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窮者盼春春無眸

? ? 序：此卷乃吾所聞所見。

? ? 第一章??撞神仙周民失智 ?裝鬼怪天牧缺德

? ? 北風如刃，殘陽似螢。凍土批霜，枯樹著堇。

? ? 一條土道蜿蜒曲伸，路上行人三兩作伴，或牽驢趕車，或攜包帶裹，穿著厚實，步伐急快。

? ? ?雪未至，風未起，僅僅是臘月的天氣便嚇得人們行色匆匆。

? ? 這路前不著村，后不見店，左右是枯枝敗柳成林，深不可見，前后是兩江濤水成冰，寬若村集。十四五里長，兩三匹馬寬，早年間也沒個名字，就是方圓百里的人家，走親串戶，探親訪友，大戶的出來春獵秋狩，睬光品景，才會偶然來此。

? ? 約莫十四五年前，離此地西北八十多里處的周家店，一個癡癡傻傻的青壯死了老婆，留了一個兒子。同村人日久欺他無智，被他打傷兩三人，帶著兒子逃到這里。搭了兩間茅草屋，圍了三面籬笆墻，置備了些破桌舊凳，殘碗臟壺，修整洗刷了，蓋起一間茶坊，扯了個帆，請人給題了四個大字，雙江茶肆。這段路也便隨著茶肆做大，口口相傳，喚作雙江路。

? ? 這青壯姓周名生，開了幾年茶館后，見東岸邊擺渡的老頭壽終，因老頭無兒無女，又就近吃了他家好些茶水，無事時日日與自己對飲，是個熟客，周生不忍他孤零零做個野鬼，拿些錢資買了口薄棺材，幫老頭打幡下葬，也把老頭撐船的營生盤了下來。忙時與兒子一同看茶館，閑了便撐船擺渡，接送些人貨，日子倒是殷實。

? ? 周生兒子喚作周民，天生口不能言，他爹也曾尋醫(yī)訪道，和尚喇嘛都照見過，卻不曾醫(yī)好。途中慢慢也懂些粗淺的藥理，也售些藥茶。兒子雖然先天口疾，倒也勤快壯實，沒什么癡傻呆滯的相貌。

? ? 卻說這天早晨，周民腰間捆著麻繩，別了斧頭，穿一件粗布薄棉束口襖，頂著冰天進林子打柴。今年怪得很，雪還未下，那河里冰已然凍得能走馬行車了，往來的商客鄉(xiāng)親都踏冰而行，家里的船也凍在河岸，沒了生意，茶館老爹照看，將周民支出來打柴。周民心道，若是好運氣，能撿個把野兔山雞之類，也好做個添頭。

? ? 心里這么想著，腳上就走快了些。

? ? 到底是少年心性，他走走停停，把柴打了放在一邊，折了根長直的細棍，消了枝丫，一通無名劍法亂扎亂打。這林子沒什么合抱的大樹，參天的老藤，加上秋后的落葉堆得尺高，走上去軟軟綿綿，又無風雪避眼，走了些路程暖了暖身子，忘了時辰。他一會掏掏樹洞，一會又翻翻地皮，不知不覺耍到晌午時分，肚里餓了，才想起回家。依日頭辨別了方向回去尋柴，走了兩步突然一腳踩空，直直墜了下去，磕了腦袋，剎那就沒了知覺，昏死過去。

? ? 待到周民悠悠轉(zhuǎn)醒，好家伙，西邊山頭吞金烏，東邊枝頭掛玉兔，他肚里又饑，身上又寒，冷風一吹，打了個哆嗦，忽聽得耳邊一聲呼喊：“唉，你醒啦！”

? ? 周民驚得雙眼一瞪，回頭一看，哪有什么人在！明明是紅漿染黑泥，赤血浸黃沙！

? ? 這一眼，把他嚇得寒毛倒立，腳趾抽筋，以為撞到強盜劫匪拋尸，逃犯兇徒立棍，自己掉進人家的坑點里，急忙爬起來雙手撐地拜頭就跪。

? ? 奈何自己不會說話，只能把頭如同砸夯一般不住的磕。兩三下，才覺出來頭挨到地上軟趴趴，一點聲響沒有。

? ? 定睛一看，乖我的個乖，血染的泥漿好像豬肉攤剛剁的臊子醬濕乎乎黏膩膩，細碎的白骨如同炊餅上的白芝麻撒的勻勻乎乎，還有幾顆爆開的眼球，讓周民想起元宵節(jié)時醉仙樓放的百目炮，炸開的時候紅艷艷亮堂堂。

? ? 這下周民是三魂出竅，七魄升天，急的張開大嘴仿佛要說話，心里念著：“神仙爺爺菩薩奶奶，俺從小到大行善積德，村里孩子欺我癡啞也就罷了，怎么今日遭了這番大難，落進什么妖怪的洞里了！”

? ? “你說什么呢，什么妖怪洞？”

? ? 那聲音又響起來，周民慌張心道：“您是哪路的神仙，小的身上沒有錢物，生的短粗肉也塞牙，求求您放俺一馬，千恩萬謝千恩萬謝！”正想著，一陣寒風吹過，只吹的重云遮月，樹爪招天，石滾草跪，寒襖勾肩。周民這下再忍不住，兩行熱淚混著鼻涕噴了出來。

? ? 那聲音嗤嗤一笑：“你別怕，我都是死過一次的人了。”

? ? 這話一出，周民哭地更慘了。他啞著嗓子仰天呼白氣，口水淚水鼻涕水三汁拌勻了順著脖梗子往下淌，兩手握拳錘著地，心道：“俺的天爺爺，冤有頭債有主，哪個害的你去找哪個，莫要欺負小的。你放小的回去，清明忌日我給你燒紙錢，扎花馬?！?/p>

? ? “哈哈哈哈哈，你好逗啊?！蹦锹曇粜Τ鰜?，頓了一下又道：“你別怕，我雖然死過一次，但那是意外，沒有什么冤頭債主的。我不會害你?！?/p>

? ? 周民一愣：“你。。。你能聽到俺想的啥？！”

? ? “那當然?！蹦锹曇舾窀褚恍Γ骸皠e哭了，你看你這淚水鼻涕都抹滿了，等下什么妖怪來了鹽都不用放了，直接開炫?！?/p>

? ? 周民一聽，拿著血呲呼啦的手胡亂抹了抹臉上的涕淚：“鬼仙，啊不，上仙，不管您是哪路神仙，還望您搭救搭救，給上仙折一千個金元寶燒到您的墳頭去，清明俺汆獅子頭給您上供，給您編結草環(huán)，上山幫您。。?！?/p>

? ? “停停停！”那聲音無奈嘆一口氣：“我啊，我現(xiàn)在就是一縷殘魂?！彼溃骸拔倚沾炷?。不是這方天地的人，機緣巧合之下投生一縷殘魂?；昶怯兄X時就附到你身上了?，F(xiàn)在嘛，我除了能感受到你的觸覺，卻對別的東西毫無知覺了。目不能視，口不能言，鼻不能嗅，耳不能聽啊。只能和你聊天解解悶了?！?/p>

? ? 周民失望透頂，心道：“唉，倒好倒好，如今機緣卻找俺來遼?！闭f著他看這滿目的血泥骨渣，大概猜到被捉進此處的人到底如何了。自己誤跌誤撞，卻是送進門的肥羊，趕上架的肉鴨，難逃一死。

? ? 正哀怨間，忽聽得坑上淅淅索索，發(fā)出一陣聲響來。

? ? 隨緣更新，諸君勿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