行任何防備的情況下直面天災的襲擊。天災幾近摧毀了那幾處城鎮(zhèn)的一切，而有幸活下來的人，絕大多數(shù)也成了感染者。當然，這其中，也包括一名名為“索娜”的小女孩。

“你本來應該過上平靜的生活，”灰毫見狀也開了口，“而不是被扔在地下競技場里任人玩弄?！?/p>

“某種程度上來說，這就是命?！毖嫖部戳搜刍液?，“但我們都是不幸的?！?/p>

“比起你的，我的又算得了什么？你難道就不知道自己的礦石病感染已經(jīng)嚴重到什么程度了嗎？”

“我知道——我們四個人里最嚴重的，對吧？”

沉默。

“這一切本不該發(fā)生?！被液拎哉Z，“但凡那個時候有一組人能夠擔起責任，把信息傳達出去，整件事情的結果也不至于會那么遭......”

灰毫的情緒愈發(fā)激動，甚至沒注意到焰尾的目光已經(jīng)對準了灰毫。

“我早在患病前就應該明白的——在那幫貴族老爺?shù)难劾铮怂麄兊睦?，其他人的生死都不重要；只要觸碰到了他們的利益，就連親情都能被他們拋之腦后！早知如此，當初他們對我宣讀判決的時候，我就應該——唔！”

話音未落，焰尾突然一步上前，狠狠地抱住了灰毫。

“干什么！”

“絕不能被情感所左右，無論場上還是場下——這是你親口說的?！?/p>

“可是——”

“你恨他們——不僅恨貴族，更恨騎士競技，最重要的是，恨你自己，因為沒能當上那個‘送信的人’，對吧？

焰尾的這句話讓灰毫的情緒立馬落了下來。

“剛才你也不是故意的，只是，你認為我也會學著那位少年，‘燃燒’我的生命。因為我是感染者。我是‘死人’?！?/p>

“......我那天......我那天哪怕能再快一點......”灰毫此時唯有嗚咽。

“這不怪你，小灰。”焰尾嘆了口氣，輕輕拍了拍灰毫的后背，“也許真的如他所說，這就是命?！?/p>

?

“索娜還真是喜歡找理由。”另一邊，野鬃還在幫著卸下“正義騎士號”上的零食飲料，“有什么事情不能跟我們?nèi)齻€一起商量？”

“滴滴，大概是格雷娜蒂小姐和索娜小姐都不想讓外人知道的東西，就好像主人給我設置的訪問權限一樣。”“正義騎士號”在一旁解釋道。

“畢竟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私人空間?！边h牙也在一旁幫忙，“這樣的對話，索娜不知道和灰毫干了多少回?！?/p>

“是啊。也真是難為她倆了?！币白渍f道，“咱們倆就是小灰和索娜拉進來的。”

“一路走來我們受的難已經(jīng)夠多了，索娜和灰毫實在沒必要避開我們自己舔舐傷口?！?/p>

????“至少今天晚上咱們可以先放放——有什么事，明天再講。”

“確實，我們只需要‘那份禮物’準備好了就行?！?/p>

“這個我早就托工程部的人預備好啦。”說著，野鬃扳開“正義騎士號”后端裝載貨物的鐵籃子的扣子，把那個粉色的方盒子提了出來。

“沒灑吧？”遠牙抬起頭看了過去。

“至少這一點上你信得過我和‘正義騎士號’?！币白渍f道，“好了，趕緊動手，回頭弄到半截她倆回來就尷尬了?！?/p>

?

“坦白講，這種厄運砸到誰的頭上，誰都受不了?！毖嫖菜砷_了緊箍在眼前人脖子上的雙臂?！拔铱梢愿嬖V你，確定成為感染者的那幾天，我真的想過去死。”

“索娜......”

“安啦，我的內(nèi)心要真么脆弱，今天就不會站在這里了?！敝v到這里，焰尾又換上了她常用的那種開朗的笑容，“雖，雖說有點不可接受，但至少從家鄉(xiāng)到大騎士領，再到羅德島，我們都撐過來了，不是嗎？”

灰毫并沒有多言，只是湊上去抹了抹焰尾的眼角。

“有什么事情也多跟我們說?！彼粗嫖惭劢请[隱約約的淚痕，“你難道連我們?nèi)齻€都信不過嗎？”

“倒也不是啦，但是......”焰尾抽了一下鼻子，“我是你們的團長啊......”

“至少現(xiàn)在你只是一位名為‘索娜’的小女孩。”灰毫只是苦笑，“抱歉，本來是我要宣泄情緒，結果反倒把你的傷心事給勾出來了......”

“沒事的，這樣的發(fā)泄也挺好的?！毖嫖惨惨孕θ莼鼐?，“說好了啊，回頭我實在扛不住了，你要幫我扛著?！?/p>

“這話我也應該說。”灰毫點了點頭，“艾沃娜、查絲汀娜，至少我們四個要互相照應著。”

正在這時，焰尾一個不經(jīng)意的扭頭——

“小灰？你看看窗外！”

“嗯？”灰毫跟著焰尾看去，下一秒，兩個人都被眼前的一幕驚呆了——

“流星雨......他沒說謊。”

......

“趕緊回去吧，這美麗的一幕還是要大家一起看才好?！?/p>

“嗯?！?/p>

兩人的身影再一次消失在走廊之中。

“什么嘛，星極姐的預報還挺準的嘛?！?/p>

建模，切模，拼?！铝懔愕臋C庫里，孤零零的鴻鶴也在繼續(xù)用他的思想繪制著他的夢想。偶爾，他也會稍微抬一下頭，側(cè)望著漫天的繁星和時時劃過的輝光，以及星光之下，那四個小小的身軀。

“不出意外的話，現(xiàn)在她們已經(jīng)開始分蛋糕了吧?！?/p>

鴻鶴笑了。

他還記得，有一回他和博士聊起紅松騎士團的四人時，博士罕見地對鴻鶴闡述了ta對四位的看法——

“我從她們的身子上看到了光——絲毫不遜色于瑪嘉烈的光。她們很團結，但又很稚嫩，稚嫩到還是要有人去看著?！?/p>

他還記得，遠牙捧起那本外來書籍時眼中的好奇，野鬃和燧石決斗時眼中的熱忱，以及灰毫聊起焰尾時眼中的憂慮——以及，焰尾在看到鴻鶴那斥巨資回收改造的“白天鵝”級轟炸機時，眼中流露出的，純凈的興奮。

眼神向來不會騙人，趙老師當年就是這么管學生的。

所以——

“《冰原上的基督》嗎？拿去看吧，回頭還書時記得報我的名字就行......”

“角峰大哥，幫給艾沃娜額外做一份蛋糕，錢我給，您甭操心......”

“有時間，多和別的干員聊聊天。我覺得博士倒是個不錯的選擇......”

“確定是這兩天有流星雨嗎？那就好，那就好......”

?

有用嗎？

值得嗎？

這不是作秀是啥？

鴻鶴不是沒想過這些問題。自己的苦難，比起紅松四人組所遭受的可謂是小巫見大巫。他當然也明白，只是幾件小事，根本沒法把她們從過去拉出來多少。

不過，看著真理和遠牙因那本《人民的沙皇》相談甚歡，看著古米跟著食堂的幾位師傅抓偷吃的小刻，鴻鶴又覺得，總得有人出面做點啥東西。

這無關有用與否，無關作秀與否，而是出自于質(zhì)樸——一種想為身邊人的好做點什么的質(zhì)樸。

至于為什么非要他出手——

“大概是因為，我總閑不下來吧?！?/p>

一邊想著，又一口飲料進了他的肚。

?

他仍然記得他對焰尾說的話——

“我希望有一天，載著波克雷什金將軍的愿望，這架大飛機能夠自由翱翔，就像黎波利一族傳說的那樣?！?/p>

“我希望有一天，我能操控者這架大飛行器，炸平不公者的老巢，讓那美麗的花朵能夠自由地在大地各處開放。”

“我希望有一天——”

?

“泰拉的青年都擺脫冷氣，只是向上走，不必聽自暴自棄者流的話。能做事的做事，能發(fā)聲的發(fā)聲。有一份熱，發(fā)一分光，就令螢火一般，也可以在黑暗里發(fā)一點光，不必等候炬火?！?/p>

“此后若競沒有炬火——”

?

焰尾看罷她帶的那本書的最后一句，合上書本，目視著那璀璨的星穹。

“——我將是，唯一的光?！?/p>

她默念道。他默念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