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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鯉魚雕的栩栩如生，白油凍的壽山料更是難得。陛下將如此價值不菲的寶貝賞給主子，可見當(dāng)真對您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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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照還在對著浪頭錦贊不絕口，洛棠卻已經(jīng)走了開去，反而立到青花瓷壇的風(fēng)水缸邊看里面游動的活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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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眼張望了見殿中并無旁人，只自己主仆兩個，阿照取了魚食盒遞來洛棠手中，輕聲道：

‘ 剛才水興內(nèi)官送東西來時您挺高興的，這會兒怎么又不樂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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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手里餌料在水面鋪散出波紋，洛棠瞅著那些小魚股出水泡爭搶的小嘴，笑不達(dá)心的道：

‘ 花不可見落，月不可見沉，美人...不見夭?！?/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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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如今恩寵都來自容顏，以色侍人罷了，也不知能好多久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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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魚食盒子丟還給阿照，洛棠意興懶懶地移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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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照在后忙跟著，嘴上不停寬慰：

‘ 主子不幾日就該過生辰，湊整您也才真正滿十四。陛下與您差的多，就算以色侍人，也是長久的，您不必憂慮?！?/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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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啊，過了生辰才整十四呢?！?/p>

洛棠重新站回浪頭錦前，手指摩挲了在石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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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世里他也曾與這塊石頭魚有過些孽緣。只不過沒這樣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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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入宮做貴妃的初月，恰趕上皇后陶婉生辰，尹澈從庫里選出這乳白寶雕給她做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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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辰宴那日，阿照無故染病，只得劉辰一個侍候洛棠赴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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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時，皇后允準(zhǔn)后宮諸人與眾賓客命婦命夫入殿賞寶，洛棠還算留了心眼沒有跟著人潮?？烧l知他的躲避反給人機(jī)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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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經(jīng)的摯友管豐那會已經(jīng)做了大將軍陶工填房，也就是皇后陶婉繼母。這樣場合他自然不能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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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人去的零星，洛棠不疑有他的被管豐拉著同去賞寶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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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nèi)侍劉辰跟隨了，竟在洛棠不注意時從后絆腳，然后便引出浪頭錦被打碎的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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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尖從壽山雕上收回，轉(zhuǎn)而握住自己的兔子玉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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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想來，自入宮的歲月，便沒幾日是好日子過下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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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定殿如同尹澈專門為他打造的金籠子，沒有留下出口，處處焊絲，所以才會連魂也逃不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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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底熱熱的不覺滾出，洛棠聽到阿照聲音：

‘ 主子，您怎么哭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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軟軟的帕子貼著臉將淚珠吸走，可還是掩不住后面滾滾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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肉身不滅，做魂兒困在長定殿的時日里，洛棠也是將人情冷暖看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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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數(shù)個只有主仆倆的空日里，都是阿照翻身，更衣，湯藥不好喂她就用嘴，日日如常給自己梳頭，掉幾根頭發(fā)都能引的丫頭紅眼好一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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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座牢籠般的長定殿里，只有這個小小就賣身葬父入府為奴的小丫頭，將自己還當(dāng)個活人侍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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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薄我福，唯獨阿照是前世余生歲月里唯一地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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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歷種種在此刻的靜謐中像頭困了許久的猛獸，夾著洪水波浪泛濫，讓洛棠慟從心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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胸口劇烈起伏，無論他怎樣克制都壓不下去這股洪流，淚水決堤，所有的委屈一股腦往外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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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帝駕攆在外，劉辰領(lǐng)頭跪下接駕，卻像忘了本職般并不使喚人往內(nèi)通知洛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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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在金靴跨進(jìn)門檻，繞到垂幕邊時，正瞧見洛棠整個人伏在阿照半邊肩膀，哭的嗚嗚：

‘ 咱們再回不去家了，阿照，再回不去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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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娘娘，陛下駕到。’

見著此，劉辰才后知后覺張口。將一切看在眼底的白大伴眼皮微迷瞪下，若有所思須臾便只瞧自己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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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陛下’

那里主仆兩個受驚行禮，洛棠的哭這才止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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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帝面上看不出息怒，只是揮揮手將人都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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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殿門關(guān)閉，白大伴門神樣兒立在當(dāng)間，對著向自己點頭哈腰的劉辰道：

‘ 小劉子，你這差若是當(dāng)在我手底下，可有的調(diào)教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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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總管擔(dān)待，奴才侍駕少，剛剛實在給天威吸了魂，竟忘了通傳?！?/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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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辰的解釋落在白大伴耳中，只是得來皮笑肉不笑的眼睛盯住：

‘ 小劉子，甭管從前是哪家，別忘了你可是長定殿總領(lǐng)，洛娘娘得寵自少不了殿中奴才好處，可若圣心不眷，主子若沒好你等奴才...能活更差?！?/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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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奴才受教，多謝總管指點?！?/p>

劉辰這里連連擦汗，腰都不敢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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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天沉落，日頭余暉在宮城西邊隱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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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帝將洛棠斜抱了在鵲羽屏風(fēng)前的牙床坐定，如同哄孩子般刮他鼻尖：

‘ 到底還是小，想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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額頭與尹鶴耳畔抵了抵，洛棠說話的聲音里還是下不去幾絲哭腔：

‘ 癡心父母古來多，孝順兒孫誰見了。爹娘養(yǎng)我一場，還沒來及盡孝就入宮了，自然是要想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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摟在他腰肢上的手臂更緊些，良帝輕聲道：

‘ 怨朕了，叫你們骨肉分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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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見良帝道說己過的言語，洛棠并沒慌張解釋，反而掙開懷抱，往地上跪拜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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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帝雖有詫異與不解，但還是四平八穩(wěn)的受了他這拜，然后靜靜等看小人兒擺的什么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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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著衣擺重新踩上腳踏，洛棠沒往牙床坐，只是繼續(xù)跪伏了抱住良帝雙腿，仰頭從膝蓋上望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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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過幾日就是我生辰，不知道合不合規(guī)矩，陛下能賞賜恩典叫我見見家人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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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這三跪九叩的大禮就為這點要求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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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棠雙眸睜的圓潤，黑眼仁里都是良帝笑看自己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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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辦場盛宴都算不得什么，何況見家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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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棠腦袋隨著良帝的話搖擺如撥浪鼓：

‘ 今兒穿件袍子都給人數(shù)落，不能再張揚了。我就在自己殿里吃碗面，見見爹娘哥哥們就很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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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的，知道怕，給嚇著了！’

良帝躬身去拖洛棠下巴，而洛棠也就了他的大手在指上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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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dāng)時不覺什么，可回來再想，貴妃能罰錦侍君跪雨地，那起碼也能讓我站院里曬太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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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開自己下巴上的手，洛棠側(cè)頭將自己扎進(jìn)良帝雙腿間，手掌在他衣袍上抓撓：

‘ 我怕曬，也怕冷，怕罰站，怕自己不知什么時候惹貴妃不高興了都不知道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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牙床邊銅人臺的燭火將擺在幕緯下的羅漢松照的綠幽。松香淡淡縈繞在空間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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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帝指肚摩挲了在洛棠耳邊發(fā)髻打轉(zhuǎn)：

‘ 還有呢，還有什么怕的要說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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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還有......’

洛棠手掌按住良帝腿側(cè)，緩緩抬首：

‘ 江山代有才人出，一浪更比一浪強(qiáng)。我怕二郎喜歡我不長久，怕再有更好的來了，你待我就不再是現(xiàn)在這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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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止住的淚又落下一滴，良帝唇瓣輕動，略有些呆怔看人，并不言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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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洛棠則繼續(xù)道：

‘ 我已經(jīng)沒家了，就只剩你了。若再連你也失了，便真的是孑然一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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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皮眨了下，良帝像是才想起出氣般長長吞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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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棠的眼皮也跟著眨動，但不是因為他忘了吸氣吐氣，而是身子被人拉扯進(jìn)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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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飲者不以寒暑改量，喜讀者不以忙閑為輟。朕喜歡洛洛，也不會為誰來的新舊而變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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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帝情話順口，一張臉也隨著言語慢慢下沉，就在兩人嘴皮快挨著時給洛棠以手隔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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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這會看我好，也沒新的比較，自然好話說盡?！?/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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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東西，朕的話就是口諭，還能做假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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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屋里就咱倆，出了門你不認(rèn)，我還能找個包青天告二郎一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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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著去捏洛棠臉蛋，良帝眼睛半分都不肯離開他道：

‘ 那朕給你寫到紙上，驗明證心，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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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簽字畫押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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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就是簽字畫押，保證與受證的，我同洛洛兩個一起立字，你敢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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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什么不敢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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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語和上，良帝雷厲風(fēng)行，立時叫了白大伴讓往養(yǎng)心殿取龍御私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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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臉懵的白大伴不知何故的來回跑腿，可殿門卻是再次關(guān)閉，仍只良帝與洛棠兩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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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人研磨一人提筆，良帝尹鶴在洛棠摘的白宣上題字，洛棠湊頭跟著念：

‘ 此生唯卿一片心，真情實意無更改?！?/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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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洛洛還有加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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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良帝把筆遞來，洛棠也不怯的接了，歪頭琢磨半晌，才在旁邊填了一溜小字：

‘ 誰先變心誰是....胖頭魚?！?/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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盯著洛棠吭哧半晌憋出三個字，良帝再忍不住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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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聲傳染，洛棠也去挽住男人手臂跟著搖擺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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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好一會才止了笑，然后簽上名字。見良帝蓋章御龍私印，洛棠身邊沒有小章，于是便用自己小玉兔沾了紅泥印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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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合宮中只有洛洛獨此一份證言，可滿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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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滿意，太滿意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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拎著皇帝書法的紙片，洛棠噘嘴吹氣在上面烘干墨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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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帝雙臂從后將人擁住，貼耳說話：

‘ 該擺飯了，吃過飯也該洛洛今夜讓朕滿意，對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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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腦袋從良帝懷里舉目跟男人對望，洛棠答話痛快的臉都不帶紅一下：

‘ 嗯，對?！?/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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