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創(chuàng)短篇故事《秘密酒館》第七章
這場雨已經(jīng)下了兩天了。兩天里,我這里沒有一個顧客。天陰沉沉的,看不出現(xiàn)在是什么時候。正當我想早點把門關(guān)上的時候,進來了一個男人。他雖然帶著傘,但身上已經(jīng)濕透了,不知道怎么搞的。
男人隨便找了張桌子坐下,要了一杯酒。隨后他便一言不發(fā),眼睛里滿是憂郁。
他翻看著本子,看了許久,才顫顫巍巍地寫下了一句話,但很快,就把這句話劃掉了。
一杯酒已經(jīng)喝完了,他呆坐在原地,仿佛時間靜止了一般。我看了看時間,還不是很晚,那就讓他在這里多坐一會吧。我路過他身邊時,不經(jīng)意看到了他寫下又劃掉的字。
“時間不存在,是嗎?”
我覺得這個理論很有意思,雖然我并不懂里面的科學(xué)含義。我給自己倒了一杯酒,坐在了他對面。
“兄弟,看起來有心事?”我試探著問了問。
“啊?!蹦腥酥皇呛唵蔚鼗卮鹆艘幌隆kS后問我:“科學(xué)家說,時間只是人類發(fā)明出來的記錄物質(zhì)狀態(tài)的工具,對于宇宙來說它并不存在。你認可這個說法嗎?”
“不知道,我對于科學(xué)還是了解的太少了。不過,你是想到過去的什么事了?”
“不,不是過去,而是現(xiàn)在。”男人頓了頓,接著說,“你看這場雨,兩天了,也沒有停下的跡象。這兩天對我來說就像是時間停止了一般。我多希望這場雨永遠不會停下,時間永遠定格在這一刻...”男人說著說著,眼眶有些泛紅了。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都不容易,誰活著都難?!蔽腋锌?。雖然我不知道他正在經(jīng)歷什么,但我知道他一定十分珍惜此刻的某件事,或者某個人。
“我和她在一起三年了。說來可笑,我們在一起時一無所有,一起奮斗了三年,到現(xiàn)在依舊是一無所有。她父母覺得她年齡大了,不能在我這浪費時間了,就想讓我們兩個快點分手,給她安排相親,找個條件好的人家?!彼椭^,像是在自言自語。
“那,她的想法呢?”
“她拗不過父母。談判了多少次,父母就是改不了想法。她現(xiàn)在也在收拾行李,準備回老家了...”
“啊,是這樣?!蔽也恢涝撛趺窗参克?。
“我看她在家里收拾自己的東西實在難受,所以出來了。估計再有一會,她就該收拾完了吧。她是明早的火車,今夜,就是我們在一起的最后一夜。我多希望外面的雨不要停下,就像時間再也不會前行,我和她可以再多相守一會...”
我沒有說話。因為我覺得,說再多的話都是無用了。此刻電視上正播報著明天的天氣預(yù)報,我看到明天是晴天,于是趕緊關(guān)掉了電視。
“就在這做個了結(jié)吧。很榮幸,在我們結(jié)束之前,有一個人可以聽聽我們的過去。我和她都是高中畢了業(yè)就去打工了,整個廠子里都是像我們這樣,甚至初中畢業(yè)就去打工的人。我們就是在那認識的?!?/p>
聽到這,我覺得有些不可思議。從對方的談吐來看,不像是沒什么文化的人。畢竟和這么多人打過交道,有沒有文化,從言行舉止就能猜個大概。
“我都不知道,這算是幸運還是不幸。家里條件很差,我讀不起大學(xué)。就算當年我成績還不錯,也只能和那些不想讀,或者考不上大學(xué)的人一起去工作了。她一直成績不好,我們熟了以后,她說,要是我和她早認識三年就好了,說不定她現(xiàn)在就是大學(xué)生了...”說到這,男人苦笑了幾聲。
“我當時天真地以為,我依舊能拼出一個好的未來。但是人家一聽說我的...啊,就不會正眼看我。為了多攢錢,我辭了工作,每天在外面干體力活,送外賣,發(fā)廣告,就想著我多干一會,離我們的未來就更近一點。她很心疼我,也和我一樣沒日沒夜地操勞著,但是我們看不到一點改變。無論做的再多,也只是賺到明天的花銷而已。更何況一點情況,比如差評或者刮蹭,幾天的工資就沒了。這三年,苦啊,看不到盡頭的苦。”
“是啊,都說有情飲水飽,但那也只是好聽的說辭罷了。”我說。
“或許現(xiàn)在對她來說,就是一個新的轉(zhuǎn)機了吧。既然我們已經(jīng)不能繼續(xù),我希望她遇到一個對她好的人,不用再為了一日三餐拼命工作?!?/p>
我一時間心里很不是滋味,可能是與面前的人共情了。是啊,眼看著自己愛的人離開自己,而自己只能祝福她與別人過得更好,這何嘗不是一種殘酷?
“兄弟,我沒有你那樣的經(jīng)歷,所以沒辦法說太多。但是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辛,畢竟我們都不是那種可以一輩子無憂無慮的小王子或是小公主。我只能說,即便身處泥潭,也不要放棄?!?/p>
“謝謝。我想,我也該走了,可能,回家鄉(xiāng)吧。那里很偏遠,賺的很少,但是沒有在這里這么累。至于我會不會結(jié)婚...隨緣吧。你說,父母都是愛孩子的,對不對?她父母想讓她過好一點的日子,也沒錯吧?”
“這個問題我沒辦法回答。如你所說,她的父母都是控制欲很強的人,那到底是站在前人的經(jīng)驗上想讓她少走彎路,還是說單純的想操控她的人生呢,我們誰都不知道。就如同我的父母,我現(xiàn)在都不知道,他們對我是什么樣的想法?!蔽医o他簡單講了幾句我的過去。
“萍水相逢,盡是他鄉(xiāng)之客。”他把手里的空酒杯和我的杯子碰了碰。“時候不早了,我該走了。珍重?!蹦腥肆粝聨讖埩沐X,站起身準備離開。
“哦,對了,麻煩幫我在本子上補一句話吧。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知道該寫下些什么了?!彼麤]有轉(zhuǎn)身,背對著我說出這句話,便走出了門。他的那把傘依舊歪歪斜斜地打著,任憑雨水打在他的身上。
這場雨,很快就要停了。在明天的太陽出來時,就會有一個女子,跟著父母踏上去往遠方的火車。都說漫漫長夜最是難熬,可對于想留住一切的人來說,這夜又該是何等的短暫?
我思考許久,最終決定,在上面寫上之前在別人那里看到的一句話。
“年少時,覺得愛是轟轟烈烈;長大后,覺得愛是細水長流;直到閱盡千帆才明白,原來一瞬間的相愛,都已是上天的眷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