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今年的雪比去年早些。

羅翔抬起眼眸看了一眼窗外的雪花，這大概就是“空中撒鹽差可擬”吧。下課鈴已經響了有一會兒了，教室里空蕩蕩的，只有兩三個早早來占座的學生，小聲討論著下一堂課的答疑。

他收拾好書包，徑直往家走去，沒有打傘。他是湖南人，家鄉(xiāng)的雪是濕漉漉的，帶著湘江的氣息浸潤了人們的棉衣，在皮衣上流下一行混沌的水跡。那雪也常打濕他的眼鏡，讓他眼前霧蒙蒙的一片，看不清前面的人。

就是那時遇見那個人的吧。

“唉喲！”

“對不起對不起！”十七歲的少年打著傘，慌張地擦拭著自己的鏡片，重新戴上后才發(fā)現面前站著一個有些痞氣的青年。

“瞧，這兒有個笨蛋！”

那青年似乎并沒有被撞疼，反而叼著煙笑，“下雪天打著把傘！”

他笑嘻嘻地把手搭在羅翔的肩膀 ，“大學生啊？”

羅翔抱緊書包，往后退了退，白凈清秀的面容泛起一抹紅暈，“下雪天為什么不打傘？”

“南方人，”青年有些興奮地把煙掐了，像要展示什么一樣攥住了羅翔的手，往他的胸口按。

“你做什么？根據刑法第.......”少年臉紅了，緊張得恨不得把今早背的法典一股腦全說給這個小流氓一樣的家伙，可根本別不過他的手勁兒。

“摸到了嗎？”青年按著他的手，觸碰到他胸口外套褶痕上的一點雪。

“唉？是......是干的？”羅翔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議地用力搓了搓那一點雪花。

“沒錯，跟面粉似的，抖抖就全落下來了，不用打傘笨蛋?！?/p>

“我才不是笨蛋，我只是......沒見過?！绷_翔小聲說，他的眼鏡又起霧了，只好從眼鏡上面瞥了一眼青年。雖然有些玩世不恭，但他的面容帶著一種北方男子的英朗，甚至......算得上好看。

“看什么呢，大學生?！鼻嗄攴鲋哪?，用手指抹去了他眼鏡上的霧氣，“你叫什么？”

“羅翔，青年政治學院的學生?！鄙倌甑穆曇粝窈锏拿赘猓筛蓛魞舻?，還有點糯。

“你呢？”他抱著書包，期待一個回答。

“我？我姓張，這兩條街仨胡同都是我地盤，他們叫我三爺?！?/p>

“噢，張三?！?/p>

“三爺！”

“張三?！?/p>

“行吧......”

“回來啦？”屋里人的聲音打破了羅翔的回憶，昔日的青年變成了發(fā)福的漢子，系著圍裙從廚房走了出來?！帮堮R上好，我煮了你最愛的螺螄粉。”

“別，今天不合適?！绷_翔把包放在地板上，換了一雙舒適的拖鞋。

“怎么？晚上又得去B站錄課？”

“是啊，那幫孩子愛聽，我也想做些什么?！?/p>

“所以......”張三走過來，從身后抱住他的肩膀，“今天我又要犯什么罪？”

“要犯詐騙罪，搶劫罪，非法拘禁罪，還要當一次故意殺人罪的間接正犯?！?/p>

“還有一個罪名你沒說?！?/p>

“哪個？”

“我是一個盜賊。”

他在他的唇邊輕吻，手指輕輕戳了戳他心口的肌膚。廚房里氤氳的水汽打濕了他的鏡片，曾經十七歲的少年伸出手想觸碰窗外的雪，卻驚飛了窗臺上的云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