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幾個字卻比那滾燙的烙鐵還要深刻的印在了魏無羨的腦子里，心里。他竟然等到了這一刻，阿染的傾訴，簡單直白，卻是他夢寐以求的。

“你呢······？”抵著一口氣，北堂墨染追問。

“我的心意你還不知么？我與你說過多少次，我是真的喜歡你，愛你！不曾有一次說的是假話，你現(xiàn)在這樣，你知道我心里有多疼。堅持一下，好起來好不好，我一定更好的待你，別隨隨便便的就拋下我。”說到后面，竟是近乎乞求。他真的不敢想象，若北堂墨染有事，自己會做出什么來！

“嗯·····”幾不可聞的輕哼從北堂墨染的喉間發(fā)出，他聽見了魏無羨的話，每一次，心里其實都是甜的。

魏無羨原本還想與他說些什么，可北堂墨染顯然已經(jīng)不支的要閉上眼睛，他便一動不動的抱著他，生怕半點動靜便要讓北堂墨染覺得不適。

溫寧來的是時候，在將士的開路下，匆匆忙忙的小跑過來，大致瞧了一番北堂墨染的傷勢，臉色看起來大概是情況不容樂觀。

因為不能顛簸，魏無羨便讓人抱來被褥將原本簡單的木板床榻鋪的軟軟暖暖的。

接連一夜，魏無羨沒有闔眼，雖是幫不上什么忙，也在一邊監(jiān)督著一群給溫寧打下手的將士們進進出出，端茶倒水，搗藥煎藥，怕也是急到了深處，冷不丁看到誰走的慢些，偷個小懶，就恨不得下令將那人斬立決了，害的一眾人都提著心，誰也不敢無事逗留半分。

前半夜過去后，來往的走動總算是少了許多，溫寧抹著滿頭冷汗松下一口氣，魏無羨一瞧大約是有了好消息，臉色一喜將他招到自己跟前，“如何了？”

“回陛下，傷口暫時是控制住了，不會有生命危險?！?/p>

魏無羨大大的呼出一口氣，這簡直比黃河水患得以控制還要讓人來的欣慰，不過這溫寧卻又陡然來了個大喘氣，“但是，不能勞累顛簸，不能再弄破傷口，也不能讓他受到刺激，否則，后腦連著多出血脈，出了岔子怕是要回天乏術(shù)?！?/p>

“知道了?！?/p>

魏無羨冷著臉聽完，末了還不得不聽他的話，酸痛的雙眸看向北堂墨染沉睡中蒼白的側(cè)臉，他的心又揪了一下，“他什么時候能醒？”

“一天內(nèi)當能醒轉(zhuǎn)?！?/p>

魏無羨點點頭，覺著一天算不得太長，忽而又覺得哪里不對，“你說他不能勞累顛簸，那大軍總不能停滯不走了吧？”

因為一個人，耽誤全軍萬人的行程，北堂墨染再如何重要，魏無羨也是不能這么般做的。

“臣的主意是，北堂將軍還是可以坐馬車的，讓馬兒走的穩(wěn)些慢些，再有個人在車上扶著他，好生照顧著，問題應(yīng)該不大?！?/p>

“應(yīng)該？”魏無羨聲音一冷。

溫寧一個激靈，心跳到了嗓子眼，“只要看顧的好，就不會有問題。他只是流多了血，只要不弄破傷口就還好說。陛下也·····”他說一半，忽然不敢說了。

魏無羨眉眼一沉，“直說無妨?！?/p>

“陛下也別再讓將軍心里過不去，郁結(jié)的久了，就算外傷治愈，精神低糜絕望，早晚也是要逼出不治之癥的?！?/p>

溫寧忠言逆耳，魏無羨也并非不知道。但是方才他們已經(jīng)互訴衷腸，情況總不至于像以往那般針分相對。

想到北堂墨染先前的話，魏無羨心里便是一暖，興奮地不成樣子。

“對了，那他這么撞到了腦子，會不會····？”

溫寧自當知道他想問什么，心中忍不住想笑，搖搖頭，“陛下放心，沒撞到要害，傻不了。最多也只是反應(yīng)上會遲鈍些，慢慢也是會恢復(fù)的。”

“會不會忘東西?”

魏無羨又問，別是醒來之后把自己先前說的話給忘了，死不認賬。那還了得？

“這個····”溫寧吞了一口口水，“不好說。”

“不好說？！”

“陛下恕罪。”膝蓋一軟，可憐的溫寧可不就跪在了地上。

溫寧揉了揉太陽穴，知道他也是盡力了，絕不該藏著掖著，揮揮手，“罷了，你下去吧。”

于是溫寧逃也似的跑了出去，擺擺手，守在帳內(nèi)的幾個下手也被他帶了出去。魏無羨看著帳內(nèi)只有他們二人，才慢慢走到床邊坐下。

低下頭聽到北堂墨染平緩下來的微博喘息，心中總算是放下了，眼眸中帝王之氣早已褪去，換上一副萬古柔情，靜靜地凝視著那絕美的睡容。

“唉，你怎的就會這么傻呢？那蘇尋仙對你就那么重要，你就那么信他么？”

魏無羨對著他低聲自語道，心中覺得惱悔，他萬不該一時氣急便走出去，否則北堂墨染若求他，好歹他能陪著他一起來。

“瞧瞧現(xiàn)在這樣子，自己睡著倒是舒坦了，可知我心里有多擔(dān)心？都說身在皇家，又上過戰(zhàn)場，有幾個不是看盡生離死別，手上占滿鮮血?可是誰死都不能是你，你要我替你受這傷，我倒是也心甘情愿了?！?/p>

伸手慢慢的撫摸過北堂墨染白皙的臉頰，帳內(nèi)燈火搖曳，照的人影婆娑，映在帳面上，道不出的冷暖。

大軍按時啟程，北堂菲菲在看到北堂墨染的時候，那簡直是梨花暴雨不得停歇，擾得魏無羨心煩意亂。偏偏他還以為這傷是拜他所賜，解釋了一遭，那巴巴的大眼睛里還是充滿懷疑，當真是讓他有口莫辯。

魏無羨不放心旁人，便親自在車里照顧著北堂墨染，他端正的坐著，北堂墨染便靜靜的在他身上躺著，比任何時候都乖巧的多。

“你與他說說話，大概聽了你的聲音，他會想著早點醒。”

北堂菲菲正在傷心，被他一指，當即愣了一下，半響才委屈兮兮的瞅著他：“說，說什么啊？”

“隨便說些什么，比方說，他喜歡的東西，或者你們曾經(jīng)有趣的事情，他大概正做著夢，能聽見。開心了便能醒來?！?/p>

菲菲更為難了，低頭想了想，許久才又抬頭看向魏無羨，搖了搖腦袋，“我不知道哥哥喜歡什么，他好像沒什么喜歡的東西。也沒什么有趣的事情，從小爹娘走的早，我們相依為命，過的盡是苦日子，進了軍營才好些?？墒悄菚r候哥哥又忙起來，極少有時間回來看我，匆匆一面給我個偷藏的包子，味道可是好吃。長大些，有了自家的府邸，好像也沒多大的變化，我總是在想哥哥回來與我玩，但是他總被派出去，一走就是幾個月?；貋硪彩沁M宮，呆在軍營，陪不了我?guī)兹?。?/p>

“你就不知道要求么？”

“怎能不要求呢？可哥哥說了，國事為重，有國才能有家，他是個軍人，便注定不可能時刻陪在我身邊。更何況，這安排都是上面指定的，容不得我有意見。我不想給哥哥添堵，便只能自己偷偷想著。也盼望著有一天，能成為和哥哥一樣的大英雄?！?/p>

魏無羨便搖搖頭，感概道：“英雄哪是那般好當?shù)??！币慌e一動都在眾人的眼中，明明降了就可以過上好日子，卻偏偏要為了一絲氣節(jié)將自己逼上絕路。

北堂墨染終于在下午臨近傍晚的時候醒過來，期間魏無羨無數(shù)次想打盹瞌睡都被自己強行制止，臉色憔悴不已。

“醒了么？”

感覺到懷里的人微微動了一下，魏無羨瞬間清醒無比，睜大了眼睛努力的打量著他，看到他抖動的睫毛，微微張合的眼睛，整顆心瞬間便怒放了開來。

“菲菲，拿水來?！?/p>

“呃……”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魏無羨關(guān)切的問道，瞧著他脖子不太舒服的樣子，大概是睡久了，連忙幫他揉了揉。

“頭，疼……”

聲音盡管干啞，但魏無羨好歹是聽見了。他渴望了一日一夜，總算是盼著這人重新清醒了！哪里還有比這更讓人欣慰的事情？

魏無羨握著他的手，不輕不重的按著合谷穴，輕聲道：“當然疼啊，傻瓜，看你下次還敢不敢隨便受傷?！?/p>

北堂墨染也不知聽沒聽見，皺了皺眉頭，又閉著眼在他身上蹭了蹭，像個慵懶的貓咪，“渴…·”

魏無羨不由一笑，抬手把盛著水的瓷碗送到他的嘴邊，起初方向不對，大拇指還被他門牙給磕了一下。

“嘶·…·”

魏無羨吸了口氣，雖然并沒有很疼，但還是被蹭破了皮，擠一擠就能冒出些許血珠來。他原本只是下意識的驚了一下，并沒有放在心上，繼續(xù)把水喂進北堂墨染的嘴里。

懷里的人兒配合著魏無羨喂進的速度，小口小口滿足的喝著，直到喝的飽了，方才挪了挪腦袋示意魏無羨可以拿走了。魏無羨便把水碗放到了一邊，收回手又幫他擦了擦嘴邊的水漬，便是這時，北堂墨染忽然張開嘴巴將他的手指輕輕的含住。

看起來是那么順其自然，魏無羨卻愣了，手臂懸空，不知道要如何是好。接著他便感覺到手指被咬住的那處正被人輕輕的吮吸，無意觸碰到那靈活的小舌，他整個人都懵的不對勁。

“阿染……？”

魏無羨有些緊張，低頭輕輕的喚他，明霖垂著眼眸，身體懶散著一動不動，唯有他輕輕吮吸的動作還能證明他是醒著的。

只是一會，他便松開口，抿了抿嘴唇，依然低著頭不說話。魏無羨這才發(fā)現(xiàn)，他含住的是他指節(jié)破了皮的地方。

北堂菲菲意外地懂事識趣悄悄的出去了。

魏無羨看著他的反應(yīng)，又看了看他被包扎的有些怪異的腦袋，“阿染難道是撞壞了腦子，怎么忽然便開了竅？”

若是有力氣，北堂墨染定當要好好勒著眼睛瞪魏無羨幾下。這人怎的這般討厭，得了便宜還非得要賣乖！

“你放他走吧？”

“他這般傷你，你還為他說話？你可知道，見你傷的不得醒轉(zhuǎn)，我心里有多少次，有多想殺了他為你出氣？可就是知道你這脾性 ，怕你醒了怨我才生生忍住。

?“····”

北堂墨染自然知道，可終究是個意外，他已經(jīng)背了國，總不能連仁義都拋開。蘇尋仙為他擋過刀槍，陪他走過刀山火海，全軍里他們最親，彼此間一個眼神就能達意，說什么，也是不能殺的。

魏無羨也知道他的心思，便也吐了一口氣，不再逼他，“好好，我答應(yīng)你，只要你活蹦亂跳的好起來，我就放他離開，他想去哪都與我們無關(guān)，可好？”

“嗯?！?/p>

北堂墨染終是安心的點點頭。永不再見，應(yīng)該是最好的出路了。

魏無羨見他應(yīng)了，便也不再糾結(jié)于這個問題，“頭還疼的厲害么？”

“嗯。”

北堂墨染意外地沒有逞能，輕哼了一聲，倒像是還有些撒嬌的味道。聽得魏無羨心里癢癢，阿染總算是能心安理得，毫不抗拒的枕在他的肩頭，靠在他的胸膛上了。

瘦瘦弱弱地一個人，抱在懷里總讓他擔(dān)心會把他給弄傷著，也不知怎么能上的戰(zhàn)場，這小身板里藏了多大力氣能撐起盔甲，拿起刀劍？

“唉，下次別管有什么事，總得先把腦袋護住，你也是習(xí)武之人，怎的連這個都不明白？”

“·……”

事出突然，盡在他的意料之外，想要抵制已經(jīng)來不僅，又怎么能都怨他呢？由得魏無羨自個念叨。

魏無羨看他不吱聲，“你還不樂意了？”

“那就換個話題。”

北堂墨染心里咯噔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