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獸途·明朝》骨頭公會(14)
鐘戈發(fā)覺有獸在拽著他的手臂,他低頭,瞥見奧卡對他露出一個不懷好意的笑容,二話不說把他拉進已經(jīng)比迷霧還濃郁的瘴氣中。
一方面,這瘴氣讓他有些頭昏腦漲。
一方面,鐘戈暗暗吃驚。
這頭小獅子的力氣怎么這么大?雖然他不會……但是他至少也有幾百公斤重,竟然被這小子輕輕松松就拖進來。
這力氣哪怕在骨頭公會中,也沒有幾個冒險者能夠比得上了吧。
鐘戈不善地盯著奧卡,他瞇著眼睛,有些分辨不出奧卡的身影。但他確信眼前離他不到一丈距離的獸人就是這頭拉他進沼澤深處的獅子。
鐘戈擺動著圓短的熊耳朵,警惕地倚靠著傾斜的樹干,上面的樹皮大部分已經(jīng)軟爛了,下垂的樹根斷了許多截。他粗聲對奧卡說:“你沒有理由需要和我獨處,不是嗎?”
“鐘戈大叔,別告訴我才短短半個月時間,你就忘了那個承諾?”奧卡沒有表現(xiàn)出攻擊性,而是一臉失望。他挎著背包踉蹌后退一步,腳步顯得那樣慌亂。他的手臂還殘留著一大攤?cè)饬龌ǖ囊后w,浸濕了奧卡的毛發(fā)
或許是液體的反光吧,鐘戈看到奧卡手臂上的毛發(fā)閃爍隱隱約約的金色。
“承諾?”他不解。
“你果然忘了,你這個薄情的負心漢!”
“這家——我什么時候成為負心漢?”
“你忘了你在半個月前對我說過的——只要完成會長交代給你的那個特殊的任務(wù)之后,就不再當冒險者了。找個地方,和我安安心心地生活在一起!”
“這不可能!那個……等等,你在訛我!”鐘戈動了動耳朵,熊掌揣摩著,思考著什么。不一會兒嚴肅地盯著奧卡,“你叫奧卡對吧?骨頭公會最近任何新加入成員的加入時間和填寫的資料我都過目過——你加入公會的時間最多也不超過十天,怎么可能有半個多月前……”
“你怎么可以說出這樣的話?什么‘你叫奧卡對吧?’,既然可笑到連名字都忘了,你的話讓我覺得自己就是一個小丑!”奧卡火冒三丈,怒不可遏打斷鐘戈的話。
“那你以為,我是為了誰才加入公會的?”奧卡反聲質(zhì)問鐘戈。他失魂落魄的眼神狠狠刺痛了眼前這頭熊的心。奧卡耷拉著耳朵,眼神無力地下垂,聲音帶著絲絲低啜?!澳愫芮宄模阋欢ê芮宄?,我遭遇過什么,我厭惡那種漂泊不定的生活,這種生活令我沒有安全感!如果不是因為你,我為什么成為一個冒險者?”
“當時你躺在我旁邊的時候,你用你那粗壯的身體緊緊貼著我的身體和我相擁的時候,那堅如磐石的諾言,那溫存親密的話語,難不成就跟泡沫一樣虛假無比嗎?”
面對奧卡步步緊逼的質(zhì)問,鐘戈張大著嘴巴,久久不知道該說什么。
這樣說來,如果他真的和……那么這頭小獅子剛才下意識第一時間躲在自己身邊,還在瘴氣中把自己拖走的原因也就顯得那樣的理所當然了。
“我會負責(zé)的!”他鄭重其事地說,“既然是我承諾過你的,那我……”
奧卡笑了,心滿意足地笑了:“如果你是鐘戈大叔的話,我想我真的會愧疚無比的。你說是吧,會長大人?或者應(yīng)該叫你,城主大人?”
鐘戈臉色忽然一變。他的神態(tài)變化已經(jīng)證明了奧卡的話。
“連洛珊都分辨不出,你怎么知道……”他下意識回答。隨即,他似乎知道了答案,釋然地喃喃道:“是啊,既然我那個笨蛋老弟都和你發(fā)生過那種關(guān)系了,你自然對他的身體特征和一些行為習(xí)慣一清二楚?!?/p>
“你是通過我左背下腰沒有傷疤和我一緊張就會擺動耳朵的習(xí)慣,斷定我不是我那笨蛋老弟的吧?”會長試探地說。
奧卡沒有肯定,也沒有否定,只是撇了撇嘴。這種時候,言多必失。
雙方沉默了大概有一分鐘吧。潮濕的氣體在奧卡的鼻前凝聚成濕潤的水汽。
“那你還是先回……”鐘德率先打破沉默,他粗獷的聲音有些不知所措。
“鐘德會長,我需要知道這次任務(wù)所有的前因后果!”奧卡打斷他的話,斬釘截鐵地說,“我想我有義務(wù)也有資格知道!鐘戈大叔怕我擔(dān)心而向我隱瞞一切,這家伙以為我不知道嗎?”奧卡咬牙切齒?!八詾槲译y道就不會為了他而涉險去了解一切嗎?”
“鐘德會長,或許我應(yīng)該叫你一聲兄長!求您了,兄長?!眾W卡懇求道。“我實在是擔(dān)心那家伙的一切?!?/p>
鐘德在醞釀著什么思想風(fēng)暴。
奧卡也故作緊張地等待著。
上次在萊彌亞的教訓(xùn)到現(xiàn)在還記憶猶新。這次,奧卡絕不會迷迷糊糊入局,被獸賣了還不清不楚。他要主動出擊,他得在行動開始前,就把握住一切的來龍去脈!
剛開始奧卡僅僅是因為好奇心,但現(xiàn)在,他隱隱覺得這次行動和自己目前著手想要調(diào)查的東西息息相關(guān)。
只是覺得欺騙這樣一頭耿直的熊會長,奧卡內(nèi)心莫名覺得有些過意不去。
“既然我那混蛋老弟不告訴你,那我想他應(yīng)該也有自己的考量。”思考了許久,鐘德還是給出這樣一個回答。
啥啥啥?
在這個時候就開始守口如瓶了?
奧卡眉頭一皺。不行,得來記猛料。
奧卡將手臂隱在背后,手臂亮起赤金色的神秘紋路,粘著毛發(fā)的汁液在紋路的灼燒下開始揮發(fā)。
“不說了,我們得趕緊回去。阿軒他們還在獨自應(yīng)付那群鬼蜂?!辩姷抡f。
“鐘德會長,您有沒有聞到什么味道?”奧卡突然發(fā)問。
“的確,聽你這么說,瘴氣中好像彌漫一股淡淡的花蜜味……不好!”
鐘德很快就反應(yīng)過來,正是這股味道吸引來這些鬼蜂!
嗡嗡……嗡嗡……
鬼蜂那富有沖擊性的凌厲形象再一次出現(xiàn)在鐘德的眼中。他拉過奧卡。
“躲在我身后。”他低喝道。
奧卡有些心不在焉。他的眼神焦距處并不在那群突如其來的鬼蜂,而是隱晦地側(cè)瞥著他們的左后面。
就在雙方對峙恰好剛過了兩秒時,奧卡他們左后方大概十米處遠的由褐色藤蔓纏繞的灌木中,傳出一聲聲嘶力竭的慘叫聲。
慘叫沖破瘴氣的環(huán)繞,驚動了蓄勢待發(fā)的鬼蜂!
它們沖鋒陷陣,它們氣勢洶洶,它們時候?qū)ρ矍斑@頭熊和這只小獅子深惡痛絕。
“快跑吧?!辩姷吕饖W卡的手臂,顧不上剛才那聲慘叫是從哪里發(fā)出的,轉(zhuǎn)身就往來時的方向撒腿狂奔。
“您的辨認方向的能力已經(jīng)徹底淆亂了?!?/p>
奧卡的聲音令鐘德猛然一驚。等他回過神來,自己已經(jīng)拉著奧卡不知道往哪個方向跑了大概幾百米遠。
糟了,瘴氣已經(jīng)開始入侵他的大腦了。
鐘德的腦袋愈發(fā)昏昏沉沉?;璩恋?,他幾乎沒有發(fā)現(xiàn),有一只碩大的鬼蜂,正一動不動蟄伏在他的背上。
鐘德驚駭?shù)嘏み^碩大的腦袋,盯著背部不敢輕舉妄動。鬼蜂揚起尾針,狠狠扎了下去。
一聲輕微的悶哼傳到鐘德的耳朵里。
是他發(fā)出的嗎?應(yīng)該是他發(fā)出的聲音才對吧?他的肉體并沒有傳遞給大腦以任何疼痛的信號,他的觸感更沒有尖銳之物穿刺的感覺。
鐘德的眼神從掉落在地上、陷入了四分之一身體在泥土內(nèi),還在輕微蹬彈著肢體的鬼蜂身上,艱難地移到自己的背部。
一只手臂正橫在那里。那手臂還不到他背部的一半長度,卻依然堅強地立在那里。棕褐色的毛發(fā)略顯凌亂,奧卡的左肩膀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腫脹起來。
毫無疑問,是奧卡用手臂替鐘德?lián)跸铝斯矸涞倪M攻。
奧卡咬緊牙關(guān),他就像是一個被救上岸的幾乎溺斃的人,貪婪地大口大口吸著空氣,顫栗著倒在鐘德的懷中。
“你沒事吧?奧卡?”鐘德緊緊抱住奧卡,不知所措地看著他時不時抽搐一兩下的身體。
奧卡對著他勉強一笑:“沒事?!?/p>
嘿,如果不是時候不對,奧甚至想把自己抽搐的頻率和地上那只半死不活的鬼蜂動彈的頻率進行對比——還別說,就奧卡視線朦朧前的七秒來看,出奇的一致!
鐘德的語氣有一絲顫抖。
如果他讓這只小獅子因為他而出事,那他還有什么顏面去見自己那個笨蛋老弟?
奧卡原本飄逸的鬃毛被汗水浸濕,左側(cè)那幾簇甚至粘上了一小灘污泥。奧卡瑟縮著,這讓他看起來更像是一個落水的無助的可憐獸兒。
“我有點冷。”奧卡小聲說。
“我這身熊皮毛保暖?!辩姷聦⑺У酶o了。
他記得隊伍內(nèi)有一頭叫做鐵山的牛獸人。那家伙是蠻牛部落的,那個部落少不了和這些鬼蜂打交道,肯定知道有可以治療被鬼蜂蟄傷的偏方。
現(xiàn)在必須得帶這小家伙和赫軒他們會和。
鐘德眼神堅定。他必須走出這片鬼沼澤地,哪怕并不像自己的弟弟一樣強大!
“我的手臂上有曼什花……也就是蠻牛部落所……所稱的‘地獄蠱’的汁液,鐘德會長,嗅一下,可以……可以緩解瘴氣的侵蝕?!眾W卡有氣無力地舉起手臂。
“好……”鐘德緊緊貼近奧卡的手臂,使勁抽著鼻子。上面的汁液并不好聞,那股清香在瘴氣的發(fā)酵下已經(jīng)變了味道。
不過鐘德還是清醒了一些。他聞著依稀存在的氣味,抱著萎靡著,瞇著眼睛的奧卡狂奔。
“別睡,別睡?!彼募比绶?。龐大的身軀顫抖著。
“那就講點我想聽的……吊一下我的精神?”
“你這小子不是想知道我們這次任務(wù)的一切嗎?等你好了,我和盤托出。”
“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p>
“獸人都是最遵循約定的,對吧?”
“對!”
……
鐘德終于回到了最開始的地點。
赫軒他們看到兩獸出現(xiàn),明顯喜出望外。
“會……鐘叔,您剛才……奧卡怎么了?”赫軒瞪大了眼睛。
“他為了救我,被鬼蜂蟄到了?!辩姷卵院喴赓W,“牛小子,救他!”
“我看看?!辫F山趕忙上前。他凝重地瞧著奧卡腫脹的左肩膀。半晌,在鐘德的催促下,他松了口氣,說:“還好,中毒時間不深,抹肉瘤花的汁液,就能減緩毒素擴散。等到了我們部落,就能治好他了?!?/p>
“只不過……”鐵山欲言又止
“只不過什么?”
“沒什么?!辫F山疑惑不解。只不過,被鬼蜂蟄到的反應(yīng),不應(yīng)該是極度亢奮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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