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2242年3月9日

這本是平凡的一天，恒星內(nèi)部核聚變?nèi)砸豢滩煌０l(fā)生，地球沿著軌道旋轉(zhuǎn)著，而在這顆藍色的星球上，正在舉行一場特殊的儀式。

6年前，人類最后一次向太陽系外發(fā)射載人航天器，而這距離人類第一次探索太陽系外，剛好過去一百年，百年間，對太陽系外探索的嘗試從未停止，但也從未成功。如同宇宙為人類施下的詛咒一般，人類無論做出何種努力，都無法離開太陽系，即使可控核聚變技術(shù)將飛船最快速度提升到0.2倍光速，人類在到達奧爾特云后，仍無法再往前一步。

今天，是最后一批飛船到達奧爾特云的日子，全球都在關(guān)注著這次航行能否功，人們他把稱為“起航儀式”，因為只有進入并穿越這層包裹在太陽系外的“蛋殼”，人類對于深空的探索，才算邁出了第一步。起航儀式在地球最后一座用于星際航行的空間站——萬戶上進行，全球重要國家的領(lǐng)導(dǎo)人都來到這里，共同見證這最后一次航行。

會場中，全息屏幕一側(cè)放映著航行控制大廳的畫面，另一側(cè)是飛船實時航行的情況，飛船已經(jīng)穿越柯伊伯帶，正航行在日球頂層與奧爾特云之間空曠的宇宙空間。臺下眾人在竊竊私語，毫無任何緊張的氣息。因為在場每個人都知道，這不過是又一次徒勞之舉。

“到達奧爾特星還有一分鐘。”

會場氣氛開始緊張起來，私語聲也慢慢停止，大家都屏氣凝神期待著最后一次航行結(jié)局的到來。

“距離到達奧爾特云還有10秒。”

大家的緊張到達了極點。

不出所料地，抵達奧爾特云不到十秒，其中一艘飛船已然失去了聯(lián)絡(luò)，連實時位置也一同丟失?，F(xiàn)場爆發(fā)出失望的嘆息，有的人已經(jīng)準備離場。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人們預(yù)期的另一件事卻并未發(fā)生，另一搜飛船整完好地航行在奧爾特云的星際空間里。在人們焦急的等待中，十分鐘，半小時，兩小時過去了，目送著飛船離開。

“航行一切正常?！?/p>

隨著一聲語音的播報，現(xiàn)場爆發(fā)出雷鳴般的掌聲與歡呼，會場沸騰了，地球上所有關(guān)注著此事的人群也被點燃。

直到十年后，那艘飛船仍航行在穿越奧爾特星的途中。

這次，人類成功了。

在長達一百年的探索與失敗中，很多人將自己的生命獻給了無盡宇宙，其中有一個不怎么起眼的人，他的名字叫林茂。

一 領(lǐng)航者

“太陽系于我們而言，究竟是搖籃？還是牢籠？”

林茂躺在一艘小船上，百無聊賴，腦海中回蕩著這個看似毫無意義的問題，夜空灑滿鉆石般的星辰，隨宇宙深邃呼吸而閃爍。

海面水波不興，如鏡般反射著夜色璀璨，只有悄然小船劃過，留下一絲漣漪，擾動了月光灑在海面的安靜，夜色溫柔撫摸著天地間萬物，海天相接處星光融化在水中。

隨著一聲難以名狀的低鳴，本來平靜的海面突泛波瀾，進而變得洶涌狂暴，小船在驚濤駭浪間起伏，仿佛下一秒就要被吞噬。銀白的月光也變得殷紅，給本來翡翠般海面染上一層血色。海浪中漸漸浮現(xiàn)一塊暗色礁石，礁石上被一團濃霧般的暗淡光芒籠罩，光芒中漂浮著一個人魚型生物，全身被鱗片所包裹，宛如天使和魔鬼的結(jié)合。

“任務(wù)目標，討伐海妖塞壬?！?/p>

塞壬原來緊閉的雙眼倏忽間睜開，隨著雙唇緩緩開合，神圣而邪惡的歌聲緩緩流出，時而如虔誠的吟唱，時而如惡魔的低語，整個海面都為止翻涌震顫，無數(shù)魍魎從海面下躍起，向林茂飛來。林茂的腰間出現(xiàn)一把刀，冷峻古樸，表面凝結(jié)著海水。

“加載武器，村雨。”?

腰間長刀只是一道寒芒閃過，所有魍魎便已化為一團齏粉隨風散去，林茂目光鎖定前方，刀上開始有閃電環(huán)繞，霎那間林茂便出現(xiàn)在海妖身前僅數(shù)米的地方。

見狀，海妖歌聲變得更加凄厲詭譎，在空氣中化為無數(shù)利刃，驟雨般飛向林茂，疏忽間鮮血從皮膚迸出。

“模式選擇，超頻?！?/p>

隨著周圍的一切都變的緩慢，林茂騰空而起，刀刃飛快揮動，同時向著塞壬突進而去，一道電光劃過，他來到塞壬身后。

“結(jié)束了?！彼p聲說道，寒刃輕輕劃破空氣，隨著一道尺許長傷口在海妖背上浮現(xiàn)，她的身體也

一切歸為平靜，只有海妖的歌聲還在耳畔回蕩，久久不絕。

“恭喜您，本次挑戰(zhàn)時間為57秒，您以打破新的記錄?！?/p>

林茂聽著語音播報，說道“登出。”

說罷，他把一塊半圓狀晶片從眼球取下，周圍的景色并無太大變化，他仍然躺在船上，四周是一樣無際的大海，?？蘸盟坪谏禊Z絨一般，只有月亮和寥寥幾點星光點綴其中，慘白月光無聲地灑下，為起伏不停的海面蒙上一層細紗，宛如少女輕柔呼吸的胸脯。

林茂盯著夜空發(fā)呆，他懷念曾經(jīng)點綴滿星光的天幕，只是自那天起就再也看不到了。

“牛啊老江，不愧是游戲高手?！绷置曇白笊辖?，彈出好友付堯發(fā)來的消息。

“你這新游戲真夠無聊的，完全沒有當時遇見大海怪那時候，打了幾十次都沒通關(guān)的挑戰(zhàn)感?！绷置г沟?。

“別提了，當時因為難度太高被投訴了，也是有你整整玩了一個月才通關(guān)，我都懷疑你有受虐傾向了。”

“我還是喜歡以前的游戲，現(xiàn)在雖然擬真效果更先進了，但總感覺少了點什么?！绷置f，“就像現(xiàn)在這個時代一樣?！?/p>

“老東西別裝深沉了，誰不知道你天天抱著那些舊物當寶貝，還一口一個黃金年代的?！备秷虼蛉さ馈?/p>

“行了行了，我明天就走了，你就不能說點好話？”

“你再歇會吧，明天還要去航天局報道的，我就不明白了，你天天想著上天干嘛，地上不挺好的?！?/p>

林茂沒有再回復(fù)，只是呆呆看著天空，還是那寥寥幾顆星星。

他就這樣任由海浪托舉著小船四處飄蕩，與兒時一樣，林茂最愛和父親一起出海,很多時候他們就任由小船這樣飄在海里，漫無目的但自由自在地飄著。父親喜歡給他講自己做為航天員的故事，但林茂已經(jīng)聽得厭煩，他喜歡聽航海的故事，從麥哲倫到鄭和下西洋，從初次發(fā)現(xiàn)新大陸的狂喜到迷失在大洋深處的絕望，人類勇氣與探索鑄就的實史詩總能深深打動他。這樣的時光并不多，但對林茂來說卻是童年最快樂的記憶。

那個時候被稱為人類的黃金年代，可控核聚變技術(shù)的成熟使得大規(guī)模的太空探索成為可能，無數(shù)載人航天器飛向太空，空間站從地球同步軌道一直建到火星，太空電梯也拔地而起，連接起天空與地面。人類的航天產(chǎn)業(yè)用來前所未有的發(fā)展，每個強國都渴望在太空中有一番作為，就像大航海時代的開啟一樣，人們又一次充滿了探索與征服的欲望。只是這次他們要面對的是更加深邃，充滿未知的宇宙，而第一步便是踏出太陽系。

“兒子啊，我們現(xiàn)在駕駛飛船飛向宇宙深處，就像我們的祖先們乘著小船駛向無邊大海一樣，都是未知、危險但是美麗的事業(yè)?！备赣H經(jīng)常這么說。

“可是，我們現(xiàn)在還沒有飛出太陽系呢?！绷置瘑柕?。

“現(xiàn)在的我們，就像漁民看到離岸邊50米的島礁上有片貝殼，于是我們抱著一塊圓木在落潮的時候淌了過去，拿上貝殼后又匆匆忙忙地在漲潮前回來?！备赣H望著星空，嘆了口氣。

“那我們什么時候才能到海的對岸呢？”林茂眼睛里閃爍著好奇與期待。

“總有一天，我們會的?！备赣H笑了，他摸著林茂的頭說道，“也許到達海對岸的就是你呢。”

林茂和父親看著遠方升騰的火箭消失在天幕，海風輕輕吟唱，宇宙也親切地眨著眼睛。

父親的話耳邊回蕩，海風也不停呢喃，仿佛吟唱著搖籃曲，一股困意漸漸襲來，眼前月光變得模糊。他聽見海浪拍打著桅桿，遠處暴風雨正在聚集，水手唱著激揚的船歌，他看見飛船孤獨的航行在宇宙中，星辰向著他微笑，而父母就在這群星盡頭注視著自己。

他知道，曾經(jīng)的星空就像父母一樣，可能再也回不來了，再看不見銀河在深邃夜空流淌，看不見參商在天幕兩端遙遙相望，看不見彗星孤獨的穿越宇宙。

而人類也將永遠被困在這里。

林茂想起了那天，人類滿懷著希望，準備走出太陽系，探索更遠的世界。

二十年前。

“兒子，兒子，醒醒?！蹦赣H的催促把林茂從夢境中拉回，他摘掉眼前的VR眼鏡，自己剛剛正乘著曲率飛船漫游在獵戶座大星云的綺麗景象中，這是父母送自己的禮物——由虛擬現(xiàn)實技術(shù)營造出的虛擬宇宙。

“該出發(fā)了?！蹦赣H將VR眼鏡收起來，拿來新衣服。

換上準備好的衣服，林茂內(nèi)心抑制不住激動。今天是父母作為第一批“探索領(lǐng)航者”計劃成員出發(fā)的日子，自己也可以第一次乘坐太空電梯去往位于赤道同步軌道的空間站。

“浩哥，都收拾好了嗎？”叔叔一早就來到了家里，他是父親從小玩到大的朋友。

“凌宇，不是讓你別來嗎？我們自己過去就好，你在研究所工作那么忙?！备赣H招呼智能管家給叔叔倒上了一杯熱茶。

“沒事沒事，就當我是來陪小夏了，你說是吧?！笔迨逍χ嗣业念^，笑容里帶著幾分莫名的苦澀。

“又能坐叔叔的車嘍”林茂高興得快要跳起來。

“對了，思宇沒來嗎？還想帶她一塊去空間站呢！”林茂問到。

“這孩子不敢坐太空電梯，你呀就別難為她了，知道你想見她，以后不有的是機會。”叔叔調(diào)侃道，惹得父母捧腹而笑。

“不要亂說呀！”林茂漲紅了臉。

“等到了空間站請你們吃我最愛的餐廳。”父親說。

一家人出了門，一輛懸浮在地面的銀色跑車緩緩移動而來，平滑舒展的線條勾勒出車身完美的輪廓，兩扇車門如同展開的羽翼，露出精致內(nèi)飾，林茂一個箭步跳了進去，興奮地打量著四周。

“你好，林茂，好久不見，你又長大了。”車內(nèi)的智能語音說道。

“去北京航空航天中心太空電梯乘坐點?！笔迨逭f道。

“已開啟自動駕駛模式，路況良好，距離20.3公里，預(yù)計時間10分鐘，行駛高度25m，祝您行程愉快?！?/p>

銀色跑車緩緩升空，周圍城市透過全息景象呈現(xiàn)在眼前，各式各樣建筑錯落排布，鱗次櫛比，或高聳入云望不到頂，或呈現(xiàn)奇妙的流線型，或表面光滑流光溢彩，一片片綠色植物點綴其中。隨著汽車啟動，窗外的景色開始飛快向后退，城市天際線在落日中畫出美麗的筆跡。各式各樣的車從上方和下方駛過，這些依賴懸浮技術(shù)的載具，已經(jīng)不能簡單稱其為汽車，也算不上一種飛行器。但因為人們習慣稱這種交通工具為汽車，它才保留了原有的稱呼。

“這次要去多久？十年？我可不負責替你們養(yǎng)孩子。”叔叔轉(zhuǎn)過身來向父母打趣道。

“差不多吧，我們的計劃是到達奧爾特云附近然后返程，如果順利的話十五年可以回來?！备赣H說。

“哈哈哈，你們總是這樣，從我認識你那天 你就老是想上天，后來就一直在天上飛著，找了個老婆還一塊在天上飛著，什么時候能看看地球上的人啊?！笔迨迓詭Пг沟卣f。

“林茂就交給你和弟妹照顧了，雖然這樣對孩子很殘忍，但是誰讓更加偉大的使命選中了我們，只能放棄一些事情了。” 父親說罷，露出無奈而悲傷的神情。?

“離開孩子誰也不想啊，我也很多次想過，要是沒成為宇航員該多好，可以天天陪孩子在一起，但和養(yǎng)浩一樣，我們終究還是渴望飛向宇宙更深處的啊?！币坏螠I從母親臉頰劃過。

“我沒事的！會照顧好我自己的！然后，等我長大了就去找你們?！绷置蝗淮舐曊f道。“而且，我們可以經(jīng)常視頻聊天不是嘛？”

“那你得能追得上我們！”父親說。

“我會開光速飛船去找你們！”

“傻孩子，我們等著你造出來的那天?！蹦赣H笑了。

伴隨著一路談笑聲，林茂來到了太空電梯，他小時候無數(shù)次在遠處看著這個直插云霄的龐然大物，走近一看更是感覺震撼，無數(shù)纜繩拔地而起，外面包圍著半透明的外殼，纜繩上大小各異的梭形在云層和地面間來回穿梭，位于眾多貨艙中間的是巨大的環(huán)形貨艙，隨著一聲呼嘯劃破空氣，其中一個貨艙急速升空，消失在云端。

“親愛的航天員林養(yǎng)浩先生和沈沁女士，請和您的家人乘坐C132號客運電梯，前往12登機口等待·····”

“太空我們來了！”還沒等接待員說完，林茂便一個箭步?jīng)_了出去。

太空電梯的內(nèi)部與普通的載人飛行器無二，空間算不上寬敞，環(huán)形的座椅貼著艙體中間排布，坐上便能看見窗外的景色。

“電梯即將啟動，請大家坐穩(wěn)扶好，系好安全扣?！彪S著語音提示的播報，林茂先是感覺到自己在飛快上升，隨后又感到周圍的一切都變輕了，遠處城市也逐漸變小，直到消失在視野中。

只是一瞬間，電梯就突破了云層，純白的云海延伸向遠方，穹頂也越來越近，仿佛伸手就能觸碰，澄凈得沒一絲瑕疵。終于不知過了多久，遠處的地平線終于收縮成圓形，一顆巨大的藍色星球映入眼簾，表面點綴著純白的云，周圍是黑曜石般深邃的太空。林茂被震撼得說不出話來，只是呆呆看著。

“即將泊入萬戶空間站，請做好準備?！绷置曇籼ь^望去，另一個龐然大物懸停在上方，銀白色的環(huán)形巨構(gòu)緩緩旋轉(zhuǎn)，四個輻條連向中軸部分，宛如一顆巨大人造星球。

電梯開始減速，隨后進入空間站內(nèi)部并停泊，林茂來到了人類目前為止最大兩座空間的其中一個。

晚餐后林茂來到空間站的觀景臺，這是一個很長的走廊，四周均被特制的玻璃環(huán)繞，在其中猶如漫步在太空，林茂站在這里，腳下是云層、大地和蔚藍色海洋，面前是深邃的太空，他看著眼前純黑的幕布偶爾透出跳動的星光，仿佛整個宇宙只有他一個人，第一次面對宇宙，他感到了孤獨。

“你爸媽的出征儀式快開始了。”叔叔過來拉著林茂的手，向前方走去，林茂卻還對這宇宙的黑暗戀戀不舍。

出征儀式上，父母穿著制服站在臺上，背對著地球和星空，旁邊還站著幾個同樣的人，他們講是第一批走出太陽系的人類，前面是一個領(lǐng)導(dǎo)模樣的人在講話。

“就像人類第一次打算離開陸地，人類第一次，現(xiàn)在我們即將踏上新的未知的旅程······”臺上的人還在滔滔不絕地講著，父母眼睛中閃著淚光。

出征儀式讓林茂感到昏昏欲睡，這樣的場景他在影像中看過很多次，和那些學(xué)校中無聊的課沒什么區(qū)別，他不喜歡讓父母的行為被賦予太崇高的意義，他只是覺得他們和自己一樣，單純的對宇宙感到好奇和熱愛。

儀式結(jié)束后，宇航員在和家人朋友們進行著告別。

“兒子，想我們了記得隨時聯(lián)系我們，就算我們在休眠狀態(tài)也會立刻醒來的，還有在爺爺奶奶那里要聽話，在學(xué)校要過得快樂，有事情就去找你凌宇叔叔，他會幫你解決你的一切疑問和困難。”母親還在不斷叮囑著林茂，臨行前的話仿佛永遠說不完一樣。

父親在一旁只是沉默，時而低頭，時而看著一旁星空。

“再見，爸爸，再見，媽媽”林茂向父母道別，眼角還是忍不住的濕潤了。

“再見，兒子?！?/p>

“再見，地球······”在場的所有航天員向這顆藍色的星球也做出最后的道別，在即將駛向未知的遠方之前。

遠處，三艘飛船緩緩駛出，在核聚變動力的加速下，準備駛向太陽系邊緣，林茂看著三艘龐然大物漸漸遠去，變小，直至消失在黑暗中，猶如滄海一粟，只剩下宇宙與繁星。

二 星空消失之日

“醒醒了，你這家伙，三十多了還這么不靠譜。”熟悉的聲音再次充滿林茂耳畔，將他拉回二十年后的現(xiàn)實。

“思宇？怎么了?！绷置€未從夢中清醒過來，下意識地說。

“你小子，天天惦記著人家，人家都快結(jié)婚了，也就我還惦記著您?！备秷蛄R道。

“怎么了，又有新游戲？”林茂揉了揉惺忪睡眼。

“睡覺睡傻了吧，你的‘傻子號’還有半個小時就出發(fā)了，再不去就趕不上了?！?/p>

“那叫愚人號，不過去的人確實很傻也就對了，明明是單程票。”?

“別廢話了，趕緊出發(fā)吧?！备秷虼叽俚?。

“謝了，走了，有事聯(lián)系?！?/p>

林茂打了個哈欠，一艘銀色飛行器降落在面前，海面泛起層層漣漪，林茂跳進了飛行器內(nèi)，嗖的一下便消失了蹤跡，只留一艘孤舟在海上漂流。

雖然是叔叔那里留下的老古董，這輛“車”還是飛速行駛著，很快便到達太空電梯附近，上次來這里已然是十二年前，故地重游他并沒有任何感觸，只是覺得有幾分恍惚，熟悉的景色帶著他回到了星空消失的那天。

2150年 7月16日

這天對于林茂來說是重要的一天，領(lǐng)航者號的三艘飛船將于今日到達奧爾特云，到達那里代表著踏上走出太陽系的第一步。父母離開已經(jīng)8年有余，而自己也成為了一名少年，父母為他特意申請到了在控制中心現(xiàn)場觀摩的資格，父母將在自己期待的目光下到達太陽系的邊界。

叔叔帶著林茂和思宇一同乘坐太空電梯前往空間站，這是思宇第一次乘坐太空電梯，她身著淡粉色長裙，如花束般可愛。

“林茂，你緊張嗎？”思宇問。

“不緊張，就是有點冷，昨天父母給我說，等他們出了太陽系，要第一時間給我看看那邊的景色呢?！?/p>

林茂說罷，忍不住打了個寒顫，自從上了太空電梯，林茂便始終感覺一股莫名寒意襲來。

“還說你不緊張？”叔叔笑著問到。

“安心啦，他們都是勇敢的人，你也是。”思宇安慰道，溫暖的笑容仿佛能融化宇宙的寒冷。

“咳咳，該去我們的座位上了，一會開始了可別再說悄悄話了，好不容易給你們爭取來的機會?！笔迨逶谝慌蕴嵝?。

到達空間站，林茂一行人去了平時最愛的餐廳，一扇落地窗讓人把整個宇宙盡收眼底，看著對面的女孩和身后的群星，林茂覺得一切都是這么美好，未來或許也是這般充滿著希望。

穿過長長的回廊，他們來到空間站的聯(lián)絡(luò)大廳，那里并不大，僅有數(shù)十人在其中，最前方是一臺全體投影的大屏幕，中間有幾個浮空操作臺，幾名工作人員正注視著屏幕，最后是三排座位。

林茂默默坐在后面，看著身旁的人漸漸忙碌起來，全息投影在前方顯示出飛船所處的位置和狀態(tài)，雖然速度已經(jīng)達到0.2倍光速，但在宇宙尺度下仍然是一艘緩緩漂流的小船，現(xiàn)在小船駛出了人們熟悉的海域，即將奔向未知的前方，沒人知道是風平浪靜還是波濤洶涌。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飛船也越來越接近奧爾特云，對于林茂來說確實焦急的等待。

“距離奧爾特云五四十萬千米，開始減速，檢測到前方小行星碎片帶，已開啟等離子防護罩?！甭犞到y(tǒng)的播報，林茂愈發(fā)緊張起來，距離到達目的地還有15分鐘的時間，林茂卻感覺過了十五年一般。

“領(lǐng)航者1號成功到達奧爾特云，實時地球距離0.99光年，飛船狀態(tài)一切正常?！彪S著播報，現(xiàn)場爆發(fā)出歡呼與掌聲，林茂也長舒一口氣，他迫不及待地想與父母通話，分享他們此刻的心情。

“好耶，江伯伯他們成功了?！彼加铋_心地說。

“正切換至切換飛船內(nèi)部實時影像?！?/p>

林茂也激動異常，八年前與父母的約定快要實現(xiàn)，終于可以看到，林茂調(diào)整著呼吸，不斷抑制自己的興奮與緊張。

誰也沒有想到的是，下一秒一切都會戛然而止，而這樣的場景在未來的百年間還將重復(fù)上演。

突然間，全息投影一陣波動，所有影像瞬間消失，還沒等人們反應(yīng)過來，所有屏幕上便閃爍起“no signal”的字樣，紅色的光芒那般刺眼。

“量子實時通訊丟失，正在重新連接?！?/p>

現(xiàn)場鴉雀無聲，連呼吸都小心翼翼，人們祈禱著只是一次小小的意外，然而宇宙總是喜歡和人們開玩笑。

“無法檢測到信號，飛船通訊中斷····”

語音播報不斷重復(fù)著這兩句話，這兩句話像是詛咒，困住了林茂的余生，也將人類封鎖在著太陽系里。

看著眼前屏幕消失的信號，感受著大廳內(nèi)冰冷的寂靜，13歲的林茂全身僵硬，仿佛身體不屬于自己，林茂對周圍一切漸漸失去感知，變得麻木。

叔叔在一旁也只是沉默，無法采取任何行動來安慰他，因為在場的所有人，甚至所有的地球人都無法接受、理解眼前發(fā)生的一切。

只有柳思宇不斷說著安慰他的話，但是他已經(jīng)無法做出任何反應(yīng)。

林茂邁著機器人般的步伐，慢慢回到了自己房間，他多么希望一小時前的所有事情只是一場夢，當自己醒來時，父母已經(jīng)帶著探索太陽系邊界的勝利凱旋，一家三口在一起講著探索太空的故事。

然而林茂曾經(jīng)所渴望的一切，終究還是成了遙不可及的幻夢。

二 愚人號

林茂照例乘上太空電梯，如今的太空電梯早已沒有了原來的熱鬧，每日只有寥寥幾個客艙往返于天地之間，人們曾經(jīng)引以為豪直通天際的“巴別塔”，訴說著一種別樣的落寞。

那天的事件被稱為“大靜謐”，作為人類航天史上最大的失敗事件，無數(shù)專家試圖找出事故發(fā)生原因，最后都只能歸結(jié)于奧爾特云區(qū)域的“未知環(huán)境”。隨后的幾年間，全球又組織起一波更大規(guī)模的探索性行動，結(jié)果無一例外，所有人都在奧爾特云的深空中失去蹤跡，再也無法找到。這種西西弗斯般的行為自然引起眾多反對，許多國家紛紛退出探索太陽系外宇宙空間的計劃，只有少數(shù)國家仍然堅持以官方名義每年派出飛船前往奧爾特云。

在人類看來，太陽系就好像上帝為人類設(shè)下的牢籠，這一光年的距離，仿佛永遠也走不出。

從“大靜謐”后，人類開始不再關(guān)心星空，原來的深空探索研究幾乎徹底中斷，人們知道那大概率會是一趟單程的旅途。更多力量投入在對太陽系內(nèi)部天體的研究，火星基地、木星觀測站紛紛建設(shè)完成。當然對普通人來說，似乎生活才是更值得關(guān)心的議題。

以人們通常的觀點來看，現(xiàn)在還想去往太陽系外的人，很多都是對生活失去了希望之人，想去那里結(jié)束自己的一生，不然就是對探索宇宙執(zhí)念般狂熱的“瘋子”，顯然，林茂兩者都是。

“今天我有事，就不送你了，祝一路順風——思宇。”

林茂看著柳思宇用百年前的方式寫下的留言，只是苦笑一聲。

自從那天后，自己就變得奇怪，仿佛對一切失去興趣，自己只是對前往奧爾特云產(chǎn)生了前所未有的執(zhí)念，哪怕只是要消失在宇宙中，他也會選擇前往。

這二十余年間，自己與柳思宇的聯(lián)系便越來越少，那份年少的感情只能被他深埋心里，因為他是注定要踏上旅程的，那場一去無回旅程。

“嗨，哥們，你也是要啟程的那批航天員?”旁邊一位乘客向林茂搭話。

“如你所見，是的。” 林茂看著窗外發(fā)呆。

“是那個什么探索者計劃的吧，我知道那玩意，誰去誰倒霉?！彼^續(xù)說道“這都過去多少年了，宇航員也送了一批有一批，只要一走出太陽系的邊界，立刻找不到蹤跡，真是活見鬼。”

林茂沉默，現(xiàn)在的探索者計劃幾乎是名存實亡，沒有多少人愿意參與這已經(jīng)沒有希望的計劃，現(xiàn)在的航行只不過是最后的掙扎，但是總還有一部分人類不愿放棄希望。

“從那以后，很多人都不愿意去往太空了，感覺大家對是是否還存在星空，甚至那星空是不是真的也都沒那么感興趣了，畢竟這生活中比那些值得關(guān)心的東西多了去了。你看現(xiàn)在虛擬現(xiàn)實技術(shù)發(fā)展的多好，那里面的宇宙可比我們現(xiàn)在的美多了，誰還愿意去啊。更何況我們現(xiàn)在太陽系都出不去。”那位乘客繼續(xù)說道。

“太陽系，多像囚禁我們的監(jiān)牢啊。”林茂突然感嘆道。

“這你就不對了，太陽系可是我們永遠的家，出不去也沒啥不好的，你看我們待會要去火星，火星探索現(xiàn)在多熱門?。繛樯斗且苣敲催h去太陽系外面，花的時間長不說，萬一出去碰見外星人咋辦？再說了，就我們這技術(shù)，要達到星際航行，至少還等個幾百年吧，到時候我們誰還在這個世界上?！彼駛€話癆般滔滔不絕。

林茂懶得理他，隨著電梯逐漸攀升，他再次離開地球，他看向遠處，目光所及是自己向往又恐懼的宇宙，繁星中父母在遠方朝他招手微笑，幾百光年外獵戶座自己乘坐飛行船漫游在星云間。

“哥們，別發(fā)呆了，我們到了?！痹挵A的聲音將他拉回來現(xiàn)實，“祝我以后還能在地球上看見你?！彼粝乱痪湓挶汶x開了。

“謝謝，這是我聽到最好的祝福?！绷置蚰侨酥乱?。

離開電梯，他走向自己曾送別父母的地方，還沒走多遠，看見一個拉丁裔女孩和他朝著相同方向走去，年齡不大，那女孩也看到林茂，主動上前來打招呼。

“嗨，我叫安東內(nèi)拉，你也是去往愚人號的吧，希望我們有個快樂的旅途。”說罷，便先一步跑遠了，遠處一名男子在等待著她。

林茂換上航天服，灰白相間的衣服與一般制服并無區(qū)別，只是多了一層厚重感，省去繁雜的儀式，林茂與另外十余人簡單休整后準備出發(fā)。其中兩三人在做著告別，或親人或愛人，余下與林茂一樣都是孤身一人，等待的間隙開始無聊滴把玩著手里的終端。

列隊共十人，分別乘坐兩艘飛船，林茂站在自己將要乘坐的飛船前，子彈頭形狀的白色飛船懸浮在機庫，表面被白色光滑材料覆蓋，底部是助推器陣列和幾個線圈。為了節(jié)省推送飛船所需的核聚變能量，飛船已經(jīng)盡可能做的輕盈小巧，但對比人類軀體還是龐然大物。

“嘿，又見面了！”安東內(nèi)拉看見林茂，微笑著打招呼，像熱帶熾烈的陽光與沙灘。

飛船內(nèi)部構(gòu)造與設(shè)施與20年前并無區(qū)別，自己在與父母視頻對話時看見多次，現(xiàn)在他身處其中，竟有種恍惚感，仿佛父母的音容笑貌就縈繞在自己心頭。

休息室簡單整頓后，林茂前往中控室，發(fā)現(xiàn)其余四人早已再次等候，互相交談來，他們圍著懸浮控制臺，控制臺上是飛船參數(shù)與航行狀態(tài)的全系投影。

“航天員林茂，歡迎來到愚人號。一個球狀漂浮物說道，“我是輔助航行人工智能，你可以叫我seventeen。”

“先自我介紹一下吧，我叫約拿，來自舊金山。”一位看起來年近60歲的精裝男子首先開口說道。

“我是安東內(nèi)拉，來自阿根廷羅薩里奧，球王梅西的故鄉(xiāng)?！?/p>

“佩德羅，西班牙人?！?/p>

“佐藤義壯，聽名字你們也知道我來自哪里?！?/p>

“林茂，中國人?！?/p>

“今后大家就是伙伴了，請大家在5小時的自由活動后，進入第一次休眠狀態(tài)，每次休眠持續(xù)360天，休眠結(jié)束后是為期5天的休整時間，自由活動期間請勿過量飲酒·····”

宇宙航行的生活是冗長的無聊的，盡管進行人體休眠可以消磨掉大部分的時間，加速時間的流逝，畢竟人體不能承受長時間的休眠，需要定期喚醒。而且很多時候休眠過程中的夢境會顯得格外漫長而真實，導(dǎo)致林茂每次醒來都要進行精神治療，以調(diào)整自己的心理狀態(tài)。而醒來的時間無非是檢查航行狀態(tài)，飛船參數(shù)，然后與同行人聊天，玩樂，一起等待終點的來臨。

在與同伴們的閑聊中，林茂了解到他們來到這里的原因，佩德羅和安東內(nèi)拉是情侶，為了躲避家人的反對“私奔”來到太空，而佐藤義壯則是罹患癌癥無法治愈，打算將生命獻給這次宇宙的航行。至于約拿，地球上很多人對他的大名都有所耳聞，他是某著名科技公司老板，他聲稱參加這次航行只是覺得人生很無聊，而且他堅稱自己一定能走出太陽系。

而林茂從未提過自己來這里的原因，只說這是命運使然，因為就連他自己也不知道原因。同伴們喜歡聚在一起聊天玩樂，而他總是一個人坐在總控室的窗前，看遠方發(fā)呆，他看到過火星上空巨大的同步軌道太空站，看到過木星無邊無際的表面，看到唯美如上帝雕刻一樣的土星圓環(huán)，看過柯伊伯帶里飄蕩的小行星，不過更多時候江夏看到的還是一片黑暗與虛無。

到達奧爾特星的日子迫近著，無聊生活伴隨著他們平穩(wěn)向前，直到看似普通的一天。

林茂還在休眠艙中沉睡著，這是到達奧爾特云前最后一次休眠。突然一種熟悉的感覺包裹住他，仿佛被無數(shù)雙手撕扯著拽入深淵，奮力掙扎卻無濟于事，那是溺水的感覺。

他上次體驗同樣的感覺是6歲，那是一個普通而悠閑的夜晚，他躺在船上，看著父親背影嵌在夜空中，哼唱著自己早已聽倦的歌，一切如海面般平靜美好。

就在自己正發(fā)呆之時，他看見父親消失了，霎那間海水在頭頂起伏翻涌，自己和小船正漂浮在星空之上，他伸手想去觸摸，卻被星空吸進了懷抱。

就這樣不斷下墜著，看著海面越來越遠，四周星空隨著自己墜落，仿佛要掉入宇宙的最深處。漸漸他身體開始冰冷，呼吸也變得困難，意識也漸漸消失。

“醒醒?！币痪涫煜さ穆曇舭阉麖暮诎抵袉拘眩斔謴?fù)意識時，渾身濕透的他躺在岸邊，身旁是焦急又欣喜的父母。

帶著同樣的感覺，林茂從維生艙中醒來，此次休眠明明只持續(xù)了不到一個月，但林茂仿佛沉睡了幾個世紀，他不知道自己為何從維生艙中醒來。他艱難坐起身來，感覺身體的每一處肌肉都難以控制，他揮手招來懸浮終端，屏幕著顯示到達距離奧爾特云，預(yù)計航行3小時。

林茂內(nèi)心頓時緊張了起來，按照預(yù)定程序，他們應(yīng)當在航程還有24小時的時候被喚醒，他檢查了系統(tǒng)發(fā)現(xiàn)并無異常，便站起身打算離開休眠倉，卻發(fā)現(xiàn)身體又突然變得格外輕盈。

林茂感到不安。

喚醒維生艙中另外四人后，他們一同來到中控室。

“見鬼，我們怎么會現(xiàn)在才醒，差點就要錯過大事了。”約拿抱怨道。

“我試圖聯(lián)系火星空間站，還是沒有應(yīng)答?！?林茂說。

“哈——”安東內(nèi)拉和佩德羅一起出來，還在打著哈欠，似乎沒睡醒一樣。

“根本連信號都發(fā)不出去，但是儀器參數(shù)卻一切正常?！迸宓铝_看著系統(tǒng)seventeen為其調(diào)出的數(shù)據(jù)。眾人也發(fā)出類似的疑惑。

“這里到底是什么鬼地方？”

約拿用一句標準的美式國罵問候了這詭異的宇宙。

“等下，你們有沒有感覺這飛船里有點不對勁?！币恢背聊淖籼僬f道，“但我說不上來哪里?！?/p>

“我們不會真的要進入什么異世界吧，要真是這樣那還挺期待的?！币贿呎f著，安東內(nèi)拉露出向往的表情。

“哈哈哈哈，別開玩笑了?！迸宓铝_用笑容掩飾著緊張，抓起手邊的啤酒一飲而盡。

雖然大家對將要到來的命運早已做好心理準備，但當它就在眼前是，對未知最原始的恐懼還是占據(jù)了每個人的大腦，當可以聊的話題窮盡以后，大家便開始沉默著等待，等待未知降臨。

不知過了多久，眾人談話聲音漸漸弱了下來，每個人都默不作聲，靜靜等待著。

林茂看著約拿的臉，有一瞬間好像變得無比模糊，他拍了拍自己的腦袋，可能是睡太久眼花了吧，當再次看向約拿時，竟完全變成了一張陌生臉龐。

“哇?。　绷置蠼衅饋?，打破了艙內(nèi)寂靜。

“怎么了？”約拿問。

“沒，沒事?！笨吹郊s拿的臉恢復(fù)正常，林茂便也沒有在意。

“你們有沒有發(fā)現(xiàn)，時間好像變慢了，都過了這么久，我們還沒到嗎？我感覺至少五小時過去了。”佐藤說。

“是飛船變慢了，距離我們蘇醒過去了6小時17分鐘，而飛船剛剛走過一般的路程?！迸宓铝_看著屏幕說。

“這就奇怪了。飛船程序還沒有設(shè)定減速啊?！?/p>

大家再次面面相覷，默不作聲。

林茂感到坐立難安，汗毛直豎，他需要一些事情分散注意力。

“大家別太緊張，我去餐廳弄點吃的?！闭f罷他便匆匆離開了。

從控制室到餐廳是一條長廊，兩側(cè)是每個人的房間，林茂先進去了自己房間，還是一樣的陳設(shè)，桌上全系投影著幾十年前的全家福，有父母，叔叔、自己和思宇。

心情稍微平復(fù)后，林茂打算離開。

“等等。”一句微弱聲音飄入耳道，林茂猛地回頭，一個看不清面龐的人影赫然站在身后，還沒等他反應(yīng)過來，瞬間又消失了。

林茂幾乎要癱倒下去，他趕忙找出一片鎮(zhèn)定劑貼在手上，隨著藥劑被皮膚吸收，他恢復(fù)了冷靜。

享用著林茂準備的事物，大家的心情開始漸漸放松起來，開始討論起進入奧爾特云之后的樣子。

“我們會不會直接穿越到另一個宇宙，那里也有一個地球?！?/p>

“我倒是覺得，奧爾特云里有個血盆巨口的怪物，會吞噬掉見到的一切事物，”說著他擺出一副嚇唬小孩的模樣。

林茂聽著他們吵鬧，內(nèi)心只想知道當初父母究竟遇到了什么。

“正在駛?cè)電W爾特云，距離還有31750km，已經(jīng)入減速狀態(tài)，請做好準備?！?/p>

隨著距離越來越近，林茂的心跳逐漸加速，呼吸也急促起來，他努力調(diào)整著不讓自己昏厥過去，周圍的談話聲也漸漸微弱，艙室內(nèi)的每個原子仿佛都被凍結(jié)版。

林茂將眼睛閉起來，等待著宿命的一刻。

“已到達奧爾特星，切換為慣性模式，各項數(shù)據(jù)檢查正常?！?/p>

周圍一切正常，什么也沒有發(fā)生，正常得讓人懷疑自己所處世界是否真實。

一旁的系統(tǒng)還在播報著。林茂卻聽得話語逐漸扭曲，直到成為自己完全聽不懂的聲音。

“喂，你們聽，這聲音為什么這么奇怪?！?/p>

林茂的話還沒說出口，飛船便開始劇烈振動，周圍一切仿佛沸水一般，由振動漸漸開始翻滾，扭曲，而林茂卻毫無感覺，只能在一旁看著。

世界已經(jīng)不是原本的模樣，而自己仿佛身處宇宙之外，突然間他感到一陣眩暈，倒了下去。

三 墻

林茂醒來時，發(fā)現(xiàn)自己身處一艘古舊帆船上，順著海風漂流，空氣中彌漫著潮濕腥咸的味道。

“我剛剛不是還在飛船上嗎，怎么到這里了，我一定是在做夢?！绷置匝宰哉Z道，他不理解發(fā)生了什么，但還保持著清醒。

他走出臥室，走向大廳，走上甲板，走過餐廳，他走遍了整艘船，船上竟空無一人，而剛經(jīng)過的船員室，桌上的牛奶還是保持著溫度，所有人就像突然間消失一般。

這是一艘幽靈船。父親曾講過幽靈船的傳說，船員神秘消失，只剩一搜空蕩孤船幽靈般飄蕩在海上，想到這里，林茂不禁打了個寒顫。

林茂站在駕駛艙的輪舵前，看著它左右飛速旋轉(zhuǎn)，前方的海面濃霧驟起，海面也不再平靜，熟悉的歌聲再次回響在耳畔。

是塞壬的歌聲。隨之，巨大海怪從翻涌海浪中漸漸浮現(xiàn)，林茂來到甲板上，烏云漆黑的壓在頭頂，雨滴狂暴的拍打在他身上，海怪高山似的矗立在面前，透露著令人不可言狀的恐懼，在暗黑中，一雙紅色眼睛緩緩睜開，被深孔包圍的瞳孔中，仿佛黑洞，要將周圍的一切吞噬殆盡。

巨獸也發(fā)出陣陣低命，那是來自另一個宇宙的耳語，林茂所處的船開始分崩離析，林茂的意識再次墜入了黑暗。

“醒醒。”

還是那聲呼喊，像一雙大手，將他從無盡黑暗中拉了回來，與兒時溺水時聽到的一樣。

環(huán)顧四周，他發(fā)現(xiàn)與之前并無差別，透過前方的舷窗可以仍舊看見漆黑無垠的宇宙，查詢過航行系統(tǒng)后，似乎一切正常，他現(xiàn)在正處于奧爾特云中。林茂感到很激動，他可能是第一個成功踏足奧爾特云的人類，但林茂很快就意識到情況不對。

他沒有看見同行的四位船員。

起初林茂以為他們各自前往休息室或者餐廳，他將飛船中他們所有可能去往的角落都查找了一遍，但還是沒能找到蹤跡，他喚來seventeen為他調(diào)出飛船內(nèi)部的監(jiān)控錄像。

錄像顯示，整個飛船空無一人，就像從來沒有人來過。

他的心突然緊縮起來，好似一條冰冷的蛇爬上脊背，林茂想起剛剛做過的夢，自己現(xiàn)在正身處這樣一艘幽靈船上，甚至自己也有可能是這船上游蕩的幽靈。

林茂回到中控室，呆坐在浮椅之上，一邊不斷安撫著自己，一邊查看著終端保存的航行數(shù)據(jù)，窮盡一切辦法讓自己冷靜下來。

“前方檢測到天體，正在進行評估，評估結(jié)果，可以降落，正在準備降落?！?/p>

沒等林茂反應(yīng)過來，飛船便已切換自動駕駛程序，進入著陸狀態(tài)。

“這里為什么會有一顆星球，在之前的記錄里從未探測到太陽系邊緣存在著這么一顆小行星?！绷置瘍?nèi)心再次充滿疑惑。那是一顆周身淡藍色的星球，表面幾團深色點綴，像月光下的瑪瑙，閃著寒冷的星芒。

經(jīng)過探測分析，林茂得知眼前的是一顆矮行星，大小與冥王星類似，表面被固態(tài)氧、氮以及甲烷組成的冰層覆蓋，大氣極其稀薄，主要由氦氣與氫氣組成，滿足降落條件。

一艘小型飛行器從飛船母體分離，像藍色星球駛?cè)?。林茂坐在駕駛艙，視野中是茫茫一片淡藍色。沿著地表飛行，除了冰層組成的地表之外再無他物，他隨意找了一處地方降落。

林茂換上抗低溫太空服，走出艙門，站在冰層上極目遠望，直到那平直的地平線極遠處，看什么都清澈無阻，地面還是一望無跡的單調(diào)藍色。這里由于大氣極為稀薄，天空呈現(xiàn)深邃藍色，星辰繁密點綴其間。

他抬起腿準備邁步，卻發(fā)現(xiàn)腳步比地球上沉重一些，不過他很快適應(yīng)了，開始在這荒原上漫無目的走著。地平線分割著地面的單調(diào)與天空的璀璨，林茂盯著天空，看得出神。

他不知走了多久，著茫?；脑路鹩钪姘憧床坏奖M頭。他漸漸發(fā)現(xiàn)，遠方地平線處另一片藍色慢慢延伸過來，不同于毫無生氣的冰層顏色，顯得格外清澈靈動。

林茂曾經(jīng)看過這樣的景色，是地球上的大海，他無法理解大海為何出現(xiàn)在這樣溫度極低的星球上，他推斷可能是是某種液態(tài)氣體形成的海洋。

強烈的好奇與不安驅(qū)使著林茂加快向前走的步伐，他迫切想知道這顆星球究竟是什么情況，海面距離自己愈來愈近。奇怪的是地面與冰層之間存在一條嚴格的分界線，彼此不會超過一毫米，就像是被一面玻璃遮擋板阻隔開一樣。

林茂吸了口冷氣，這星球上的景象令人不安，正當林茂準備踏入海中時，他發(fā)現(xiàn)自己被一股奇怪的力量擋住了，就像是面前橫亙著一面墻那般，只不過這面墻是透明的。

“這是什么？”橫亙在眼前這堵透明的墻讓林茂渾身僵硬，太空服中溫度控制系統(tǒng)仿佛失靈，汗水不斷從毛孔中滲出。

不知為何，他想起自己曾經(jīng)玩過的游戲，自己在地圖上自由馳騁時，總會被空氣墻所擋住，就像現(xiàn)在一樣，這意味著他走到了地圖的邊界。

“這難道是夢嗎？”林茂再次開始懷疑這個世界的真假，但身體與精神無比真實的感覺再次告訴他，眼前的一切雖然難以理解卻是現(xiàn)實。但宇宙本就是未知的，在太陽系外冒出一顆星球本來也顯得不怎么合理，他現(xiàn)在只能沿著地面與海洋的分界，試圖找到這里“空氣墻”的范圍。

海水就在自己腳下隨著海浪起伏，他怎么也觸碰不到空氣墻的那邊，不知不覺間他想起了太陽系，想起了去往奧爾特云的人類，他們又何嘗不是這樣，想要觸碰更廣闊直接時被擋住。但似乎又有所不同，畢竟人類已經(jīng)踏出太陽系，并沒有被所謂空氣墻擋住。

他轉(zhuǎn)念一想，有的空氣墻會產(chǎn)生bug，將玩家卡主，甚至有一些會讓玩家直接掉進去，進入一個程序錯誤的世界。關(guān)于太陽系和“墻”的思考從未停止，林茂試圖阻止這樣胡思亂想，但是思緒如潮水般涌來，無法阻擋。

一邊走一邊思考著，林茂突然感到疲憊無比，腳底巨石般沉重，身軀卻爛泥般癱軟，眼前一黑便昏了過去。

林茂醒來時，自己正躺在距離空氣墻不遠的地方，身體還是那么疲憊，內(nèi)心卻升起一股沖動，他再次起身向空氣墻走去。沿著空氣墻走了沒多久，林茂再次昏了過去，然后是再一次的醒來，起身，向空氣墻走去，結(jié)果還是一樣，只不過林茂昏倒的時間越來越提前，起初還可以在“墻”附近行走十幾分鐘，但后面只是沿著走幾步路就會失去意識。

終于，不知道這樣重復(fù)了多少次之后，他仍然站起身，這次的行走極為艱難，還靠近“墻”，意識便開始如游絲般微弱，他艱難伸出手，企圖觸碰“墻”，但這一次，他的手，穿過了這面墻。

林茂心頭一震，拼盡全力在意識消失之前，他穿越了這堵墻。來到了另一側(cè)后，他感覺身體恢復(fù)了正常，這里仿佛另一個世界，不同于藍色星球上死亡般的寂靜，在這里他聽到海風在耳邊呢喃，浪花互相拍打著，甚至能聽到海鷗的聲音，一切都生機勃勃，顯然這不可能是現(xiàn)實中可能看到的場景。

“不是我瘋了，就是這個宇宙瘋了?！绷置偃_認自己沒有在夢里，也許這里確實是宇宙范圍外的世界，也許這里，他不在乎那么多，只想往前走，因為潛意識里一直有一個聲音，重復(fù)著一句話。

“不要往前?！?/p>

所以他必須往前。

林茂沒有停下腳步，林茂確信，前方還有著什么東西在等帶著他，而那個東西，也許能解答自己的所有疑惑。

他繼續(xù)往前走，直到眼前出現(xiàn)一個立方體。

四 立方體

立方體周身黑色，目測邊長十米有余，懸浮于海面之上。

林茂不由得想起2001太空漫游中的黑色石碑，這是他最愛的小說，雖然算是幾百年前的老古董，但這部作品總能帶給他關(guān)于宇宙的思考。

他慢慢走近，立方體神秘而肅穆，林茂朝圣般注視面前的神跡，仿佛其中藏著宇宙最原始的秘密。他沒有注意到的是，自己身上宇航服他盡數(shù)消失，他現(xiàn)在正以人類最原始的姿態(tài)暴露在立方體之前。

他伸出還有些微微顫抖的手，試圖觸摸立方體表面，當指尖輕輕碰到立方體邊緣時，周圍的一切如魔方般開始在旋轉(zhuǎn)中變換，這突如其來又意料之中的景象使林茂感到天旋地轉(zhuǎn)，意識也有些模糊，當他再次清醒時，自己正身處一個房間之中，應(yīng)該處在立方體內(nèi)部。

這里地板與墻壁都是銀白色的，房間內(nèi)部僅有一張桌子，上面擺放著IBM5150，同樣的計算機在自己房間也擁有一個，是父親送自己的生日禮物，這是世界上第一臺個人電腦，雖然林茂不怎么喜愛這個禮物。電腦旁邊懸浮著一片云狀的星空，星空中間一個純黑的空洞扭曲著周圍空間，很顯然這是一個微型黑洞。

他來到電腦旁，0和1占據(jù)著屏幕，閃爍著綠色的光。林茂意識到，這不是簡單的0與1 的隨機排列，這可能是某種機器語言的代碼，但是林茂無法將他們識別為有效可識別的匯編語言。

他敲下鍵盤，屏幕上顯示出“hello world！”字樣，輸出這串字符是最簡單的經(jīng)典的一段代碼，林茂注視著屏幕有些不知所以。幾秒后，字符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更多的0和1，在屏幕上出現(xiàn)又消失。

林茂陷入思考，此時電腦發(fā)出滴——的聲響，打斷了他的思緒。

“宇宙是什么？”電腦上一排英文字符從左至右依次浮現(xiàn)。

“物理宇宙被定義為所有的空間和時間（統(tǒng)稱為時空）及其內(nèi)涵，包括各種形式的所有能量、物質(zhì)、物理定律等。”

屏幕上顯示出答案，看到自己內(nèi)心所想瞬間浮現(xiàn)在屏幕上，林茂還是感到驚訝。

“無效?！?答案下面輸出著結(jié)果。

“宇宙是什么？”電腦還重復(fù)這個問題。

“42。”

“請不要輸入無關(guān)內(nèi)容。”

“宇宙是什么？”

“宇宙是弦，宇宙萬物包括物質(zhì)和能量，都是由一小段的不停抖動的弦線所構(gòu)成，而弦分為開弦和閉弦，弦的不同振動模式與互相轉(zhuǎn)化，形成宇宙間不同粒子和作用力?！绷置肫鹄碚撐锢碚n上講到的弦理論，這是目前能將宇宙大一統(tǒng)解釋的模型之一，只是停留在數(shù)學(xué)模型層面，無法驗證。

電腦沒有再回應(yīng)，而是在屏幕上顯示出了幾排公式。林茂看出其中有歐拉公式，牛頓定律，麥克斯韋方程、引力場方程、薛定諤方程等。這些美麗的公式共同描述了人類目前可知的宇宙的運行規(guī)律。

“為什么？”這句話緊跟在一排排公式之后。這短短幾個字如同子彈擊中了林茂，他也經(jīng)常產(chǎn)生這樣的感覺，宇宙顯得過于完美，每個物理參數(shù)看上去是隨機的。然而只要與現(xiàn)在產(chǎn)生任何微小差距，誰也不知道宇宙將會是什么面貌，如此多刻意的“巧合”形成了如今的宇宙與生命。也許就像百年前愛因斯坦說過的一樣，宇宙可能是被設(shè)計好的。

林茂無法回答。

“它們是早已設(shè)計好的。”計算機替他回答了出來。

“為什么？”這次輪到林茂提出疑問了，遺憾的是眼前的電腦并不會回答他的任何問題。

“算法?！逼聊簧虾杖怀霈F(xiàn)一個再熟悉不過的詞語。

眼前出現(xiàn)的計算機名詞讓林茂心頭一震，內(nèi)心的一些疑問得到了解答，如果我們所掌握的物理規(guī)律只是更高級文明計算宇宙的算法呢？汗珠從林茂臉頰落下，他隱隱感覺到，在這光怪陸離的未知空間內(nèi)，有人一直在試圖引導(dǎo)自己發(fā)現(xiàn)宇宙背后的秘密。

“宇宙是什么？”這個問題又一次于屏幕上浮現(xiàn)。

又是滴的一聲后，一行行代碼在計算機屏幕上從上至下飛快移動著，林茂目不轉(zhuǎn)睛盯著這些代碼。但他可以肯定的是，自己完全看不懂這些代碼是用什么編程語言寫的。

這些代碼是什么含義，里面難道包含著關(guān)于宇宙最終極的秘密？又或者說，宇宙本身就是這一串代碼？江夏內(nèi)心思緒也如同計算機中代碼般涌現(xiàn)，他不斷思索著，懷疑著，相信著。

看著無窮盡的代碼飛速掠過，仿佛編碼了宇宙從誕生到毀滅的整個過程。代碼戛然而止，林茂的思考也隨之停止，林茂的目光也停留在最后一行。

“001100110101100”一串不明所以的數(shù)字，林茂不明白這串二進制代碼的含義。但與這臺計算機之間的對話似乎在有意地，將宇宙與計算機程序的運行結(jié)合起來，林茂也意識到這一點。

“如果說1代表開弦，0代表閉弦，物理定律是算法，弦的運動形成基本粒子與作用力，這邊是宇宙的源代碼，代碼在算法規(guī)定下運行?！绷置瘜⒘闼榈南敕ù?lián)起來，這似乎就是計算機想要展示給他的，宇宙的真相。

再確認電腦似乎將要以此狀態(tài)持續(xù)很久后，以后，林茂感到不明所以，轉(zhuǎn)而將目光投向一旁的黑洞，如今的自己已經(jīng)能坦然接受眼前發(fā)生的一切，自從進入奧爾特云后，藍色的星球、透明的墻、黑色立方體，以及面前的計算機與微型黑洞，每一樣事物都足以讓自己懷疑這個世界。

而現(xiàn)在他更像是一個旁觀者，看著自己被“操縱”著完成接下來的動作。他的視線聚焦在黑洞中心，眼球也向著向黑洞靠近，仿佛從中能窺得天機。

他首先看到了一個跳動的弦。

之后弦分裂成兩個，接著是四個，八個，六十四個，直到多到難以計數(shù)。這些弦有的張開，有的閉合。振動的弦組成了原子、原子在電磁力作用下形成分子，分子相互碰撞結(jié)合成星球，然后是整個宇宙。

“這難道，就是宇宙嗎？”眼前景象將他內(nèi)心所想演繹的淋漓盡致。

當宇宙誕生的圖景在林茂眼前展開時，他視野所及的一切事物急速縮小，又仿佛在飛速離他遠去，漸漸縮小成一個小球形狀，而小球下面是一雙巨大的手，但確是嬰兒之手，嬰兒的全身漸漸顯現(xiàn)在林茂的視野中，像一團星云版散發(fā)著瑰麗而圣潔的光芒，他將宇宙在手中把玩了幾下，便隨手丟掉了，嬰兒隨即也消失在黑暗中。

林茂準備移開視線之時，一雙眼睛于黑暗中緩緩張開，那雙瞳孔中藏著遠遠超出這個宇宙事物，只是目光短暫接觸的那一剎，時間變仿佛靜止一般，林茂看到了世間萬物的每一顆原子，以及原子蘊藏在原子內(nèi)部不斷振動的弦，弦的振動漸漸化為0和1的排列組合，，海嘯般向他涌來，無限的時空在他面前鋪展開來，卷曲的維度在他腦海中不斷扭曲變化。來自另一個維度的惡魔獠牙，凌厲地朝他微笑。

數(shù)字的海洋再次將他淹沒，自己則在其中掙扎，片刻以后海水退去，林茂還是在原來的房間之中，只是那微型黑洞仿佛變成一扇門，一股力量將他拖拽了進去。

而林茂不知道的是，這看向“黑洞”中的一瞥，已經(jīng)永遠的改變了自己、父母、人類甚至這個宇宙的命運。

門的后面是一條螺旋的狹長隧道，隧道兩側(cè)是自己走過人生時刻的每一個瞬間，就這樣被那股力量拖拽著，時光倒流一般經(jīng)歷了自己的過去，自己所在的飛船——穿越柯伊伯帶——略過木星——回到地球——還在上學(xué)的少年時代——襁褓中的自己。時間越流越快，他就這樣加速的經(jīng)歷完自己倒放著的人生，而在盡頭是一個人影。

穿過人影以后，林茂似乎已經(jīng)身處微型黑洞之中，這里的空間還是一片漆黑，前后左右仿佛都是無限延展的空間，什么也看不見，什么也摸不著。但是自己好像可以自由移動，就像是在控制游戲里光點一樣，不知道朝何處移動了很長一段時間之后，四周逐漸變得明亮，空間中出現(xiàn)被無限多光棱分割出的更小部分，光棱上無數(shù)細小的弦在震動，而光棱分割出的空間由透明通路互相連接、林茂沿著光棱在通路中穿梭，發(fā)掘自己必須按照某些特定的方法和順序才能到到每個有光棱分割出的空間，就像是一個迷宮，而每個空間中又隱藏著更多光棱。

林茂對眼前出現(xiàn)的空間感到似曾相識，正當他在其中探索時，這個空間卻崩塌了，光棱在劇烈震動中紛紛破碎，周圍的一切再次變回黑暗。

五 宇宙

當林茂回過神來，上一秒還身處的黑色空間已然消失，現(xiàn)在他正和母親坐在小船上，小船漂浮在大海上，海水倒映著夜空。母親在船頭看著林茂，月光為她蒙上一層銀色輕紗，在海風吹拂下溫柔而令人心安，讓林茂已經(jīng)幾近宕機的大腦重新開始運轉(zhuǎn)。

“我知道你現(xiàn)在有很多疑惑和不解，別著急孩子，我們可以慢慢聊，你看著大海多美??！”母親笑著說道。

“我還從來沒有和你一起坐過船呢，媽?！绷置f道，“你總說你看見深不見底的海洋，會從內(nèi)心感到恐懼?！?/p>

“恐懼和好奇總是相伴的，就像我們探索大海，探索宇宙?！?/p>

林茂突然哭了起來，三十多歲的他，現(xiàn)在卻像個孩子一般。

“我現(xiàn)在很害怕，我不知道這里是哪里？也不知道這發(fā)生的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在母親面前，他還是暴露出了自己最真實脆弱的一面，盡管他知道，面前的可能并不是他真正的母親，但僅僅見到母親，就足以觸動到他內(nèi)心最后柔軟的那部分。

“孩子，別怕。”母親的話語里充滿溫柔，“你的所有困惑都會得到解答。”

“這里是什么地方？”林茂心情稍稍平復(fù)。

“邊界，或者說在墻的里面。”

“墻？是我在藍色星球上遇到的那個嗎？”林茂還是很疑惑，將自己從來到奧爾特云遇見的所有事情都向母親說出。

“你的世界是這樣的啊，看來一切的源頭果然是這樣的。”母親仿佛明白了些什么。

“世界？源頭？你在說些什么啊?！绷置瘑柕?。

“孩子，別著急，要想解釋這一切，我們還要從這個宇宙最本質(zhì)的秘密說起?！蹦赣H說。

“宇宙，本質(zhì)？就是那個問題嗎？”林茂愈發(fā)疑惑。

“宇宙究竟是什么這個問題，我想你或許已經(jīng)有了自己的答案。你應(yīng)該已經(jīng)去過了那邊的世界，那里是什么樣的？”母親問道。

“那邊的世界？”林茂只記得自己向著微型黑洞里看了一眼，經(jīng)歷了兩段奇怪的幻覺后，便來到這船上了。

“我好像在里面游蕩了很久，也好像只在里面經(jīng)過了一瞬間，因為在那里感受不到時間的流逝，反正就是一種奇妙的感受吧?！绷置f道。

“之后呢？”母親問。

“我不知道這意味著什么·····只是感覺?！绷置行┆q豫地說。

“什么？”母親問道，答案仿佛呼之欲出。

“我好像進入了一個程序的世界?！?/p>

“沒錯?！蹦赣H肯定道。

“難道我們的宇宙？”說到這里，林茂突然間噤若寒蟬，心跳再次瘋狂加速起來，仿佛要說出宇宙的秘密。

“是的，我們的宇宙就是一個程序?！?/p>

“可是，為什么呢？”林茂現(xiàn)在并不顯得十分震驚，因為在黑色立方體中他已經(jīng)依稀有了這樣的猜測，那里的一切都在刻意地指向那個最后的真相。?

“在那個立方體中，你應(yīng)該已經(jīng)有了屬于自己的答案，你是怎么想的？”母親問道。

“弦的兩種狀態(tài)，也就是二進制中的0和1，每個弦就是一個比特，也就是程序最基本的單位，我們所發(fā)現(xiàn)的所有宇宙規(guī)律，就是某種更高階的算法，也是宇宙能夠運行的核心。而由弦運動產(chǎn)生的各種基本粒子與相互作用，就像程序中的數(shù)據(jù)結(jié)構(gòu)，將每個比特所包含的數(shù)據(jù)組織起來，進行更復(fù)雜的運行?！绷置瘜⒆约涸诤谏⒎襟w中的思考說出。

“沒錯，就像我們用邏輯電路的開閉表示0和1，從而在集成電路中實現(xiàn)程序的運行，宇宙的二進制也通過弦的兩種狀態(tài)來實現(xiàn)，開弦負責宇宙的基本物質(zhì)與能量的構(gòu)成，閉弦則編碼引力，在算法的執(zhí)行下，最終成宇宙?！?/p>

“由基本弦的開閉組成的機器語言，在通過更復(fù)雜的運動狀態(tài)形成一系列指令，經(jīng)過某種編譯得到了可執(zhí)行的二進制代碼，也就是我們現(xiàn)在看到的宇宙程序。在這里時間代表程序運行一部形成的步長，而空間則是程序所有數(shù)據(jù)所占據(jù)的儲存容量。我說的對嗎？”林茂繼續(xù)分析到

“可以這么理解，但本質(zhì)上我們所說的開弦和閉弦，也只是我們基于自己認知所賦予的概念，他們只是同一個更基礎(chǔ)的概念的兩種基本狀態(tài)，你們可以理解為一顆球的順時針逆時針轉(zhuǎn)動，一個點的前進或后退，以至于你能理解的任何成對出現(xiàn)的事物，這里姑且稱之為道。”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林茂下意識地從口中說出了這句話。

“但是我不明白，既然我們的宇宙是一組程序，那它的載體，是什么呢？”林茂繼續(xù)問道。

“是某種更高維度的存在，因為你我都是生活在三維空間的生物，自然無法理解更高維度的存在。但是根據(jù)我們推斷，可能是來自高維宇宙的黑洞。”母親回答。

“我已經(jīng)聽不懂了。”林茂苦笑著說。

“沒關(guān)系，你可以把它理解為道，本來就是個虛無縹緲的東西。”

“就像程序自身并不知道他們是由晶體管與門電路控制實現(xiàn)的吧，我們也永遠無法知道宇宙程序是依靠什么運行的?！彼_玩笑般說道。

?“沒錯，這里的道在更高維度的空間可能只是一個概念，類似于人類文明中的數(shù)字，而將這個高維概念投放到四維空間去，便形成了一，一是組成宇宙一事物的基本元素，也是程序運行的基本單元，也就是你提到的比特。”

“但是這個程序應(yīng)該比我們?nèi)祟愃幋a的任何程序都要復(fù)雜的多吧?！?/p>

“是的，但具體運行的法則恐怕我們難以理解，這已經(jīng)遠遠產(chǎn)出人類計算機科學(xué)中算法的概念，而這是三，之后便是你所熟知的萬物。”母親補充道。

“那宇宙的起源呢？宇宙如此龐大的質(zhì)量和能量從何而來?！?/p>

“宇宙大爆炸是程序開始，他們向系統(tǒng)中輸入了第一個數(shù)據(jù)，之后程序的數(shù)據(jù)量呈現(xiàn)指數(shù)級爆炸增長，經(jīng)過漫長的運算形成如今的宇宙，這邊是三生萬物。至于能量，你認為人類向計算機中輸入的是什么？”

“數(shù)據(jù)?！绷置卮稹?/p>

“歸根到底，是信息，同樣的在我們的宇宙中，信息是衡量能量狀態(tài)的物理量，也就是熵。我們這個世界的能量，來自于更高維度的信息?！蹦赣H解釋道。

“再熱力學(xué)里，熵永遠是增加的，正是因為程序的運行是不可逆的，而整個宇宙的數(shù)據(jù)量只會一直增加，直到再也無法承受為止。”

“熱寂？”林茂腦海中浮現(xiàn)出這兩個字，熵在到達最大之后，宇宙中再也沒有任何可以維持運動或是生命的能量存在，也許這真的是宇宙最后的結(jié)局。

“就像程序終止運行一樣，宇宙也會走向這樣的結(jié)局嗎。”林茂問到。

“恐怕是的，當宇宙承載的數(shù)據(jù)量達到極限，也就是停止程序的運行，宇宙陷入某種永久的停滯中，當然也可能會有程序管理員對數(shù)據(jù)進行清除，之后重啟新的宇宙程序。但目前為止經(jīng)過我的觀察，程序的創(chuàng)造者們從未對程序的運行做出任何干擾?！?/p>

“還是高緯度嗎？真想知道那里是一個怎樣的世界？他們是四維嗎？還是五維？”

“不知道，我也無法解釋他們的世界，處于低維度的生物永遠無法理解更高維的存在。我只知道是一種同樣擁有智慧的存在，至于是不是生命體，我不確定，畢竟生命這個概念也是在程序中創(chuàng)造的”母親搖搖頭，表示無能為力。

“曾幾何時，我還以為我們的宇宙是高維在低維的投影，原來我們只是他們世界中的一個虛擬的程序，隨手就可以創(chuàng)造出來的那種。”林茂感嘆道，語氣中帶著一絲悲傷。

“是又怎么樣呢？對于我們的世界來說，宇宙究竟是什么樣，對于我們毫無影響，即使宇宙運行的規(guī)律是設(shè)計好的算法，也不妨礙我們研究它們并加以利用?！?/p>

“也許是吧，他們把這些宇宙創(chuàng)造出來的目的是什么？”

“不知道，也只是一個孩子感到無聊，你在紙上閑來無事畫的一條線，對于地位的生物來說可能也是一個宇宙，你也沒有什么目的，不是么？”母親說。

林茂沒有回答。

到此為止看起來所有關(guān)于宇宙的問題都得到了解答，知道宇宙的真相后，他顯得異常平靜，他平時思考過無數(shù)次宇宙的本質(zhì)和真相，無數(shù)種近乎瘋狂而荒誕的可能曾在他腦海中閃過，也許這只是漫無邊際想象中的一種。而今自己卻在某種神秘的引導(dǎo)下，緩緩揭開了這一看似瘋狂的真相，雖然他還不知道這樣有何意義。

一種不真實感蔓延上林茂心頭，宇宙究竟是什么，其實并沒有多少人關(guān)心，自己的人生尚且沒有找到答案。而現(xiàn)在最重要的問題還沒有得到解答，那就是為何來到奧爾特云之后，同伴們會消失，自己也來到了一個夢境般虛幻但又真實的世界。

“所以，你之前說的空氣墻，你說我們身處在空氣墻中，那空氣墻也是一段代碼吧，就像游戲里的。”林茂欲言又止，他講宇宙的真相與自己面對空氣墻時所想結(jié)合起來，一個大膽而合理，卻又令人絕望的可能出現(xiàn)在他的腦海。

“對，在太陽系外，包圍著空氣墻?！蹦赣H說道，“而我們是特殊的，對于其他文明來說，那是一堵永遠無法突破的墻?！?/p>

“其他文明”林茂略微思考后，說道，“這就是為什么我們彼此永遠不會發(fā)現(xiàn)對方嗎？”

“或許是的”

“為什么要有空氣墻呢？”

“關(guān)于它產(chǎn)生的原因，和宇宙中最特別的代碼有關(guān)，就是我們?！?

“生命？”

“正確，生命是整個宇宙這個程序中最特殊的存在，如果說宇宙最終走向的是熵增的無序，那么生命便是以熵減為食，使自身運算有序化，但這必然會導(dǎo)致環(huán)境熵增加，宇宙整體數(shù)據(jù)運算量更大，承擔生命的運算量要比普通物質(zhì)高出幾個數(shù)量級。”母親接著說道，“某種意義上說，生命和電腦病毒很像，他們都會自我復(fù)制，而且在自身增殖的過程中導(dǎo)致加速了系統(tǒng)的崩潰?！?/p>

“那我們的存在也是程序迭代計算過程中偶然產(chǎn)生的嗎？”

“關(guān)于宇宙更深層的代碼，我們也無法接觸到，但是我更傾向于，因為某些底層代碼的存在，會使宇宙向著產(chǎn)生智慧生命的方向運算。但是又會有所限制，就像游戲地圖沒辦法做到無限大一樣?！?/p>

“限制？地圖？”林茂仿佛明白了什么，有關(guān)人類為什么走不出太陽系的原因，星空消失的真相，像拼圖般漸漸完整，他感到心跳加速，身體也開始顫抖。

“再強大的系統(tǒng)，承載的運算和數(shù)據(jù)也是有限的，為了保證不崩潰，程序在檢測到生命生成時就會在其所處恒星系生成邊界，智慧生命所攜帶的數(shù)據(jù)，無論如何也無法越過這個范圍?！?

“運行很多個小的地圖所承載的數(shù)據(jù)和運算量要遠小于在將所有地圖連接成為一張超大的地圖。”林茂開始分析起來，“就像游戲里一樣?！?

“試想一下，如果沒有空氣墻的存在，所有智慧生命都無限的擴張，總有一天無窮盡的文明會遍布宇宙，那樣所需承擔的計算量將是難以估量的，繼續(xù)這樣下去，宇宙可能在某一天瞬間崩潰，所以將生命圈在地圖內(nèi)是最好的選擇，這應(yīng)該也是底層代碼決定的?！蹦赣H說。

“高維度的神這么強大，可以隨手將我所在的宇宙給創(chuàng)造出來，那還會被所謂運算量所限制？他們不是無所不能的嗎？”林茂的疑惑并沒有消除。

“抱歉，這個問題無法回答，我們并不了解神的世界，但是，你們?nèi)祟愒谀銈兯鶆?chuàng)造的計算機世界里，不也是無所不能的神明嗎？然而人類在信息技術(shù)上的發(fā)展還存在著很大局限。”

“既然是空氣墻，我們應(yīng)該永遠到達不了奧爾特云啊，那為什么我們可以入其中呢？”林茂自言自語道，“雖然來到奧爾特云的人類都消失了，我還來到了這種鬼地方?！?/p>

“難道”猛然想起自己在那顆星球上遇到的“墻”，腦海中閃過無數(shù)幀畫面。

“我們能跨越空氣墻，是程序出現(xiàn)的漏洞嗎？因為漏洞的存在，我們沒有真正離開太陽系，而是進入了墻內(nèi)的世界?！?。

“沒錯，墻內(nèi)的世界，對于不同個體，會呈現(xiàn)截然不同的景象，如同一段錯亂的代碼，身處其中，感受不到時間和空間，一切都是自己意識的投影，就像是一場永遠在循環(huán)，最真實的夢境?！蹦赣H說。

林茂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身體，溫度與觸感讓他再一次感覺到這世界還是真實的，只是呼吸有點局促。這原來就是人類永遠無法離開太陽系的原因嗎，林茂并沒有解開疑惑的滿足感，更多的不解烏云般籠罩在他的心頭。

“那這個漏洞是怎么產(chǎn)生的？應(yīng)該不會是那么簡單就憑空產(chǎn)生吧?！绷置瘑栔庾R到這個問題背后，可能才是解開一切交織纏繞謎題的關(guān)鍵。

六 X

林茂提出這個問題后，迎接他的是長久的沉默，整個世界也默不作聲，只有風聲在耳邊輕柔回蕩，能聽見空氣中每個分子振動的聲響，遠處深海中藍鯨的低鳴打破了彼此的沉默。

“你就是一切的起源，你就是漏洞產(chǎn)生的原因，同時漏洞也促成了現(xiàn)在和未來的你?！彼麖拇险酒穑矍暗娜瞬辉偈悄赣H的模樣，而是變成了一個陌生人，林茂試圖看清他的相貌，卻怎么也看不清。

“你是誰？”林茂問到，“剛才和我對話的也是你？你變成了母親的樣子？”

“不，剛才和你對話的就是你母親，但只是她的代碼在這個時空中殘留下的痕跡，那些痕跡以我為載體，可以讓她的意識以時空殘影的方式重現(xiàn)”人影回答道。

一股前所未有欣慰的感覺涌上心頭，原來自己真的見到了母親，雖然只是短短一瞬，林茂也感覺到滿足。

“為什么我是一切的起源？”

“你還記得，你曾經(jīng)朝黑洞里看了一眼嗎？”

“那是···什么?！?/p>

“你看到的其實是造物主所在的高維空間，這樣的事，按照常理來說是絕不可能發(fā)生的，但它還是發(fā)生了?！?/p>

“你與四維空間接觸的那一刻起，你自身，以及墻的代碼都出現(xiàn)了漏洞，墻并沒有消失，而是變?yōu)榱私橛谌S與高維之間的空間。在這里，空間沒有邊界，時間也不是線型向前，未來可以影響過去，過去也可以影響未來。”

如同宇宙大爆炸般龐大且無法理解的信息量在林茂腦海中翻涌，他無法理解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他仿佛被雷擊中，身體的每個細胞也被凍結(jié)，就這樣待在原地一動不動。

“也就是說，這個空間的產(chǎn)生，以及每一個來到這里的航天員的消失，都是因為我？”林茂語氣顫抖地問。

人影點了點頭。

“時間就像是一個圓，每一個節(jié)點的你所執(zhí)行的每一串命令，都會同時對程序的運行產(chǎn)生影響，因為你看到了高維的世界，墻的代碼才會產(chǎn)生漏洞，漏洞產(chǎn)生后，你的父母因此消失，你才會不顧一切的來到這里。進入這個世界后，你會觸碰到高維的世界?！?/p>

“因即是果，果即是因，一切都是完美的閉環(huán)?！彼a充道。

“我們所有來到太陽系外的人，都在墻里嗎？這一切都是因為我嗎····”林茂看著母親，各種情緒交織在一起，說不出話來。

“是的，但你不必自責，一切都是注定的，你注定會與高維產(chǎn)生接觸，就像我注定會產(chǎn)生一樣?！?

“那么，你究竟是誰。”

“叫我X吧，名字只是一個代號，既然我們都是代碼，那我就叫函數(shù)的自變量X的。”

“X，你就是未來的我嗎？”林茂問道。

“我是你，但也不完全是你。我是所有來到“墻”之中的人類程序的整合體?！?/p>

“那原本的我們還存在嗎？”

“嚴格意義上講，已經(jīng)不存在了。”x搖頭說道，“我們每個人的代碼都嵌套整合在一起，當然，你是最原初的那一個，在你觸碰到高維空間后，你就擁有了進入底層代碼世界的能力，也就是你在黑色立方體內(nèi)看到的世界?！?/p>

“宇宙的真相，是我發(fā)現(xiàn)的嗎？”林茂問到，從始至終他都感覺自己是被引導(dǎo)著，宇宙的真相才能在自己眼前展開，縈繞在心頭的疑問才能得到解答，顯然能做到這一點的，只有眼前這個男人。

“從我進入奧爾特云后，是你一直在引導(dǎo)著我，甚至直接提示著我宇宙的真相吧。”林茂繼續(xù)說。

“是的，因為只有這樣，才有后面的一切，雖然按照時間順序，我們對于宇宙真相的發(fā)現(xiàn)并無先后之分，但你對于宇宙真相的發(fā)現(xiàn)，確實是一切的開始?！?/p>

“還記得在立方體中看到高維空間后的場景嗎？”X問道。

“那就是，宇宙代碼所處的空間？”

“是的，但你并沒有真的進去，就如我之前講的，那只是你自己意識的殘影，而你碰巧經(jīng)歷了其中的一部分而已?！?/p>

“我看到高維空間之后呢？”

“你進入了介于兩個維度間那個運行宇宙程序源代碼的空間，你在其中經(jīng)過了幾乎無窮的時間，通過對其中機器語言的解析，你終于洞察了宇宙底層代碼的邏輯，也明白了宇宙的真相?！?/p>

林茂感到深深的絕望，原來自己終有一天會成為那樣，獨孤的漫游在無盡的時光中，就像無止境把石塊推上山頂又下落的西西弗斯，被永遠困在那一方天地之間。

“那么，我在地球和飛船上還有這里聽到的聲音，都是未來的我嗎？”

“是的，那個空間中，你可以找到過去和現(xiàn)在每一個時刻的你，但是你不能干預(yù)，未來的你可能是通過某種量子層面的聯(lián)系使得你聽到了他的聲音?！?/p>

“是的，他并不想你來到這里，因為這意味著永遠的孤獨?！?/p>

“我看到四維空間這件事，并不是偶然吧，也是你讓我看到的吧?！绷置瘑?。

“沒錯，我確實在引導(dǎo)你發(fā)掘宇宙的真相，但這兩者之間并沒有時間先后的順序，在這里一切都向首尾相連的莫比烏斯環(huán)?！盭承認。

“我明白這些，母親都說過了。”

“不過，這并不是我的力量所能及的，我只是在代碼空間中發(fā)現(xiàn)了一個可以聯(lián)通到更高維度的通道，那里可以進行信息的單向傳遞，那一刻我突然明白了，我為什么在這里，后來我便讓你看到了這個通道，不出所料，在你與四維空間發(fā)生信息接觸后，就有了現(xiàn)在的一切?！盭說道。

“至于這個通道為什么會存在，你應(yīng)該也不知道。”

“或許這是程序自帶的漏洞，又或許是某些更高存在放啊在那里的?！?/p>

“那么，我們要怎么才能讓現(xiàn)在的一切消失呢？只要更改掉這一部分的代碼，空氣墻不復(fù)存在了，所有的漏洞也就會隨之消失對吧?！绷置f道。

“是的，在程序空間中的你，無數(shù)次想更改關(guān)于太陽系的代碼，卻發(fā)現(xiàn)自己難以做到，在經(jīng)過無數(shù)次推演計算之后，你發(fā)現(xiàn)了僅剩的一種可能?！?/p>

“把自身代碼與其他人的嵌套融合？”

“是的，而你在這里遇到的第一個人，就是你的母親?！?/p>

林茂無法接受，讓自己父母消失的人，竟是自己，他痛苦得無法自已，目光也開始變得灰冷。

“你不需要這樣，在整個宇宙的尺度上，個人的生命顯得如此渺小?！盭沒有任何感情地說道,“況且，這并不是你一個的選擇，就像是不同道路最終要走向的終點，每一步運算都會得到相同的答案?！?/p>

“而且，在你向他們講出宇宙的真相后，是他們主動提出要這么做的?！盭說道。

林茂的心情漸漸平復(fù)，如果是為了人類更偉大的事業(yè)，這樣的覺悟，恐怕每個踏上星空之路的人抱有的。他只能這樣安慰自己。

“如果我現(xiàn)在進入那個空間，程序的循環(huán)就會正式開始，你也會誕生并開始代碼的修改，這里沒有時間，所以當我進入的那一刻，這所謂的‘墻’就會瞬間消失。”

“并不會，目前代碼的復(fù)雜程度還不足以修改太陽系附近的底層代碼，需要更多人來到這里。”

“你的意思是，我之后還會持續(xù)有人來到這里，直到······”

“直到，人類能真正開始穿越奧爾特云的航行?！盭接過他的話。

“人類還真是執(zhí)著啊，為了一個看起來永遠不會實現(xiàn)的夢想，能做到這么勇敢。”

“這也許就是我們能沖出太陽系的原因吧?！?/p>

“我明白了，接下來我應(yīng)該怎么做？怎么進入到那個代碼的空間?！绷置痤^，眼神中充滿決心。

“你真的想好了？留在這里，或許還可以繼續(xù)生活在這虛幻混沌的空間?！盭問到。

“是的”他回答道，沒有一絲遲疑。

“不論結(jié)果如何，我們都會消失在這個宇宙，這個維度中，再也見不到星空、地球、大海、以及所有你想念的人?！?/p>

“沒什么，我對這個宇宙，或許已經(jīng)沒有多少留戀，我本來就是孤身一人?！绷置溃隍_自己，生活雖然不算美好，但想起在地球上偶然看見融化在海里的落日，迎著風兒招搖的小草，林茂還是有幾分不舍。

“好，請你先閉上眼?！?

“我為你準備了一場盛大的告別?！?X說道。

七 漫長的告別

林茂睜開眼，自己正站在一片星空之下，銀河與繁星將天幕點綴成無與倫比的美麗，青草在腳下悠然搖著腦袋，晚風溫柔拂過他身上每一個細胞，流螢從身邊劃過，他從未感到如此舒服，一切如夢境般美好。

遠處，銀河從地平線延伸至穹頂，瑰麗色彩渲染著世間萬物，而在這銀河與大地交匯之處，一扇星空之門緩緩張開，整個天空的星辰也緩緩移動，隨著銀河一起匯聚與，圓形的門中仿佛裝滿了整個宇宙。

林茂身旁螢火蟲越來越多，在月光下散發(fā)清透澄澈的微光，流螢在他面前聚集，逐漸換幻化為一個一個的人影，林茂看到了父母，與自己同行的四人，還有一些不認識的面孔，想必是與他們一樣消失在奧爾特云中勇敢的靈魂。

螢火蟲還在不斷聚集，更多人影開始浮現(xiàn)。

“孩子，我們又見面了?！彼麄冋Z氣輕柔，撫摸著林茂的心，他想起兒時也是這樣的夜晚，自己躺在草地上數(shù)著星星，父母在一旁。

“我說過，一定會來找你們的。”林茂說著，流下淚來?！皩?，對不起?！?/p>

“你不需要道歉，孩子。向前走吧，去那扇門里，別回頭?！闭f罷，父母便消失了。

“別走?！边€沒來得及向父母道別，內(nèi)心還有很多話沒說出，盡管面對的是時空的殘影，林茂胸中仍然塞滿遺憾。然而他只能繼續(xù)向前?

“嗨！林茂?！彼娜水惪谕暢置暗馈?/p>

“沒想到啊，你居然是人類的救世主?！迸宓铝_拍著林茂的肩說道。

“真是可惡啊，居然是你幫助人類打開了未來的道路，我一直以為最重要由我?guī)ьI(lǐng)人類開啟新的紀元呢?！奔s拿表現(xiàn)出不服氣的神態(tài)。

“不，這是我們每個人的努力，沒有你們，未來的我什么也改變不了?！绷置械绞謶M愧，自己明明什么也沒做，只是被所謂的命運選中了，不知道是幸運還是不幸。

“希望人類的歷史能留下我們一筆。”佐藤還是那般平靜地說道。

“謝謝你，林茂，讓我們離開這無聊的宇宙，飛向更高的維度?！卑矕|內(nèi)拉的笑容還是如陽光班熱烈。

“再見。”他們與林茂揮手作別。

林茂繼續(xù)往前走著，與每一個遇到的人對話，告別，他們之中有的來自過去，有的則來自未來，人影一個個消失，林茂距離星空之門也越來越近。

他站在了星空之門前，伸手就能觸碰到，而在他面前的，也剩下兩人。

他自己和柳思宇。

“小茂，我也來了。”

“不，你不要來，不要來這里?。∧悴粚儆谛强?，你屬于地球?！绷置蝗患悠饋?，大聲喊著，“我不想讓你消失在星空之中，我只想讓你度過簡單快樂的一生?！?/p>

“我的一生很快樂，謝謝你，你讓我看到了如此美麗的星空?！绷加钫f道，“很長一段時間我也忘記了星空什么樣子的，也就這樣過去了大半生，可是有一天，不知為什么，我也想去那邊看看了。”

“我······”林茂有很多話在嘴邊，但卻怎么也說不出來。

“你不需要說，我都知道，我們從小就是最好的朋友，你看著月色多美啊?！?/p>

“晚安，林茂。月色如水般傾瀉在思宇身上，銀輝流過烏黑長發(fā)，她笑容明媚，融化了整個宇宙，在籠罩著輕紗的夢中，她向林茂告別。

林茂伸出手來，試圖抓住將要消逝的光芒，直到最后一絲流光在飄散在指尖，他還是什么也沒留住。

“真是一場漫長的告別啊?！绷硪粋€林茂感嘆道。

“X，如果我選擇不進入那扇門，是不是一切也不會發(fā)生。”林茂好像突然變得猶豫起來。

“是的。”他回答道。

“父母的飛船會碰到奧爾特云的‘墻’，然后返程，我也不會因此懷著來到這里的執(zhí)念，那么多的人，也不會消失?！?/p>

“沒錯，這樣消失的只有我，反正我也只是你們意識融合的產(chǎn)物。”另一個林茂顯得十分淡然。

“那么，是你做出選擇的時候了?！绷硪粋€林茂伸出手來，身上浮現(xiàn)出整個宇宙的繁星，“人類的未來，還是你自己的人生，這似乎是一個艱難的選擇?！?/p>

他沉默許久，終于給出了答案。

“倒不如說，我根本沒得選，我們站在這里，說明我還是選擇了未來，這是無法改變的?！?/p>

“哈哈哈哈，也許這就是你們說的宿命吧，”另一個林茂一邊笑著，一遍緩緩走遠，顯示在夜空下。

“我們走了這么久，終于到達這里了啊。”林茂感嘆道。

“去吧，去改變宇宙吧！”遠處傳來x 的聲音。

“以后就靠人類自己了，不知道還會不會有人選擇來到這趟沒有結(jié)果的旅途?！?/p>

林茂來到星門之前，眼神中浮動著微光，星云在他發(fā)絲間流轉(zhuǎn)，天體在他并不高大偉岸的身軀上穿梭運行。對于他來說，門的這邊是夢幻虛無的泡影，一切終究是他內(nèi)心在這墻內(nèi)空間的投射，而門的那邊則是冰冷殘酷的現(xiàn)實，甚至是永遠無法逃出的牢籠。

地球上一定是個美麗的夜晚吧，他這么想著，對宇宙，對那些人們，做出最后的告別。

林茂站在門前，做著最后的告別。

晚安，宇宙中的每一個原子，每一粒塵埃，每一塊碎石，每一顆流浪的彗星，每一團絢爛孤獨的星云，每一座彼此相望的星系。

晚安，地球上的每一寸土，每一朵花，每一座我未曾踏足的高山，每一條承載生命的河流，每一片被仰望過的星空。

晚安，每一個人類，無論生活是怎樣的，丑陋或美麗，都希望你們能抽空仰望一下星空，希望你們能保留勇氣與好奇。

晚安，思宇，送你的望遠鏡還留著吧，找一個晴朗的夜晚，你會看到宇宙中所有的星辰為你閃耀。但我還是希望你不要過來，希望你度過幸福平淡的一生。

晚安，神們，謝謝你們把我們創(chuàng)造出來，但是你們也要認真對待這一微不足道的宇宙，或許未來的一天我們會去到你們的維度。

晚安，這個并不美麗，但是我有點喜歡的世界。

晚安，林茂。

再見了。

他輕輕閉上眼，身體漸漸與星空之門融為一體，仿佛沉入飄滿星辰的大海，海水混合著宇宙滲入他的皮膚，細胞，溶解了他身體的蛋白質(zhì)、脂肪，浸透著他身體的每個分子，原子。億萬年前宇宙大爆炸形成的元素，終于隨著藍色的海水流回了宇宙，流向一個更高的維度。

他回到了繁星之中，他看見父母在對他微笑揮手，看見每一個投身宇宙的人在向他微笑，看見她在月色下靜靜望著星空，看見人類穿越了奧爾特云，曲率飛船遨游在未知的星系。

而林茂，從這個宇宙中消失了，和自己的父母一起，和同船的四名船員一起，像每一個勇敢探索宇宙并最后消逝的勇敢靈魂一樣。

十年后，地球。

柳思宇站在星空下，

遠處孩子在沙灘上歡快地玩耍，一會兒捧起一把沙子，一會兒躺下數(shù)天上的星星，柳思宇一席長裙隨著海風擺動，月光灑在身上，她抬頭看著星空，繁星中是那個孤獨而純凈的靈魂。

“小茂，我看到你了，星空真美?！?/p>

兩千年后，兩艘曲率飛船略過半人馬星，像銀河更深處駛?cè)ァ?/p>

“看到了嗎，半人馬星，這在以前可是遙不可及的哇” 一位船員說道。

“兩千年前我們?nèi)祟愒趺炊硷w不出太陽系，后來不知怎么的，我們就突然出得去了”

“到現(xiàn)在，我們一天時間就能到半人馬星，太空基地已經(jīng)遍布銀河系，只能說我們?nèi)祟愓媸潜簧系劬祛櫟男疫\兒啊”船員說。

“已經(jīng)星際紀元了，你怎么還在想著上帝的事，基督教已經(jīng)不存在了”另一位船員調(diào)侃道。

“那可不一定” 船員指了指前方密布的星辰。

“沒準上帝正對著我們偷笑呢?！彼f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