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一軒 湖南華容縣有位叫廖一軒的人，他專門替人作夢。也就是，要是有人遇到猶疑不決的事時，可以找廖一軒將猶疑不決的事說說，然后廖一軒會睡覺，他睡覺的時候便會作夢，醒后按照夢中的提示來解決對方的疑惑，可以說就如燭照龜卜，沒有出過錯。 華容人三康子是當(dāng)?shù)赜忻氖糠?，姓萬名康，曾經(jīng)記載廖一軒的事，其中有一篇說“他在作夢的時候，怎么知道他不是最清醒的呢？”等等，文章極為渾灝流轉(zhuǎn)，我讀過在這部《三康子文集》。按照三康子的說法推論，應(yīng)該是“眾人皆夢，一軒獨覺。” 喜怒哀樂 喜怒哀樂，人的情緒，這是每個人都會表達的感情，不會因為習(xí)性不同而有所改變。 比如廣東人、福建人講的話很難聽懂，但是他們的笑聲、哭聲也和天下任何人一樣。雖然不知道他們?yōu)槭裁葱?、為什么哭，但聽聽他們的笑聲、哭聲，也會被感染，知道他們現(xiàn)在很高興，他們現(xiàn)在很悲傷，這就是人無法推翻的證據(jù)之一。 不但如此，比如咳嗽、噴嚏、呻吟等，可以說全世界的人都一樣。（阮氏評：這是因為這些情緒出于自然，不需要造作，即便你想改變它而成為別的聲音，也是不可能的。古人說“絲不如竹，竹不如肉?！币馑际侵v越來越接近自然，真的是至理。） 山溪之石 在山溪里找石頭，往往能找到一些無數(shù)小石附麗雜沙結(jié)合所成的石頭，一般形狀如大杯子，這樣的石頭可以通過稍微加工，然后放在案頭裝硯水，非常美觀實用。但這樣的石頭，隨便就能找到，所以也不算什么奇石。 最奇怪的應(yīng)該是劉公萬鍾所撿到的石頭，他自述說小時候在溪邊玩耍，看見一塊由很多小石附麗而成的石卵，形狀很可愛，便將石卵帶回家，每天都會拿出來玩一會兒。 這石卵總是有水滲出，將石卵放在盤子上，看它滲出的水，清澈如寒泉；放在硯中，頃刻水溢出硯池，因為經(jīng)常這樣，所以也不覺得奇怪，但每天必須將石卵放在杯子里，否則會水淋漓，浸濕他物。 這個時候的劉公差不多八歲，跟隨龔先生學(xué)習(xí)。某次午餐忘了將石卵放到杯子里，而是放在書上，吃完飯回來，書已經(jīng)被濕透了。急忙將書拿到火上烘干，龔先生責(zé)問劉萬鍾“怎么把書弄濕了？” 劉萬鍾“被小石卵滲出的水弄濕的?！? 先生問“有這樣奇怪的事？” 先生叫劉萬鍾拿石卵來看看，龔先生見了，極為驚訝，說“這東西邪門，快打碎它。”當(dāng)即石卵被打碎。 這石卵的中間是空的，貯有清水，石卵里面還有一只紅色的小蝦，跳了幾下死了。 有人說：“這石卵一定是山川精英凝結(jié)，得天一真氣資助，才能這樣不斷有水生出。里面的那條小蝦，是真氣所生的；蝦的顏色紅色，屬陽。因為陰陽相需以呈能，所以坎卦中有一陽。現(xiàn)在石卵藏紅蝦，暗合坎卦。石卵中的水不是泉水也不是井水，是自然化生；按照理論來推，這水能潤五臟，澤枯槁，有清心明目作用，可益壽延年。雖然方書不見記載，但可以通過通過推理知道，這是個極品，現(xiàn)在被當(dāng)成怪物擊碎了，真可惜。” 墨魚 墨魚就是烏賊魚，它的骨名為海螵蛸。 墨魚的肚子有墨水，可以用來寫字，但是時間久了字跡便會消失，只剩下一張白紙，世俗人稱為“海若白事小吏”，靠近海的都會有墨魚。 墨魚每次游行便會吸波噀墨，令水一片溷黑，防止被人傷害。漁民依此找海水黑的地方下網(wǎng)，幾乎每次必中。（阮氏評：魚也知道利用黑墨來防衛(wèi)，可以說很有智慧。但它們并不知道，漁民利用它們的智慧來成就自己的智慧，漁民的智慧在墨魚之上，所以彼以智敗。） 某名公 有位名人退政回家居住，他的一位門生從千里外來拜訪。此名公非常高興，好酒好吃的招待他的門生，而且席間再三推食給門生，自己卻不舉箸。 到了名公吃飯的時間點，家人來叫名公去他處用飯，名公說“老師和學(xué)生本來就是一家人，為什么要避嫌？” 學(xué)生聽了，心想“老師吃的肯定更好?！? 不一會兒，名公家人端來一盂赤秈米飯，一碟鹽巴，兩碟豆腐。門生一見，臉色大變，站起來說“您為門生備盛饌，而老師您卻這么節(jié)約，讓我不安啊！” 名公讓門生坐下，然后說“這些對我來說就是珍饈啦。我在當(dāng)學(xué)生時，遇到歲荒，當(dāng)時我母親年近六十，半年吃一次鬻，到除夕才能吃到一盂赤秈米飯，拌點鹽巴，配上豆腐，我母親吃得很開心，她對我說‘我今天飽餐香甜美味，所謂的珍饈也不過如此，你啊，以后如果能富貴，祭祀我的時候，一定準備這些食物?！夏赣H的話，讓我極為傷心，我當(dāng)時發(fā)誓永志不忘。后來我當(dāng)了官，不管是朝廷賜宴還是和同僚聚餐，我一定會吃它們。我今天吃的是母親的珍饈，豈敢矯情造作?！? 某富家 某富家人娶了媳婦，三天后新婦入廚房，婆婆對新婦說“我有四個仆婦，你看看誰可以信任，明天告訴我?！? 婆婆很會持家，她要試試新婦。 當(dāng)天，全家吃湯餅，新婦按人吃飯的量配面，然后按數(shù)分給。新婦呼來仆婦，給她們每人一大盌滿而溢湯餅，讓她們?nèi)∽摺? 其中一個仆婦拿來筷子，挑起一些面，再拿出去。 一仆婦用嘴吸湯汁，然后捧出去。 一仆婦看到這滿而溢的一大盌湯餅，站在一邊發(fā)呆，不敢去拿湯餅。 一仆婦伸手拿起湯餅，因為手痛而墮足，將湯餅掉地上。 第二天新婦對婆婆說“仆婦某，有些才智，可以讓她辦點事；仆婦某個性穩(wěn)妥，可以托她管理財物；仆婦某雖然笨，但為人誠實；最后這位仆婦某，為人莽撞，會惹債?！? 婆婆問“你憑什么來判斷她們？”新婦將昨天的事說來一遍。婆婆大喜，很看重這位新婦。 師弟同應(yīng)試 老師和弟子一同去應(yīng)試，然后在公寓等揭曉。 到了揭曉的那天，五個弟子相邀一起去看榜，老師不去，他單獨留在公寓里。 不一會兒，一弟子回來，他喜形于色對老師說“弟子中了！”隨即，又一弟子回來，還未進門，便高聲叫“我中了！”其余三弟子次第回來，五個弟子都中了。 弟子們喜出望外，在室內(nèi)高聲討論試題，忘了老師在一側(cè)，也忘他們未曾問候老師。老師于是高聲叫他的弟子說“功名本來就是分內(nèi)事，你們個個年少得意，得意而忘形，放縱意氣以至于驕矜，怎么沒涵養(yǎng)到這個地步?！钡茏勇犃死蠋煹慕逃?xùn)，聲息俱屏。 第二天天亮，有官吏來報，老師中了第一名。老師聽了從容站起來，整理衣裳穿襪子。老師穿了左腳，找不著右腳襯布。旁邊的侍童說“我剛才見先生左腳裹了兩襯布?！崩蠋熋撓伦竽_襪子，果然裹了兩條襯布。弟子們大笑，老師也跟著大笑。 祈夢 祈夢聽說多有奇應(yīng)，難道今生果報都是前定的，神明先來告知嗎？ 吳葵蓭國華公，某次科舉的榜眼，他在年輕時到忠肅公廟祈夢。夢中他見到一聯(lián)句說“紫海波回六六灣”。旁邊有三小字說“多讀書”。 醒后，他不理解其中的意思，但也牢牢記住了。后來他以春坊奉命封藩，國王說“聽說您為詞臣，如今我有一聯(lián)句煩請?zhí)斐笫箤ο拢渥邮沁@樣的‘黃河岸轉(zhuǎn)三三曲’”華公應(yīng)聲說“紫海波回六六灣?！眹醮蟪砸惑@，說“藩封輿地，天使您也知道啊？”華公回答說“多讀書?！? 國王由此對公肅然起敬，好禮對待。 茅公子 茅公子，鹿門先生的一個兒子，小時候便極為穎慧絕倫。長大后，更是才思風(fēng)發(fā)，寫千言不用打草稿；不止這樣，他還特別好學(xué)，什么書都讀。 一天，他和當(dāng)?shù)刈x書人聚會，大家各自在交流自己所讀過的書，并拿筆將書名寫在紙上。 茅公子一個人在一邊發(fā)呆，有人過來問“為何不與大家探討交流呢？” 茅公子說“他們讀的書，我都讀過了。但我有一部大家都沒讀過的書，不知大家讀過沒有？” 人聽茅公子說話了，便圍過來問“什么書？” 茅公子說“《禹會涂山紀》”。 人問“難道是抄本嗎?” 茅公子說“是刻本。” 大家很好奇，問“這本書出版過？” 茅公子說“出版過?！? 大家一聽，便和茅公子約定三天后看看這本書。 其實根本沒《禹會涂山紀》這本書，是茅公子胡扯的。 茅公子回家后，急忙找來十幾位工書者、刻字者、校訂者。公子先擬定書目卷數(shù)，工書者列位在堂上左右，刻字者公子安排他們在廊間坐著，校訂者穿插在工書者和刻字者之間，彌縫其缺。 公子安排完后，便口授指畫，點竄典謨訓(xùn)誥一十七史，將山經(jīng)水注改一下，再加入內(nèi)府秘箓、海外奇書。一卷完成，即刻剞劂。 三天后，數(shù)萬言書編輯完成。大家在約定的時間來的時候，序言還未完成，公子派人去跟大家說“公子昨天酒和多了，還在睡覺，大家先等等?！? 而后公子急忙將序言趕出，裝訂上套。大家看到這部書，都嘆未曾有。 甲乙二人 甲、乙二人白手來到蘇州，他們想從事貿(mào)易，可二人沒資本。 乙會削竹作挖耳勺，他動手制作一些挖耳勺，然后沿街叫賣，兩枝賣一文錢，靠此度日。 到了年底，乙坐在公寓內(nèi)嘆息，嘆息聲被住隔壁的甲聽到，甲問“怎么回事？” 乙說“一年的辛苦，到了除夕，才存下三百文，所以感嘆。” 甲說“您還能存三百文，我到現(xiàn)在一文都存不下。但是有這三百文，也可以作為本錢，不必擔(dān)心。” 乙說“這區(qū)區(qū)三百文，能干什么？” 甲說“長千萬果實的樹，都是從一顆種子生的；燒山燎原的大火，也是從一點小小星火所發(fā)。本錢不必太多，看怎么作這個營生。您想用這三百文與我合伙嗎？”乙把錢交給甲。 甲拿著錢到市場，買了一邊豬肉和一只雞，再到香料店買些香楮等物回來，他對乙說“今天先祭祀神明，我們要在神明前發(fā)誓，合伙之后，彼此不能互相欺騙，凡事都聽我的吩咐去做?！? 乙以為甲不過就是貪圖這一頓飽足，便笑著點頭。 二人禮完神明后，乙發(fā)現(xiàn)飯菜沒有豬肉、雞肉，他很奇怪，便問了甲，甲說“那些肉是本錢，怎么可以吃掉?！? 甲將豬肉、雞肉和五香，調(diào)上五味，薰沐鮮潔，然后拿到市場去賣，賣了四百文錢。甲說“將這些錢再作本求利益，現(xiàn)在是除夕，我們還得做些東西。” 甲又到市場買來五色紙、小竹竿、雞毛、禾草，他將禾草編成小雞模樣，再裹上五色紙，而后沾上雞毛，成為一只小雞，在小雞的身上橫穿小竹管，用口吹這小竹管，小雞便會咿喔叫喚。甲連夜制作了數(shù)百只，天亮后，他對乙說“今天是元旦節(jié)，元妙觀肯定有很多游客，你拿這些小雞，邊吹邊賣，每只賣三、四文。” 乙到甲說的地方賣禾草編小雞，小孩見了爭相購買。乙不久便回來，對甲說“賣完了?！焙滩菥幍男‰u賣了五百文錢。 甲再交給乙百只，讓他再去賣，乙還未走出街口又賣光了。一連賣了幾天，得十?dāng)?shù)千文。幾天后街上出現(xiàn)仿制品，甲說“這小雞不能賣了?！? 甲到市場買些零剪綢緞及針線、絲粉等東西，將它們放在小木盆上，穿小巷叫賣。 蘇州城沒人賣這些東西，有些婦女貪圖方便，向甲購買，此此獲利數(shù)倍。一個月后，開始有人效仿，甲說“這不能再賣了”。 他又到市場買來糯米、黃豆，以糖伴炒，裝入甕中。二人將商品載到宜興山中，然后租房子住下，甲乙二人召來小孩，讓小孩拾取竹筍來換糖米、糖豆吃。 一個月后，竹筍堆滿屋子。二人將竹筍載到蘇州賣，這一趟二人沒花多少錢，獲利非常大。甲說“這不能再作了。” 于是，二人找店面，開了一家賣小帽、荷包、腳帶、護膝之類的店，店名為“某齋”。 因為甲很會看市場行情，四方生意人都很尊重他，因而生意日隆。幾年后，甲乙的財產(chǎn)過萬。 乙是安徽人，有家室，已經(jīng)數(shù)年未歸，他對甲說“我這人笨，不懂貿(mào)易，經(jīng)常賠錢，如今仰仗大哥經(jīng)營，才有今天，我所擁有的這一切，都是大哥的功勞。大哥您三，我取一，我得回家去，這家店留給大哥繼續(xù)經(jīng)營?！? 甲說“怎么能這么說，要不是您的三百文，我怎么會有今天呢？當(dāng)時我們對神明發(fā)誓，天地鬼神可都聽到了。這家店，原本就是我們兩家子孫的，并且兩家要世世與共。如果分了，神明也饒不了我們。您回去把家眷接來蘇州可以，散伙不行?！? 乙按照甲說的，將家眷接到蘇州。之后，甲也娶親。 甲安排，甲乙兩家各住一院，乙問“為何不住一起？” 甲說“我見很多兄弟不合，都是因為女人口角導(dǎo)致的，同胞尚且如此，何況你我是異姓，能不出問題嗎？一有微嫌，便是取敗之由啊，兄弟。” 此后，生意上的事，或者家用都由甲一手操辦，乙坐享其成而已。甲為人公正，服飾器用，兩家一致，即便是一文錢的醬、醋、蔥、蒜，甲家買了，乙家也必定有一份，數(shù)十年如一日。 甲乙開的店還在，如今身家數(shù)十萬。蘇州人都知道這兩人。聽說甲姓張，乙姓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