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童話 SideStory#5(為Main Theme#3的贈(zèng)品)

三個(gè)月后——
中央教區(qū) ?下城 ?教皇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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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著深藍(lán)色風(fēng)衣的青年領(lǐng)著一位小姑娘穿過燭火微明的長(zhǎng)廊。在他們的身側(cè),手執(zhí)長(zhǎng)劍的十字軍沉默地佇立著,如同一座座雕像。
長(zhǎng)廊的盡頭,一位身材矮小的老者旁若無人地站著。他身著正式的大主教教袍,須發(fā)皆白,雙目卻炯炯有神。夕陽的余暉透過圓形穹頂?shù)牟噬A⑺菪〉纳碛袄L(zhǎng)再拉長(zhǎng) ,映在一塵不染的地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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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諾亞冕下,久疏問候?!?/span>
老者輕輕點(diǎn)了點(diǎn)頭,“你也是,尼古拉斯閣下。”他如鷹隼般尖銳的目光掃了他身后的小姑娘一眼,“這位就是……”
“倌諭小姐,也是我的朋友?!鼻嗄旰敛豢蜌獾厣锨耙徊?,不卑不亢地沉聲回應(yīng)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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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duì)于您姐姐的遭遇,請(qǐng)?jiān)试S我向您致以最深切的遺憾和同情,倌諭小姐?!?/span>
小姑娘的眼眶已微微泛紅。老者收斂了目光,無聲地做了一個(gè)祈禱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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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左冕下已經(jīng)等候多時(shí)了,二位請(qǐng)進(jìn)吧?!?/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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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打了一個(gè)手勢(shì)。侍立兩旁的十字軍精銳立即以最無可挑剔的動(dòng)作推開了議事廳的大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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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年轉(zhuǎn)過身,半蹲下來。
“倌諭小姐,容我最后再問您一遍,您確定……要忘記那段過往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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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span>
“那場(chǎng)暴風(fēng)雪……三個(gè)月來……時(shí)時(shí)刻刻……都在折磨我……”
“姐姐,我最親愛的姐姐……原諒我,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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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年向前一步抱住了她。
“您不必苛責(zé)自己。雖然倌梓幕小姐無法再陪伴在您身邊,但她也一定會(huì)理解您的選擇。她肯定不希望您天天沉浸在痛苦與自責(zé)中。我想,天堂里的她也會(huì)為逐漸從過往傷痛中走出來的您而感到由衷的欣慰吧?!?/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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議事廳中,眉清目秀的男孩子一手托腮歪著腦袋,正饒有興致地觀察著門外兩人的一舉一動(dòng),沒有表現(xiàn)出絲毫的不耐煩。他罕見地沒有穿那身殺氣騰騰的軍裝,而是換了一套極為正式的大主教教袍。職業(yè)軍人的冷峻和兒童的天真活潑在他的身上竟然得到了微妙的平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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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小姑娘的情緒已經(jīng)穩(wěn)定,男孩雙手一撐蹦下沙發(fā),向前邁了兩步,友善地笑了笑:
“倌諭小姐,您準(zhǔn)備好了嗎?可能會(huì)有些痛哦——”
小姑娘緩緩點(diǎn)了點(diǎn)頭,“麻煩您了,冕下?!?/span>
男孩不在意地笑了笑,“記憶的觀測(cè)、切割和填充是一個(gè)十分復(fù)雜的過程。難度不亞于一場(chǎng)腦部手術(shù)。雖然家妹與我在這一領(lǐng)域深耕多年,積累了不少經(jīng)驗(yàn),但輕微的心智損傷和認(rèn)知紊亂依舊無法避免。您信得過我的技術(shù),是我的榮幸。”
小姑娘緊緊抿著嘴,征詢的目光看向她一旁的青年。
他輕輕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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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孩從始至終沒有露出一分不悅。他的目光幽幽地閃了閃,臉上依舊掛著禮貌得體的微笑。
“諾亞冕下、尼古拉斯閣下,那我就先失陪了。倌諭小姐,您不必緊張,請(qǐng)跟我來?!?/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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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身高相差極大的兩人消失在純白的拐角,青年收回目光,眼底掠過幾分惆悵。身著教袍的老者則捋了捋胡須,故意咳嗽了兩聲。
“尼古拉斯閣下……能否借一步說話?”
他做了一個(gè)請(qǐng)的手勢(shì)。兩旁的侍從立刻心領(lǐng)神會(huì)地推開了議事廳的大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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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年揉了揉眉心。
“當(dāng)然?!彼Q坶g就出現(xiàn)在了會(huì)議室之內(nè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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須發(fā)皆白的老者緩步走進(jìn)議事廳,他沒有急著落座,而是轉(zhuǎn)過身打開了墻壁內(nèi)嵌的控制面板。在謹(jǐn)慎地啟動(dòng)了最高級(jí)別的反滲透系統(tǒng)后,他方才幽幽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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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原上‘科考隊(duì)’失聯(lián)的事調(diào)查得怎么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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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考隊(duì)’共計(jì)三十一人已基本確定全部遇難。我找到了二十九具遺體,余下兩人下落不明。但考慮到當(dāng)時(shí)極為惡劣的天氣狀況,離開營(yíng)地的他們生還的幾率十分渺茫?!?/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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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因查清楚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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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年停下了手上的動(dòng)作,臉上罕見地露出了十分凝重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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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題就出在這兒——”
“他們的體表沒有任何創(chuàng)傷?!?/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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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他們是怎么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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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全都是腦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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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件事除了你我之外還有誰知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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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別人了?!?/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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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蹤的兩人身份查清楚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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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R.第八席阿瑞斯·馮和北部教區(qū)主教‘馭暗人’奧卡索?!?/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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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好。”
“你對(duì)這件事的調(diào)查到此為止,后續(xù)調(diào)查由R.R.精銳組成的特別小隊(duì)跟進(jìn)。你有新的任務(wù)要處理,這是教皇陛下親筆批示的任務(wù)議定書?!?/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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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span>
青年的語氣沒有任何起伏。他將議定書揣進(jìn)兜里,站起身來向門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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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古拉斯·肖·洛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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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年停下腳步,側(cè)過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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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重新投入工作之前,先給自己放個(gè)假吧,出外勤辛苦了?!?/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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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會(huì)的,感謝您的關(guān)心?!?/span>
他解除了大門的鎖定,徑直推開了門。然后左手僵在了半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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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巧啊,尼古拉斯閣下?!?/span>
男孩說著伸了個(gè)懶腰,從沙發(fā)上跳了下來。他身旁的小姑娘立刻條件反射般地站起身,纖細(xì)的十指緊緊地糾纏著,精致的臉上寫滿了緊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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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年掃了一眼侍立兩側(cè)的十字軍,沉聲問道:“讓冕下久等了?”
男孩禮貌地回應(yīng)道:“哪里哪里,我們也才剛到。倌諭小姐您現(xiàn)在感覺怎么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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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垂下眼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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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倌諭感覺……好多了……”
“謝謝您?!?/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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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榮幸,小姐。那么……既然治療已經(jīng)完成——您可以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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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姑娘兩手輕按在心口處,向前邁了兩步,然后毫無預(yù)兆地沖了過去,一下子撲進(jìn)了青年的懷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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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人……倌諭……倌諭終于又見到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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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年瞥了男孩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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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倌諭做了一個(gè)很長(zhǎng)很長(zhǎng)的夢(mèng)。在夢(mèng)中,倌諭沿著空無一人的街道向前走著。夜色朦朧,濃霧彌漫。四周的房子都熄著燈,看上去已經(jīng)荒廢很久了。整條街道一片死寂,唯有接觸不良的路燈偶爾發(fā)出的滋滋聲和飛蛾徒勞地撞擊燈蓋發(fā)出的聲響。倌諭很孤單,很害怕,又找不到別人來問路,只能漫無目的地在濃霧中摸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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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孩聳聳肩,“某些當(dāng)事人不愿回想的過往會(huì)以具象化的形式在其潛意識(shí)中浮現(xiàn),并有一定概率映射入現(xiàn)實(shí)。如我之前所說,這會(huì)造成‘輕微的心智損傷和認(rèn)知紊亂’,靜養(yǎng)幾天就好了。閣下不必多慮?!?/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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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稱呼也是你那所謂‘輕微的心智損傷和認(rèn)知紊亂’導(dǎo)致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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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孩不以為意地笑了笑,“不。我只是放大了她過去某個(gè)瞬間的想法罷了。失去記憶的她如同一條迷途的船,稍不留神就會(huì)被她拼命試圖擺脫的過往所淹沒——這不就前功盡棄了嘛。所以我利用了一些小技巧強(qiáng)化了她對(duì)您的情感,以填補(bǔ)她過往的空白。”
“原諒我的自作主張。但依我看,由閣下來當(dāng)她的‘錨’再合適不過了。畢竟您見證了她遍體鱗傷的過去,又為支離破碎的她提供了觸手可及的未來。您在她心中的分量比您想象的還要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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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最好是……”
“在為她著想。”青年冷冷地撂下了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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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孩略顯苦惱地?fù)狭藫项^,轉(zhuǎn)過腦袋,“倌諭小姐,能麻煩您回憶一下那個(gè)夢(mèng)的結(jié)尾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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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好的。”
她思躇片刻,突然仰起頭。秋水般的眸子里溢滿了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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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人……夢(mèng)的盡頭……是您的身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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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年猝不及防地愣住了。一時(shí)竟不知道該說什么好。
他站在那里緩了一會(huì)兒讓大腦散熱,突然一咬牙轉(zhuǎn)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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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倌諭小姐,我們走?!?/span>
“啊……欸!主人,等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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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姑娘慌忙向男孩鞠了個(gè)躬,然后一溜煙跑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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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孩注視著小姑娘匆匆離去的背影,漸漸收斂了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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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古拉斯閣下……你真該慶幸……”
“我的妹妹對(duì)她毫不知情?!?/span>
他揮揮手散去了空中若有若無的血腥味,溫和地自言自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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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時(shí)候也不早啦,”他向身旁的十字軍點(diǎn)頭示意,“替我向諾亞冕下問好,在下就先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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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左冕下——”
“?”
“呼……呼……可算見著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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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奧卡索?你怎么會(huì)在這里?還有你身后的那位……”
他突然住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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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左冕下,您可一定得幫幫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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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孩用帶著些鄙夷的眼神瞥了他一眼。
“沉穩(wěn)一點(diǎn),奧卡索。不要忘了你是一名受人尊敬的主教。這里……不是說話的地方,我們換個(gè)地方慢慢說?!?/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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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小時(shí)后——
中央教區(qū) 外城 某不知名小巷 “貓頭鷹”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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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個(gè)戴著斗篷的人影踏著細(xì)碎的日光穿過街巷。
走在最后體態(tài)豐腴的姑娘一直在興奮地左顧右盼。
“中央教區(qū)果然不同反響,就連外城都這么氣派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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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邊面容枯朽的男子十分無奈地嘆了口氣,壓低聲音道:“姑娘您都快念叨半小時(shí)了,就不能消停會(huì)兒?jiǎn)幔俊?/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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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不滿地嘟起了小嘴,“人家第一次來到中央教區(qū),有些興奮也是在所難免的嘛。主教老爺心胸寬廣,就體諒人家一下唄?!?/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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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體諒也不是這么個(gè)體諒法啊,這一路上你有合過嘴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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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不理你了?。。 ?/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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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欸——?jiǎng)e??!我道歉,我道歉還不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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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孩無奈地捂住了額頭。
“兩位,不好意思打擾了。那個(gè)……我們到了?!?/span>
“容我隆重介紹一下,這是家妹和我合資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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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好可愛的酒館!”
姑娘三步并作兩步一眨眼就竄到了面前,二話沒說拉著男子的手就沖了進(jìn)去。男子還沒反應(yīng)過來,右腳已被門口的臺(tái)階絆了一跤,他努力控制住重心,單腳在地上跳了幾下才勉強(qiáng)保持住平衡,“誒誒誒——我自己能走,你先放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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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愛……嗎?這實(shí)際上是我妹妹設(shè)計(jì)的呢……”
男孩看著二人親密無間的背影,眼中不自覺地流露出幾分落寞。
“唉,從沒有外人夸過她設(shè)計(jì)的東西可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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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姑娘仰頭猛灌了一口威士忌。
“原來這么精致可愛的酒館是淮左冕下您開的啊,真令人嫉妒呢?!?/span>
“呵……小姐說笑了。話說回來,您覺得這兒的酒味道如何?”
“還行吧。酒很醇,香氣也正。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味道太淡了。一口下去清湯寡水跟沒喝似的?!?/span>
半邊面容枯朽的男子小心翼翼地看了男孩一眼,把已經(jīng)涌到嘴邊的話和著酒又咽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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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孩晃了晃茶杯,笑了笑,“您說的在理,我馬上吩咐釀酒師改進(jìn)。順便問一句,不知您是否愿意品鑒一下我們的招牌 ——若維司威士忌?她由上好的大麥、玉米和黑麥為原料,在用松林農(nóng)場(chǎng)特產(chǎn)的白橡木制成的橡木桶中陳釀多年。色澤金黃,香氣濃郁。我很自信她不會(huì)讓您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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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臉頰泛紅,喝得已有些微醺。
“既然您都這么說了——”她毫不客氣地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
“為什么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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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談?wù)掳??!?/span>
男孩從已經(jīng)喝得不省人事的姑娘身上收回目光。
“先告訴我,你的臉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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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唉……這就說來話長(zhǎng)了。需要我從頭講起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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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孩抿了口綠茶。
“請(qǐng)?!?/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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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三個(gè)月前的一次‘科考’任務(wù)……”
“…………”
“……我醒過來,看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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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一等。”
“她現(xiàn)在失憶了,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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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您知道?是這樣……她不僅不記得自己是否有親人,家住哪里,甚至……她連自己的名字都忘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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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她似乎很信任你,嗯?這三個(gè)月來,你們之間……沒發(fā)生什么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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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冕下,您是了解我的!我是那種趁人之危的小人嗎?是她自己親口說她看見我就莫名覺得安心的!我對(duì)天發(fā)誓絕對(duì)沒有對(duì)她做奇怪的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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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孩滿腹狐疑地打量了他幾眼,然后撇開了目光。
“行吧,我姑且信你一回?!?/span>
“但如果你剛剛講述的那個(gè)充滿傳奇色彩的故事也是真的,那么——”
“很遺憾,我愛莫能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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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冕下,算我求您了!憑您的實(shí)力,幫助這個(gè)可憐的姑娘恢復(fù)記憶那還不是手到擒來?我就是聽說您來中央教區(qū)幫助尼古拉斯閣——”
“你見到他了,我是說,尼古拉斯閣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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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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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會(huì)的其他人找過你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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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沒有……怎……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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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個(gè)問題?!?/span>
“你有沒有聽說過‘倌諭’這個(g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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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倌諭?”
“呃……”
半邊面容枯朽的男子咀嚼著這個(gè)名字。
他莫名地覺得有些耳熟,一時(shí)卻想不起到底在哪兒聽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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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點(diǎn)印象,是吧?”
“恢復(fù)她的記憶這方面我的確無能為力,但我倒可以給你幾個(gè)忠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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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子有些失望地揉了揉自己的眉角,“您請(qǐng)說?!?/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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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不要主動(dòng)對(duì)別人提及這個(gè)名字。”
“第二,教皇廳很多人都看見你了,教會(huì)真正的高層估計(jì)很快會(huì)來找你。謹(jǐn)言慎行,別讓他們用你的臉大做文章。”
“第三,不要急著回北部教區(qū)。那位姑娘好不容易來一趟中央教區(qū),帶她逛上半個(gè)月再走?!?/span>
“第四,讓她自己取或者給她取個(gè)配得上她的好名字?!?/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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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的!對(duì)了,冕下……我這里還有一件東西,請(qǐng)您過目……”
男子從口袋里摸出了一本日記本。粉紅色的封面被雪浸濕后又干燥,摸上去十分粗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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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怎么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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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停了之后我們通過星星辨認(rèn)了方向。于是就向最近的鄉(xiāng)鎮(zhèn)尋求幫助,結(jié)果在路上撿到了這個(gè)。您知道……北原離群索居的人家極少,我就想著,說不定這里面能提供有關(guān)她身世的線索呢……”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您可能認(rèn)為我太理想化了,我也知道。可是……萬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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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孩接過日記本,看似漫不經(jīng)心地翻了翻,隨口問道:“她讀過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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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過。但是……她完全沒有印象。唉,或許是我自作多情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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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定。也許我的確能從這里面找到恢復(fù)她記憶的辦法。”
“借我研究幾天,之后給你答復(fù)?!?/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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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太感謝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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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謝。時(shí)候不早了,你們也趕緊找個(gè)落腳處休息吧?!?/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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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的……只是在離開之前,我……呃……還有一事相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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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孩向自己的茶杯中注滿了碧青的綠茶,淡定地抿了一口。
“確保這場(chǎng)談話的內(nèi)容不外露,我明白?!?/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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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孩放下茶杯時(shí),明月已至中天。
兩人離去許久,半盞殘酒已微冷。
日記無辜地?cái)傞_著。
字跡娟美細(xì)碎,用詞卻令人疼痛難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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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倌梓幕……倌梓幕……”
他把身子深深埋進(jìn)沙發(fā),旁若無人地念叨著同一個(gè)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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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風(fēng)穿過長(zhǎng)廊,拂過蒲公英形狀的風(fēng)鈴。老式的點(diǎn)唱機(jī)哼著經(jīng)典而憂傷的曲調(diào),詞句中的情感仿佛能直抵內(nèi)心。侍者熟練地調(diào)配著新酒,吧臺(tái)后面的酒柜里擺滿了簽有客人姓名的酒瓶。青石板鋪成的地磚上,一襲紅衣的女子正優(yōu)雅地靠在墻邊自斟自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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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孩沉默著,沉默地注視著。
他無言地喝著茶,顯得那么格格不入。
幾位酒客肆意的喧囂、一對(duì)男女浪漫的情話、
臉上的紅暈晚風(fēng)的氣息擦得锃亮的高腳杯木墻上動(dòng)人的短句水墨風(fēng)的版畫
以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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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從排解的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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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要是真的,就好了?!?/span>
無人理會(huì)。
如同被一整個(gè)世界遺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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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壺已經(jīng)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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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an>
茶杯輕叩桌面,發(fā)出清脆的響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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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shí)間仿佛在那一刻被凍結(jié),所有人——包括顧客和侍者都瞬間停了下來。
他們緩緩站起身,神情冷漠地垂首而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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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孩沉默依舊。
紅衣女子咬咬牙,單膝跪地,十分敬畏地開口——
“冕下,有何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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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匠’冬半夏?!?/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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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屬下在?!?/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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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qǐng)問,我的酒館里為什么全都是我的下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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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冷汗止不住地從她的前額上冒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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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過多少次了,我想要辦一家正常的酒館——就這么難嗎?還是說,你一定要在我身邊塞滿保鏢才放心?今天在教皇廳值守的十字軍中又有多少是西區(qū)的人?你是不是覺得自己很聰明,很有能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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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衣女子把頭壓得很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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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起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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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孩將日記收起,整理了下著裝,推開門。
他偏過頭,右半邊的面容隱藏在陰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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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館打烊了?!?/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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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輕飄飄地拋下這么一句話,
然后頭也不回地踏入了迷蒙的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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