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黑/太中】查寢的時候真的會睡覺嗎(上)
0.
兄弟們,如標(biāo)題所言,我不會睡的。
因為我,我班上兩個任課老師太......淦,形容不了。
還有,我是男的。
哈。
1.
如大家所見,我是一名不幸的高中住宿生,每天被樓上傻缺搬行李箱的聲音吵醒,叼著食堂兩塊錢一個的茶葉蛋往教室沖,沖進去了發(fā)現(xiàn)穿著拖鞋,被我兄弟肆意嘲笑到晚自習(xí)下課。我們物理老師是我們班主任,小小的一個,姓中原,一頭非常有個性的橘色頭發(fā),扎了個小辮子,常年歪在左邊,長得像個姑娘,眼睛藍藍的。我之前就見過他,當(dāng)時聽見他一開口直接站在走廊中間傻了,根本不敢相信那種只有在動畫片里才能聽見的聲音會從這么一張臉底下冒出來。難聽不至于,我們班的女生甚至一聽就尖叫,但和他那張臉反差太大,以至于我當(dāng)時瞬間目瞪口呆如同雕塑。
說起我怎么在開學(xué)之前就見到我新高一的班主任的,是段孽緣。
我個子挺高,足球籃球羽毛球都會打,自詡身材還不錯,這十幾年除了吃別的啥也不會,詩詞歌賦一竅不通,琴棋書畫兩手抓瞎,唯一的優(yōu)點大概就是樂于助人,熱心友善,所以對細胳膊細腿的人物就有一種莫名其妙的同情。
開學(xué)前那天我去宿舍整理行李,扛著我的行李箱噔噔噔上了三樓,放好箱子就去一樓找我的床墊。我們大部分的行李都扔在學(xué)校的小破三輪上,門口那個看起來像壞人的大叔拿著一個粉粉嫩嫩的保溫杯說待會兒有人給我們搬上去,結(jié)果好一個搬上去,直接一樓大廳瀟灑一扔,場面浩大如垃圾填埋。宿管阿姨就在一旁悠閑地磕著瓜子,十幾雙眼睛興致勃勃地看著未來的獵物搭窩,笑得我毛骨悚然。
我的床墊就在一堆東西的正下方,壓得很死,我捋起袖子猛地一抽,然后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屁股麻了,床墊沒動。
我當(dāng)時真的摔得半身不遂,癱在一邊欲哭無淚。余光瞥見了我初中的好兄弟,我大喜過望,正要扯著嗓子喊救命,頭一扭看見走廊里和阿姨交談甚歡的一抹亮麗的橘紅色就把脖子嘎嘣一聲給折了,哆哆嗦嗦地想著還有女生能進一群大老爺們的快樂老家,然后哆哆嗦嗦地起身,準(zhǔn)備勇敢地告訴那位女生她走錯宿舍了——
于是我支棱起自己扭折了的脖子,伸手一把拍上那個同學(xué)的肩膀,聲音鏗鏘有力:
“這位同學(xué),這是男生宿舍,你......”
我驚恐地發(fā)現(xiàn)對面的阿姨被瓜子皮一下子嗆住了,一雙眼睛瞪得像銅鈴。被我拍的那個女孩子回過頭,臉色古怪地瞥了我一眼:
“你哪個班的?”
我靠,男的。
我傻了啊兄弟們,我傻了。
怎么會有男的長得這么好看?我不理解。
忘了說了。我這人還有一個特點就是永遠不會覺得尷尬,只要我不尬,那尬的就是別人,于是短暫的沉默之后,我自信地脫口而出:
“高一九啊,你哪個班的?我看你個子這么小,要不幫你搬點行李?”
他的眼神更加古怪了,就好像我不是他校友而是他學(xué)生。對面的阿姨緩過氣來,握著一把瓜子欲言又止,最后還是門口那個粉色保溫杯的大叔急急忙忙沖過來,跑到他面前打了個招呼就匆匆道:
“中原老師,那個......您要不還是少干點活吧......是我們協(xié)商不到位才把學(xué)生的行李堆起來的,現(xiàn)在請的人都到了,您歇歇?”
我:......
就,當(dāng)時啊,我是想換個星球生活的。
正所謂禍不單行,屋漏偏逢連夜雨,我正想跑,就聽中原老師悠悠地開口:
“九班的?那別走了,來來,轉(zhuǎn)個頭,剛好讓我這個班主任認識認識你?!?/p>
2.
我踏過一條直通西天的道路認識了我的班主任,好在他后來沒怎么就這件事為難我,除了讓我搬著水天天跑五樓以外還對我挺好的。
我初中物理自認為學(xué)得挺好,暑假里瞎看了幾本教參就以為可以上課安心睡覺了,哪知第三天物理課一個盹打完,我睜著迷茫的眼,看著中原老師在黑板上畫我認知范圍外的奇異曲線,半天了還沒反應(yīng)過來。旁邊的哥們痛不欲生地抄著筆記,一下課講臺就堵滿了問問題的人,我也聽不懂,但我很拽,聽不懂就硬是不問,梗著脖子做完作業(yè)往上一交,第二天就被驚喜地——扣留了。
“我看見你睡覺了?!敝性蠋熤е掳涂次?,辦公桌上攤著我只對了三道選擇題的精彩作業(yè),“那你說吧,這個怎么處理?重新做一遍?”
關(guān)鍵是重新做一遍我也不會啊,于是我弱弱地開口:
“老……”
“再做一遍也不會?”他直接打斷了我的話,表情耐人尋味,似乎是看見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一雙眼睛瞇起來像波斯貓,“上課不聽課,我還以為你小子多有本事呢?!?/p>
眼看著辦公室里的老師們都向我投來了看珍奇生物的目光,尤其是教政治的樋口老師,那簡直是美女嘆息,我覺得自己像是當(dāng)頭被人來了一棒,萬年不崩的厚臉皮碎得稀里嘩啦。我也不知道當(dāng)時自己是怎么想的,居然當(dāng)場一揚腦袋,回懟了他一句“做個屁”。
我看見中原老師一下子就愣住了,臥槽那個尷尬,當(dāng)時一說完我就想給自己來兩個大嘴巴子,一左一右扇中我無知的大腦,給我從現(xiàn)實生活中扇回夢里。他脾氣再好也這個時候該生氣了,我都做好了被拎到德育處臭罵的準(zhǔn)備,哪知萬分忐忑地低頭一看,中原老師竟然在笑。
我詞匯量不足,形容不出來那個笑容里究竟有什么意味,我只知道他絕對沒有生氣,似乎還因此想到了什么,笑得非常溫和,拍拍我的肩膀就率先出了辦公室,留我一個和我的作業(yè)在空氣里凌亂,身后還不斷傳來老師們的笑聲。樋口老師合上我的本子塞進我手里,把我往門口推了一把,戳著我腦門教訓(xùn)我:
“下次說話小心一點啊,他以前可比這暴躁多了。你現(xiàn)在碰到你們中原老師是不幸中的萬幸,要是早個幾年他能把你骨頭搓斷?!?/p>
我點頭如小雞啄米,但依舊云里霧里,只能蒙逼著跑了。
3.
下節(jié)是語文,任課老師是我吐槽的二位主角之一,姓太宰,是個一米八一的帥哥。
我拎著作業(yè)坐下,坐下就對上兄弟同情的目光,心中警鈴大作:
“你tm為什么這樣盯著我?”
“下節(jié)課要抽背琵琶行?!蔽倚值苡靡环N送別荊軻刺秦的悲壯目光看著我,“太宰老師指名要抽你的。原話是他想知道之前誰把中也......啊不是中原老師,把中原老師認成了女孩子,他說你......”
他的表情像是自己被抽中了一樣扭曲:
“他說你有前途。”
我:?我草。身為一個有前途的人我琵琶行看都沒看。
于是我用一種快到非人的速度開始找我的語文書,然后鈴就響了,不給我一點臨時抱佛腳的機會,我抱著語文書瑟瑟發(fā)抖,旁邊的兄弟看著琵琶行笑到打跌。我一目十行看到凝絕不通聲暫歇,太宰老師推門而入,笑瞇瞇地叫我的名字:
“這位同學(xué),從序言下一句開始吧。給大家開個好頭。”
我邁開顫抖的雙腿:
“潯陽江頭...夜...呃......夜送客......”
“很好啊。”他拍了拍手,“下一句?”
“楓葉......”
“楓葉什么?”
“......”
我兄弟笑得地動山搖,然后太宰老師就喊他接,三秒過后他就和我一起像兩根桿子拔地而起,面面相覷,相顧無言。我們那位缺德的語文老師毫不留情地哈哈大笑,末了讓我倆下課拿著書去找他慢慢背,單手瀟灑地提起粉筆,開始在黑板左邊寫他的板書。
不得不說,這人雖然嘴欠了一點,但是真的稱得上博古通今無所不知,一節(jié)課四十分鐘能講得分分開花,下課了我和我兄弟還在咂嘴回味上課講的內(nèi)容,以至于抱書一頭撞上辦公室的門才嗷嗷兩聲閉上嘴。
“來了兩個?”隔壁桌的國木田老師一推眼鏡,“不太像你的作風(fēng)啊,你不是喜歡散養(yǎng)的嗎?!?/p>
我們的語文老師瞇著眼睛笑,眼角細長細長,像只狐貍:
“偶爾和個別人搶一下學(xué)生嘛?!?/p>
我當(dāng)時沒反應(yīng)過來這句話什么意思,直到背到間關(guān)鶯語花底滑,我前桌的物理課代表突然“砰”一聲奪門而入,大吼一聲報告以后直勾勾地盯著我和我的琵琶行,喘著粗氣對我說:
“中原老師找你。就現(xiàn)在。”
哇,雙喜臨門。
我條件反射就要跑,衣領(lǐng)子突然一緊,回頭一看我被太宰老師輕松地掐住了命運的后頸皮:
“沒背完呢,不許去?!?/p>
不去您難道還能替我搬水拖地擦窗臺嗎,中原老師還tm會罰您嗎,我使勁一掙,沒成功,內(nèi)心當(dāng)時就嗚嗚嗚嗚嗚嗚嗚哭得叫一個幽咽泉流冰下難,抱著語文書面如土色心如死灰,一字一句地往下啃,看著物理課代表動作僵硬地出了門,臉上還寫滿了同情。后來他又來了一次,同樣被笑瞇瞇地勸走了,我預(yù)感不妙,但是講不出哪不妙,總之不祥的預(yù)感臨頭而下,慌得一匹。
不出片刻,非班主任組的辦公室門就被人一腳踢開,聲音之突兀讓我背書昏睡的兄弟嘎嘣一聲就醒了,我倆齊刷刷地往門口瞧,一瞧就看見了一頭極具特色的橘發(fā),此時正散著翹在主人肩頭。我的班主任怒氣沖沖地一腳踹開了門,臉頰氣得泛紅,朝著太宰老師破口大罵:
“太宰治你他媽找老子茬呢?!”
4.
我從來沒有見過自己溫文爾雅的班主任氣成這個樣子,簡直是殺氣騰騰,我兄弟們一個哆嗦,趕緊向太宰老師投去求助的目光,后者迅速起身,一把把他撈到身后:
“冷靜冷靜冷靜?!?/p>
中原老師冷笑一聲:
“冷靜?我上次叫這倆小子搬的紙帶現(xiàn)在給他搬到月球去了,我上實驗課用什么?把你皮剝了裁成片打點?”
我驚呆了,原來我倆不小心泡了水扔廁所的那個箱子裝的是紙帶啊。
“這也不是不能解決嘛?!蔽覀兊恼Z文老師依舊是之前那種云淡風(fēng)輕的語氣,眉眼帶笑,朝我們班主任攤攤手,“你第幾節(jié)課?”
“在你下面一節(jié)。就下節(jié)。”中原老師皮笑肉不笑道,“本來打算下課讓這兩個貨加急搬過去的,現(xiàn)在他們在你這兒背了十多分鐘的書,你自己想個辦法吧。”
“這樣吧中原,”教我們歷史的廣津老師沒忍住,“下節(jié)課你先讓他們自習(xí),晚自習(xí)再上也行的?!?/p>
我和我的琵琶行都在瑟瑟發(fā)抖,此時上課鈴在頭頂叮鈴鈴地一炸,中原老師看上去也像要炸了,一頭橘發(fā)亂七八糟,最終我們看著他沖著太宰老師肩上來了一拳之后就怒氣沖沖地拂袖而去。處變不驚太宰老師臉上的表情此時終于出現(xiàn)了一絲裂痕,他十分痛苦地捂住了被打的那個部位,表情扭曲,最終緩過來后對我們撇撇嘴,朝著中原老師的方向做了個鬼臉:
“真是一點沒變?!?/p>
當(dāng)時我們還小,沒聽出來這話的意思,等明白過來這兩個人認識時間比我們想象中的還要久之后已經(jīng)來不及了——
因為,就當(dāng)晚,我徹夜未眠。
5.
提起學(xué)校查寢,是這樣的,德育處的領(lǐng)導(dǎo)以女士居多,所以女寢遭殃的頻率遠高于男寢,基本上只要你不凌晨一兩點吃螺螄粉宿管就逮不著你。開學(xué)以來查寢的除了宿管還有年輕男老師,隔壁班鼻梁上打了個創(chuàng)可貼立原老師就查過我們好幾回,雖然說沒有真正地記我?guī)状?,但口頭的警告實打?qū)嵉刈屛覀兯奚岢粤撕脦状?。今天周一,掐指一算是他值班,我們同宿舍四個齊刷刷在宵禁前翻身上床躺好,計劃著等他一走就起來把從我同桌那里順來的語文作業(yè)抄完,哪知一等就是半個小時,人都昏昏欲睡了還沒聽見開門聲,我實在是躺不住了,就坐起來戳了戳同在上鋪的兄弟的頭:
“欸,寫作業(yè)嗎。”
我聽見他沉默了一會兒說了句:好。
于是我拿出我的手電夾在我倆床板子中間,開了個最小的光就開始奮筆疾書,正抄得忘乎所以,門吱呀一聲開了——
熟悉的煙嗓冷不丁在耳邊炸開:
“你倆,挺好學(xué)啊。”
我草,中原老師的聲音。
我們當(dāng)時都覺得自己幻聽。我懵了,雖然黑夜里我只能看見我兄弟模模糊糊的影子,但從影子里他那一口白牙可以很清楚地看出他也懵了。于是兩個小可憐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中原老師伸手迅速收走了我們沒寫完的作業(yè)——
然后放到了桌子上。
“早點睡,”他很耐心地等我倆掖好被角,“今天頭一次就算了,下不為例。”
我們橫在床上使勁點頭,點得戰(zhàn)戰(zhàn)兢兢,生怕這么溫柔的中原老師是他化身噴火龍的前兆。好在他說完了之后就輕輕帶上門走了,走之前還對我笑了笑。
那一剎那走廊上的燈光落在他發(fā)梢,恍恍惚惚像他在發(fā)光。
6.
你以為劫后余生是新的開始?
哈。
怎么可能。
中原老師出門后我當(dāng)然不可能一秒入睡,那是豬干的事情,所以我作為一名根正苗紅的高中生在宿舍一米九的床板上翻來覆去,從奧特曼想到暗戀的女孩兒,思緒在宇宙里打泡泡。正當(dāng)我在回憶她今天在頭上別的是什么顏色的夾子時,走廊里突然傳來一聲脆響。
那絕對是什么東西碎掉的聲音,不知道具體是什么,反正特別突兀,給我嚇得一激靈,一個翻身坐了起來,給我另一個下鋪嚇得嗷了一聲:
“你半夜起來蹦迪啊?!”
我比了個“噓”的手勢,體內(nèi)的偵探之魂熊熊燃燒,光著腳下床,非常勇敢地把門推開了一條縫,想著有人行兇一下子沖上去來個見義勇為,結(jié)果從門縫往外一看直接沒憋住說了句臥槽:
“臥槽,這這這,這tm是在打架啊——”
7.
一聽打架,我的那幫狐朋狗友都醒了,興致勃勃地在我旁邊伸了一排腦袋表示要看。兩個人動手的頻率太快,我只能模模糊糊看見一件有點眼熟的風(fēng)衣從面前一晃而過,還沒緩過神來就我兄弟被擠到一邊。他把臉貼到冷冰冰的木板門上,努力地睜大眼睛往外看——不看不得了,一看,他也嗷了一聲,把頭別過來,滿臉的不可思議,像是看見了UFO。
我:“怎地?見鬼了?”
他:“不是,這這這事還真tm......你讓我冷靜一下啊,真tm玄幻!”
我們:“?”
他:“你信嗎,那倆人是中原老師和太宰老師。打得特別實在。我看著都疼得慌?!?/p>
我們:“?啊。”
然后過了幾秒,不約而同爆了國粹。
我擦!
我一把給他撅到一邊,撲上去想見證這歷史性的一幕,剛扒上門縫就聽見撲通一聲悶響:中原老師一個過肩摔把太宰老師撂倒在地,轉(zhuǎn)手掐住了他的脖子,啪地又照著那張俊臉來了一巴掌,我看著都是一哆嗦:
這力道,我滴個乖乖,跟殺過大幾十個人似的。
太宰老師被他打得腦袋一偏,鮮紅的鼻血在臉上撒了歡地淌,一雙鳶色的眼睛倒是一如既往地盛著笑意。他張了張嘴,聲音很輕:
“還生氣嗎,中也?”
中原老師一只手還掐著他脖子,整個人跨坐在他身上,因為角度的問題我只能看見他微微顫抖的肩膀。他好像嘆了口氣,又好像深深吸了口氣,最終什么都沒說,只是緩緩松了手讓太宰老師站起來。
目前發(fā)生的這一切都逐漸超越著我們的認知,往離譜的方向一去不復(fù)返。我哆哆嗦嗦地活動了一下蹲麻的腿,給我的兄弟們讓了個坐,有一個膽大直接探了個頭,不過立刻就縮了回來,小聲傳遞情報:
“他們往廁所那個方向走了?!?/p>
我猶豫了一下:
“要不要跟著看看?他倆這看著跟有世仇似的......阿嚏!”
三秒過后,披著我的大棉襖,只穿了一條秋褲,我承載著全宿舍的希望鬼鬼祟祟地溜了出去。
8.
趁他們背對著自己,迅速地找了間隔間躲進去,我縮在馬桶蓋子上瑟瑟發(fā)抖,豎起耳朵聽他們究竟在天臺講什么。門外傳來一陣沖水聲,似乎是在沖洗傷口,我聽見太宰老師輕輕“嘶”了一聲,中原老師的聲音隨即傳來:
“沒事吧?我那一拳不輕,疼了跟我講啊?!?/p>
“......沒事,”太宰老師的聲音聽起來悶悶的,“除了流鼻血,就是有幾個地方青了。你明天把你凍啤酒的冰袋給我一點?!?/p>
“......”
“還在生氣?”
“......沒有?!敝性蠋煹纳ぷ勇犐先ビ悬c啞,“我在氣你四年前干的蠢事。明明是我給了那小子一拳,你倒好,舍身取義是吧,托森先生和紅葉大姐瞞著老子,給我支出去搞了四年物競,自己在這替我打了四年官司混成這副德行?真他媽偉.......唔?!?/p>
我眨了眨無辜且干澀的大眼睛。
我甚至完全沒聽出來他們倆在干什么。我裹緊了我的大花襖子,然后悄悄往外看了一眼:
我靠啊啊啊啊啊啊怎么親上了啊啊啊啊啊???!
具體怎么親的我就不描述了,反正我探頭的時候剛好撞上太宰老師伸手攬住中原老師的腰往自己的方向一帶,把我們剛剛還把他擱在地上打的班主任按在天臺生了銹的鐵門上就親。他倆接吻接得那叫一個狠,到最后我甚至能聽到極輕的喘息聲,應(yīng)該是中原老師的聲音——介于這在是超出了我的認知范圍,我實在是沒辦法再往深里細想了,開了門拔腿就跑。
我才不管他們會不會發(fā)現(xiàn)我呢。
寶寶現(xiàn)在只想一個人靜靜。
嚶。
9.
所以我徹夜未眠,我所有的兄弟只知道我昨晚是在廁所見鬼了,具體見的是個啥我愣是不肯講。
蒼天啊,不是我不肯講,這講出來我會死的。不是所有人都姓太宰,挨了中原老師一記重拳還能若無其事地和人家打啵并在第二天完好無損地出現(xiàn)在課堂上,只是頭上和胳膊上多了繃帶。
介于昨晚發(fā)生的種種,我今天除了昏昏欲睡之外還難以直視我的物理老師和語文老師,以至于我發(fā)現(xiàn)自己發(fā)燒之后還以為是昨晚的后勁太足導(dǎo)致自己頭暈?zāi)垦?。恍惚間我好像看見中原老師朝自己走過來,一緊張腦子里就莫名其妙冒出昨晚的旖旎畫面,沖擊太大,嘎一聲直挺挺昏過去了。
10.
“……單純的睡眠不足,加上受涼?!毙at(yī)的聲音在耳邊響起,“睡眠不足倒是挺離譜的,你們不是定點熄燈的嗎?”
“確實是這樣,但是……”中原老師的語氣聽上去有點遲疑,“唉。怪我。”
“怎么說?”
我把眼睛瞇出一條縫,剛好看見中原老師拉了張空凳子坐下:
“是我昨天沒忍住,在查完寢之后和......給了太宰幾拳,可能吵到他們休息了。我會和大姐說明白的?!?/p>
“你們怎么還和高中的時候一個樣子?!毙at(yī)姐姐露出有些嫌棄的表情,“當(dāng)時一文一理在總排名上斗個沒完也就算了,工作了也吵嘴,戀愛談這么久了也還是老樣子,不像情侶倒像宿敵——說實話,為什么揍他?”
“你可能不知道,就是四年之前那件事。我把一個搔擾我的學(xué)生揍骨折了?!敝性蠋煱阉榘l(fā)在指尖繞來繞去,“他現(xiàn)在倒是幫我擺平了,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自己吃了很大的虧,留了案底,想評市里的獎或者特級都沒戲了。”
他吸了口氣,嘆道:
“我只是覺得不值得。為了我犧牲自己的前途什么的…不值得。太蠢了?!?/p>
校醫(yī)姐姐剛要接話,門被“吱呀”一聲推開,太宰老師的聲音隨之飄來:
“中午好啊——與謝野小姐也在?”
校醫(yī)迅速起身:“你們聊,我去吃飯。”
這下醫(yī)務(wù)室里轉(zhuǎn)瞬間只剩下了兩個人和一條狗,我無論如何都裝不下去了,于是一掀被子直挺挺地坐了起來,把兩個老師都嚇了一跳。中原老師瞪我:
“你小子昨天干什么去了?”
我哆嗦:“呃......睡覺踢被子,凍發(fā)燒了,半天......阿嚏!沒睡著。”
太宰老師瞇起眼睛。
那一秒之間我簡直汗毛倒豎,陰慘慘的感覺爬上后頸,像是見了什么不得了的東西。而太宰老師還是在微笑,中原老師則單手撐著下巴,一藍一紅兩雙眼睛都靜靜地盯著我,似乎在等著我給出一句合理的回答——
像是十九世紀(jì)的歐洲黑手黨頭頭。
我一個十七沒到的孩子,那一瞬間,結(jié)結(jié)實實地給他倆嚇哭了。
11.
后續(xù)就是他們被我的反應(yīng)結(jié)結(jié)實實地震驚了,我眼含熱淚蹬上鞋子奪門而出,中原老師甚至都沒拽住我撲騰的小短腿。感恩蒼天,這兩個黑手黨沒有追著我跑滿整個學(xué)校,我氣喘吁吁地沖回教室,一屁股坐下,給我兄弟嚇得原地一蹦。
他蹦完之后像發(fā)現(xiàn)了新大陸一般神神叨叨地湊過來:
“知道不,他們倆好像有點那種......那種關(guān)系誒?!?/p>
我有氣無力:
“是啊,昨天還當(dāng)著老子的面親上了呢。”
我兄弟:“?。课沂钦fxxx和yyy!他倆談戀愛了!我靠不是吧,這么猛???”
“......”我怒發(fā)沖冠,“我們倆說的根本就tm不是一件事情!”
12.
如果說人家的高一是九門課在頭頂懸著還能小小地談個戀愛,那我的高一就是被物理和語文折磨成狗還要扒物理老師和語文老師不為人知的過去,難度系數(shù)可謂五星滿上,痛苦并快樂著——
只可惜,到高二分班都沒扒出多少。后來他倆都不教我了,偶爾遇上也只是打個招呼匆匆過,這兩位謎一樣的存在究竟是什么關(guān)系也就……無解了唄。只是據(jù)我們還被他們教的同學(xué)所說,他們還會在兩堂課的課間斗嘴,具體內(nèi)容能從生活吵到哲學(xué),互扒底褲的手段十分之毒辣,似乎是高中前就認識。
我本來以為我們的緣分就到此為止了,直到高二上學(xué)期剛結(jié)束的那個周末,一次飯后遛彎,我在我住的小區(qū)看見了太宰老師——
這屬實是意料之外且不在情理之中,但能引起讀者閱讀興趣了。
13.
我家住老小區(qū),三天兩頭地出現(xiàn)一些水管炸了防盜門裂了集體停電因為總閘跳了啊之類的問題,安保系統(tǒng)整體的運作如同老牛拉破車,一不小心房子都能給你整塌。我就一普通小孩,爸媽都是普通勞動人民,住這里完全沒有絲毫怨言,但太宰老師出現(xiàn)在這里就有點離譜了——
如同鉆石掉進泥巴坑,滿地稀泥里一閃一閃亮晶晶,違和感拉滿。
晚飯噎在嗓子眼,我差點以為我要當(dāng)場再暈一次,只能躲在大垃圾桶后邊眼睜睜地看著他走進我對面單元的那棟樓,手里還提著一只純黑的包。第二天我踢著我的涼拖幫我媽下樓買幾根冰棍又很巧地碰到了他,很巧中的不巧是這次他看見我了,一個轉(zhuǎn)身,咧嘴露出十分燦爛的微笑:
“s同學(xué),好久不見?!?/p>
這下無論如何都沒有辦法裝看不見了,于是我僵硬地揮手:
“老......老師好?!?/p>
“你也住這里?”他瞥了一眼我腳上的涼拖,“那來我家坐坐吧。我最近剛好想和你聊聊天呢。”
于是片刻之后我就坐進了他家,面色慘白,肢體依舊十分僵硬,神似剛開棺挖出來的千年老僵尸。與其說他是在真摯地邀請我聊天,不如說剛剛他那表情簡直就是笑里藏刀的典型,寫滿了“不聽話就給你切成塊塊喂鯊魚”的威脅。太宰老師給我倒了一杯冰可樂:
“別緊張,就是簡單聊聊......文學(xué)什么的?!?/p>
我的手和我的可樂一樣冰冷。我就是個沒得感情的點頭機器。
他在我對面的小沙發(fā)上坐下,脫下礙事的外套,隨手拿過茶幾上的遙控器開了空調(diào)。我看著他做完這一切,這期間沒有任何一個人出聲,只有空調(diào)外機和窗外的蟬扯著嗓子在叫。片刻,太宰老師轉(zhuǎn)過頭來——那雙鳶色的眼睛靜靜地盯著我,不咸不淡地開口:
“既然沒什么人,我就不繞彎子了——高一那次你發(fā)燒,原因是半夜偷聽了我和你們中原老師講話吧?”
那一瞬間我腦子轟地一響,一股涼意順著后脊梁向上爬,一個寒戰(zhàn),瞬間啞了:
“我.......”
“不用害怕,也沒什么少兒不宜的東西,反正你都快成年了?!眴柾赀@句,他倒是由嚴(yán)肅先笑了起來,“好奇心重很正常......啊,我就是這么認識他的。”
“.......您......說誰?”
“你們中原老師,那個小矮子?!彼靡环N不嫌事大的目光饒有趣味地打量我,“叫師娘也行?!?/p>
三觀碎了,噼里啪啦。
他看著我的下巴落地之后哈哈大笑,陽光打在他臉頰,那個瞬間像極了籃球場上十幾歲的少年。
然后太宰老師說:
“這樣,老師給你講個故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