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都知道研究生階段的學(xué)習(xí)并不像小學(xué)中學(xué)那樣，老師手把手地教你，每堂課給你布置作業(yè)、每個階段用考試來檢驗?zāi)銓W(xué)習(xí)的成果，只要你這顆“小苗子”長歪了一點點，老師就會及時把你糾正過來。相反，讀研究生的時候，老師會給你一個課題，鼓勵你自己去翻書、查文獻、做實驗，充分發(fā)揮你獨立自主的能力，老師只在最必要的時候給予你一定的指點，兩年下來，你就找到了做學(xué)術(shù)研究最基本的路子。

????????如果說普通人必須經(jīng)歷小學(xué)、初中、高中、本科16年之后才有資格榮升為一個研究生，早在我還沒有從一個小混混脫胎換骨、拜在趙師傅門下學(xué)武的時候我就學(xué)會了如何做“一個合格的研究生”：趙師傅不可能像大人給孩子喂奶那樣手把手地教我，一點一點地為我糾正拳腳上的毛病，相反，平時最主要靠我自己去練，在練的過程中體悟到一些門道，并在此基礎(chǔ)之上精進自己的武藝，久而久之，我就形成了獨立思考、親自動手實踐的習(xí)慣。

????????之后在普雷學(xué)編程，我充分發(fā)揮了學(xué)武時養(yǎng)成的那種“做研究生”的精神：自己去翻書、自己去找資料、自己在編程軟件當中檢驗自己學(xué)到的知識，而不是一味地依賴老師，因為我當時只有一個目的：盡一切努力提高自己的編程技巧，同時心無旁騖的我也沒有其他雜七雜八的事分神，所以理論和實踐結(jié)合、堅持在編程上探索的我進步神速，盡管當時我僅僅是一個所有人眼里爛泥扶不上墻的初中畢業(yè)生，但是沒個兩三年那些名校計算機系畢業(yè)的高材生就被我遠遠甩在了后面。

????????記得中級班臨近尾聲的那陣子，老師安排我們做畢業(yè)設(shè)計，正常情況下是四五個人一組，每個人負責軟件的一小塊，之后把所有人負責的部分拼起來就成了一個完整的程序，因為我當時的編程能力已經(jīng)遠超于同班的其他同學(xué)，身經(jīng)百戰(zhàn)的我已經(jīng)積累了豐富的經(jīng)驗，所以我就向老師申請“能不能讓我單獨完成一個軟件”？

????????“可以，但是按規(guī)定你還是得跟他們分在一組，你單獨完成一個軟件，那是你自己的成果，但同時你也是小組的一部分，你得同時負責小組的一個模塊，跟他們分工協(xié)作完成另一個軟件，換句話說，你得編兩個程序，這么大的工作量你能承受得了嗎？”當時特別欣賞我的王立群老師想用激將法激發(fā)我的斗志，并用渴盼的眼神期待我交出一份完美的答卷。

????????“保證沒問題！”我拍著胸脯向他保證道。

????????因為同班的那些同學(xué)的確太差了，跟他們合作必定會拉低我的檔次，四五個人一個小組，就算我的那個模塊做得再巧奪天工也不可能力挽狂瀾，讓整個軟件起死回生，因此，我的重心就放在自己獨自完成的那個軟件上面，我利用自己這兩年來的所學(xué)，在夜以繼日、廢寢忘食的奮斗下，沒兩個月一個包羅萬象的大軟件就應(yīng)運而生了，而幫小組做的那個模塊呢我則敷衍了事。

????????記得在最終考核階段，我寫了一篇兩萬字的論文詳細介紹自己軟件的各種功能，并在電腦上向老師演示了它有多強大，在場的其他學(xué)員都看呆了：黃越青有那么厲害？他一個人就能統(tǒng)籌整個軟件工程？他自己就相當于一個團隊？而和我同組的其他人卻因為他們相較于我黯然失色、他們的程序沒有任何亮點而得不到老師的青睞對我怨聲載道。

????????“就知道為他自己！”組員小劉在背后嘰咕說。

????????我為我自己怎么了？我砸一萬多塊錢來這里學(xué)編程當然是希望能學(xué)有所成，在最短時間內(nèi)最大限度地提高自己的編程技巧，如果我不拿出像模像樣的程序來，我對得起父母親給我交的這一萬多塊錢嗎？從普雷結(jié)業(yè)后走上社會的我又靠什么生存？

????????他這一句“黃越青就知道為他自己”給我的感覺好像是我虧欠了他什么似的：我不應(yīng)該只為我自己，我應(yīng)該為集體做貢獻，我不單單應(yīng)該提高我自己的編程水平，我應(yīng)該做一個活菩薩，在提高自己編程水平的同時把所有爛泥扶不上墻的學(xué)員全部都整得有模有樣。

????????細想一下，這就是中國人典型的思維方式，中國人奉行的是一種圣人之道，在中國，只有圣人才有資格為所有人頂禮膜拜，什么是圣人？老子在他的道德經(jīng)里面為所有人指出了一條“活路”：圣人無常心，以百姓之心為心。善者，吾善之；不善者，吾亦善之，德善。信者，吾信之；不信者，吾亦信之，德信。圣人在天下歙歙，為天下渾其心。圣人皆孩之。

????????簡單點說圣人不能有私心，圣人必須善待每一個人，哪怕對方是一個小流氓，哪怕對方狠狠傷害了你，你都必須得用圣人心去包容他；圣人不能只想著自己，圣人要體察人間疾苦，為老百姓謀福祉。正如一次感動中國頒獎晚會中被邀請上臺的焦裕祿女兒描述的那樣：我爸爸心里裝的全是別人，唯獨沒有裝他自己。

????????“心里裝的全是別人，唯獨沒有裝自己”是個什么概念？明明我有出類拔萃的編程能力，我不能去華為、東軟應(yīng)聘，我不能用雙手創(chuàng)造財富，一步一步實現(xiàn)個人的成功，我不能賺夠了錢，娶個小美女，住個大別墅，生一大堆的孩子享天倫之樂。相反，我必須得屈居在一個小破中專里面教計算機，不為名不為利，只為了把一個個冥頑不化的中專生都馴化成社會的棟梁，我就是那個隱在所有學(xué)生光環(huán)下無人問津的幕后英雄，只有這樣我才配稱之為圣人、只有這樣我才配得到所有人的尊重和景仰。

????????直到很多年后我才逐漸能理解當初在南藝為什么所有人都對我嗤之以鼻，明明我天賦異稟，只學(xué)了兩三年就取得了斐然的成績，所有人難道不應(yīng)該對我頂禮膜拜嗎？南藝所有的好機會難道不應(yīng)該向我傾斜嗎？

????????所有人之所以反感我，就是因為我沒有為集體做貢獻，我只知道為我自己謀福祉，而不管其他人的死活，話說你黃越青沒個兩三下就達到肖邦練習(xí)曲程度了，而同班的其他人只能勉勉強強駕馭849，難道你就不應(yīng)該分出點時間和精力幫助其他同學(xué)提高成績嗎？憑什么你牛逼哄哄的，動不動嚷嚷著換老師、動不動不服學(xué)校的管、動不動就看不起身邊的那幫弱勢群體？換句話說，我作為一個強者必須得擔負起對周圍人道德上的責任，正因為我只知道為自己撈好處，因此所有人都把我看作是一個卑鄙小人而鄙薄不已。

????????可是時至今日我都不覺得自己當初到底做錯了什么，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嘛，我靠自己的雙手創(chuàng)造財富，一沒偷二沒搶難道有錯嗎？我自己優(yōu)秀到底招誰惹誰了？憑什么所有人都得在我自己親手做大的蛋糕上蹭一下？話說我放棄了普雷推薦就業(yè)的好機會、我放棄了我編程上的大好前途而轉(zhuǎn)攻音樂，肯定希望能創(chuàng)造出比之前更大的奇跡，我能夠更加多快好省地抵達自己人生的巔峰，我為別人，別人能感激我嗎？就像我之前提到過的吳某，我出于好心幫他掛QQ三國，他不僅沒有一絲一毫的感激，反而抱怨我為他做的還不夠，甚至跑到仇家面前搬弄是非，挑撥對方跟我斗得你死我活，這樣他心理上才會感到平衡一些，為了這種人忙前忙后、勞命傷財?shù)恼娴闹档脝幔?/p>

????????這一路走來我為的都是我自己，想當初我被中專勸退了，整天不上學(xué)跟那幫活鬧鬼裹在一起，甚至干了些類似于在游戲機室管小孩要錢的小壞事，有哪個老師提出哪怕是幫我補習(xí)一節(jié)功課？有哪個鄰居哪怕是勸過我一句改邪歸正做一個堂堂正正的人？當我的父母一而再再而三地跑到南林附中為我求情的時候，教務(wù)科的王某語帶不屑地勸他們說：“你不要再逼你們家黃越青了，你們家黃越青不是塊學(xué)習(xí)的料，你們再這么逼下去要把他給逼瘋了！”我媽媽單位的于書記苦口婆心勸我回去把學(xué)念完的時候，嫉恨我媽媽在單位受重用的李某霞跟他大吵了一架，言辭中巴不得我墮入邪道，沒學(xué)上流落社會，被那些壞孩子裹去犯罪，被判刑、被槍斃。

????????直到長大后我才明白一個道理：當你是一個弱者的時候，當你對別人沒有任何利用價值、反而會成為他們累贅的時候，所有人恨不得早點甩掉你，生怕跟你扯上一毛錢關(guān)系；可是當你飛黃騰達的時候，他們就像蚊子見到血一般一個個都湊上來了，一而再再而三地強調(diào)你對他們道德上的責任，強調(diào)你為他們做的還不夠，你必須無私地為集體做貢獻。

????????在我看來，道德是一種大眾思維。普通人朝九晚五，領(lǐng)工資賺錢養(yǎng)家，他們既不可能淪落到去犯罪、去鋌而走險，也因為他們的惰性和智商上的缺陷而不可能從人群中脫穎而出，但是他們一刻都沒有停止費力地往上爬，他們既不希望那些混的不如自己的人把臉貼過來成為他們的包袱，同時也吼巴巴地想要瓜分強者的蛋糕，恨不得傍上了強者自己就能爬得快一點，由此他們就產(chǎn)生了一種所謂的道德觀：強者不能只顧自己，而必須為周圍的弱者做貢獻，否則你就不配稱之為一個強者。

????????可是，為弱者做貢獻就意味著增加強者的負擔，我爸爸正是因為寫了十幾篇SCI才在南林大名聲在外、婦孺皆知，正所謂種瓜得瓜種豆得豆，論文都是他一個字一個字摳出來的，按他的話說，為了寫那些論文不知道熬了多少夜、殺死了多少腦細胞，他之所以被評上正教授也是他嘔心瀝血應(yīng)得的結(jié)果。可是，一旦有好處所有人就湊上來了，“黃老師，你以后寫論文的時候能不能把我們的名字也帶上？”好幾位同事三番五次地纏著他央求道。

????????“帶上了又怎么樣？又不能當?shù)谝蛔髡摺！卑职智樯谈撸染芙^了他們，同時也沒有傷了和氣。哦，寫論文的時候你們一個個都跑哪里風流快活去了，等到算成果的時候一個個都湊上來恨不得分一杯羹，這就是中國人所謂的圣人之道，佛陀說“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我作為一個得道之人，即便是已經(jīng)得到了進入天堂的鑰匙，也必須義無反顧地沖進地獄把所有受苦的人都拯救出來，待到所有饑寒交迫、受盡折磨的人都上天堂享無盡之樂時，我才有資格從地獄里面爬出來，這樣的人才配稱之為圣人。

????????在我看來，正是這種圣人之道把中國人給害慘了，正如我在《扭曲的仁義觀》那篇文章中提到的，在中國，弱者對于強者來說就像是一個甩不掉的負擔，強者本來可以跑很快，但是因為他跟一大幫弱者捆綁在一起，所以只能“緩慢地挪動自己的步伐”；強者本來可以攀登上珠穆朗瑪峰，但是因為有一大幫弱者在拖后腿，所以他拼盡全力也只能勉強爬上一個小山坡。

????????相較于這種畸形扭曲的集體主義思維，西方人更崇尚個體主義思維：你是你，我是我，我得到了成就是我自己的，跟你一毛錢關(guān)系都沒有，你要想取得跟我同等的成就只有靠你自己努力，我對你的義務(wù)充其量也僅僅是為你指點該上哪個學(xué)校、幫你找兩本參考書，甚至在關(guān)鍵時刻點撥你一下，你要分享我的成果門都沒有。我猜想康德寫《純粹理性批判》的時候，想到的絕對是此書一成能引起怎樣的一個轟動，我康某人在哲學(xué)的領(lǐng)域內(nèi)掀起了一場革命，從此以后我的仕途能有多坦蕩，而不是傻乎乎的抱著“自己在為全人類做貢獻”的想法不為名不為利；牛頓之所以跌破了頭跟萊布尼茲爭微積分的發(fā)明權(quán)還不是一種個體主義的思維模式嗎？微積分是我發(fā)明的，名垂青史的是我牛某人，你他媽的一個小癟三憑什么在老子的蛋糕上咬一口？憑什么要把我在數(shù)學(xué)上的地位拱手讓給你？

????????只有中國人在評價倆人微積分之爭的時候，才會咂著嘴指摘牛頓道德上的瑕疵：微積分造福了全人類，至于你的我的有那么重要嗎？你牛大哥就是把名和利看得太重啦！在我看來，每個人都希望自己的付出和回報成正比，當我努力取得了一個成就，我肯定希望此成就能為自己帶來一定的報償，即便是分文不取，口頭上的一句夸贊、所有人心目中惦記著我的名字也會讓我感到內(nèi)心暖暖的、我這些年的努力沒有白費。如果當一個人費了半天勁，他沒有得到應(yīng)有的回報，或者說所有人瓜分了他的成果，就像我爸爸曾經(jīng)跟我提到過的，我們南林大有一位頗有才華的教授在林學(xué)方面取得了可喜的成就，他本人并沒有因此飛黃騰達、雞犬升天，相反，他們那個系的學(xué)科帶頭人利用他的這個成就評上了院士，你想想他能有多氣餒？

????????付出與回報不成正比就意味著對于付出者無形的打擊，話說我費了那么大的勁、遭了那么多的罪、殺死了那么多的腦細胞，我苦心經(jīng)營的一切最終石沉大海了，我還有繼續(xù)努力下去的必要嗎？我還有足夠的動力在這條路上繼續(xù)走下去嗎？我何不蠅營狗茍，該吃吃、該喝喝、該玩玩，班上完了溜到一個所有人都找不到的地方風流快活？

????????在我看來，成功最最關(guān)鍵的一個因素就是意識到你所做的一切不是為了別人，而是為了你自己。就像我經(jīng)常督促著我媽媽鍛煉，因為練功太苦了嘛，她本身就是一把經(jīng)不起折騰的老骨頭，但是眼瞅著她的身體越來越差，我又不得不下狠心逼著她鍛煉，每當她快要堅持不下去的時候，我就像一只趕不走的蒼蠅不停地在她耳邊“嗡嗡叫”：你要記著練功不是為了別人，而是為了你自己，你要是不把身體練好了錢直往醫(yī)院送，你說你還想不想多活幾年了？難道你就舍得眼瞅著你不在了，你家寶貝兒子我孤苦伶仃、無緣無助，到處遭人冷眼？

????????但是在現(xiàn)實中，如果你一味地強調(diào)“為自己”很容易招致所有人的苛責和反感，因此為自己的人必須得低調(diào)，話說我們中國乃是一個集體主義國家，衡量一個人價值高低的標準要看他為集體做出了多大的貢獻，當時我在南藝并沒有意識到這一點，我只是一根筋地抱著“人不為己天誅地滅”的自私想法，因而大言不慚地向周圍人傳達“老子就是為自己，你能管得著嗎”、“你別想從老子這里揩掉哪怕一丁點油”的信息，當那些看不慣我的人對我指指點點的時候，我不僅沒有一絲一毫地愧疚，反而披上臭流氓和潑皮無賴的外衣，威脅他們“要是膽敢動老子的心思決不會給你好果子吃”、“要是膽敢從老子身上刮走一丁點油水老子就報復(fù)你”，因而才成了一個所有人談虎色變的家伙，自己在南藝的處境才會如此舉步維艱。

????????即便是放到現(xiàn)在，我依然不覺得為自己到底有什么錯，只是我再也不敢那么明目張膽地“為自己”了，我并不反對“胸懷天下”、“舍小利取大義”，我也贊成在一個強者力所能及的情況下，適當?shù)貙Νh(huán)境和環(huán)境里的其他人做一些貢獻，只是我感覺“非逼著我為集體做貢獻”、“你絲毫不能有半點你自己”的道德觀實在太過牽強。據(jù)說大衣哥成名后，全村的人都盯上來了，所有人都看到了利用大衣哥兌現(xiàn)的價值，因而每天擠在他家里做直播，拍他的日常，并以此來博取粉絲的打賞，相較于無私地為集體做貢獻，大衣哥面臨更多的是騷擾和利用，他自掏腰包為村里修了路，但卻被罵成了狗，親戚朋友但凡問他借錢他有求必應(yīng)，卻沒收回一分一文，村名們更是放出了“要想我們說他好，一人一萬塊，一人一輛小轎車”的闕詞，這樣的圣賢之道難道不是騎在強者頭上作威作福、折斷本可以一飛沖天的強者的翅膀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