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瓶邪#歸矣十載 第六十六章 虛無
這時,抬著紅衣女人的四個巫師突然跳起舞來,手腳上拴著的鈴鐺串叮鈴作響,口中還哼唱著不知名的神調。周圍騎兵隨神調的節(jié)奏揮舞著火把合唱,那值年太歲便跟著扭動起來。
吳邪心里暗自吐槽:這要是再有個印度人吹豎笛,就更對味兒了!
顯然,他們在舉行某種祭祀儀式,擔架上的紅衣女人便是祭品。
白瑪真身出現(xiàn)前,也曾這般回溯過絕命時刻,所以吳邪推斷,這紅衣女人八成也是個明王。雖然知道這是很久很久以前發(fā)生過的事,但切實圍觀獻祭現(xiàn)場時,悲憫之感仍油然而生。
吳邪不禁看向那擔架上的祭品,心中一念劃過:她此時還活著嗎?能救嗎?
卻不想,這念頭剛起,紅衣女子突然尖叫起來,凄厲至極,嚇了吳邪一跳,下意識拉著韁繩又退了幾步。
周圍的祭司們也嚇得不輕,舞步一下就亂了套。那值年太歲似是被擾了興致,口中發(fā)出一聲龍吟,張開大嘴直朝人群撲去。
祭司們顯然不想死,丟下?lián)芨T兵們一起作鳥獸散,徒留那女子滾落在地。吳邪也管不了別個,驅動麒麟猛地跳到女子身前,翻身下鞍,背起人就跑。
麒麟仗著有堅甲護體,低頭擺出進攻姿勢,一躍而起,迎面朝那太歲狠狠撞去,只一下就讓其吻部開了花。這家伙也不戀戰(zhàn),一擊得手,樂顛顛的調頭去追吳邪。
吳邪就算身高一米八,那兩條腿再長跟四條腿比也不夠看。沒幾步就讓麒麟追上了。吳邪回頭見那太歲游蛇一般在林間穿梭窮追不舍,豁牙狼齒地朝他撲來,根本不敢停下上坐騎。麒麟便大嘴一張,叼住紅衣女子的袍子,一個巧勁將兩人全甩到自己的背上。
吳邪坐回鞍子的時候還是懵的,搞不明白自己怎么就上來了。但很快回過神來,撈起韁繩壓低身體,反手護住背后那女孩,催促麒麟加速。
耳邊風聲呼嘯而過,因為速度太快,吳邪根本睜不開眼。當然,黑松林細密的樹枝也容不得他抬頭張望,這時候敢賣呆,擎等著被刮瞎吧。
就這樣跑了大概半個小時,麒麟的速度才慢下來。
吳邪睜眼一看,發(fā)現(xiàn)他們已經跑出森林范圍,正漫步在一片草高過人的牧場上。輕風吹過,遠處便露出牛羊成群。若不是頭頂?shù)奶炜者€是黑色,他都要懷疑自己是不是已經被傳送出圖,隨機扔到科爾沁大草原了。
吳邪回頭拍了拍那紅衣女子:“喂,你怎么樣?”
女孩沒說話,只用額頭在吳邪背上輕輕點了一下。吳邪松口氣,滑下麒麟的背,將她從上面抱下來放在草地上。這一抱一放,終于意識到,女孩除了脊椎和肋骨以外,其他骨頭都被敲斷了,不僅手腳沒放過,甚至連顱骨上都有一個明顯的大坑。
“這幫王八蛋……”吳邪忍不住罵了一句。
這位比白瑪還要慘。看女孩的臉,頂多十五六歲,明顯還是個孩子。如果她是明王的話……把年紀這么小的姑娘送進終極,孔雀部簡直喪心病狂。人家白瑪至少還是個有夫有子、享受過幾天天倫之樂的人,死的時候沒遭罪,還有人送終。眼前一個小娃子全身都被碾成面條了,怎么對抗妖孽?難道輸出全靠吼嗎?這不瞎扯淡?
吳邪正要嘆氣,突然看到這女孩笑了起來。不知道為什么,看到這笑容,吳邪突然出了一身白毛汗:“你笑什么?”
話音剛落,躺在地上的女孩直挺挺地站了起來。嚇得吳邪一屁股坐在地上,眼睜睜看著她背后又長出兩只雪白的手臂,頭發(fā)變成觸角狀,上面古樸的寶石裝飾褪去偽裝,還原為一顆顆滴溜亂轉的綠色蛇眼,看起來像掛滿了孔雀羽毛一樣。
我去,所以這才是“孔雀明王”最原始的形象嗎?
這女孩變完身后,沒有像白瑪那樣繼續(xù)變化成巨尸的狀態(tài),大體看上去還像個人,然后十分嬌俏地盤膝坐到了吳邪面前的草尖上。
沒錯,是草尖。她就浮在那,居高臨下地看著吳邪,露出一個非常甜美的笑容……如果忽略她左邊凹陷的腦門的話。
吳邪腦子里突然闖進一個意識,對他說:“你這小怪物,竟敢自投羅網,不怕我吞了你?”
吳邪有點控制不住表情了,因為這女孩,不,明王!明王的嘴巴沒有動,問話是直接出現(xiàn)在他腦子里的。但現(xiàn)在還討論什么怕不怕,正事要緊!于是趕緊從兜里掏出那條已經有些脫水的半截黑蟲,雙手托著舉到明王面前:“這個給您?!?/p>
明王看到黑蟲,表情突然猙獰起來,一把奪過蟲子,張嘴吞了下去,那樣子還真有點怒目金剛的意思。只聽這明王惡狠狠地在意識里對吳邪說:“我去了結因果,此間會崩塌,速速離去?!?/p>
說完,這明王的身軀陡然拔高數(shù)丈,頂天立地一般踏著草尖呼嘯而去。
吳邪長出一口氣,轉身爬到麒麟背上。記得小哥讓他原地待命,也不敢亂走。正坐著發(fā)著呆,隱約看到百米開外的羊群里,升起一團黑霧。
吳邪直覺不對,調頭就往反方向跑。卻聽到身后風聲乍起,兩眼一黑,突然就看不見了!
“麒麟快——”跑字沒能說出口,吳邪發(fā)現(xiàn)自己發(fā)不出聲音了,只能死死握著手里的韁繩抽打鐵甲以示敦促。很快他便發(fā)現(xiàn)自己聽不見風聲了,接著,草原上的青草味消失了……完犢子,這是五感盡失的節(jié)奏!
黑暗之中,吳邪感覺到,拴著龍珠的手腕被一個滑膩的東西銜住,然后是胳膊,再然后是整個上半身……有什么東西正在把他吞吃入腹。
等到連觸覺都消失的時候,吳邪已經無法判斷是否還抓著麒麟的韁繩,只感覺自己墜入一片虛無。在絕對的黑暗中,他感覺不到自己的身體,也無法通過身體得到外界的反饋,人也就失去了時間的概念,甚至不清楚自己是不是還活著。
吳邪想冷靜下來,于是開始數(shù)數(shù)。但數(shù)到25000的時候,說什么也數(shù)不下去了,因為他懷疑自己數(shù)忘了。如果按照一個數(shù)一秒計算,25000個數(shù)代表至少過去了7個小時。但他現(xiàn)在精神上的疲憊感,至少是以前幾天幾夜不睡覺才能達成的。
所謂度日如年,不過如此。
吳邪不數(shù)了,決定睡覺。于是放空意識,就當自己在家拉了窗簾關了燈。這一睡也不知道睡了多久,等吳邪再次睡來的時候,眼前還是一片黑暗,這就很讓人崩潰了。吳邪像瘋子一樣叫罵,但聽不到自己發(fā)出的聲音,甚至感覺不到自己聲帶的震動。
如果這個世界上有無間地獄,他現(xiàn)在立刻就會去,哪怕被烈火翻來覆去燒成灰也比現(xiàn)在這樣無招無落強!
“小哥,你怎么還不來找我?”
人無助的時候,總會想起最傾慕的人。
“或者你就在我身邊,但我感覺不到?”
想到傾慕的人,便會盲目樂觀起來。
“還是說我已經被什么東西吃掉了,現(xiàn)在只是一個魂魄在終極里飄蕩?”
“我是誰???我這是在做什么?”
當樂觀也無濟于事時,必然陷入自我懷疑。
“如果我是鬼,在終極應該想什么來什么才對吧?我會有一個自己的領域,就像云彩和白瑪那樣?!?/p>
懷疑代表著理性的回歸。
“所以我沒死,這只是鬼遮眼?!?/p>
而理性會產生勇氣。
“我是吳邪,我在等張起靈?!?/p>
吳邪眼前的黑暗突然產生了變化。只一瞬間,他就看到面前出現(xiàn)了一個“孔”,里面透出一點點暗淡的微光。吳邪的意識立刻湊了上去,就像是趴在門鏡上偷窺外面的樓道一樣。
視覺回歸了?!
吳邪來不及想這個問題,因為他看到那個孔后面,是黑松林。緊接著,孔變大了。只一瞬間,他就發(fā)現(xiàn)自己趴在腐殖土中。沒錯,就是半截身子入土了,只有胸部以上在外面。
等一下,這個視角不對勁。
他并沒有轉動頭部,但視野是全景的,四面八方景象盡收眼底。眼睜睜看著一群打著磷火火把的騎兵朝他包圍了過來,然后就看到四個巫師抬著明王,向他走了過來。
吳邪想跑,但當歌聲響起,卻不自覺地昂起頭,跟著節(jié)奏扭動……
媽的!老子怎么變成值年太歲了!
這一次,被獻祭的女孩格桑沒有尖叫。一曲唱完,吳邪不自覺地張開了嘴,將那女孩吞了下去。然后,他感覺到腹部開始發(fā)熱,逐漸變成灼燒似的疼痛。他痛的直打滾,撞斷了無數(shù)棵大樹,最后沒了力氣,只能趴在地上喘息。
那些騎兵和祭司圍上來,用鋒利的骨刀挖掉一顆他的眼睛,然后是第二顆,第三顆……直到最后一顆,吳邪的世界再次陷入了黑暗。
只是這次不同,除了黑暗,他還有全身刀剜火燒造成的疼痛。這疼痛成為了他還活著的證明,并逐漸變成一種精神寄托。
祭司們再次吟唱起來,這一次唱了很久??赡苁菐滋欤部赡苁菐讉€月,反正黑暗之中的時間并沒有意義。直到吳邪發(fā)覺自己的肚子被剖開,他突然聽懂了周圍人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