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設(shè)：九兩米

劇情：羊駝駝廢品倉儲

蕭九成（29歲）x 珀紗（23歲）

【正文】

丐幫弟子蕭九成，看起來是一個很容易被得手的人。

雖然長成什么樣并不是他本意，但那張英俊的臉真的挺有欺騙性。眼神多情，嘴角似乎總是微微翹起。當(dāng)他注視著某個人的時(shí)候，被關(guān)注的人總會誤以為自己與旁人不同，才被他多看了幾眼，更有甚者會產(chǎn)生恍惚的錯覺，認(rèn)為自己說不定可以為成為對方獨(dú)身生活的永恒終結(jié)者。

雖然蕭九成只是盯著某個人在發(fā)呆罷了。

但老天爺就是這么不公平。蕭九成長相俊朗，又在江湖有名的幫會中擔(dān)任要職，要錢有錢，要名望有名望，二十九的年紀(jì)，風(fēng)華正茂，身體條件也十分不錯，起碼睡過的人都念念不忘，這樣優(yōu)秀的男人，很難讓人不心動。

然而蕭九成并不是什么良配，這是他前一個媳婦說的。

蕭九成從小就總是對人不太上心，雖然社交能力很強(qiáng)，但大多是為了達(dá)成某種目的而修煉出的技能，走固定流程似的，與本心無關(guān)。沒成親前總有姑娘喜歡他，他來者不拒地答應(yīng)，但總是沒多久就被分手。后來師父給他說了樁親事，他照例答應(yīng)了，和對方一起生活了兩年，最終走向了相同的結(jié)局。

用前妻的話講，這人像是沒有心似的。過日子那可純是過日子，讓做家務(wù)也會做，賺來的錢也會交，夜里的情事若媳婦有需求，他也會配合，但該怎么說……

“他心里壓根就沒有我?！?/p>

上一任妻子是個脾氣爽朗直接的七秀坊弟子，有一次沒忍住，借著酒勁和同門好友抱怨。

“我就這么跟你說，那男人就是個木頭，你就是一劍把他劈了，也會發(fā)現(xiàn)他心里根本就沒有任何人。好處就是他永遠(yuǎn)不會背叛你，至于壞處嘛……”

前妻不是個得過且過的人，大好的年紀(jì)卻要把日子過成一眼望到頭，她不樂意，所以離開了，離開前不吵不鬧，自己打包了行李喊人來接，臨走前對蕭九成撂下一句：“你這輩子還是一個人過比較好，白長了一張多情的臉，卻是個傷人的混蛋?！?/p>

蕭九成的表情還是帶著淡淡的深情，只不過那深情是假象，是不受本人本心控制的常態(tài)表現(xiàn)。

他貼心地問道：“東西沒落下吧，以后有什么需要幫忙的，盡管聯(lián)系。”

前妻終于憤恨地紅了眼眶，摔門而去。

不過從此之后，蕭九成倒再沒和別人確認(rèn)過關(guān)系，有人來求情緣，他一律婉拒，也有孟浪的人想先從床事入手，蕭九成頂著那張自帶深情效果的臉，表示不介意互相解決需求，但睡完就散，不想糾纏。

聽起來是妥妥的渣男發(fā)言，但蕭九成也沒有主動勾搭過別人，偶爾被本能需求憋得狠了，他在勾欄妓院也有一二認(rèn)識的熟人，交錢，睡覺，天亮離開，從不拖泥帶水，饒是如此，被他睡的熟人偶爾也傷心難過。

畢竟被那樣神情的眼睛看過，心生希望，自然會失望。只不過這行干久了，自我調(diào)節(jié)能力也變強(qiáng)，拿到錢的一瞬間，嘴角的苦笑轉(zhuǎn)瞬即逝。

由此看來，蕭九成就像是一顆茂盛的大樹，偶爾有人在尋求陰涼庇護(hù)，但樹永遠(yuǎn)站在那里，冷漠地旁觀每一個路過的人。

蕭九成在當(dāng)一棵樹的時(shí)候，未來會與他羈絆一生的人正在當(dāng)愛撒嬌的狐仙。

明教弟子珀紗二十三歲，長著一張雌雄莫辨的漂亮臉蛋。不得不說，那張臉真是絕妙，旁人打眼一看會覺得此人單純無辜，再多看兩眼，又覺得珀紗的眼神里總是帶了些許風(fēng)情與勾引，等你揉揉眼睛懷疑是不是錯覺，想要再多看看時(shí)，就已經(jīng)上了對方的鉤。

珀紗確實(shí)是一個純潔又淫蕩的人，平日里相處察覺不出異樣，四下無人時(shí)話里話外總有暗示。他像是街頭的貓兒，會在大庭廣眾之下蹭你的手背撓你的掌心，裝出一副親昵的姿態(tài)，夜里半敞著門等你來，一夜纏綿后拍拍屁股就想跑，若你追問他后續(xù)，他便瞪著無辜的大眼睛，反問你。

“不是你情我愿的魚水之歡嗎？我并沒有和你處情緣的打算啊?！?/p>

柔情蜜意都是假的，依偎依靠也是假的。他頂著那張純潔無辜的臉，害人誤以為談得是一場驚天動地的愛，對方卻如此輕而易舉抽身而去，招人恨得咬牙切齒，只能將人拉扯過來，再折騰一遍。

但珀紗卻在痛苦中顯得更快樂了。令人難懂。

招惹的人多了，難免遇上麻煩，蕭九成和珀紗就是這么遇上的。

那天下著綿綿小雨，沒有行人的小巷深處，有人正在找珀紗麻煩，而蕭九成只是普通路過。對方誤以為蕭九成要多管閑事，口出狂言，甚至一時(shí)激動，掄著拳頭就沖上來了。

蕭九成原本沒打算多事，可眼瞅著拳頭已經(jīng)快揮到眼前，棍子抽出來隨便揮了兩下，對方就被撂倒了。

男人挨了揍，看著對方魁梧的體格不敢還手，只能罵罵咧咧地宣泄著情緒。

“他媽的，你也是這婊子的新歡？我跟你說，別以為英雄救美了就能把人得到手。呸！”男人吐出一口血沫，惡狠狠地瞪著靠在墻邊垂眼看他的珀紗。“他就是個萬人騎的臭婊子，去他媽的情和愛，沒有心的玩意兒，虧我休了我媳婦一心一意要和你在一起?！?/p>

“噗?！?/p>

珀紗突然忍不住笑出聲來。

“哈哈哈，你還真當(dāng)真了啊，我說著玩的?！辩昙喠昧艘话褣哐劬Φ募t發(fā)，臉上帶著十足譏諷的笑意?！斑@事兒怎么能全然怪我呢，一個巴掌拍不響，有本事你當(dāng)時(shí)別上我的鉤啊……說真的，你妻子應(yīng)該來謝謝我，和你這樣的人早早分開，說不定好日子還在后頭等著?！?/p>

男人惱羞成怒又要沖上來，可似乎又忌憚蕭九成真是珀紗的情人，最后罵罵咧咧地踉蹌離開了。

蕭九成憑白聽了一出好戲，準(zhǔn)備轉(zhuǎn)身離開時(shí)發(fā)現(xiàn)珀紗正盯著自己，姿勢慵懶，目光如火又像冰，似乎在糾結(jié)什么。

蕭九成指了下自己的脖子，對方同一位置有一道抓傷。

“下次可以提前和人說清楚，就不會有人過多糾纏了?！?/p>

“是嗎？”

珀紗好奇地湊近了，聞到對方身上的酒香，同樣的，蕭九成也聞到了珀紗身上淡淡的香氣。珀紗的身體貼著對方的胯，嘴唇離蕭九成的嘴唇只有一朵花的距離，輕聲問道。

“如果我提前和你說清楚，你會和我睡嗎？”

“只睡覺。”蕭九成確認(rèn)道。

“只睡覺?！辩昙喆_認(rèn)說。

于是他們在小巷里做了。

天街小雨潤如酥，看似是不用打傘的程度。可皮膚暴露在空氣中時(shí)間久了，雨水又和著汗水，匯聚成皮膚上細(xì)小的河流淌了下去。

半個時(shí)辰酣暢淋漓，于兩人來說都是十分滿足的情事。蕭九成長著一張好臉，加分項(xiàng)是話不多，悶頭就是干，力氣夠大，但不莽撞，加上一些技巧，足以讓珀紗欲生欲死。而蕭九成也難得滿意這位偶遇的床伴，對方的紅發(fā)像是陰雨天里的一團(tuán)火焰，讓人熱血沸騰，珀紗于他的加分項(xiàng)也是話不多，呻吟控制得恰到好處，適當(dāng)?shù)姆浺詽M足男人的占有欲，這位紅發(fā)明教是天生勾人的好手。

兩人頗有默契，歡好結(jié)束后各自提好褲子，一人走東，一人走西，沒有留下任何只言片語。

但老天要賜姻緣，這事兒誰都攔不住，緣分會讓茫茫人海中的二人一遇再遇。

蕭九成去幫會處理事務(wù)，遠(yuǎn)遠(yuǎn)地就看見幫眾圍成一圈，嘰嘰喳喳，一抹紅色從縫隙中露出。見蕭九成朝這邊走來，人群自動讓開道路，蕭九成得以見到了坐在中間的那團(tuán)火。

是珀紗。

小巷野合仿佛只是一場夢，兩人都沒有提起此事，當(dāng)著眾人的面規(guī)矩得體地打招呼，介紹自己的身份和負(fù)責(zé)的事務(wù)。珀紗性格爽朗，舉止大方得體，加上長相單純，很快和眾人打成一片。

蕭九成站在人群外，并不冷淡，也不太熱絡(luò)，只是看著珀紗左右逢源，揚(yáng)著人畜無害的笑臉，卻在某些時(shí)刻將眼神越過人群送到自己這邊，又很快挪開。

兩人當(dāng)了幾天客氣同事，見面打招呼，話題是公務(wù)，第五天的夜里，有人翻窗而入闖進(jìn)蕭九成的家，大大方方地跨坐在了蕭九成身上。

“要不要來做？天亮我就走。”

珀紗俯下身，趴在蕭九成胸口，手指挑著男人長了青色胡茬的下巴，瞇著眼吻了上去。

嘴都堵住了，這分明是不許他拒絕。蕭九成垂著眼，攬住珀紗的腰翻了個身，將人壓在了身下，片刻后，衣衫散落一地，火點(diǎn)燃了樹。

日復(fù)一日，蕭九成家的床單常換常新，天總是會亮，每天清晨，床上只有蕭九成的身影，他習(xí)以為常。

漸漸的，幫會出了一些流言，說珀紗總無意識地勾引男人。

眾人若無其事地聊著那明教弟子手段是如何高超，深諳若即若離才最抓人心，可真去追究，對方似乎又沒有這個意思。蕭九成分了半只耳朵去聽，珀紗的事在心里停留了一盞茶的功夫。等眾人聊完了散去，蕭九成突然意識到，整整一個月，對方夜夜都在自己房間里，天黑來，天亮走，像是吸人陽氣的狐仙。

雖然他們也沒有每晚都在做。

蕭九成始終像是一個旁觀者，用眼睛記錄著珀紗白天與晚上的不同變化。珀紗看著性格乖巧，喜歡撒嬌，但偶爾也會對著蕭九成發(fā)脾氣。

比如，蕭九成把他送的甜點(diǎn)心分給了幫會的另一個女子吃，雖說是他無意的，因?yàn)樗麑c(diǎn)心沒有執(zhí)念，對方又表現(xiàn)出了極大的羨慕，所以蕭九成就大方地給了對方一半。誰知，當(dāng)夜珀紗發(fā)了很大的火。

“蕭九成，你多會做好人?。∧梦业男囊馊ニ腿饲?，那是我天不亮就排隊(duì)才買到的——”

可看起來像是吵架的話只說了一半，珀紗突然噤了聲，像是看見了什么讓他驚恐的事物。

蕭九成不明所以，沉默地看著珀紗右拐出了門，半柱香后回來時(shí)，臉上濕漉漉的，像是沖了涼水。

回來后的珀紗看起來已經(jīng)平靜了很多，但也只是看起來。蕭九成敏銳地觀察到了對方眼眶赤紅未退，平靜的表面下似乎壓抑著如同鐵水般滾燙激烈的情緒。

珀紗一言不發(fā)，徑直跨坐在蕭九成身上，毫無章法地啃咬蕭九成的嘴。

當(dāng)夜的情事，兩人都很投入，珀紗攀上云端時(shí)甚至落了淚。

但他們依然只字未提過愛。因?yàn)槭捑懦刹⒉欢異郏欢疇幊车木売?，自然也不會配合爭吵?/p>

后來，珀紗悄悄離開了幫會，不知去向。

獵人淪落成獵物是十分可怕的事，可怕到珀紗快要把自己逼瘋。

主動靠近的是他，意圖誘惑對方上鉤的是他，可最后沉淪的還是他。

蕭九成依然是淡然處之的蕭九成，毫無變化，有些人借著撒嬌發(fā)瘋吐露了真心，又不肯，或是不敢與對方較真，只得狼狽逃離。

陌生的城鎮(zhèn)，陌生的小店，珀紗躺在陌生人的身下，眼睛上蒙著布條，是他自己要求的，因?yàn)樗粗鴮Ψ降哪樉蜎]辦法做，可陌生人進(jìn)入自己的身體后，珀紗還是很抗拒。

幾個月來與蕭九成的肌膚相親已經(jīng)在他身體中留下無法磨滅的記憶，陌生男人的碰觸只讓他覺得惡心與痛苦，然而痛苦仍舊只是痛苦，并沒有任何快感。

所以他才不想墜入愛河，因?yàn)閻凼侨绱送纯嗟氖?，珀紗被陌生男人撞得發(fā)抖，把手腕咬出了血，將悲鳴壓抑在喉嚨里。

珀紗剛離開的那段時(shí)間，蕭九成并沒有察覺，他依舊不愛鎖窗，因?yàn)殓昙啿蛔屗i，反正蕭九成武功高強(qiáng)，也沒有樹敵，倒是不怕賊人闖入，可三天，五天，十天，那個人還是沒來。

習(xí)慣是個可怕的東西，蕭九成竟開始思索對方去了哪兒，直到幫主帶來了另一個新人，說此后這人來負(fù)責(zé)珀紗曾經(jīng)負(fù)責(zé)的工作。

當(dāng)天夜里起了大風(fēng)，大風(fēng)將蕭九成沒有落鎖的窗戶和門全吹開了，他聽著哐當(dāng)作響的門窗，閉著眼睛，沒有睡著。

他想起一件事，有一天晚上，也是這樣的狂風(fēng)暴雨夜，是珀紗起來關(guān)了窗戶，卻沒有馬上躺下，反而趴在他身邊，似乎正看著他。片刻后突然捏住了他的鼻尖，惡狠狠地低聲說道：“白長了一張多情的臉，結(jié)果卻是個無情的混蛋。”

說完，對方柔軟溫?zé)岬拇铰湓诹怂拇缴?，小心翼翼，貼了很久。

掐住鼻尖的冰冷手指，帶著怨氣的低沉話語，還有小心翼翼的吻，全都被裹進(jìn)暴風(fēng)雨里，成了一個不太真切的夢。

而這個夢終于在沒有珀紗的暴雨夜里被蕭九成反復(fù)記起，無法忽略。

但即使這樣，蕭九成也沒有前去尋找過珀紗。他依然是一顆樹，屹然站在原地，只是風(fēng)雨太大，將落葉吹散了些許，枝椏落了幾根。

偶爾幫會的人也會提起這個突然悄無聲息消失的珀紗，言語里褒貶不一，有人厭惡他行為輕浮，看著就是個勾人的妖精，也有人搖著扇子說，那孩子只是太自卑了。

“自卑？”聞言者嘲諷地笑起來?！澳侨诉M(jìn)幫會當(dāng)天就和大家打的火熱，還四處打聽蕭大哥的地址，每次聚會他是最會活躍氣氛的，和這個聊完又與那個笑，恨不得每個人都照顧到，可沒看出來哪里自卑?！?/p>

“就是這了。”搖扇子的是幫會的二把手，也是年紀(jì)最長的人?！安挥X得他很迫切嗎？因?yàn)槊舾凶员?，害怕被落下，所以讓自己的周圍變得熱熱鬧鬧的，可這種人你若是和他講真心，跑得最快的也是他，因?yàn)樗麘Z。他有想要得到的，卻承受不起失去想要的東西時(shí)的代價(jià)?！?/p>

說這話時(shí)，眾人正在圍爐飲酒，二把手看著往火里加碳的蕭九成，扇子一指，說：“你們真是絕配，勻一勻，剛剛好?！?/p>

二把手說得沒錯，珀紗確實(shí)承受不住了。

離開了蕭九成的珀紗換了個地方生活，起初過了一段熱鬧又迷亂的生活，后來終于厭惡了這種偽裝，變得徹底自閉起來。

他變得不喜歡與人打交道，厭惡與人交談，不再加入幫會，不再尋找床伴，只接暗殺的懸賞單子，一言不發(fā)地來，又一言不發(fā)地走。

原本總是精心梳起來的馬尾也失去了打理的興致，散亂的披著，和頭上的金飾糾纏在一起，打了結(jié)，被珀紗用剪刀粗暴地剪掉。

他快要瘋了。

所以他才不想去愛一個人，愛只會讓他變成瘋子，瘋子一樣地哭，瘋子一樣地笑，瘋子一樣般一睡不起，瘋子一樣地懷疑自己出現(xiàn)了錯覺，不然為何會在懸賞的單子上看見蕭九成的名字。

鬼使神差，他接了這個懸賞。

雖說是懸賞，也不一定都是你死我活的任務(wù)，懸賞的理由奇奇怪怪，小到偷了雞，摸了狗，未經(jīng)允許擅用了自家?guī)?。大到搶了錢，欺了妻，未經(jīng)允許偷了自己的心，什么事都可以作為懸賞的理由。

珀紗揭下的懸賞單子，是要挖出蕭九成的心，懸賞人想看看，蕭九成到底長了一顆什么樣的心。

懸賞單子在懷里揣了三天，珀紗把自己關(guān)在屋里三天，磨刀的聲音響了三天，第四天，珀紗拎著刀，頂著赤紅的眼睛出了門，見到了那個人。

秋雷滾滾，大雨傾盆，街上一個行人都沒有，蕭九成撐著傘，見到珀紗站在雨中，似乎也沒有太驚訝。他在幫會略有耳聞，珀紗如今在這里生活，而他之所以出現(xiàn)在這里，只是因?yàn)閹蜁c此地另一個幫會有合作，要派一個人來洽談任務(wù)，蕭九成主動請纓。

可真的只是因?yàn)槿绱藛?？蕭九成也說不清，他只知道狂風(fēng)將雨都吹成了斜的，這暴雨像珀紗趁他熟睡才敢說真話的夜里那么大，像他意識到珀紗離開的那天那么大。

然而重逢后，珀紗只是拎著刀沖了上來，蕭九成自然反抗。二人你來我往，戰(zhàn)況激烈，在幾次刀光逼近的瞬間，蕭九成看清了珀紗的眼睛，布滿血絲，充滿了憤恨與哀怨。

珀紗覺得自己可能真的已經(jīng)瘋了，他盯著蕭九成的胸口，心里不斷地重復(fù)著殺了他，殺了他，挖出他的心來看看，到底是狼心，還是人心，還是說那里其實(shí)是空的胸腔。

如果是空的，珀紗想掏出自己的心塞進(jìn)去，這樣他們就會融為一體。

可對方會接受嗎？

二人武學(xué)相當(dāng)，僵持不下，蕭九成卻突然有些疲憊。他小讓了半招，卻足以讓對方將自己撩倒在地，刀尖懸在心口上。

“我恨死你了，恨死你了……為什么是你，為什么偏偏是你，我是瘋了，傻了，腦子進(jìn)了雨水了，才會愛上你這種混蛋，你沒有心，怎么辦啊，你沒有心……”

刀尖到底沒有落下來，當(dāng)啷一聲掉在一旁。珀紗聲音帶著哭腔，像是罵蕭九成，又像是在罵自己，罵完了，坐在蕭九成身上號啕大哭，淚水混在雨水中，看不見，也分辨不出溫度，都是冰冷的。

蕭九成躺了一會兒，臉被大雨砸得生疼。他坐起身，脫下身上的外袍，蓋在珀紗的腦袋上。油紙傘躺在原地，無人過問。

蕭九成牽著珀紗的手，把人領(lǐng)到自己下榻的客棧，要了熱水，將哭個不停的珀紗塞進(jìn)去，清洗干凈雨水和泥土，又用被子裹起來。珀紗依然在哭，哭，但很乖巧，由著蕭九成擺弄完一切，然后被他抱在懷里，一下下地摸后背，直到珀紗哭累了睡著。

第二天清晨，珀紗醒來，頭痛欲裂，昨天的狼狽不堪全部涌進(jìn)腦中，不僅愛上了不會且懶得愛別人的人，還把不該說的都說盡了，他們之間的關(guān)系再無轉(zhuǎn)圜。

說好天亮就離開，大約這是最后一次。

珀紗看著睡在床內(nèi)側(cè)的蕭九成，小心翼翼地下了床，剛走兩步，卻被男人喊住了。

“你知道的，我就是這么個人?！笔捑懦烧f。

珀紗眼眶開始發(fā)酸，沒有轉(zhuǎn)身，怕又情緒失控。

蕭九成又說：“我以前那個媳婦曾說我是個混蛋，我沒什么感覺，可昨天看你哭的很傷心，大概我混蛋到十惡不赦了。”

珀紗咬著唇，不敢張口，怕一張口，眼淚又落下來。

“勻一勻吧。把你害怕的東西教給我，我也想體驗(yàn)一下那是什么感覺?！笔捑懦捎终f，“你來教我，到底怎么愛。怎么愛，你才不會害怕到想要躲開。”

珀紗受不住地蹲在地上，抱著雙肩埋著頭，不住地顫抖。蕭九成起身走到對方身前，也蹲了下來，沒有摸對方的頭，也沒有擁抱對方，他只是安靜地蹲在那里，仿佛又變成了一棵樹。

但這一次，他或許會學(xué)會如何主動為對方提供庇護(hù)，遮風(fēng)擋雨，開出花朵。

【后記】

蕭九成把珀紗帶回了幫會，這一對組合讓幫會眾人驚訝不已。

一個是萬年不動如山的木頭，一個是看似浪蕩卻捉不住的貓，怎么看這兩人都不像是能湊一塊的樣子，甚至有好事者開始打賭，他們到底能堅(jiān)持多久，多久會散。

二把手搖著扇子，笑而不語，看著遠(yuǎn)處那一高一矮的兩個人，他們中間的距離，至少可以塞下三個情竇初開的姑娘。

幫眾的猜測并不是毫無緣由，起碼剛開始還是猜對了一部分。一個不會愛，一個又過于渴求愛，兩人都不是好的老師，不對等的需求，注定了兩人最初是充滿爭吵的。

當(dāng)然，蕭九成并不會和對方吵架，歇斯底里吵鬧不滿的，只有珀紗。

蕭九成沒辦法理解對方想要什么，他也曾笨拙的，仿佛在背誦功課一般去學(xué)幫會里另一對夫妻的相處方式。但他忽略了那對夫妻已經(jīng)成婚十多年，孩子都能打醬油了，家庭的羈絆，感情的基礎(chǔ)，人格的獨(dú)立，讓他們之間并不需要過多的恩愛與纏綿，就可歲月靜好的過一輩子。

蕭九成和珀紗，不行。

珀紗像是一條干涸已久的魚，他的魚鰭已經(jīng)觸碰到了湖邊，可潮起潮落，湖就在那里，魚回不去。

珀紗壓抑著不滿，壓到了極點(diǎn)就會爆發(fā)成爭吵。蕭九成并不安慰他，只是安靜地聽著，因?yàn)殓昙喓芸炀蜁袄潇o”下來。這種冷靜其實(shí)是一種不安與反省，自嘲與唾棄。唾棄自己像個瘋子，自嘲自己早該有所準(zhǔn)備，反省那個連自己都厭煩的自己。

這幅嘴臉太過丑陋，珀紗不想讓對方看見，于是又跑。

雖然他并不會跑很遠(yuǎn)，但明教擅長隱身，總有讓蕭九成找不見的方法。然而這卻觸到了蕭九成的底線。

他并不厭惡對方歇斯底里的爭吵和蠻不講理的糾纏，但他忍受不了珀紗動不動就消失不見這一點(diǎn)。

蕭九成暫時(shí)還沒有意識到這是“惶恐不安”和“害怕失去”的表現(xiàn)，他只知道自己很煩躁，在珀紗第三次萌生退意，想要跑的時(shí)候，蕭九成終于皺著眉，在對方隱身前一把抓住了珀紗的手腕，掄到了床上。

珀紗的后背狠狠地撞到了床板，五臟六腑幾乎疼得要裂開。但他來不及顧及身體的疼痛，呆滯地望著壓在自己身前的男人。

“你敢再跑一次?！笔捑懦申幊恋卣f道，“要么，再也別回來，我不會再要你了。要么，我打斷你的腿，永遠(yuǎn)鎖在家里，你哪兒都別想去?！?/p>

珀紗有時(shí)候很好懂，那雙漂亮的眼睛如今在蕭九成面前幾乎掩飾不住情緒。在聽見對方說不要他的時(shí)候，雙眸微微顫動，那是恐懼。可當(dāng)聽見對方說要打斷他的腿，將他永遠(yuǎn)鎖在家里的時(shí)候，珀紗的眼里出現(xiàn)了喜悅。

那一瞬間，蕭九成好像有些懂了。

雖然他依舊并不太理解，但這就像是完成任務(wù)一樣，一些他并不認(rèn)同的手段偏偏最有效時(shí)，如何選擇便一目了然了。

比如，在對方身上留下痕跡。

蕭九成開始試著在床上“折磨”珀紗，不同材質(zhì)的繩子和布條，家里起碼存了有十來種，還有一些其它的道具。

關(guān)于這些道具的使用方法，曾在醉仙居打工的朋友將蕭九成介紹給了名叫陸巳的老板，對方收了錢，應(yīng)允他可以在一些指定的場次進(jìn)行觀摩。

那些場景，在蕭九成眼中可以稱之為“凌虐”了。抽打，捆綁，控射，還有身體與精神的雙重施壓。

蕭九成終于忍不住開口問道：“這樣的事情究竟有什么樂趣可言。”

陸老板已經(jīng)觀察了蕭九成很多天，聞言想了片刻，開口問道：“恕我冒昧。你家的那位可曾對著銅鏡撫摸欣賞過自己身上的痕跡？”

蕭九成微頓，想到有一次無意間發(fā)現(xiàn)珀紗神色癡迷，又似是無意識般摩挲著鎖骨處的吻痕。

他點(diǎn)了點(diǎn)頭。

陸巳放下茶盞，看著場中的明教男孩，那是今天的客人。對方被紅繩捆綁住，擺出奇異姿勢，卻依然在控制不住地高潮。

陸巳開口道：“你或許無法體會到施虐的樂趣，因?yàn)槟惚旧砭褪亲孕庞痔谷坏娜?，并不懼怕弱點(diǎn)本身帶來的不足，自然也不會產(chǎn)生想要控制他人的欲望。但是對于你家里的那位，他之所以享受這樣的痛楚與控制，正是來源于內(nèi)心的不足，臣服……又何嘗不是一種依賴。

“他臣服于你，是在尋求你的庇護(hù)與憐惜?！?/p>

演出已經(jīng)告一段落，陸巳站起身，對蕭九成微微一笑，說道：“你倒也不必覺得自己是在傷害他，也許，你只是在救他?！?/p>

或許真的是這種方式起了作用，珀紗歇斯底里的次數(shù)少了很多，每次使用道具時(shí)，對方明顯會更亢奮，只是在眾多玩法中，珀紗唯一不能接受的是無限的放置。有一次，蕭九成沒能控制好時(shí)間，珀紗像是瘋了一般掙脫了繩索，從床上滾落下來，驚恐地?fù)溥M(jìn)他懷里。

所以他們總是肌膚相親，緊緊相擁，哪怕盛夏時(shí)節(jié)，大汗淋漓，皮膚汗?jié)癜l(fā)滑，他們都沒有松開過彼此的手。

只不過粗糙的繩子難免會留下痕跡。冬季還好說，夏季衣服穿多了實(shí)在有些遭罪。為了彌補(bǔ)自己那些有違倫理道德的舉動，蕭九成花重金，給對方打了一個赤金鑲寶石的精致項(xiàng)環(huán)。

項(xiàng)環(huán)很好看，和明教衣服上的金飾相得益彰，而且正好蓋住了脖子上的痕跡，只是珀紗滿懷欣喜地戴上后，蕭九成才覺出有些不妥。

像是枷鎖一般。

但收禮物的人表現(xiàn)出了非同平常的興奮與快樂。珀紗對著鏡子反反復(fù)復(fù)摸著項(xiàng)圈，然后坐到蕭九成旁邊，小心翼翼地靠著他，用臉頰蹭著蕭九成的肩膀，貓一樣，小指勾著小指。

蕭九成突然有些感慨，珀紗這個性格，萬一將真心交付給了壞人，怕是要碎得徹底，再無拼湊起來的可能。他突然有些后怕，抬手摟住了對方的肩膀。

“無論如何，我不會離開你?！?/p>

珀紗愣了下，側(cè)臉把頭埋在蕭九成懷中，無聲地哭起來。

迄今為止，已過兩年，他們沒談過情，沒說過愛。但從不騙人的蕭九成一句“不會離開”，相當(dāng)于是?？菔癄€的誓言了。

所以，樹不會離開，貓也不會再走。這樣就已足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