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同人】神隱(一)
又是從南向北的列車。
車?yán)镩_了暖氣,暖烘烘的,南國細(xì)密的微雨在窗外織成迷蒙的雨幕,時而在窗上劃開一道銀光,原野啊,樹林啊,幾灣沉靜的綠水啊,統(tǒng)統(tǒng)漫成濃淡不一的綠色霧氣,列車就在這霧里開向北方的寒秋。
車上很靜,雖然有車窗把冷雨隔開,某種難以言說的東西還是在雨的傾壓下落進了車廂里,平添幾分陰沉氣。我坐在靠窗的一側(cè),淡淡的寒氣縈繞在窗上,一伸手就可觸到,手感像是夜的清夢,車行得平穩(wěn),我鄰座的一位老先生正安靜地睡著,靜寂與無聊像小蟲一樣在我的身上爬進鉆出。我把身子傾向小桌,頭支在前座的椅背,拿出手機來發(fā)了一條消息。
“在火車上,在下雨?!?/p>
稍微待了一會,手機的震動聲把我從混沌里拉起,回復(fù)我的是一條比手機屏幕更冰冷的消息。
“別傻了,十月下雨很正常?!?/p>
是這樣嗎?我已經(jīng)猜不出那一端的她在想些什么了。下雨,的確是平常事情,但顫抖著手指發(fā)出那條消息的我在期待什么?我所期待的是已經(jīng)遠(yuǎn)去,或許不會再回來的那段日子,就像八年前另一個雨天她對我說的話。
想想,我們已經(jīng)有四年不曾聯(lián)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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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jīng)年的記憶像是密林里厚厚的落葉與腐土,層層掩埋,想要回憶起某事時須得帶上鐵鍬四處翻找尋覓,挖個三四米深才行,只是在這密林里的某處系著一條索子,輕輕一扯,關(guān)于幻想鄉(xiāng)的諸多往事就涌回我的腦海里了,像是一部自動放映的影片,連貫明晰。
最開始的地方大概是九年之前吧,我趕到廣州去坐開往東京的航班。飛機本來在北京就可以坐,繞道小半個中國不過是為了看一看南方——我二十三年來都不曾領(lǐng)略的風(fēng)光,我心目里的南國一直是淡雅的煙雨江南,想來如今連蘇杭也不復(fù)如此,更不必說廣州。夜里,街巷間此起彼伏的喧鬧,絢爛的霓虹燈光點亮了本就不冷的冬夜,就在這躁動的夜里,我喝了小半夜勾水的啤酒,一覺睡到天明。
第二天早起,不吃早飯,和朋友一起去吃早茶。很意外的,他帶了個可愛的女孩過來,一頭瀑布似的金發(fā),但聽他說是個地道的日本女孩。
“她叫Marisa,魔理沙”他刻意地重讀這三個字,每個字都像是硬擠出來的?!扒『檬呛湍愦钔话囡w機。你到東京也沒人接應(yīng),人生地不熟,有個伴也總不至于一下飛機就把身上東西丟個精光。”
接著他就向魔理沙介紹起我,說了些什么呢?我一句也沒有聽進去,只是清楚地記得魔理沙那雙琥珀色的眼睛,閃動著蜂蜜與糖漿那樣的誘人光澤,與我,與他,甚至于與她自身,都仿佛不處于同一個世界了,真的是如同寶石美玉一般。
朋友還在絮絮叨叨,時而說這時而說那,像一輛沒頭沒腦飛馳著的列車,四處遷躍。而我的思維已經(jīng)從那些話語中跳車了,思維的焦點在屋內(nèi)流轉(zhuǎn)一圈,滑過散發(fā)溫暖明黃色燈光的精致吊燈,滑過浮著明黃色光芒的瓷質(zhì)餐具,落在魔理沙頭頂明黃色的光暈。她低頭自顧自地吃著,看來也對朋友的談吐無甚興趣。
窗上響起啪塔啪塔的聲音,下雨了,我們?nèi)瞬患s而同地向著窗外望去,天色有些陰沉,窗上沾著水珠,其余的便看不出與先前有什么不同了,雨就這么悠然地充斥在天與地之間的廣闊空間,一點一滴地濕潤著裸露的萬物。
我很喜歡雨天,尤其是綿綿的霧雨,把人包裹其中,目之所及皆是一片茫茫的白氣,地面上叫雨給澆透了,覆著一層水膜,時不時有水滴從行道木的枝葉間滑落,水充斥在雨云之下,無論以何種姿態(tài)。呼吸,清爽而冰涼的空氣直直地沖進身體里,寒意叫人不由自主地裹緊衣服,身上自然是濕了,可是沒有濕透,既沒有沉重滴水的衣裳,也沒有黏糊糊叫人生厭的感觸,只是漂浮于空氣中的微小水珠依附在人的遍身,這種時候在雨天里走,是死一般的安寧。
沒錯,死一般的安寧。
正如此時的室內(nèi),是死一般的沉默,呼吸與心跳的聲音也被微微雨聲蓋過,愜意的安寧代替細(xì)雨來淋遍此間。沉默,而不帶難堪,不帶尷尬,像一碗不加修飾的素面,能給人以洗滌之感,偶然遇到的,如此的沉默。
“差不多該走了吧?”率先開口的人竟然是我,幾乎是危急時的自拔,這話不經(jīng)忖度就說出了口,朋友立即轉(zhuǎn)頭看了我一眼,接著把詢問的目光投向了魔理沙。
“走?”
魔理沙正低頭看著精光的餐碟,手上的竹筷在碟面上時而十字時而畫叉。
“再來一份吧,那個焦糖蛋羹?!?/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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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東京的當(dāng)天,很幸運的找到了一份零工,與之相對的,住房的問題則完全沒有解決,旅館倒也是可以住,只不過,實在太貴了點。帶來的錢對于旅游來說是不少,要說常住可就得精心算計了。
至于魔理沙,她本來就是東京人,住房也好工作也好統(tǒng)統(tǒng)都安排好了,一下飛機我們就各奔東西。
在吉祥寺那邊的快餐店當(dāng)服務(wù)生,我雖然日語不好,也還可以應(yīng)付,來來往往的客人大多只會和我說“要這個,這個,還有一份這個?!薄奥闊┛煲稽c?!薄拔业男×蠜]有給我……”一類的話,除此以外也就是見面時的客套,偶爾會擔(dān)心的寒暄與閑聊從來沒出現(xiàn)過。店里還有其他幾個打工仔,都是附近的大學(xué)生,和我之間也完全沒有隔閡,忙的時候就各自干活,閑下來就聚在一起聊天。
店門外就是熱鬧的吉祥寺街,不管什么時候都有各樣的行人往來,霓虹燈牌與色彩斑斕的門面交替著吸引人們的目光,讓人眼花繚亂。
東京的氣象,與故國果然很是不同,無論行人的神色,街邊的景色,以至于天氣物候,這些無時無刻不提醒著我:你已經(jīng)是一個他鄉(xiāng)游子了。路邊的櫸樹枝葉漸脫,細(xì)細(xì)密密的落葉在樹下與墻腳堆積,是風(fēng)留下的足跡。有時候突然間會很想念故鄉(xiāng)的人,事,物,想念騎著單車穿過梧桐落滿的街道的日子,想念斜斜落下的冬日和燥冷的北風(fēng)。這也許不僅僅是空間上的思懷,和這些朝氣蓬勃的東京青年們在一起的時候,也常常勾起了我對于自己的二十歲的追懷——雖然那也并不是很久之前的事。
這些青年們?nèi)粘5脑掝},常常從各種瑣事出發(fā),轉(zhuǎn)到近日的新聞,再跑到游戲與動漫,最后落在對女孩的討論,這樣的討論,我是不參加而且實際上也沒法參加的。但是,他們討論的時候,我會不由自主地想到魔理沙,為什么是魔理沙呢?我一生中遇到過成百上千個女孩子,無論擦肩而過還是做了親近的朋友,這其中可愛的也不在少數(shù),為什么我會第一個想到魔理沙那雙琥珀色的眼睛呢?
琥珀色的眸子。
西方有琥珀屋的故事,民間也傳說琥珀寄存著太陽的熾熱,所以,當(dāng)我的雙眼與那雙琥珀色眸子對視的時候,也自然而然地感到了其中的暖意,雖然當(dāng)時在下雨。直到現(xiàn)在,那種暖意不減反增。
后來怎么樣了呢?日子就這么過去,周而復(fù)始,過了星期一,又迎來另一個星期一,無論是星期還是日期我都沒什么感覺了,現(xiàn)在回想起來,只能根據(jù)當(dāng)時的感受來推測季節(jié)與時令——想來那應(yīng)該是冬天快到一半的時候吧。白晝變得越發(fā)短暫,下午三點左右,日頭已經(jīng)開始向著城市邊緣翩翩滑下,平整墻面上的光帶緩慢移動,由墻壁的本色蒙上了淡金色,高樓的群落之上,遙遠(yuǎn)而空曠的天空微微泛黃,我在水泥大樹的最底一節(jié)向外張望,幾絲沒有被水泥森林?jǐn)r截的陽光牽住我的目光,讓我得以逃離,或者有了逃離的通路。
“當(dāng)當(dāng)當(dāng)”
“請不要敲玻璃……誒?”
玻璃另一側(cè)是魔理沙,我面孔在玻璃上的虛幻倒影被她那無比真實的身形所覆蓋,遠(yuǎn)處的陽光似乎褪色,暗淡了,浮光照亮了她的半邊身子,我匆匆忙忙收拾了一下,和同事說了幾句就出去了。
一出門,我就暴露在了陽光里,我的影子投射在她的腳邊,陽光撲在她的身上,又折回來鉆進我的瞳孔,的確是魔理沙,我永遠(yuǎn)不會忘記她習(xí)慣性一手插兜站立的姿勢,總是披散在身后的長發(fā),慵懶中透著精明的神情,還有那雙琥珀色的眼睛。
“真是你啊,我剛剛還擔(dān)心認(rèn)錯人了呢……近來過得還行吧?”
“不很壞?!?/p>
“啊,也是,東京也不是隨隨便便把人餓死的城市。”
“你呢?”
“我?也是大差不差吧,跟去大陸之前一個樣。今天到外面辦事,回來正好遇見你,現(xiàn)在不忙吧,一起走走?”
“嗯,隨時奉陪?!?/p>
我們沿著街道慢慢向西走去,漸漸地離開了喧鬧的地方,風(fēng)一陣一陣地刮著,櫸樹零碎的小葉在地上劃過,細(xì)微的嚓嚓聲與腳步混在一起。魔理沙走在我前面一點,步子邁得小而快,我跟在她后面,小心地保持著十五公分的距離。
現(xiàn)在回想起來,有時我會疑惑,為什么偏偏在那個時候又遇到她呢?我明明已經(jīng)做好了一點一點讓她淡出我回憶的準(zhǔn)備,或早或晚,我會忘掉她,如果她沒有又一次闖入我的生活的話。但是,我也覺得,這一切都是奇妙的緣分,無論是她在我面前的出現(xiàn),那日的陽光與一絲風(fēng)息,還是,此前的種種思緒。大概我們來到這世界上就是為了遇見彼此吧。
從很早的時候,我就堅信這世上的一切都是出于命運,命運像無形的絲線一樣,把某些東西捆綁,又把某些東西隔開,我們一生里一切的遭遇與選擇,早在出生以前就已經(jīng)決定,我們不過是扶著絲線前行的某種無眼生物罷了。人的一切直覺,都是命運給出的引導(dǎo)。
在冬天快到一半某一天的下午,命運附在我的耳邊輕語:愛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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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這些想法,魔理沙并不知道,我們漫無目的地穿過縱橫交織的街道,慢慢地在城市里迷失了方向。很長一段時間,我們兩個都沒有開口,也許是沒有話可說。魔理沙穿著一件淺灰色的連帽衫,頭發(fā)從腦后披下來半掩著帽兜,走起路來,那一頭漂亮的金發(fā)也隨之微微搖動。
突然,她開始說起近日的天氣,東京的景色,說起她對大陸的印象,我們東拉西扯地聊了起來。無論她說什么吧,總之我想一直聽下去,下午五點的時候街上風(fēng)大了些,本來就沒什么行人的路上又多了幾分孤寂,我們最后駐足在了一家蛋糕房的外面。
她心不在焉地盯著亮閃閃的櫥窗,拿手指絞著垂下來的發(fā)絲,櫥窗里頭擺著各式各樣的蛋糕,奶油上浮動著誘人的流光,作點綴的水果看著不很新鮮了,但顏色依舊艷麗。擺在最中間的是一大塊黑乎乎的黑森林蛋糕,巧克力碎的香氣幾乎要透過櫥窗溢過來了。
店里有一臺老式落地鐘,紅木面上過清漆,正中的一方玻璃纖塵不染。在放的音樂是《圣誕快樂勞倫斯先生》,坂本龍一的曲子,鋼琴的旋律格外突出。鐘打了五下,天空相當(dāng)應(yīng)景地昏暗起來了,地平線上泛起紫色的波浪,與蔚藍(lán)天幕相接的地方蕩漾著玫瑰色的微光。街道轉(zhuǎn)角的地方有一顆光禿禿的銀杏樹,枝干直直地向天空指去,深褐色的樹身慢慢地融進夜色里面。
這個時候,店里面按說也應(yīng)該要忙起來了,雖然已提前知會同事幫忙請假,我還是不由得緊張了一下。這場漫長的會面開始讓我有了一點脫節(jié)感,把我拽出了剛剛建立的新生活,丟向不知去向的旋渦。時間過得很快,霓虹燈牌隨著夜色漸濃而三三兩兩地亮起,為夜晚抹上了城市的色彩。我們不知不覺地轉(zhuǎn)回了一開始的那條街。
分別的時候,她問了我的電話,然后匆匆離開了。
之后我們又見了許多次,每到星期日她都會打電話來找我,我們兩個維持著說不上是什么的微妙關(guān)系,而我也始終不敢在此之上更進一步,也許這一切本應(yīng)落入俗套的戀愛故事,埋沒于滾滾的紅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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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車忽的顛簸了一下,已經(jīng)聽不到雨聲了,窗子上蒙著乳白色的水汽,什么也望不見,我想起身,但鄰座正沉沉地睡著,把一條本就狹窄的過道堵得嚴(yán)嚴(yán)實實,而我也沒有在潮濕冰涼的地板上爬出去的打算,只好作罷。
也許是因為一無所見,一無所聞,列車上的時間扭曲成蛇形,一切如同夢里,上一刻,此刻,下一刻,統(tǒng)統(tǒng)在混沌的思維里打成別無二致的漿糊,又灌回我的腦內(nè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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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來到那一年的夏天,暖風(fēng)與冰汽水的季節(jié)。
我們常常一起去看電影,不拘種類,凡是上映著而我們沒有看過的都會去看,遇到喜歡的還會去看第二遍,第三遍。熄了燈的電影院讓人感到被電影包圍,沉浸在那樣一個小世界里,外界的一切都無關(guān)緊要,作為旁觀者的我們,心緒隨情節(jié)的推演而起伏回環(huán),當(dāng)屏幕暗下,制作人名單緩緩升起的時候,心就那么懸在那里了,停留在已然結(jié)束的故事的最后一刻……
就是夏天的某個時間,走出電影院之后,她問我:“你聽說過幻想鄉(xiāng)嗎?”
未完,后面還有相當(dāng)不短的情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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