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蛋茶 金逍忙把老頭扶起來，不敢受他這一拜，本想著把他領(lǐng)到最前面去，讓青鹽先給他抓藥，但抬眼一瞅，滿屋子的人，白發(fā)蒼蒼之輩不在少數(shù)，大家都在眼巴巴地望著金逍，生怕這難得的善舉突然就限時限量了，眼神里充滿了懇求的神色，另有其他前來抓藥之人，也都向前推搡著，生怕輪到自己沒藥了。 金逍想了想，跳上了高凳，高聲喊道：“我經(jīng)世堂承諾贈藥，必不會讓一人空手而歸。所有人，聽我的口令，年六十以上者，排成一排；鰥寡孤獨者排一排；家中有急癥者排一排，其余人等排成一排。銅綠、龍骨、輕粉、鉛丹，你們四人各管一排，有欺瞞、插隊、擁擠者，一律趕出去，不再贈藥?！苯疱械脑捯袈湎?，銅綠、龍骨、輕粉、鉛丹馬上走到人群的最前面，各自張羅著自己的隊伍，很快擁擠雜亂的大廳，排成了四支長短不一的隊伍，青鹽、雄黃、朱砂、白礬四個人在柜臺里對應(yīng)四支隊伍，有條不紊地抓藥，琥珀和瑪瑙游走在大廳各處，隨時聽候金逍的差遣。遠處的二樓，周臨風坐在窗邊，看著金逍不慌不忙的把事情處理的井井有條，露出了滿意的微笑，招呼店小二結(jié)了茶錢，放心的騎上馬去了兼觀塘。 開門了三天，贈藥了三天，人流數(shù)量遠超金逍的預(yù)期，金逍還特意留了心，只有三五個潑皮無賴，專門撿貴價的藥抓，混在人群中第二日又來排隊，為了掩人耳目還換了不同的裝扮，但還是被金逍一眼認出，教訓(xùn)了一頓趕了出去。剩余的大部分人，穿衣打扮、舉止言談一眼便知是窮苦人家，金逍心中疑惑，東廠狗賊作惡，弄得民生凋敝、民不聊生，這金逍是知道的，自己也是深受其苦，淪為孤兒?？蛇@里畢竟是京城，天子腳下，竟然也有這么多的人，看不起病，開不起藥。 為了能讓更多人領(lǐng)到藥，金逍吩咐每日卯時便開門迎客，至戌時方才上板，最后一日，更是足足補了三次貨，忙活了一個通宵，才接待完最后一位客人。金逍吩咐閉門歇業(yè)一日，拖著疲憊的身子上樓，累得眼睛都睜不開了，走到床邊哐當一聲往床上一倒，管他外面洪水滔天也要先睡個昏天黑地。 不知道睡了多久，金逍被餓醒了，空氣里滿是淡淡的甜香，金逍努力睜開惺忪的睡眼，外面的天已經(jīng)黑了，屋里點著幾盞燈，燈光比平時昏暗了很多。一個身影，正背著床鋪，在桌邊忙著什么。隔著絳色的帳子，一切都染上了一層氤氳的紅色，幾盞油燈發(fā)出星狀的光芒，照得中間那個人，如明月般皎潔。 金逍覺得嗓子發(fā)干，張了幾次嘴才叫出聲：“哥，現(xiàn)在什么時辰了？”周臨風聽到金逍的聲音，轉(zhuǎn)過身來，走到近前幫金逍把帳子掛在床的兩邊，順勢坐在了床邊：“你睡醒了？剛過戌時三刻，你餓不餓，先起來吃點東西再接著睡吧?！薄案缒阕鍪裁春贸缘牧耍覄偛啪吐劦较阄读??！苯疱谐芘R風伸出一只手臂，周臨風順勢一拉，把金逍從床上拽了起來，“是桑寄生蓮子蛋茶，你連著累了好幾天，又一整天沒吃飯，不能再進食油膩的食物。這個補氣血最好，又不傷脾胃。”金逍還握著周臨風的手，緊盯著周臨風的臉看，嗯，那個感覺又回來了，眼前還是那個疼愛自己的大哥，而自己對他也沒有非分之想，沒錯了，之前一定是酒中迷藥的作用而已。金逍心中的大石頭終于落地了，整個人都輕松了起來，拉著周臨風的手撒嬌：“我要吃我要吃，聞著就饞死了?！?周臨風見金逍又露出了小兒之態(tài)，有點想笑，雖說金逍比別人見得多想得多，可畢竟才十五歲，這幾天的嚴謹周到，也的確是不容易，估計憋悶壞了。周臨風任由金逍拉著他的手不放，把金逍帶到桌前，桌上一個木板上面放了一個小泥爐子，爐子里的碳燒得通紅，上面的砂鍋正在咕咕嘟嘟地冒著細密的小泡，一溜白氣順著蓋子上的小孔沖到空中。周臨風讓金逍坐在椅子上等著，調(diào)亮了油燈，一手攬住袖口，一手揭開鍋蓋，一股撲鼻的青草香氣，帶著甜蜜的味道撲面而來。周臨風拿勺子盛了一個蛋到小碗里，又舀了一勺湯澆在上面，潔白滾圓的雞蛋在棕紅色的糖水里，一下一下地上浮冒頭，更顯得柔嫩異常。周臨風把小碗端到嘴邊，仔細地吹了又吹，才遞到金逍的面前：“給，不燙了，快吃吧?！?金逍悄悄地咽了下口水，接過蛋湯，頓時食指大動，狼吞虎咽地吃起來，碗底高高揚起，把湯也喝得干干凈凈。金逍把碗往周臨風面前一推：“哥，我沒吃飽。”周臨接過碗說道：“這又不是讓你吃飽的，這么晚了，墊墊肚子就行了”，周臨風嘴上這么說著，卻還是拿起碗，又從砂鍋內(nèi)盛了一個雞蛋出來，添上滿滿的湯，遞到金逍面前。金逍抿著嘴笑，接過來又呼嚕呼嚕地連吃帶喝地填進了肚子里。兩碗蛋湯下肚，渾身熱乎乎的，連日來的困倦和酸痛也減輕了許多。 金逍喝著甜絲絲的湯，突然想起來那個困擾他的問題，把碗放下問周臨風：“哥，有個事，我一直沒想明白。”“哦？什么事，你說？”金逍回憶了一下這幾天的場景，向周臨風訴說著自己的疑惑：“哥，這幾天開門贈藥，雖說是我們早就商量好的，可我真沒想到會有這么多人，哥，你是沒看到那場面，那些人穿得破破爛爛、骨瘦如柴，我都怕他們排隊的時候暈倒在經(jīng)世堂，怎么會有這么多人吃不起藥？” 金逍本以為周臨風會給他一個答案，可周臨風也只是搖了搖頭，輕輕地嘆口氣：“只是吃不起藥，也許還是幸運的，更多的人，連飯都吃不起?！薄霸趺磿@樣？”金逍十分不解：“當今圣上勵精圖治，清理了東廠，恢復(fù)民生，其他地方也就罷了，這里可是京城，也會有那么多窮人么?！薄鞍?，京城，外地，不會有什么區(qū)別。自古以來所謂的太平盛世，也不過是皇權(quán)貴族標榜自己豐功偉績的錦上花，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普通的老百姓，身上背著苛捐雜稅，能有口飯吃，已經(jīng)是莫大的幸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