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風(fēng)至(第七十三章)
鴉青色王旗立于城墻之上,宣告著此戰(zhàn)告捷,小南辰王本該攜七十萬大軍齊聲歡呼,但自戰(zhàn)場上歸來,他便守在臥榻一旁,連續(xù)四個時辰寸步不離。 ? ? 日落西山,鋪上一層黑色幕布,周生辰將近一整日滴水未進(jìn),苦苦盼望著時宜快些蘇醒,紅潤的眼眸在長達(dá)四個時辰后,恢復(fù)了原先模樣,但他眉眼中的憔悴,則難以通過外在消除。 ? ? 忽然大帳門口生出動靜,宏曉譽掀開帳簾,端著備好的晚膳走進(jìn),眼神瞥向周生辰時,發(fā)現(xiàn)他一身鎧甲未卸,走之前是什么樣子,現(xiàn)在還是既往如初。 ? ? 她輕著動作將食案放在桌上,小聲說道:“師父,該用晚膳了?!?? ? 周生辰?jīng)]有抬眸,只是隨意敷衍一句,“本王不餓,先放那兒吧?!?? ? 宏曉譽跟隨周生辰多年,自是了解他的性子,倘若就這么不管不顧放在這里,恐怕這些食物放到明日清晨都不會少上一星半點,她將食案內(nèi)的飯菜一一擺放出來,繼續(xù)堅持著,“師父,您從巳時回來到現(xiàn)在一口東西都沒吃,就算不餓,為了自己的身子,也應(yīng)該多少吃一點啊。” ? ? 時宜昏迷不醒,他哪里有心情進(jìn)食,周生辰聽得有些煩躁,微微蹙起眉頭,“行了,不必多勸了,本王不想吃,你出去吧。” ? ? 自從入了軍營,成為小南辰王大弟子之后,不論是在戰(zhàn)場上,還是平日的生活中,周生辰極少會厭煩語氣同她講話,宏曉譽險些被嚇了一跳,擔(dān)心會再次惹怒師父,不敢隨意多言。 ? ? 她放在手上的碗筷,欲意抬腳退下,可看到師父這般頹廢模樣,實在于心不忍,抬起的腳步落在原地,宏曉譽來到周生辰身邊,低聲勸道:“師父,弟子知道小師娘受傷您心里不好受,可您有沒有想過,若是等小師娘醒來之后,看到您如此憔悴無力的樣子會有多心疼?!?? ? 穿著十五公斤重的鎧甲,一守就是大半天,連口熱水熱飯都沒吃,別說小師娘會心疼,連徒弟們都不忍心師父這般對待自己。 ? ? 他遲遲不回話,宏曉譽往前湊近,不死心接著勸說,“小師娘我來照顧,師父,您吃點東西,去換件干凈衣服吧。” ? ? 周生辰低頭看著染上血跡的鎧甲,想著等時宜醒來之后,的確不該用這副面容出現(xiàn)在她眼前,在一次次勸說之下,他終于有所動容,應(yīng)聲同意,“好,我去沐浴,你好生照看時宜,若是她醒了過來,必須第一時間告知與我?!?? ? 不吃飯,愿意去沐浴也是好事,最起碼不用再承受十五公斤的重量,“是,師父放心。” ? ? 周生辰緩緩起身,余光卻還停留在時宜身上,直到轉(zhuǎn)身以后,目光才重新轉(zhuǎn)移。 ? ? 出了營帳,鳳俏本在外等候宏曉譽,好了解師父師娘情況如何,不曾想沒等到大師姐,竟等來了周生辰的出現(xiàn),她快步迎上前想要安慰,幸而謝云眼疾手快,將她迅速拉了回來。 ? ? “三師兄,你干嘛拉我?。?!”鳳俏一臉莫名其妙,不明白他這是什么意思。 ? ? 謝云靠近鳳俏,小聲解釋緣由,“師娘身受重傷昏迷不醒,師父正是愁悶傷心的時候,師娘不醒,我們就算安慰了也無濟(jì)于事,還是莫要上前,給他一些空間吧?!?? ? 王軍每次大捷,哪怕周生辰有傷在身無法下床,他也依舊會讓士兵們喝酒慶祝,而這次時宜出了意外,他一個人在帳內(nèi)守著,直到夜里都未曾發(fā)話慶祝一事,可見小十一的地位,在他心里有多重要。 ? ? 鳳俏明白原因以后,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目送周生辰的身影從眼前逐漸消失。 ? ? ? 一番沐浴,洗去了戰(zhàn)場上的血腥氣,周生辰換上黑色水波紋常服,在最后整理衣服的過程中,隱約聽到有人在說時宜已經(jīng)蘇醒的言語,他快速掀開帳簾,發(fā)現(xiàn)帳外的人已經(jīng)沒了蹤影,周生辰顧不得尋找,火急火燎趕回大帳,迫切詢問,“曉譽,十一醒了嗎?” ? ? “師父,師娘還沒醒...”人就在面前,說不了假話,宏曉譽往一旁挪動,騰出位置給周生辰。 ? ? 周生辰滿心期待,本以為小十一終于醒來,誰知親眼見到之后,才知曉她依舊臉色蒼白,陷入昏迷之中未能蘇醒,眼里的光芒頓時暗淡無比,再一次被失落包裹,想來方才聽到的言語,應(yīng)是幻想出來的罷了。 ? ? 他坐在臥榻一側(cè),輕輕用手指摩挲著她的臉蛋,無意間注意到睫毛在顫動,周生辰連忙柔聲輕喚,“十一,十一?” ? ? 床上的人一點點睜開雙眼,映入眼簾的,是周生辰擔(dān)憂的面容,時宜整個人有些暈暈乎乎,勉為其難小聲呢喃著,“殿下...” ? ? 她欲意起身,但胸口處的傷痛引得她面目有些猙獰,渾身失了一大半的力氣。 ? ? “十一,你受傷了不能亂動。我就在你身邊,哪里都不去?!苯K于等到她蘇醒,情緒難以壓抑即將暴露在外,周生辰不愿被她看到,強(qiáng)行抑制住眼里的淚水往外涌出。 ? ? 見到時宜醒來,站在一旁的宏曉譽總算松了口氣,“小師娘,太好了,您終于醒過來了!” ? ? 時宜微微一笑,抱歉說道:“曉譽,讓你們擔(dān)心了?!?? ? “師娘千萬別這么說,您能夠安然無恙才最重要!我啊,這就去把這個好消息告訴漼將軍和鳳俏他們!”不只是周生辰,軍營內(nèi)的所有人都十分擔(dān)心時宜的安危,如今她平安醒來,簡直和打勝仗一樣高興! ? ? 沉悶將近一整日,周生辰難得面露笑意,下達(dá)命令,“曉譽,吩咐下去,明晚讓廚房殺豬宰羊,備上好酒,慶祝南陽城一戰(zhàn)告捷!” ? ? “是!弟子這就去!對了師父,桌上的飯菜都已經(jīng)涼了,我拿去再給您熱一下吧?!比耸氰F,飯是鋼,不管吃多吃少,總比不進(jìn)食強(qiáng)。 ? ? 比起之前的反應(yīng),周生辰不再拒絕,而是欣然答應(yīng),“好,拿去熱一下吧,另外再熬碗熱粥送過來。” ? ? “是。”宏曉譽欣慰笑笑,收起原封不動的飯菜,重新放回食案上,端上走出帳內(nèi)。 ? ? “殿下,我想坐起來?!睍r宜有氣無力說著,聲音聽起來格外虛弱。 ? ? 周生辰扶著她慢慢從臥榻上坐起,半倚在床靠上面,隨后用手指細(xì)心撥開擋在她眼前的碎發(fā),關(guān)心問道:“十一,你渴不渴?要不要喝點水?” ? ? 她小幅度搖了搖頭,對于剛剛周生辰與宏曉譽的對話,似乎猜到了其中原因,“殿下,從戰(zhàn)場回來到現(xiàn)在,你一點東西都未進(jìn)食嗎?” ? ? “不用擔(dān)心,我不餓?!鄙類鄣娜颂稍谂P榻上遲遲未醒,他哪里還有什么食欲,不過好在小十一總算確保了平安,心情好了,自然也愿意接受吃些東西了。 ? ? 時宜輕皺眉頭,神情出現(xiàn)些許不滿,“殿下是數(shù)十萬大軍的統(tǒng)領(lǐng),理應(yīng)顧好自己的身子,怎能因為我的緣故而怠慢,萬一你倒下了,南辰王軍和南陽城的百姓該怎么辦?” ? ? “是統(tǒng)領(lǐng),也是你的夫君?!敝苌轿掌鹚氖郑凵駡远ú灰颇曋?,對于他而言,早已不再只是護(hù)北陳百姓的將軍,同樣也是時宜的夫君。 ? ? 他鮮少會講些肉麻的話,看得出來,這一次的受傷,確實令他很是擔(dān)心。 ? ? 只是轉(zhuǎn)念一想,劉元舊事在前,她又被叛軍俘虜在后,時宜不禁忐忑不安,猜想以周生辰的性子,怕是再難有同意她隨軍出征的希望了。 ? ? “殿下,你該不會...日后就要把我關(guān)在王府里不讓出來了吧?”時宜生怕果真如猜想一般,從今往后在王軍每次出征時,被無情鎖在南辰王府,連大門都出不去。 ? ? 還沒來得及考慮的事情,小姑娘倒是直接開始操心起來了,周生辰?jīng)]有直面回應(yīng),而是反問道:“入軍營第二日就遭遇了危險,十一覺得呢?” ? ? 時宜撅了噘嘴,垂頭喪氣說道:“不用多問,想來定是要被殿下關(guān)在王府里面的?!?? ? 周生辰偷偷勾起嘴角,營造神秘,也是哄小十一開心,“其實...本王還未仔細(xì)想過這件事情...” ? ? “還沒想過?那既然如此...殿下不如不要想了,就當(dāng)時宜什么都沒有提起過?!睍r宜試圖含糊帶過,期盼他快快同意,以免后面真的把她囚禁在王府。 ? ? 只是小姑娘哪里是小南辰王的對手,盡管他沒有做出決定,但依舊不應(yīng)聲答應(yīng),而是往后推遲,“不急,你先養(yǎng)傷要緊,等日后再談?wù)撘膊贿t?!?? ? 居然不上當(dāng)?時宜嘴上不反駁,心里默默開始琢磨著,究竟怎樣才能令他在當(dāng)下同意。 ? ? 她突然間靈機(jī)一動,似撒嬌口吻喚他,“殿下...” ? ? 不用開口,周生辰就猜到了小十一的心思,他寵溺笑笑,順了她的意,“好了,為夫答應(yīng)你,不會將你關(guān)在王府里的。” ? ? 還沒來得及對周生辰撒嬌就換來了同意,時宜心生歡喜,將與他相握的手轉(zhuǎn)變?yōu)槭赶嗫?,一臉笑意說道:“多謝夫君!” ? ? ? ? ? ? ? ?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