個人賽的頒獎儀式結束后，他和月城一同來到了理事長辦公室。

　　

　　「那個男人已經(jīng)走了？」他問道。

　　

　　「畢竟那位大人很忙。今天能抽空來這里，已經(jīng)實屬不易?！?/p>

　　

　　「如果他真那么忙，上午就不會有空去B班的咖啡廳找茬?！?/p>

　　

　　「作為父親，對兒子的初戀對象感到好奇，也是可以理解的吧？你想知道你父親對她的看法嗎？」月城絲毫沒有等待他回答的意思，繼續(xù)說道，「在那位大人眼中，她不過是一個沉湎于幻想的小姑娘，盡管她出身卑微，又有過封閉自己的經(jīng)歷，但她其實一直被保護得很好。那位大人不認為你會喜歡上這種見識短淺、品味粗俗的女生，他推測你之所以和她在一起，不過是為了體驗性和感情。」

　　

　　「那他可大錯特錯了。」

　　

　　「哈哈，不用擔心，我沒有在錄音，也沒有錄音的必要，不是嗎？過不了多久，我就要離開這所學校，這多虧了你的精彩表現(xiàn)。如此說來，我倒欠你一聲謝謝。另外，對你的協(xié)奏曲，你父親評價很高，他說你不僅比高園寺家的少爺更好地平衡了鋼琴和樂隊的關系，而且最重要的是，一年之后，你終于能體會到人性中那些倏忽即逝的瞬間了。」

　　

　　「這個說法，我來這里倒像是他特意安排的了?！?/p>

　　

　　「其實，你應該也意識到了吧？上次你向我侃侃而談的，再往前一步，便是真相?！?/p>

　　

　　「真相便是，盡管松雄將我解放是出于自由意志，但其實還是那個男人放任我來到這里，為了讓我體驗在白色房間學習不到的東西。他做事情的計劃性很強，如果我真的逸出了他的控制，您來這里的第一瞬間，我就會因您的權力而退學。所以，對我來說，自始就不存在什么自由?！?/p>

　　

　　「我很欣賞你，綾小路。在我看來，你是當之無愧的最高杰作。先不說其他，你對自己始終有清醒的認知，這就已經(jīng)超出了那些不可一世的五期生太多。在這一點上，你不愧是那位大人的子嗣?！?/p>

　　

　　「說起來，那些離開了白色房間的學生們現(xiàn)在在做什么？」

　　

　　「實際上，至今為止在機構中養(yǎng)育的大部分學生都有一些問題，導致派不上什么用場。由于無法忍受那個環(huán)境，最后精神上出了問題?！?/p>

　　

　　「也就是說，不是全部，對吧？」

　　

　　「你的意思是？」

　　

　　「白色房間其實不乏一些單科表現(xiàn)比我出色的學生，我希望您能找到符合這一要求的人，并安排他們在下屆入學。最好是擅長自然科學或者人文藝術的學生，因為只有在那里，我才能最直觀地感受到對天才來說最重要的創(chuàng)造力。這是個天才貶值的時代，只要一個人稍有些成就，人們就稱呼他為天才——我希望那個男人能好好甄別，不要像這次一樣，放一些外強中干的貨色進來。如果您以此為條件和正在接受審查的坂柳理事長進行利益交換，我相信，他會很樂意接受。」

　　

　　「你是想在這里試驗一條和白色房間不同的道路？」

　　

　　「請您轉(zhuǎn)告那個男人，放棄培養(yǎng)全才吧，那是條死路。天才是由“天”和“才”二字組成的，“天”意味著不可以被培養(yǎng)，“才”意味著他仍然是人。既試圖量產(chǎn)天才，又在根本上扭曲人性的白色房間，不可能得到天才。還是說，量產(chǎn)出天澤那類人，那個男人就已經(jīng)感到滿足了呢？」

　　

　　「聽說那個小姑娘反對OAA制度也是出于類似的理由，是她影響了你，還是你影響了她？」

　　

　　「有得必有失，我在那里獲得了許多知識，卻也不得不被刻下那里的思維模式?！?/p>

　　

　　「原來如此。我會向那位大人轉(zhuǎn)達的。」

　　

　　「那么，我可以走了吧？」

　　

　　「綾小路，也許你轉(zhuǎn)班是為了在一之瀨身上探尋到什么答案，但我可以負責任地告訴你，在理事會看來，她還差得遠?！?/p>

　　

　　「所謂的隱性推薦制度，是吧？我們這級的被選中者應該只有坂柳一人。說起來，如果她不是理事長的女兒，電影院的老板絕不會和她簽下代理協(xié)議。可即便如此，A班還是敗給了得到一年生廣泛支持的B班?！?/p>

　　

　　「沒想到，你連這件事都知道。一之瀨確實很有潛力，但出身卑微的她既缺乏視野，又缺乏時間?！?/p>

　　

　　「南云前輩呢？在您看來，他有資格成為被選中者嗎？」

　　

　　「缺乏責任心、不講規(guī)矩——這兩點對他來說，都是致命的?！?/p>

　　

　　「不試著引導他嗎？他畢竟是學生會長，能力在這所學校也數(shù)一數(shù)二?！?/p>

　　

　　「這所學校的宗旨僅僅在于發(fā)掘已有的天才和領導者。在老師和學生們眼中，南云風光無限，他也真的以為自己掌控了最高權柄，但在理事會看來，他不過是個孩子，這樣的他還不具備接受理事會特別指導的資格。」

　　

　　「白色房間對所有人都抱有平等的期待，高度育成幾乎對所有人都不抱期待——我一時分不清楚，這二者到底哪個在概念上更殘酷?！?/p>

　　

　　「這就不是我要考慮的事了。你想在一之瀨的B班身上尋找答案，可就像那位大人說的一樣，在精神上，一之瀨只不過是個沉湎于幻想的懵懂少女。」

　　

　　「所以，那個男人上午來到這里，是為了確認我能否在B班獲得成長?！?/p>

　　

　　「那位大人的思路絕非我能揣度。不過有一點你說得很對，從見識短淺者的身上，我們亦能學到很多東西。但這并非他們的功勞，而始終在于我們自己的觀察和反思。那么，綾小路，我問你，在過去的一年中，在過去的幾個月中，你到底收獲了怎樣的成長？」

　　

　　收獲了怎樣的成長？他捫心自問。他知曉了普通人的生活，體會著作為“人”欠缺的部分，開始漸漸領悟“天才”的含義，也許還即將探尋到什么是真正的實力和平等。但他仍然不喜歡她，也不覺得自己會在將來的某一天喜歡上她。

　　

　　盡管如此，他仍打算暫時與她同行。

　　

　　因為，維系他對她態(tài)度的，僅是利益，自始至終，無關任何愛情。

　　

第一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