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島與安」與你的時日 #1
午休時間
在漫畫里經(jīng)常能看到學生在學校屋頂上午休的場景,但實際上根本沒有學校是開放的。
我上的學校也不例外,我至今為止的人生中,站在建筑物頂端的經(jīng)驗本來就很少。也許正因為如此,我才會暗暗憧憬著一邊欣賞屋頂上的景色一邊度過午休時間。
人們都說‘笨蛋喜歡高處爬’,但我并不覺得自己是笨蛋。大概。我希望是這樣。
否則,就連坐在旁邊的安達也成了笨蛋。
“嗯,怎么說呢”
“是說?”
安達一臉訝異地盯著我。
我揮揮手說沒事,從膝蓋上的便當盒里夾起一個煎雞蛋送進嘴里。
柔軟的口感和甜甜的味道包裹著舌頭,今天做得很好哦。我在心里輕輕點了點頭。
冬天到來之前,稍冷的大樓風拂過臉頰。
我吞下煎雞蛋后,心想,安達并不是特別喜歡高的地方嗎?重新考慮了一下。
我們工作的辦公樓的屋頂和以前的學校不同,是開放的。
社會人士似乎被賦予了登上屋頂?shù)臋?quán)利。之類的,沒有那么大的感動。
只是,我不想在公司同事的簇擁下度過午休時間,于是開始尋找一個不引人注目、可以一個人度過的地方,終于找到了這個屋頂。
而且偶然地,有一天安達也在這里。
第一次在這里遇到安達是夏末的時候,當時安達坐在角落的長椅上,把放在腿上的午餐包插起來,一口一口地吃著,看起來不好吃。
她那雙看起來很無聊的眼神和如履薄冰的端正面容似曾相識,我模糊地想起那應該是同期的安達。
安達雖然是其他部門的,但聽說離當?shù)睾芙?,兩人意氣相投?!m然沒到那種程度,但不知為何涌起了親近感,也成了談得來的朋友。
從那以后,我們經(jīng)常一起午休。
“城市的天空真狹窄啊”
“是嗎?”
安達回答,看了一眼天空。
魚鱗云在左右高聳的大樓之間飄過。
和安達的對話,并沒有什么建設性。只是想到話題的話題就隨便說出來,隨便回答。就是這樣的關系。
和其他同期的同事不同,工作上的抱怨、上司的壞話、同事的閑話都不會成為話題。
倒不是我們不擅長這個話題,只是我們對這樣的話題并不感興趣。
我覺得這種地方有一種舒服的感覺,但不知道安達怎么樣。
某一天中午。
像往常一樣拿著便當去屋頂?shù)耐局?,看到窗外正在下雨?/p>
自從和安達一起午休以來,這還是第一次。
該怎么辦才好呢?我一邊回想著其他可以打開便當?shù)牡胤剑贿厲|張西望,正好在走廊盡頭看到了提著便利袋的安達的背影。也許是心理作用,也許是,走路的樣子就像跳步一樣輕快。
很少見。我是一個人待著會情緒高漲的類型吧。安達呢?
我想著這些,眺望著她的背影,突然停下腳步,把臉轉(zhuǎn)向窗戶。
雨勢比剛才更大,敲打著玻璃窗。看著安達呆呆地站著,然后弓著背低著頭,跌跌蹌蹌地回到事務所所在的樓層。
“沒想到下雨了”
我追上去,對著安達的背影說。
她的肩膀猛地跳了一下,慢慢轉(zhuǎn)過頭來,安達的眼睛睜得很大。
抱歉啊,這么突然搭話,肯定嚇到你了吧。我在心中雙手合十地想道。
“啊,下雨了”
“嗯,下雨了”
剛才也說了,我們的對話沒有建設性的東西。
盡管如此,我還是覺得這個對話有點太空洞了,姑且繼續(xù)下去。
“機會難得,要不要去食堂看看?”
“嗯,嗯,就這么辦”
我們并沒有約定每天中午一起度過。
平時一到中午,總覺得安達就在屋頂上,過去一看,實際上就在那里。
正因為彼此碰巧有著這種偶然的關系,像這樣聊著天一起度過午休時間,覺得很新鮮??傆X得癢癢的。
感受著臉頰上的溫暖,和安達兩人走向餐廳所在的樓層。
“好久沒來公司的食堂吃飯了,哎呀,好多人啊”
“嗯”
可能是受下雨的影響,食堂里擠滿了穿著西裝的人。是因為潮濕,還是因為平時的壓力?大家都帶著焦躁的表情在柜臺前排隊。大家都穿著黑色服裝,讓我聯(lián)想起工蟻的行進。
我也是其中的一員吧。想象著自己把砂糖粒勤勤懇懇地運送到公司,臉上露出了無奈的笑容。
總之,我?guī)е惝?,安達帶著在便利店買的面包,我瞟了一眼排隊的人,朝窗邊的空座位走去。
“島村一直帶的是便當,自己做的嗎?”
坐在餐桌旁打開便當盒時,安達難得一見地提出了一個問題。
“嗯,是啊”我回答后,安達露出驚訝的表情盯著我。
真失禮喔,安達。雖然這么想,但說實話連我自己都嚇了一跳。
學生時代的我經(jīng)常睡懶覺,也經(jīng)常逃課。睡覺比什么都快樂,回顧至今為止的人生,我想大概是在夢中待的時間更長吧。
這樣的我,剛踏入社會就開始每天早上起床做自己的便當。
連我自己都在想,這到底是什么風的吹拂。
不過,既然能堅持下來,堅持下去也不是壞事吧。至少比睡回籠覺健康。
我側(cè)頭看著安達咬著面包,夾起今天早上做的煎雞蛋送進嘴里。
咬下去,比預想還要舌日的甜味滲透到舌頭內(nèi)側(cè)。哎呀,今天做得太甜了。
“島村的便當里總是放著煎雞蛋,喜歡吃嗎?”
“嗯,嗯,喜歡吧”
“是嗎”
難得被安達問了兩次。我一邊想著這些,一邊含糊地回答,安達的聲音聽起來似乎沒什么興趣。不過,看起來不感興趣的只有其音色,眼睛卻是盯著用筷子夾著的煎雞蛋。
是什么呢?我左右動著筷子,安達的目光也緊緊地跟著。很有趣。
就這樣玩了一會兒,啊,我想,原來是這樣啊。
“是的。嗯……”
“……誒,誒?”
“是這樣的吧?”
因為在意味道而想嘗嘗,大概是這樣吧。
我把夾著的煎雞蛋拿到安達嘴邊,安達的眼睛四處游移,嘴巴一張一合地忙碌著。你在干什么啊,安達。
因為不知道該在什么時候放進嘴里,就這樣等著,安達終于下定決心似的狼吞虎咽地咬了一口煎雞蛋。安達默默地咀嚼,咕咚一聲咽下去。我盯了一會,收回筷子。
味道怎么樣?很遺憾今天的不是自信之作。
回想起來,讓家人以外的人吃自己親手做的料理,這或許是第一次。
“怎么樣?”
“嗯,一……很好吃”
“那太好了”
安達本來想說“一般”的,就當沒聽見吧,坦率地表示高興。至少不難吃。
我看著不知為何耳朵有些發(fā)紅的安達,把飯送進嘴里。果然在職場上的感覺很糟糕??雌饋韺W生的那一面情緒沒有下降多少啊。
不過,學生時代倒也不是總做這種事。本來能做這種事的人,就只有妹妹了。
“咦?不是島村小姐嗎?真稀奇!”
正想著這些事的時候,背后突然有人向我搭話。
回頭一看,一個留著齊劉海的同齡女生站在那里。后面還有兩個女生,都拿著餐托。嗯,是誰呢?一瞬間我有些煩惱,過了一會兒才想起來。
這三個人是同期。剛進公司的時候,一起吃過幾次午飯。自從我開始在屋頂上吃飯后,因為部門不同,便幾乎沒見過面了。
不過,就算想起來了,名字也記不得了。應該是田中、山田、田村之類的名字。大家的名字里好像都有田,也好像都沒有。
“這里可以嗎?”田中(臨時)說著,不等回答就把托盤放在了我們的桌子上。
“啊,嗯”我遲了一聲才回答,轉(zhuǎn)頭看安達,明顯露出不滿的表情。嘴巴微嘟著。
我想,畢竟安達也是同期生,還是別擺出這種表情比較好,但我內(nèi)心的不滿也有同感。
正因為有這樣的事,所以午休最好在屋頂上度過。
“咦,島村和安達是同一個部門的嗎?”
田中坐下來,一邊用勺子搗碎蛋黃,一邊問道。
“不是”我回答道,她一臉不可思議地歪著頭。
明明部門不同,樓層不同,為什么兩個人會在一起呢?
起因其實很簡單,“因為在屋頂上偶然相遇”是真相,但如果把這句話說出口,說不定她們也會跑到屋頂來。我想避免這種情況,所以適當?shù)芈冻鲇H切的笑容來搪塞過去。
在那之后,她又單方面地給我講了很多話題,我只是隨便應付了幾句,但話題的內(nèi)容幾乎沒有進入我的大腦。
更在意的是坐在桌子一角不自在地嚼著面包的安達。
我一邊適當?shù)馗胶椭说脑挘贿呌^察安達的臉色,馬上就四目相對了。
“沒事吧?”用這樣的語氣歪著頭,安達不安地晃著眼睛,輕輕點了點頭。
她的表情突然和妹妹的臉重疊在了一起。她的表情和以前妹妹被鄰居阿姨卷入井邊會議,不知所措地躲在我身后時一模一樣。
現(xiàn)在的狀況,對安達來說也差不多吧。這么一想,覺得很奇怪。
“對了,今天我們?nèi)齻€人想去喝酒。兩個人也一起怎么樣?”
“什么?”
我感覺到她們的視線,轉(zhuǎn)頭看向她們,她們都笑瞇瞇地等著我的回答。
我一直呆呆地看著安達,完全不知道她們說話的流程,不過好像是被邀請去喝酒了。想想今天是星期五。是想好好放松嗎?
嗯。小聲念叨著。說實話,很麻煩。想要拒絕的念頭最先閃過。
但是,成為社會人后,在這種場合拒絕也是那樣的……。
“兩個人怎么樣”這句話來看,也在邀請安達吧。
安達的話,說不定會很巧妙地拒絕。我?guī)е@樣的期待,完全依靠他人的力量問道。
“怎么辦,安達?”
安達搖著肩膀看著我。三個人的視線都集中在安達身上。
安達困惑地眨了眨眼,然后用面包遮住嘴,小聲地說。
“……島村去的話”
“唔?”
完全出乎意料的回答讓我氣餒。我要去的話,你就去嗎?
安達,其實是喜歡喝酒什么的嗎?不,怎么可能呢,我不這么認為。我想著這些,一邊考慮著“島村要去的話”這句話的含義,這回三個人的視線都集中到了我身上。每雙眼睛都像是被染上了期待的顏色。
唉,這樣下去,想拒絕也拒絕不了。
“那么,就讓我參加吧……”
“太棒了!”
田中(臨時)高興地舉起雙手。
安達不安地看著我。
啊啊啊啊,我?guī)缀跻獜膬?nèi)心深處發(fā)出一聲長嘆。
就這樣,今天晚上,我和安達以及三個不太熟的同期生一起去喝酒了。
你身旁
店內(nèi)充滿了上班族震耳欲聾的笑聲、店員的吆喝聲和有線電視臺播放的流行音樂。
雖然被帶到了離那里有一段距離的半單間座位,但因為空間狹小,臺下的腳邊不知為何冷冰冰的,擅長的東西也不多。
“課長之前好像因為職權(quán)騷擾被警告了……”
“吼啊……”
“他們好像在交往”
“嗯……”
“我上司真的很偷懶,上次也是”
“哎呀呀……”
很辛苦。
果然不出所料,酒桌上的話題一直都是對不太了解的其他部門的抱怨和流言蜚語。
雖然適當?shù)馗胶土艘幌拢@樣真的好嗎?
不過她們聊得很開心,所以應該沒什么問題吧。
大概……沒有吧?……算了。
比起這些,我更在意一直一個人沉默的安達。
安達坐在我的右邊,和午休時一樣,像借來的貓一樣,一副心神不寧的樣子,小口小口地抿著梅酒。
每次呷玻璃杯的時候,安達的胳膊肘都會碰我的胳膊。這時我才意識到安達原來是左撇子。
可能是閑著沒事干的緣故,她喝酒的速度看起來很快,不要緊吧?
回想起來,認識安達后一起喝酒還是第一次?;蛟S安達對酒精的抵抗力出乎意料地強。
“島村小姐那里沒有這種事嗎?”
“嗯,可能不怎么聽。大家都很誠實”
“嗯”
山田(暫名)有些遺憾地回答。
雖然有點擔心會不會把場面搞糊涂了,但我真的不知道這種事,所以也沒辦法。也不能說謊。
如果好好挖掘的話,應該能找到一兩個像樣的話題,但與其為此耗費精力,還不如睡個午覺來得開心。
這樣真的不好,我討厭背后說他人閑語,所以請停下吧。
安達還是一個人默默地盯著杯子里的冰塊,不打算進入大家的話題。
最狡猾的是,安達即使這么做了,也總覺得很有畫面感,會讓人覺得“原來是這樣的好人啊”,不知不覺就萌過關了。
我覺得美女很劃算。
又無事可干的安達抿了一口。那是第幾杯了?
“對了,島村小姐有沒有中意的人或者合適的對象?”
“我嗎?”
我照例完全聽漏了的話題矛頭突然轉(zhuǎn)向了我。
也許是醉意上來了,大家的臉都有點紅,口齒不清地聊著。
我覺得很為難。剛才說的都是別人的閑話,所以還能適當?shù)胤笱芤幌?,可說到自己的話題就不能那樣了。
三個人期待的眼神讓我感到厭煩。而且令我吃驚的是,安達的視線也看著我。
剛才還一直盯著虛空看,突然怎么了?你對我的這種話題感興趣嗎?
我想了很多,但還是否定說:“不,沒有沒有,沒有那種事”
即使就算有,我也不會在這里說出來。
喜歡什么,喜歡誰,從以前開始就不擅長也不想讓別人知道。
“是嗎?”三人遺憾地呻吟起來。是嗎?我沒能說出符合期待的話。在心里感到厭倦,果然不應該答應的啊。
另一方面,安達不知為何松了一口氣。那邊是那邊,這邊是這邊,但安達是莫名其妙的反應。
“那安達小姐呢?有這樣的人嗎?”
應該說不出所料,這次矛頭轉(zhuǎn)向了安達。果然會變成這樣嗎?雖然內(nèi)心感到抱歉,但我還是把臉轉(zhuǎn)向安達。
安達的肩膀跳了跳,做出反應后,依次環(huán)視我們的視線。然后像是做好了什么心理準備似的,舉起杯子大口喝了起來。
喝光了里面的液體,把杯子輕輕放在桌子上,然后滿臉通紅地扭了扭身子。真是不可思議的動作。
……莫非,有什么害羞的?
看著平時看不到的安達的行動浮現(xiàn)出各種各樣的猜測。難道是想在這里暴露自己和戀人的親昵嗎?或者說,安達本來就有戀人嗎?
在大家期待的目光中,安達的彎彎曲曲越來越大。
大家都屏住了呼吸,注視著她到底在說什么。
然后,這種奇怪的動作持續(xù)了幾秒鐘。
就這樣,啪。安達趴在了桌子上。
“沒事吧?”
大家都對安達出乎意料的舉動啞然無語。
當大家意識到安達并不是因為臉紅而扭來扭去,而是因為喝醉了酒而搖搖晃晃時,頓時驚慌失措起來。
“喂,安達小姐,你沒事吧?”
“請給我水、水”
“安達小姐,我現(xiàn)在正在叫店員”
三人組似乎已經(jīng)習慣了這種事情,采取了利落而恰當?shù)膽獙Α?/p>
感覺親眼目睹了作為社會人應對能力的差異。明明是同期的。
我先輕輕地搖了搖趴在旁邊的安達的肩膀。
“安達,還活著嗎?”
“嗯……島村”
太好了。看來還有意識。
雖然不知道本人有意識的說法是否正確,但總而言之,安達似乎并沒有昏過去,這讓我放心了。
安達剛才一直在大部分時間里高頻率地喝著梅灑,但是連自己的適量都不知道就一直喝著嗎?我深深反省,既然如此,我中途就應該阻止她了。
安達大概沒有那么能喝酒。
過了一會兒,店員端來了水,我遞給安達說:“來,喝點水”安達一下子坐了起來。
安達的眼睛紅紅的,眼皮昏昏沉沉。看來已經(jīng)醉得相當厲害了。
然后,安達突然抬起頭來,手里拿著梅酒的杯子喊道。
“我是島村”
“……嗯,你在說什么?你是安達哦”
“嗯嗯嗯……”
我覺得酒很可怕。
就連平時飄飄然的安達,也會變成這樣嗎?
總之不用喊了,先喝水吧。我把水杯端到安達嘴邊,安達咕嘟咕嘟地一飲而盡。
喝了水之后,又撲通一聲倒在桌子上。我判斷我和安達不能再待在這里了。
“對不起,你們好不容易邀請我們,卻變成這樣”
“沒關系。比起這個,安達小姐沒事吧?”
“啊,嗯。我會送她回去,大概沒問題”
三人組中的一個人幫我訂了一輛出租車,所以我決定和安達坐上出租車,然后送安達回家。
雖然對安達有些不好意思,但差不多該離開酒會了,這也正好是個很好的借口。
我向送我到店門口的三個人揮揮手,一邊坐上了出租車。
她們之后好像還會在什么地方再喝一杯。不過我并不想在意這些,從心里感到解脫。三人組的為人不壞,但我討厭這些人與人之間的閑言碎語。
“往哪里走呢?”
坐進出租車后,司機這樣問我,我頓時很為難。
雖然說要送安達回家,但我當然不知道安達的住址。
我向在旁邊搖搖晃晃的安達搭話。
“安達,你知道自己的住址嗎?”
“……我沒有可回去的地方”
看起來好像不行。
沒辦法。我把自己公寓的地址告訴一臉無聊地等著的司機。
雖然是一個人住的小房間,但一晚上的話應該能住下吧。雖然只有一床被子,但總會有辦法的。
“安達,先回我家了。還有這個,等覺得不舒服的時候喝”
一邊說著,一邊把剛才店員給的禮儀袋遞給安達。
安達接過袋子,點了點頭。是在道謝嗎?
然后我聽見安達在嘟囔著什么。
“謝謝你。島村是我的……是我的……”
“叫我?”
什么意思?
雖然常說夢話時不能搭話,但對醉者也一樣嗎?
總之現(xiàn)在先別管這個了,確認安達開始發(fā)出呼吸聲后,我望著窗外。
狹窄排列的居酒屋和卡拉ok設施的霓虹燈從車窗外掠過。顏色過剩,閃閃發(fā)光,一直看著好像對眼睛不好。
在這樣的景色中,人們自由自在地四處活動。不管出租車開到哪里,人群的往來都沒有斷過。一想到自己身處這樣的喧囂之中,就產(chǎn)生了一種莫名的違和感。旁邊有安達在的話,就更不像我們了。
那么,要問我真正適合自己的地方到底是哪里,這就麻煩了。
硬要說的話,沒錯,就是和安達午休時的屋頂。沒有天花板,很寬敞,旁邊只有安達。那里可以說是適合我的地方。也就是說,要冷靜下來。
我下意識地用食指戳了戳在旁邊乖乖睡覺的安達的臉頰。雖然看起來很苗條,卻很小巧。
“你醉過頭了,安達”
“嗯……”
我嘟囔了一句,沒辦法啊。臉頰放松了下來。
發(fā)生了這樣那樣的事,我決定把喝醉的安達帶回家。
“帶走”這個詞聽起來很奇怪,其實是字面上的意思。
小小的興奮
傳來乒乓球的聲音。
我在光線昏暗的地方一個勁地揮動著乒乓球拍。
乒乓球臺的對面站著一個栗色頭發(fā)的女孩。她是誰?
好像很眼熟,又好像沒有。我有這樣的印象。
我輕輕一拍乒乓球,她用更大的力氣回擊。
乒乓球朝著后天的方向飛去,我伸手去追,想要把它打回來。
當球拍的前端掠過球時,我醒了過來。
有面包烤好的味道。
我微微睜開眼睛,迎接我的是陌生的天花板和燈光。這是哪里?
“啊,安達起來了”
突然,從房間的某處傳來島村的聲音,意識一下子清醒過來。
我朝聲音傳來的方向望去,真的是島村。為什么?瞪大眼睛眨了眨眼。我還在做夢嗎?
看到我的反應,島村驚訝地笑著說。
“安達昨天喝醉了。還記得嗎?”
“醉?”
聽到這句話,昨晚的記憶模模糊糊地復蘇了。我、島村和其他三個人去了酒會,就這樣……就這樣,怎么了嗎?
我總覺得在這看似想起來卻又想不起來的記憶霧靄中,隱藏著什么重大的東西。
我只記得自己好像說了不該說的話。
“安達突然暈倒,嚇了我一跳。相當醉過頭了”
“對不起”
我被名為焦躁不安的東西牽著鼻子走,一邊道歉,一邊環(huán)視房間。
至少不是我的房間。島村在這里,是島村的房間嗎?
雖然算不上寬敞,但房間收拾得很干凈。稍微打開的衣櫥縫隙里面散亂地放著東西,但我決定不去看那里。
電視機前放著珠光靠墊和海豹玩偶。
島村正坐在靠墊上看電視。島村穿著平時我沒見過的家居服。
一直給人輕飄飄的印象的島村,穿著運動衫和寬松連帽衫的島村,給我的印象比平時的島村更可愛。
從剛才開始,我的大腦就一直處于混亂狀態(tài)。
好像陽光從背后的窗戶照射進來了,后背漸漸暖和起來。
從被子上飛舞的塵埃粒,用光線將我和島村連接在一起。
我環(huán)視著房間,突然注意到自己的身體。
穿著陌生的衣服。
我穿著一件藍色運動衫,上面的圖案讓我認不出從雞蛋里誕生出的各種動物。
“啊,對不起。怎么叫都叫不醒,我就隨便給你換了衣服。還有,妝也掉了,我就隨便卸了”
“啊、啊、啊?”
也許是因為宿醉后的頭痛,腦筋轉(zhuǎn)不開。
換衣服,也就是換衣服的意思嗎?咦,思緒又回來了。
總之,是的,也就是說。讓島村幫我了換衣服,也就是說島村看到了我的種種嗎?
誒,這個那個……很不好意思。單純的感想在腦中盤旋。
我知道自己的眼睛下方漸漸變熱。
也沒什么,都是女人,所以沒必要那么在意。倒不如說,她照顧了喝醉的我,這一點應該感謝才對。但是,為什么會如此慌亂呢?
不用照鏡子也知道自己的臉正在變紅。就連那張臉,現(xiàn)在也是素顏。
嘴巴哇的一聲,無聲的聲音在嘴中深處回響,我莫名其妙地先蓋上了被子。
“哎呀呀,沒必要那么害羞嘛”
“倒也不是,那個……”
“不是挺好的嘛,只有我看到了”
“不”
被這么一說,我才意識到。
因為是島村,所以不行。我不知道你是基于什么原理這樣思考的,總之,因為是島村,所以很不好意思。
我一邊鉆進被窩,一邊惴惴不安。我感到痛苦,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聞到了島村的氣味,頭腦更加發(fā)熱了。
真是的,到底是怎么回事?
“好了好了,你看起來很有精神,這比什么都好。安達,你有食欲嗎?早飯倒是準備了”
島村一邊掀開被子一邊問我。
臉頰感到房間的寒氣。我盡量裝出平靜的樣子回答。
“可能沒什么食欲”
“嗯,也是”
“啊,但是……”
既然是島村特意準備的,那就收下吧。
抱著這樣的心情,從被窩里爬出來,站起來伸了個大大的懶腰。
從窗戶跑進來的陽光照射在臉上很暖和。
“還是吃吧”
“嗯,那稍等一下”
島村說著走向廚房深處。
窸窸窣窣地翻塑料袋的聲音和餐具碰撞的聲音在房間里回蕩。過了一會兒,島村端著盛有兩片吐司的盤子和日式圖案的杯子回來了。
她把盤子放在電視機前的桌子上,然后把杯子遞給了我。
“給你這個”
“這是什么?”
“速溶的蜆子湯,網(wǎng)上說對宿醉有好處,所以剛才買了”
“謝謝……”
面包和蜆子湯合不合適呢?我抱著些許疑問,但還是接受了。
是在我睡覺的時候特意查了資料買給我的嗎?
什么都讓她費心了,心中涌起一股歉意。
“要喝的話,我去泡熱水,怎么辦?”
“啊,嗯。不,我自己放”
“是嗎?那那邊的水壺里有熱水,可別燙著了哦”
“………………”
照島村說的,一邊剝著杯子上的標簽,一邊走向廚房。
我從有點舊的印章壺里倒出熱水,用一次性筷子輕輕攪拌后,回到島村等著的客廳。然后就麻煩了。到底該坐哪里好呢?
呆呆地站了一會兒,島村拿起一個四方形的靠墊放在自己身邊。啪嗒啪嗒地拍。
“坐下怎么樣?”
“啊,嗯。那我打擾了”
“話說回來,這身打扮不冷嗎?要穿反天嗎?”
“不,沒關系……”
“是嗎?哎呀,我才剛起床。冷了就跟我說喔”
“嗯……”
從剛才開始,我就覺得島村的言行很不協(xié)調(diào)。
與其說是被人關心,不如說是這樣……嗯。
把隱隱感覺到的事情告訴了島村。
“怎么說呢,島村很會照顧人呢?”
“嗯?是嗎?”
是啊,點了點頭。
島村往吐司上抹著人造黃油,一邊疑惑地歪著頭。
難道沒有線索嗎?
“嗯,畢竟我是姐姐啊”
“原來如此,島村是有兄弟姐妹嗎?”
“我有一個妹妹”
“?。 ?/p>
原來如此,是妹妹嗎?這么一說,島村確實有一種姐姐的氣質(zhì)。
“這么說來,總覺得安達的氣質(zhì)和我妹妹有點相似呢”
“啊……是嗎?”
島村這樣說著,用懷念的眼神看著我。
被說了的我不知如何反應。是妹妹…是妹妹嗎?總覺得很微妙。
從剛才開始就感覺島村對我很照顧,或者說是像對待孩子一樣的言行,大概就是因為這個吧。
島村是姐姐嗎?
也許不壞。……不,不太好。
“安達呢?有兄弟姐妹嗎?”
“我是獨生子”
“是這樣嗎,你不寂寞嗎?”
“沒什么……也沒想過”
“是嗎”
因為我一直是一個人。
島村輕輕回答,輕輕咬了咬吐司的角。我也喝了一口盛有熱水的蜆子湯。有些咸了。
從那以后,也沒有什么特別的對話,兩個人默默地吃了早飯。
插播的電視畫面上,正播放著旅游節(jié)目的畫面。女藝人興奮地介紹著舊金山的街景。
島村用百無聊賴的眼神看著,但似乎連一半的內(nèi)容都沒放在腦子里。
島村平時在家是這樣過的嗎?
我也差不多。
當電視上出現(xiàn)有名的螃蟹招牌時,島村的眼睛里似乎閃爍著光芒,也許是錯覺。
吃完早飯后,沒有什么特別要做的事,待久了也不好,所以決定直接回去了。
換上昨晚穿的辦公室休閑服,輕輕化了妝,走向玄關。
我本想把借的衣服洗了再還回去,但對方說這樣比較麻煩,所以就原封不動地還了。
“沒忘東西嗎?沒事吧?”
“嗯,沒關系。那個,島村,多謝你了”
“如果要道謝的話,下次中午請我吃飯就行了”
島村拍了拍我的肩膀。
回去的時候,我想把計程車的錢和其他的錢給她,但島村以本來就打算坐計程車回去為由拒絕了。其他好像都是好意。
然后,我把錢包收了回去,但這樣真的好嗎?我感到不安。因為我沒有這樣的經(jīng)驗,所以不知道怎么做才是正確的。
“安達,你有我的聯(lián)系方式嗎?”
“不,沒有”
我肩上挎著包,腳上穿著高跟鞋,被島村從背后這么一問,我回答道,島村一邊說著“也是”,一邊擺弄著手機。然后說了聲“好了”,讓我看了看顯示二維碼的畫面。
“安達一個人太危險了,所以隨時能聯(lián)系比較好”
“……又當妹妹?”
“哈哈哈,不是這個意思”
島村惡作劇般地笑了。
“那么…”我說著,用手機相機掃了掃二維碼。
短暫的震動之后,“島村”這兩個字出現(xiàn)在了畫面上。
僅僅是因為這件事,為什么我的心會如此激動呢?我感覺自己的臉頰松弛下來,所以趕緊低下頭來搪塞過去。
今天的我果然有點奇怪。
未知的交流
提著超市的購物袋,沿著最近的車站前的十字路口朝自己家的方向走去。
袋子里有4個蘋果在搖晃。
平時基本不怎么買水果,但島村說“蘋果對宿醉也有好處”,雖然頭痛已經(jīng)緩解了,但還是買了。
一直以來都不太會把某個人的話作為行動的標準。所以現(xiàn)在的我感覺有點不可思議。
在等紅綠燈的時候,從包里拿出手機,打開聊天軟件。在“朋友”這個分類中發(fā)現(xiàn)了島村的名字,臉頰自然地放松了下來。
朋友。是朋友嗎?
我和島村成為好朋友了嗎?
總之,好不容易交換了聯(lián)系方式,決定發(fā)個信息看看。
我猶豫了很久,不知道該發(fā)什么,最后還是選擇了比較保險的內(nèi)容。
“剛才多謝您了。還有,我買了蘋果”
發(fā)送出去之后,才發(fā)現(xiàn)明明是朋友,為什么要用敬語呢。
過了一會兒,標記為“已讀”之后,收到了兔子的“OK”印章后面寫著“了不起!”的企鵝表情。
果然還是被當成小孩子了吧。我很在意昨天晚上喝醉的我對島村的言行,突然變得害怕起來。
初秋的冷風呼嘯而過。我像是被順風推著似的,急忙趕路。
看到獨居的公寓就在路的前方,不由得松了一口氣。
雖然離車站有點遠,但這里很安靜,人也很少,我很喜歡這個地方。
重新挎上在公司用的包,邁開腳步。
經(jīng)過站在水渠旁邊的地藏,斜眼看了一眼站在公寓旁邊的宇航員,開始爬樓梯。可能是沒怎么睡吧,感覺腳步比平時沉重。
爬完后,從包里拿出鑰匙,插進門里。時隔一天回到家,疲憊感一下子涌了上來。
“………………嗯?”
這時,我突然覺得有些不對勁。剛才好像有什么奇怪的東西。
我憑著記憶,回想起剛才看漏的景色。好像看到了什么白色的奇怪東西。這種感覺留在了我的腦海深處。
然后我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回頭看了看爬上來的樓梯,確認了一下。
一個小小的宇航員站在樓梯旁邊。
那是什么呢?雖然紋絲不動,但是是誰扔掉的擺設品之類的嗎?。
我還沒來得及這么想,那家伙就注意到了我的視線,肩膀微微一動,慢慢地轉(zhuǎn)過頭來。
……動了。
就這樣,搖搖晃晃地朝這邊走來。這實在是令人毛骨悚然的狀況,讓我感到害怕。
這家伙是怎么回事?是經(jīng)常在換季時出現(xiàn)的奇怪嗎?而且個子很小。
不,奇怪者不分大小,雖然看不見臉,卻總覺得很年幼。也就是說,是小孩子惡作劇還是什么?
“你好”
來到我面前的宇航員,用非常生硬的語調(diào)說話。聲音比想象的要高,大概是女孩子的聲音。
“你帶著看起來很好吃的東西呢”
“嗯……”
她指著我的塑料袋說。但里面只有蘋果。
是什么呢?是突然被要求買蘋果嗎?或者說,這孩子到底是什么人?
“我知道它的美味”
“啊……”
距離一點點逼近,我也一點點往后退。
她的頭盔似乎發(fā)出了微弱的光。
“可以的話,能給我一個嗎?”
“……不可以。因為這是我的”
稍微猶豫了一下,還是冷淡地對待了她。
這種事最好不要理睬。我總有這種感覺。
我想趕緊進屋再睡一覺,正想去抓門把手的時候,那家伙“啪”的一聲抓住了我的手。
什么?頭盔反射出我瞪著她的臉。和表情銳利的自己四目相對,想起了母親。感覺不太好。
“如果能給我一個的話,我來告訴你一個宇宙的秘密吧”
“沒興趣”
我想甩開她的手進屋,她卻死死抓住我不放。唉,真煩人。
我看她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便把手伸進塑料袋里,抓起一個蘋果,然后遞給她。
這是不情愿的決定。這樣就能回去了嗎?
“哇!”
她看了看遞過來的蘋果,適當?shù)匕l(fā)出喝彩。舉起雙手的樣子顯得格外無力。
宇航員接過蘋果,把它舉到面前,就這樣僵住了。
她把蘋果從頭盔上一點一點地壓在嘴邊,大概是要吃吧。
我開始焦躁起來,心想她到底在干什么。就這樣當然不能吃了。我看不下去,開口道。
“……摘掉頭盔怎么樣?”
“因為臉也做好了,所以很想那樣做,但是大小弄錯了,取不下來了”
“啊……?”
“能幫我拉一下嗎?”
完全聽不懂她在說什么,還毫無顧忌地提出要求。
事已至此,我想跟她死磕到底,半自暴自棄地伸手去拿那頂頭盔。抓住它往上拉。
“嗚——”
雖然發(fā)出了類似悲鳴的聲音,但那聲音里完全沒有感情。感覺就像是先試著喊了一聲。
就這樣用力一拽,頭盔完全脫落。雖然中途脖子看起來伸長了,但大概是錯覺。
“哼——”
看到從頭盔里出來的那張臉,不禁懷疑自己的眼睛。
閃閃發(fā)光的藍色粒子從頭盔里溢出來。就在我感到害怕的時候,從里面出現(xiàn)了一個淡藍色頭發(fā)的少女。不僅僅是頭發(fā)。她還散發(fā)著從未見過的光芒。
和頭發(fā)一樣泛著淡藍色光芒的她四目相對。我只能瞪大眼睛,心想:這是什么?
“謝謝,這樣終于可以吃飯了”
她邊說邊咬了一口蘋果。
“哦,唔”
明明嘴里有東西,聲音卻沒有絲毫的停頓,真是不可思議。是從哪里發(fā)出聲音的呢?
我看著那家伙咬過的蘋果。白色的果肉被垂直削平。到底長著什么樣的牙齒?
對這個一切都不可思議的存在,剛才的焦躁也忘記了,不由得入迷了。
她吃完一個蘋果,發(fā)出清脆的聲音,心滿意足地笑了。名副其實整整一個。連芯都吃得津津有味。
“你是個很好的人呢。你叫什么名字?”
“……我是安達”
“安達……小姐,你就是那個安達小姐嗎?”
“……哪個安達?”
“請叫我知我麻社、知我”
“雖然沒怎么聽到說了什么……。知我……什么?”
“也叫社”
一邊想著是不是可以自報家門,一邊自報家門,還沒問就被報上了名。
這家伙的名字好像是知我麻社。
即使問了名字,也根本看不出這家伙到底是什么人。
快要被這種連接受都不允許的單方面潮流吞沒了。
“不過,沒想到能這樣再次見面,真是幸運啊”
“嗯?”
“也許,你是為了和我相遇才來到這里的”
“…?”
突然說了這么大的話題,不知該如何反應。
或者說,來這里的不是我,而是這家伙。果然是個有點迷的孩子吧。
雖然心中還殘留著不清不楚的郁結(jié),但我漸漸懶得思考了。我想早點回去睡覺。
她好像吃了蘋果后真的很滿足,就這樣輕輕地低下頭,消失在街上的某個地方。
真是個我行我素的家伙。
“怪孩子”
與這個小小的宇航員的相遇,會不會大大改變我今后的人生,我不知道。
本來,我就沒有因與誰的相遇而發(fā)生戲劇性變化的經(jīng)歷。
“啊……”
今天已經(jīng)是第幾次嘆氣了。
總覺得昨晚也好,今天也好,發(fā)生了太多事,累壞了。
這次一定要進屋,把手搭在門把上。仿佛一天的積壓空氣都要從房間里溢出來似的。我自然地打了個哈欠。
我把包放在玄關的架子上,直接走向客廳。我把手機放在桌子上,順便看了看屏幕,剛才打開的聊天軟件的通知欄映入眼簾。
在化妝品和美容院的官方賬號信息中,最上面有“島村”的字樣。
這讓我無比高興。
我想起了島村的臉,心想:“這么說來……”
今天早上看到島村的房間里只有一床被子,昨晚島村到底睡在哪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