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題·記·

另一個我，看見了未來的她。

另一個我，想觸及曾今的他。

陪伴似是詛咒，卻往往若即若離。

我只身回到過去，總會望見那個清冷的幽靈。

冥冥中，似乎有種力量，在左右著我的人生軌跡。

當思想與行為出現(xiàn)割裂，意識與行動逐漸分離，

我能否，TA能否，從宿命的嵌套中，抽身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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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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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看到她之前，我一直堅定的以為自己穿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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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還是記憶中的模樣，或者說，她還是預言中的樣子。像一個清冷的幽靈，孤零零的站在天青色的煙雨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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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年的七月，是江南的梅雨季節(jié)，這些日子里，徽城總是伴隨著連綿的細雨，好似一層霧氣蒙在了塵世間，讓一切都看不真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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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撐著傘，走在徽城的老街上，就在不遠處的馬頭墻下，看到了她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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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記憶中最后一眼的模樣，她的容顏駐足在三十二歲，一身青花瓷的旗袍，勾勒出了婀娜的身姿。只是她沒有打傘，雨水淋在她的身上，也打濕了她的長發(fā)，發(fā)絲貼合在那白皙的雙頰上，楚楚動人。她殷紅的唇彩沒有被雨水洗去，亦如她眸子里的哀怨，都停留在了雨幕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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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臉上的雨水，好似淚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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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街上，過往的行人匆匆忙忙，似乎都沒人看到她，沒人遞給她一把傘，也沒人招呼她到街邊的店鋪中躲躲雨，只是從她的身邊擦過，奔向各自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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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就像是一個美麗的幽靈，帶著清冷的弧光，只映照在了我的瞳孔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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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等我回過神來，想要走過去的時候，一晃神間，她的身影卻消失了，只留下馬頭墻下，那塊有些凹陷的青石板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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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名叫馮曉雪，是我未來的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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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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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秦鋒，曾今三十三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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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周生日后，卻剛滿十四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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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天爺似乎給我開了一個天大的玩笑，在我最志得意滿的時候，按下了回車鍵，一鍵重啟了我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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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記得當時的情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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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場恢弘的婚禮上，千萬棟徽派古建，鱗次櫛比的漂浮在我的四周，拱衛(wèi)著中間巨大的紅毯階梯。我在古建中的上億觀眾注目下，攀登上九十九級臺階，來到玉石青磚鋪就的禮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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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神話里才有的仙鶴，從崇山疊嶂的天邊飛來，緩緩落到禮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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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席紅妝的馮曉雪，自仙鶴上走下，來到了我的身前。我單膝軌地，在司儀的祝福聲中，將婚戒戴在了她的無名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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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聲雷動，然后我發(fā)現(xiàn)，手里牽著的，不再是新婚妻子嬌嫩的玉手，而是一袋冰涼的雪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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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朋友，這個一塊五?！笔切〉昀习迥锏穆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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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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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些疑惑，但下意識的一掏口袋，果然掏出了兩張一塊錢的紙幣，皺巴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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紙幣……話說起來，有多少年沒見過了，就算是結(jié)婚收份子錢，用的也是電子紅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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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會在口袋里發(fā)現(xiàn)紙幣，還是這么小的面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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慌神了大約一刻鐘，直到手中的綠舌頭冰糕已經(jīng)軟趴趴的彎起，我才有些明白了自己的處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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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從三十三歲，那場世紀婚禮的現(xiàn)場，重生回了初中時代，變回了默默無聞的十四歲小鬼，正走在放學的林蔭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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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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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會發(fā)生在我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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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穿越前，我無病無災，父母健在，事業(yè)有成，嬌妻美貌，即將步入洞房、享受生活的時候，我的妻子卻變成了手里的綠舌頭雪糕，和肩上沉重的書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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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重新來過，又能做些什么呢？曾今人生之路上的功過得失，我早已將他們當做理所當然，無論是成功也好，失敗也罷，都是成就我所必經(jīng)的關(guān)隘，我對經(jīng)歷的一切都很滿意，如今重新開局，我也不知道有什么好改變的。像是小說里掌握先機，叱咤風云？我對三十歲的成就已經(jīng)相當滿足，再高點就有點高處不勝寒了。像是故事中的肆意瀟灑，提前報仇？我沒有什么敵人吧，除非要把和我畫“三八線”的同桌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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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重啟”這一遭，究竟是為了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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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理解，好在現(xiàn)在的我，最不缺的就是時間，我還有的是時間去思考，哪怕作為自己人生的看客，讓人生就這樣正常的走下去，重新回到正軌，我也能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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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穿越了一周后，在那個陰雨綿綿的老街，我看到了一身青花瓷旗袍的馮曉雪，那是她最喜歡的衣服。若不是長輩的反對，認為婚禮時應該穿些喜慶的紅妝，從仙鶴上下來的，就會是一個旗袍美人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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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她之前，我用了一周的時間，才讓自己相信了穿越的事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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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她的瞬間，我又動搖了。如果真的是穿越，怎么會在這里看到我的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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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在詭譎的人生境遇下，所產(chǎn)生的幻覺？還是說那未來的一切，不過是黃粱一夢的虛幻，只是充斥于我腦海中的預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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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理解，只能等待下一次遇見她時，親自問問這一切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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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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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次遇到馮曉雪時，已經(jīng)過了大半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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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都有些將她遺忘了，或許是某種刻意的忘卻，在堆疊的作業(yè)，無休止的考試中，無論是旗袍下的美好，還是那場絢爛的婚禮，都漸漸被我拋到腦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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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個人的社會身份，正是他人目光的歸集。當所有人都將你化為某個角色，你就會自然而然的去扮演這個角色，否則的話，只會帶來認知的殘酷分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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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都將我視為一名十四歲的少年，我也很快就進入了初中生的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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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比起穿越之初，我還在猶豫是否要做些什么大事，還是按部就班的原路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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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的我反而有些迷茫，人的腦容量畢竟有限，現(xiàn)實中的種種，即便是重新來過，也總有一些嶄新的感覺，仿佛是第一次經(jīng)歷的事情。而記憶中的未來，隨著時間流逝，越發(fā)像是一場光怪陸離的鏡花水月，破碎斷裂，并不那么真切，亦如馬頭墻下的旗袍女子，在煙雨中影影綽綽，身如幽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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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我再次看見了她，在新華書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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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上學的那些年，還沒到雞娃的時代，我一直沒有上過補習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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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每到周末，父母總要有個放松的午后，于是每周六的下午，都會把我送到新華書店看書，很晚了才接我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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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年代，還沒有方所、貓咖這類主打體驗感的閱讀場所，新華書店依然是業(yè)界翹楚，少有的能讓人即便不消費，還能免費閱讀的圖書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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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靠著書架，盤腿坐在地上，翻看著當年閱讀過的書籍，銀河英雄傳、西游日記、地獄的十九層、升龍道、海邊的卡夫卡……一開始是一種緬懷，但很快的，我就發(fā)現(xiàn)了很多早已忘卻的部分，讀來如新。還有很多曾今未有理解，如今卻豁然開朗的文字，受益良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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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青色等煙雨，而我在等你?！?/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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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陣《青花瓷》的彩鈴響起，把我從一卷已經(jīng)翻舊的書籍中驚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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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眼，我卻沒有尋到鈴聲的出處，而是在《青花瓷》的配樂中，看到了那個已經(jīng)有些忘卻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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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名為馮曉雪的幽靈，離我只有三排書架的距離，與我安靜的對視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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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喘起了粗氣，某種自我催眠的心理防線被打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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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一旁看書的女青年，從包里翻出了紅色的諾基亞N95，按下了接聽鍵，歌聲停止，我這才反應過來，直接從地上爬起，向著那個身影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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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離的近了，越是感到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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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曉雪還是那身青花瓷的旗袍，衣服妥帖的扒在她的身體上，勾勒出優(yōu)美的曲線。之所以這么貼合，是因為這件衣服依然是濕的。她渾身濕透，似乎剛從那天老街的雨幕中走出來，看著我的眼神也依舊哀怨，未有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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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回事？我要問個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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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差一個書架的距離，當我以為就要知曉答案的時候，一個書店營業(yè)員從我面前走過，遮住了我的視野，只是一眨眼的功夫，馮曉雪又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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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左顧右盼，都沒尋到她的蹤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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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某清冷的弧光，真是我的幻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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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這次，我尋找了她存在過的證據(j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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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停在她曾駐足過的地方，那里有一攤明顯的水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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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么這里會有水？是從她衣服上滴落的雨水嗎？”我自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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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聽見一旁的書店營業(yè)員，對著坐在地上的女孩皺眉道：“小朋友，你的水杯倒了，快點扶起來，都沾到裙子上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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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這才發(fā)現(xiàn)，這攤水跡旁，有個打翻的塑料水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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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剛怎么沒看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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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揉了揉眼睛，杯子確實在那里，如果地上的水跡，只是杯中的水，那濕身的馮曉雪，真的只是我的幻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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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的旗袍女子，記憶中的迷幻婚禮，還有未來的一切，真的只是一場夢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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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腦子是不是出了問題，明明看到了幻覺，卻拼命的想合理化一切，才用這攤水跡，說服自己承認馮曉雪真的來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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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明白，大腦總是會想方設法，合理化各種無法理解的事物，借此逃避不想面對的現(xiàn)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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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不能這樣，我要保持意識的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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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我告訴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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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只是我的幻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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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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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zhuǎn)眼間，我來到了高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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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年，幽靈還是隔三差五的出現(xiàn)在我的身邊，我卻沒再追逐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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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我明白，那只是一個幽靈，一個永遠也觸碰不到的虛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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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但我想要靠近，她就會消散無蹤，只會徒增我的困惑與自我懷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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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就像那夢中的未來，高中的時候，我的大腦果然出現(xiàn)了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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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下總是重復響起的鋼琴聲，加之學業(yè)過重帶來的睡眠不足，終于讓我的意識海洋漸露崩潰前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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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課時、考試時，甚至是睡覺時，腦海中總是陷入一片重復的鋼琴曲調(diào)，讓我愈發(fā)焦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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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于有一天，我再也忍受不住，當我開始寫作業(yè)的時候，樓下又響起了惱人的鋼琴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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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母還在加班，屋里只有我一個人，我深吸了一口氣，走向衛(wèi)生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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擰開了水龍頭，看著“嘩嘩”流入塑料桶的水龍，我的手有些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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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是因為后面即將發(fā)生的事情，還是某種界限將被突破，帶來的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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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以來，在我否認了幽靈的存在，將她視為幻覺后，我就這樣告訴自己，留存于我記憶中的未來，很可能就是一場提前預知的夢境。既然我并不想破壞未來的軌跡，那這樣的定義，或許能讓我生活的更心安理得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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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此刻，我可能就要第一次的，嘗試改變未來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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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憶中，樓下的鋼琴聲會折磨我整整三年，打斷我自初中以來成績躍升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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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從初中老師眼中清北的苗子，變成高中老師眼中的普通學生，最終在家鄉(xiāng)一個普通本科畢業(yè)，花了大學四年時間修整，才“療愈”好我的大腦。若不是趕上了元宇宙的“風口”，或許就要碌碌無為一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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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在此刻，我才入高二，雖然精神已經(jīng)有了崩潰的前兆，但此時剎車還為時不晚。即便清北上不去，985還是沒問題的，那未來的道路就會發(fā)生徹底的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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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值得嗎？”我問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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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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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早就有了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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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是雙倍的痛苦記憶，帶給了我更大的憤怒，我終于還是提起了灌滿的水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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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樓下的房間里只有那個男生，他的父母比我家下班還要晚，我要直接沖過去，把他的鋼琴澆壞，就能把精神崩潰的火種澆滅在搖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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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并不是想要改變未來，但我不想再經(jīng)歷一遍痛苦的數(shù)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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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我提著水桶，來到了樓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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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棟是感應燈，隨著我的下樓，亮起了昏暗的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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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著聲源越發(fā)靠近，琴聲開始不斷捶打著我的大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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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房子沒有門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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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抬起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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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咚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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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命運來敲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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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聲終于停止，里面?zhèn)鱽砟泻⒆幼円羝诘墓喩ひ簦骸罢l啊，來了來了，別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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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提著水桶的手緊了緊，手心都是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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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一個在夢境中當過大人的高中生，我自然不會在意一個孩子的反抗，這無關(guān)對錯，只是心性上的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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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冥冥中，我似乎不想打破人生軌跡的界限，我不知道，這一桶下去，一切會發(fā)生什么樣的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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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未來，我會哭著讓父母搬家，說我腦袋已經(jīng)撐不住了，但他們不相信，或者認識不到問題的嚴重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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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這一桶水下去，一切就不一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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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家自然要賠上些鋼琴錢，我也會被狠狠教育一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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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上下樓這兩家租戶，總要離開一家的，雙方的父母都不會讓自家孩子再住的這么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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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想而知，蝴蝶效應下，會出現(xiàn)多么大的人生軌跡變化，我將要迎接什么樣的人生？我不知道，塞翁失馬焉知非福，未來究竟是好是壞，我全無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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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這時，門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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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門縫中露出的，是一個疲憊的面孔，和我一樣的年齡，卻顯老很多，整個人無精打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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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了看我，有些疑惑的思索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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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他的視線，看不到我手中的水桶，我現(xiàn)在就能抵開房門，沖進去了結(jié)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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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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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樓上的鄰居吧，是吵著你了嗎，你爸和我說過幾次，我已經(jīng)盡量錯開你放學點了……不過明天有個鋼琴考試，麻煩通融一下，可能今晚練習要晚點結(jié)束?！?/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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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著我，眼神中沒有乞求，也沒有畏懼，只有一片麻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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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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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嘆了口氣，點點頭：“下次換點曲子彈，別天天總是那首紅河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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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房門關(guān)上，鋼琴聲再次響起，這次是《c小調(diào)第五交響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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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聲猶如一場巨響后的余音，在各個聲部反復橫跳，我在命運的吟唱中轉(zhuǎn)過頭，冥冥中，看到對面的樓棟處，和我正對應的樓層，突然亮起了昏暗的感應燈，還一閃一閃的，一個女人扶著窗口，正在看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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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幽靈，已經(jīng)不再滿身濕痕，卻依然回蕩在我的腦海，亦如這冷酷的琴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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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就這樣對視著，然后對面的燈光熄滅，下一次亮起時，是一個緩緩上樓的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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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曉雪的幽靈，卻已經(jīng)消失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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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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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中的“苦難”歲月終于結(jié)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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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的軌跡線依然向前，來到了“熟悉”的本地大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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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夢中的預言，我和馮曉雪，就是在這所大學認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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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相識于大二的一場辯論賽，比賽的主題我已經(jīng)忘記了，但我們棋逢對手，賽后，我們從敵人變?yōu)榱藨偃?，從戀人變成了合作伙伴，又從合作伙伴變成了夫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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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卻無法等到大二的到來，我想要快些去確認，馮曉雪究竟是真實存在的，還是我的幻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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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中學的時候，我就想去確認的，雖然馮曉雪并非本地人，但她住在哪里，我卻很清楚，奈何我心中依然充斥著對真相的畏懼，總是用“我是一個孩子，無法找到合適理由說服爸媽出趟遠門”的借口，來阻止自己的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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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到了此時，她已經(jīng)來到我的城市，我再也沒有理由去敷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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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軍訓的時候，我像記憶中的一樣，找了個生病的借口，訓了兩日便跑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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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坐上熟悉的375號公交車，來到新校區(qū)——馮曉雪所在的專業(yè)，就在這個校區(q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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軍訓的時候，從大一新生里找人很簡單，只要繞著操場轉(zhuǎn)兩圈，仔細檢索一遍操場上的女生方陣就成。所有新生都會集中在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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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踏上塑膠跑道，我的心卻開始忐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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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想要看到她，還是不想看到她呢，我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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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她，是對自己過去的否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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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不到，是對自己未來的否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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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是否尋到那個身影，都會推翻我一半的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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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不過，現(xiàn)實不容我猶疑，還沒有轉(zhuǎn)完半圈的時候，我就找到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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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在是太明顯了，馮曉雪那精美的容顏，星眸皓齒點絳唇，在一干學生中過于亮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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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說軍訓是最好的照妖鏡，新生還不會化妝，又都穿著同款式的軍訓服，比的就是素顏的底子，所以更加一目了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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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定是馮曉雪，我能想象到她的一顰一笑，她肌膚的柔嫩與味道，那些回憶瞬間涌入我的大腦，過于熟悉，又無比的陌生，一種難以言喻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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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四面一看，好在，這次旗袍下的幽靈并沒有出現(xià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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操場上的馮曉雪，還留著齊耳短發(fā)，穿著軍綠色的迷彩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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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畢業(yè)后才把頭發(fā)留長的，最愛的青花瓷旗袍也未曾定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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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種想去和她打招呼的沖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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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會和我一樣，記得未來的一切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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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她將視線掃過我的時候，那毫無停頓的目光，讓我明白，她對我其實一無所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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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不出是失望還是慶幸，也打消了提前與她相識的沖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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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一切自然而然的發(fā)生吧，這一年里，會有作為院學生會主席的學長去追求她，談了不到一個月就分手了，然后還有一段戀情后，她才會在辯論賽上遇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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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愛的是那時的馮曉雪，是經(jīng)歷過這一切的馮曉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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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拉克利特曾說過一句著名的話：人不能兩次踏進同一條河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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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一切的事物都在發(fā)展變化之中，水也在不斷流動變化，當你第二次踏進一條河的時候，原來的水已經(jīng)流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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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也一樣，每個人都在不斷成長變化著，所謂緣分，便是在正確的時間遇到正確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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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曉雪在遇到我的“那個時刻”，之前所有經(jīng)歷的事物，都是“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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共同結(jié)出了“那個時刻”的“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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塑造了“那個時刻”的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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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為了“那個時刻”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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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現(xiàn)在去與她結(jié)識，去見“這個時刻”的她，只會提前踏進另一條河流，永遠再難與“那個時刻”的馮曉雪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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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我離開了，靜靜地等待著那個時刻的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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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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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時刻”終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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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記憶中的一樣，我和馮曉雪分屬兩個校區(qū)的辯論隊，一路過五關(guān)斬六將，終于成為代表所在校區(qū)的隊伍，贏來了最終場的巔峰對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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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見到她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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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面的坐位上，她已經(jīng)告別了軍訓時的稚嫩，變得瀟灑干練起來，成為了記憶中最開始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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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款的修身外套，配上一步裙。扎了個簡單的馬尾，妝容淡雅，眼神明亮，或者說，咄咄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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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持人公布了今天的辯論主題，我們都提前拿到過了——決定人生的是宿命還是自由意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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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隊抽到的是正方：人生是被宿命所決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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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曉雪自然是反方：人生是由自由意志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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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是總決賽，從一辯開始，辯論就直接進入白熱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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辯論是一種說服的藝術(shù)，但辯論的兩方，都不會被對方所說服。因為辯論賽上，對錯毫無意義，連論點都是抽簽抽來的，有意義的只有輸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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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們要說服的對象，不是對方辯友，也不是臺下看戲的同學，而是評委席的老師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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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卻想要說服對面的馮曉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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輪到我發(fā)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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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直視她咄咄逼人的眸子，高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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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方辯友今天的論點不太站得住腳，今天我們辯論的內(nèi)容是：決定人生軌跡的是什么，而不是：決定人生軌跡的應該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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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個事實判斷，不是一個價值判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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誠然，我們作為擁有獨立思想的個體，都希望于擁有人生的自我選擇權(quán)利。但我們所以為的獨立思想，真的是獨立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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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科學定義來說，人類能夠完全自由行動，叫做自由意志。只有當主體本可以做出其它行為，一個行為才是自由的。所以，真正的自由需要選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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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們其實可以清晰的知曉：人生中的每個結(jié)果都有起因，一切當前發(fā)生的事，都是過去發(fā)生的事的必然結(jié)果，這個觀點叫做‘強決定論’，這意味著主體永遠受到前因的束縛，不能做出其他的行為，所以我們永遠不自由?！?/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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辯論賽的地點，設在老校區(qū)的講禮堂，臺下幾乎都是老校區(qū)的學生，聽到我的論點有理有據(jù)，反方隊伍一時啞語，頓時傳來鼓勁的喧囂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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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接招的是馮曉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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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其它隊友還在草稿中上寫寫畫畫，眉頭緊鎖，馮曉雪已經(jīng)開始發(fā)言，提出了犀利的反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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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方三辯在質(zhì)疑我方的論點，卻沒有提供充分的合理論據(jù)，因為他的論據(jù)邏輯混亂，根本站不住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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誠然，自由是有限的，但自由的意志卻是無限的，我們可以將此刻的結(jié)果往前歸因，羅列出一定的法律、道德、人情的限制，但你不能詭辯式的無限歸因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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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道一直歸因到宇宙大爆炸才甘心？你是認為宇宙大爆炸，決定了你我此時此地的相見？和我們二十年人生中所有的努力與選擇毫無關(guān)系，是早已命中注定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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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歷史虛無主義，我想臺下評委席的思政課老師，一定不同意你的說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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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對方辯友不是這么認為的，那你的‘強決定論’只是針對短期情形，無法涵蓋整個人生，那只能算作是短期的選擇受限，而非人生的宿命決定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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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苦笑，心道：“或許真能歸因到最初的時點……只是，你還不懂?！?/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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辯論賽最終的冠軍，是馮曉雪所在的隊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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臺下，雙方隊伍互相加了微信，因為日后會選拔組隊，去打聯(lián)校比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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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場失利，我的隊友們臉色不太好看，我是第一個恭喜馮曉雪贏得勝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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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點點頭，看著我的眼神依舊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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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其實我們雙方難分伯仲，只是因為人心總是偏向于我們的觀點，想要抗爭所謂的宿命，所以最后我們多了一票?！?/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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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客串攝影的老師說了聲：“兩隊面對面站好，面帶微笑，一起握下手，回頭登到學校的公眾號上……聽我口令，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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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將手握在一起，自那之后，一直未曾分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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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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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宿命的軌跡，我和馮曉雪在一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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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對她而言，這是自由意志的勝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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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曾今想過，如果兩個馮曉雪見面的話，會發(fā)生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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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那之后，十幾年下來，長發(fā)的旗袍女子，一直沒再出現(xià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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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終于放下了一半心結(jié)，不再去想著那個幽靈，反而越發(fā)擔心，這樣走下去，婚禮時會發(fā)生什么，會再次穿越回去，還是出現(xiàn)更加離奇詭譎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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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光荏苒，與我牽手的馮曉雪，終于蓄起了長發(fā)，穿上了那件青花瓷旗袍，越發(fā)的和那個幽靈的身影重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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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一起考研，一起上岸，畢業(yè)后一起加入了獨角獸公司“徽宇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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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年，隨著Facebook改名為Meta，元宇宙走進人們的視野，成為了又一個新的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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徽宇宙就是依托徽派古建，搭建的元宇宙生態(tài)，我們專業(yè)對口，公司又在本地，順風順遂的成為了公司的業(yè)務骨干，重點攻堅“數(shù)字孿生”技術(shù)，以期通過將物理對象與環(huán)境數(shù)字化，并通過傳感器不斷跟蹤指標，再將數(shù)據(jù)流回云端，實現(xiàn)現(xiàn)實世界和數(shù)字世界的實時互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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項目進行的很順利，加上國家這些年對壟斷企業(yè)的打擊，讓我們所在的初創(chuàng)企業(yè)有了一展拳腳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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徽宇宙并非第一個吃螃蟹的公司，卻擁有此時用戶體驗最好的項目“徽城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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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項目通過與地方政府合作，在去除所有敏感信息的前提下，接入了徽城智慧城市中心的大數(shù)據(jù)，對四分之一個城市進行了系統(tǒng)的“數(shù)字孿生”，還導入了可互動的飛禽走獸，增加了沉浸體驗的互動感和趣味感，受到了巨大歡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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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司IPO后，作為核心技術(shù)骨干而擁有大量干股的我們，一下子實現(xiàn)了財富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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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剛?cè)鲱^的年紀，就成為了人生贏家，我們決定歇一口氣，將事業(yè)暫時放下，商量著將彼此的關(guān)系更近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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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就是結(jié)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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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在派發(fā)請柬時，董事長卻一拍腦袋，提出了一個建議：“我看你們的婚禮，干脆辦大些吧，辦個轟動世界的世紀新婚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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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曉雪喜歡這個提議，她喜歡嘗試新奇的事物，特別是在一輩子唯一一次的婚禮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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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這個提議，也會為即將推出的版本更新“徽城3.0神話紀”，做個最好的廣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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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包括我們倆在內(nèi)，董事局全體同意了這個提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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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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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的婚禮計劃一經(jīng)公布，就席卷了全世界的媒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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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爾街日報的頭條就是：“中國的神話婚禮，能否為蕭條的經(jīng)濟寒冬帶來一絲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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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過兩天，預約觀禮的名額就到達到了上限，這個上限是1.3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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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觀眾，會分布在千萬棟漂浮在虛空的徽派古建中，并且必須佩戴“徽城”指定VR設備艙才能登陸。更多的觀眾，只能在手機上觀看全景直播，雖然無法身臨其境“徽城”的世界，但也能彈幕留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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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比于馮曉雪的喜上眉梢，我卻有些意興闌珊，那是一個“先知”，對久違的“未知”的恐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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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咋了，怎么總是愁眉不展的，事到臨頭反悔了嗎？”馮曉雪在虛擬試妝鏡中，挑選著禮服，嘟著嘴開玩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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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會？就是有些緊張，畢竟那么多人看著呢，感覺鬧大了?！蔽译S口瞎編了個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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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曉雪也沒在意，我們的關(guān)系堅若磐石，十多年的相處與并肩作戰(zhàn)，與其說是愛人，不如說早已變成了親人。如今的婚禮，只不過是事業(yè)有成后，補上的一個儀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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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我本來想穿那件青花瓷旗袍的，你知道，我最喜歡那件了，都已經(jīng)在徽城‘孿生’出數(shù)字版的旗袍了，我媽卻說要穿喜慶點的禮裝，又要重挑，真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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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心情接話茬，突然看到試衣鏡中的一件紅裝：“就這件吧，挺好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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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曉雪有些驚訝的看著我：“你竟然會提建議，不是最煩挑衣服的嗎？不過，呵呵，眼光不錯，就這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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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的記憶中，她就是穿著這件紅裝從仙鶴上款款落下的，我一直難以忘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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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宿命注定了那些細枝末節(jié)，何必再花時間耽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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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再次經(jīng)歷這場世紀婚禮的我，內(nèi)心其實更加的緊張與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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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是這般，時間過的越是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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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zhuǎn)眼，便到了婚禮當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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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身唐裝，茫然的看著那千萬棟徽派古建，鱗次櫛比的漂浮在四周，拱衛(wèi)著中間巨大的紅毯階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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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膚色、無論種族、無論國度，1.3億的觀眾就坐在這些徽派古建中，成為了一個吃瓜共同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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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他們不能離開古建區(qū)域，卻突破現(xiàn)實空間的限制，可以同時擁有多角度的最好觀禮窗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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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在上億觀眾的注目下，我攀登上九十九級臺階，來到玉石青磚鋪就的禮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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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鶴從崇山疊嶂的天邊飛來，那些遠景山脈是用“千里江山圖”手法描繪的天都峰、蓮花峰與始信峰，和灰瓦白墻的古建一起，讓全球觀眾感受到中華大地上的俊美河山與人文景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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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整個“徽城”的喧囂聲中，仙鶴緩緩落在禮臺，一席紅妝的馮曉雪，自仙鶴上走下，來到了我的身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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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單膝軌地，在司儀的祝福聲中，將婚戒戴在了她的無名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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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董事會的決定，一場中西結(jié)合的婚禮，最能體現(xiàn)人類命運共同體的精神，也能展現(xiàn)中華文明包容兼續(xù)的情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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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此刻，我沒有精力感受這些偉大詞匯的精神，只是在內(nèi)心瘋狂的吶喊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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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會發(fā)生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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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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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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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也沒有發(fā)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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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照舊過去，唯一的變化只是我失去了“預知”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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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者說，我失去了“宿命”的枷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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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后面的日子里，我的人生，還是不是會被宿命所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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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至少對現(xiàn)在的我而言，往后的路，因為失去了答案，反而擁有了選項，獲得了選擇的權(quán)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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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少我能說服自己，我是擁有著自由意志的靈魂，我所做的每一個選擇，都出自我的心意，而非宿命必然的軌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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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我們決定要個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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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我們決定要個二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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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的有意識下，我逐漸忘記了我曾能“預知”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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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遙遠的過去，仿若一場鏡花水月般的夢境，漸漸消失在我腦海的漩渦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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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有一點，馮曉雪依然喜歡穿著那件青花瓷的旗袍，甚至一口氣定制了同款式的十件旗袍，這么些年來一直換著穿，很少脫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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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此之外，無論是生活還是工作，她都是一個模范的妻子、母親和事業(yè)伙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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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么一點穿衣小癖好，我也不好去說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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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然后，當兩個小家伙都進入叛逆期時，馮曉雪又想要三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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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的家庭是有這個能力撫養(yǎng)孩子的，我自然只會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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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這次，我們決定多花些時間在子女教育上，幼子上幼兒園后，我們親自去接送，不再讓保姆插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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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五歲那年，“徽城”的用戶增量早已停滯，好在公司遇到了又一個風口——人口老齡化下的養(yǎng)老定制方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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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岸”項目小組成立，我作為組長，再一次投入到007的工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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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次，馮曉雪沒有加入小組，而是全心全意回歸了家庭，但她也沒有抱怨我，她還開玩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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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尊重你的選擇，那是你的自由意志。如果我強行干涉的話，不就做實了‘強決定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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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笑笑，雖然她的話漏洞百出，但又不是在辯論賽上，不是所有事都要辯個對錯輸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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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個能理解自己的賢內(nèi)助，那是幾輩子修來的福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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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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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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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岸”研發(fā)一直難以獲得突破，技術(shù)路線無比清晰，但落到代碼上卻完全沒有頭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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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給小組放了個假，也算給自己放個假，換換思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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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下午，我們不到5點就下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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拋開了焦慮的工作，我也想呼吸下久違的新鮮空氣，于是沒有開車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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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離家最近的十字路口，我已經(jīng)能看到別墅區(qū)的大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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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曉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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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疑惑的蹙眉，馬路對面，我的妻子穿著一席旗袍，正滿目憂愁的望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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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點，不該是去接小孩了嗎？發(fā)生什么事了？”我一時間，心里有些緊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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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瞟了眼紅綠燈，是綠燈，但只有9秒了，只能等下一波綠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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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這時，我發(fā)現(xiàn)馮曉雪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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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竟然朝著我沖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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究竟發(fā)生了什么？要這么急著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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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曉雪雖然性格上有些冒進，但還是很守規(guī)矩的，為什么會這般沖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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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時候，我雖然有些疑惑，但其實也并不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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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馬路間距很小，9秒跑起來還是能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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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3秒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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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要沖到我面前的馮曉雪，竟然停在馬路中間不動了，像是游戲卡主了一般，姿勢還是跑步的模樣，卻直挺挺的立在馬路中央一動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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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干什么？快過來??！”我有些著急了，她腦子泛抽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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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我也沒有太擔心，畢竟那些等紅燈的駕駛員眼睛又不瞎，也不會真的為了搶時間，就朝她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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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于，綠燈結(jié)束，紅燈亮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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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讓我無法接受的事情出現(xiàn)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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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汽車真的開始直接啟動，毫不猶豫的朝著馮曉雪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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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不過發(fā)生在十秒之內(nèi)，我的大腦來不及思考，憑借本能的朝著她跑去，要將她從一輛疾馳而來的公交車前推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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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2秒，我就跑到了她的身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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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交車已經(jīng)來到我們的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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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就在我要推過去的時候，馮曉雪直接在我眼前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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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我突然想了那個被我刻意遺忘的幽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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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是我的愛人，這是那個幽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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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又來了，還帶走了我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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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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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馮曉雪，今年八十六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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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醫(yī)療智能方塊的預測中，我還有兩個月的壽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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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大女兒和二兒子，為了家產(chǎn)爭吵不休，只有幼子真心跟在我的身邊，照顧著我的日常起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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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床頭，懸掛著一件青花瓷的旗袍，那是我已故丈夫秦鋒最喜歡的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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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一塊國家最高科學技術(shù)獎獎牌，那本也應該是他的榮譽，奈何一場離奇的交通事故，結(jié)束了秦鋒本能更加璀璨的生命。我接手了“彼岸”小組，拿走了本該屬于丈夫的科研成果，獲得了這塊獎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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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出身在海城，帶著北方人特有的直爽，與海邊姑娘善于開拓的思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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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二那年，我和秦鋒在一場辯論賽上相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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辯題是什么我已經(jīng)記不清了，我卻被他當時成熟自信的風采所吸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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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之后我們走到了一起，共同入職了“徽宇宙”，又伴隨著公司上市雙雙財務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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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是盛大的世紀婚禮，幸福美滿的五口之家，一切似乎都是最完美的人生答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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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那場離奇的交通事故出現(xiàn)，那天的我正在幼兒園接孩子，秦鋒意外的提前下班，又不合常理的步行回家，最后因為突然闖紅燈，被疾馳的公交撞飛，身體碎成多塊，現(xiàn)場慘不忍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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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來查看監(jiān)控視頻，秦鋒原本在馬路牙子耐心等待著紅綠燈，然后好像是看到了什么似的，面容愈發(fā)焦慮，最后不顧紅燈已經(jīng)亮起，直接朝著馬路中央橫沖而去，朝著公交車前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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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無論數(shù)個方位的監(jiān)控攝像頭如何查看，他所撲的，都只是一片空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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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之后，陰謀論充斥了社交媒體，我卻將自己關(guān)在了秦鋒的實驗室，徹底與外界隔絕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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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后幾年，“彼岸”這個風口被證偽，全球各地的相同項目陸續(xù)下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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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卻因為心中執(zhí)念，一直堅持著秦鋒生前的最后項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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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司出于情面，沒有撤銷項目組，但只能撥出象征性的經(jīng)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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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我賣出自己的大部分股權(quán)，來填補項目的虧空，公司便也沒再關(guān)注這個研發(fā)小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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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年后，當公司高層都快忘記我的時候，“彼岸”項目借助最新的編碼技術(shù)輔助，被我研制成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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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時候，整個地球的人口老齡化趨勢已經(jīng)難以挽回，只有非洲和中東兩個人口引擎還能勉強冒火，但顯然也支撐不了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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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岸”基于當下最前沿的“意識編碼”技術(shù)，解決了“意識上元”的最大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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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人口老齡化下的養(yǎng)老定制方案，市場前景無比廣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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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但國際倫理審查委員會審查通過，就可以將臨終老人的意識，上傳到元宇宙中，獲得健康的身體，在不侵占過多現(xiàn)實世界資源的前提下，近乎無限延長生命的長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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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當公司董事會一個個摩拳擦掌，準備公布消息，提振股票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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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卻來到了人體冬眠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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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禍后，秦鋒四分五裂的軀體已經(jīng)喪失回收價值，我卻將他保存相對完好的大腦，進行了冷凍休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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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的技術(shù)并不完善，所以這么多年的休眠，導致了一定的大腦創(chuàng)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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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這并不重要了，“彼岸”的成功，讓復活秦鋒成為了一種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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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將他大腦中的數(shù)據(jù)進行“意識編碼”，然后利用為“彼岸”開發(fā)的“意識上元”技術(shù)，傳遞到元宇宙里，就能讓他在元宇宙中復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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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一場巨大的失敗，打消了我不切實際的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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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理論審查通過了該項目，可是志愿者一期實驗表明，“意識編碼”技術(shù)只能提取群團數(shù)據(jù)，無法精準剝離單體數(shù)據(j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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換句話說，實驗中上傳到元宇宙的意識，并非一個主觀個體意識，而是附帶著生前記憶的環(huán)境資源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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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說被上傳的意識本身，因為失去了肉體載體，會很快迷失自我，仿佛在記憶中重新再活一遍，毫無自主性可言。就從成本上來說，上傳個體意識，和上傳整個記憶，所要占據(jù)的硬盤空間完全不是一個概念。且一但在同一個元宇宙，上傳多于一個的意識，環(huán)境數(shù)據(jù)包就會互相沖突，帶來整個服務器的崩壞。而為每個人打造一個專屬服務器，從經(jīng)濟效益上來說，又是幾乎不可能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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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岸”項目失敗了，至少在成本被壓縮前，永遠無法上馬運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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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之后，我仿佛失去了人生的目標，成為了最普通的含飴弄孫的老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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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我發(fā)現(xiàn)自己只剩下數(shù)月壽命，終于決定開始那猶豫半生的復活計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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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大女兒和二兒子爭奪家產(chǎn)時，幼子按照我的囑托，偷偷將大部分家產(chǎn)變現(xiàn)，換來了“彼岸”的原型機，以及能夠運行“徽城2.0拷貝包”的機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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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鋒冬眠的大腦，被讀取了思維數(shù)據(jù)，利用“彼岸”上傳到了“徽城2.0”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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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徽城2.0”所數(shù)字化的城市，本來就是秦鋒從小生活的城市，所以兼容他的記憶環(huán)境數(shù)據(jù)，消耗的運力是最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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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因為一期實驗所暴露的問題，我無法將自己的記憶也上傳進去，那樣會造成系統(tǒng)的崩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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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能躺進VR沉浸艙中，去做一個秦鋒人生的旁觀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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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入元宇宙前，我可以打造一副專屬容貌，俗稱“捏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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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選擇了年輕時的自己，穿上秦鋒最喜歡的青花瓷旗袍，以這個形象，來到秦鋒的記憶元宇宙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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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因為大腦的損傷，只能提取到斷斷續(xù)續(xù)的記憶點，我也只能線性的，在這些記憶點中駐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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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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計劃開始前，同樣投身于“彼岸”研究的幼子，曾問過我一些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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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您知道我是個死腦筋，雖然上傳的是父親的意識，我還是有些科研上的疑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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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來聽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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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的思維被上傳到元宇宙，但同樣上傳的還有斷斷續(xù)續(xù)的記憶節(jié)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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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記憶都會被精準的模擬出來，不以父親的意志來修改，這會不會造成理論上的沖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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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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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徽城，他的思想是自由的，但他的行為卻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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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里，他的意識是連續(xù)的，但他的行動卻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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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才能在這些互相矛盾中，尋找到讓思維不崩潰的合理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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幼子頓了頓，繼續(xù)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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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前的實驗中，我們沒有這方面的先例，還不清楚面對這些點狀記憶，中間所連接的因果線該如何去鋪就，才能讓父親的思維獲得連續(xù)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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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外，父親會如何理解他所擁有的記憶呢？在提前獲知未來的基礎上，還要去從頭扮演一個孩子，如何能讓思維相信一切順理成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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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父親的人生中，那些他想要彌補的遺憾，比如您常和我說的，他高中時因為樓下練鋼琴導致的神經(jīng)衰弱，如果他嘗試去修改這些遺憾了，在蝴蝶效應下，會造成因果線的巨大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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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下一個被固定死的記憶點出現(xiàn)，如何讓翻天覆地變化過的因果線歸集到原樣，會不會出現(xiàn)很多前后矛盾而不可理解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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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如果您和他出現(xiàn)了接觸或者互相觀測，對于整個記憶數(shù)據(jù)包又會造成何種變化？如何才能不影響后續(xù)記憶點的重現(xià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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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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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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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打斷了他的話，“你也是搞科研搞傻了，你讓一個行將就木的老人家，如何記得住這么多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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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雖這么說，隨著我進入VR沉浸交互模式，我也帶著激動與疑惑，想要親自去直面這些問題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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奈何，現(xiàn)實與想象差距太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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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鋒大腦中的記憶，只停留在了那場世紀婚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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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婚禮到車禍去世間的人生，都是一片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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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婚禮前的三十三年人生中，也只有十五個記憶點，能讓我斷斷續(xù)續(xù)的窺見秦鋒的成長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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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是在一片漂泊大雨中，秦鋒還是初中生，背著書包走在放學的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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細密的煙雨下，我的擬態(tài)形象，被雨水打濕，但當我剛想走近年幼的秦鋒時，就發(fā)現(xiàn)畫面一變，來到了一家陌生的書店，我左右眺望，也不見秦鋒的身影。直到一陣鈴聲響起，才發(fā)現(xiàn)他從三排書架后站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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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之后，又是一次次的傳送，一切像走馬燈一些匆匆而過，三十三年的人生，其實只為我展示了不足一個小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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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時候，系統(tǒng)隨機就近的投送定位，卻定位在了隔壁的樓棟，根本看不清晰秦鋒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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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運行到世紀婚禮時，我被傳送到一處觀禮古建中，秦鋒在那個“我”的面前單膝下跪，世界停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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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耳畔傳來幼子的聲音：“母親，父親的記憶已經(jīng)全部結(jié)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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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話窗口是不是有兩種操作?！?/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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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系統(tǒng)運行正常，兩種操作都可以運行。一個是重啟系統(tǒng)，重新將記憶回溯一遍。另一個是開始智能計算，讓上傳的意識自主選擇人生的延續(x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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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突然記起了當年大二時辯論的論題，對兒子說道：“那就繼續(xù)吧，讓他去選擇自己的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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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匹配環(huán)境資源包的變化，那會造成大量的算法冗余，機組隨時可能宕機?！?/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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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再說話，幼子明白了我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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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一切繼續(xù)運轉(zhuǎn)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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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能核心被占用后，失去了將我準確投送到秦鋒身邊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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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我開啟了“高密度算法模式”，該模式能在時間線繼續(xù)驗算的前提下，通過高密度的隨機傳送，直到傳送到秦鋒周圍再停止。這種做法，相當于對元宇宙內(nèi)的時間進行加速，再次期間不間斷投送，以此來提高我投送的命中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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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又是一個小時過去了，元宇宙的世界卻過去了十二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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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段時間里，我被隨機傳送到了世界各處，我有些迷茫于這個世界的演化，一切都過于熟悉了，技術(shù)的進步、演化的路徑，讓我對記憶世界和真實世界幾乎難以區(qū)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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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因為初始量的相同嗎？”我喃喃自語，對于自己曾今堅信的事物，越發(fā)的不自信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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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我終于被傳送到了秦鋒周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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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站在一個馬路牙子邊，對面，正是一身休閑西裝的秦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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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發(fā)梢已經(jīng)有些斑白，額上的發(fā)也落了不少，和遺像上的身影漸漸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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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哭，卻在這個世界哭不出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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冥冥中，他那數(shù)字化具象的意識，似乎看向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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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他能不能看見我，畢竟沒有先例，一期實驗的時候，也沒有同步送入一個VR個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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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自然而然的，想要朝著他走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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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這時，耳邊傳來了大女兒由遠及近的聲音：“老三啊，你到底在干什么！怎么所有錢都沒了？我們這才找到你們……你說說，老太太發(fā)神經(jīng)，你就跟著一起發(fā)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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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中一緊，加快了腳步，朝著對面跑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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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著，是二兒子的怒吼：“靠！臭老三，說，自己吞了多少，都給我吐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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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哥，別拔插頭！”幼子的驚呼聲，傳入我的耳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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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我將要跑到秦鋒身邊時，視野一黑，探出了紅底黑字的對話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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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源中斷，請退出VR沉浸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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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眼時，我能確定了，他確實可以看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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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他的思維，也正向我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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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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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孩子們的爭吵聲中，被護士從VR沉浸艙中攙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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隱約間仿佛看到一個鬢角微霜的男人，正站在醫(yī)護室的門口看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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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督了一眼，他卻又不見了，仿佛幽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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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嘴角，翹起了一個微小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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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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