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顧掃文】【第2天/4天】【現(xiàn)代】隔岸觀燈 BY gerial
三
這句話仿佛催眠的魔咒,或許也只是顧惜朝是在是重病加疲憊,他的不甘失望混雜著小小的賭氣都敵不過困意的滾滾而來,很快便將他淹沒覆頂。
聽著顧惜朝的呼吸一聲比一聲勻凈踏實,戚少商才像夜里的黑貓一般輕快而無聲的舒展了身體,從床邊的椅子上站起來,靜靜的退了出去,悄悄回到隔壁自己的房間。
關(guān)上門,他這才毫無顧忌的將自己甩在床上,一扭頭恰看見床頭紅淚笑的甜甜的照片。照片里陽光明媚燦爛,不必當(dāng)前深夜的暗沉無關(guān)。戚少商注目良久,伸出手去,小心的將相框翻轉(zhuǎn)面對墻壁,不叫豁然露出背后自己親手書寫的紙條:“今年一定要娶到親親老婆大人!PS:一定要拿到xx獎!”戚少商這才想起自從上次通話后,紅淚有好幾天沒有聯(lián)系自己了,習(xí)慣性的掏著兜準(zhǔn)備打個電話,猛然意識到手機落在了顧惜朝那兒。
第二天的清醒伴隨著傷口劇烈的疼痛,戚少商像是宿醉未醒,抱著在床上坐了半日:傷口怎么掩蓋,怎么跟導(dǎo)演解釋,紅淚的杳無音訊不太正常……一連串的問題紛紛跳出腦海,爭先恐后地排在他面前,煩亂的心緒令戚少商厭惡,他好像真的喝醉了似的,搖搖晃晃的沖到廁所干嘔,吐出些酸水,一抬頭,正對上鏡子里面蠟黃的臉。
足足花了一個小時,戚少商才把自己收拾的可以見人,左看右看確信沒有破綻后開門往外走,幾乎和顧惜朝撞了個滿懷。
顧惜朝稍稍一嚇,隨即笑道:“你起來了?”笑中帶著初識似的拘謹(jǐn)羞怯,兩眼盯著戚少商胸前衣扣,不敢目光相對。
戚少商也緊張的厲害,不自然的應(yīng)了一聲,兩人一里一外站著,尷尬的陷入沉默的窘境。
腦子好像糊住了,戚少商絞盡腦汁才抓住句話:“什么時候來的?怎么不叫我?”
“想敲門來著,”顧惜朝低低笑著將下巴縮進(jìn)圍巾,“怕你還睡著,吵到你了?!?/p>
戚少商看著他凍的紅紅的鼻尖,好想摸一摸,轉(zhuǎn)而馬上克制住這個念頭,問道:“發(fā)燒……好些了嗎?”
顧惜朝燦爛一笑,小小的牙齒整整齊齊如珠貝,仿佛要證明自己精神矍鑠:“已經(jīng)好了,多虧你照顧?!?/p>
這句話頓時勾起昨夜纏綿的旖旎畫面,戚少商掩飾性的干咳一聲,顧惜朝顯然瞬間也想到了,偷偷笑了笑,從兜里抽出手來伸到戚少商面前:“你的手機,昨晚落下了?!?/p>
戚少商笑著攤開手掌,顧惜朝將手機一撂,指尖不經(jīng)意間觸到掌心,冰涼的觸感閃電般鉆入戚少商的心里,準(zhǔn)確的抓住最柔軟的地方,麻的他全身都酥軟了,不暇多想,條件反射的抓住了顧惜朝的手。四目相對,各自映著對方的倒影,在戚少商眼里,顧惜朝彎彎的眼睛在笑,微皺的鼻子在笑,抿著的嘴唇在笑,每一根飛揚的發(fā)絲,每一寸光潔的肌膚都閃閃含著笑意,整個人也似乎籠著一層明朗柔和的光澤,飄渺的似波光瞬間凝成的幻影,仿佛一陣大風(fēng)就可以刮的無影無蹤,戚少商不禁加重了手上的力度,弄疼了顧惜朝,換來他含嗔帶笑的一眼。
“啊,師傅你在這兒,我剛剛——”張亂水脆生生喊著跑過來,顧惜朝和戚少商同時縮回手,撲通手機掉地,兩人又不約而同的彎下腰。張亂水見狀忙掩了口,悄悄吐了吐舌頭,這時戚少商已經(jīng)撿起手機,張亂水便若無其事的接著道:“剛剛還到樓下找你,導(dǎo)演正催著你倆呢!”
顧惜朝回過神,對張亂水笑道:“已經(jīng)好了,我們這就走?!币焕瓘垇y水,又瞟了眼戚少商,自顧自往前走去,戚少商默默跟上。一路上只有張亂水嘰嘰喳喳不停,戚少商則半閉著眼沉默不語,顧惜朝胡亂敷衍著張亂水,眼鏡卻盯著窗外的風(fēng)景。
當(dāng)天的拍攝出奇的順利,開始時導(dǎo)演對戚少商受傷的事大發(fā)脾氣,然而為了遮掩傷口而臨時梳下的劉海倒為戚少商增添了幾分憂郁的味道,反而和顧惜朝的氣質(zhì)配合的恰到好處。導(dǎo)演也忍不住稱贊兩人配合的越發(fā)默契,對角色的把握也更加到位,興奮之余決定再加拍兩場感情戲?;瘖y師上來補妝時對戚少商咋舌道:“你們剛剛那場戲太逼真了,我快被感動的落淚了——你們倆變了,跟以前不同了。”
“怎么變了?”戚少商望著對面也正在補妝的顧惜朝,對化妝師笑道。
“以前看起來像什么,叫什么來著——貌合神離,總像是合不上拍。現(xiàn)在感覺完全不一樣了,很有feel,觸電似的?!被瘖y師搜索詞匯竭力表達(dá),忽然神秘兮兮的問道:“你們倆這樣下去,不會假戲真做了吧!”
戚少商笑著捶了他一拳:“什么亂七八糟的,別亂說,小心禍從口出。”
手機響起短信鈴聲,戚少商掏出一瞄,是顧惜朝發(fā)來的,轉(zhuǎn)了轉(zhuǎn)身體擋住屏幕,短信先是一個鬼臉符號,后寫著“今天應(yīng)該收工比較早,回來我給你看樣有趣的東西,保密!”又一個大大的笑臉。
“誰的短信?笑的這么甜蜜?”化妝師作勢要湊過來,戚少商趕忙收起手機,沒頭沒腦地把化妝師推開,偷空覷了顧惜朝一眼,見他也正笑著看向自己,在唇邊豎起一根手指。戚少商一笑轉(zhuǎn)過眼,隨手擋住化妝師伸過來探詢的腦袋,半惱半笑著說:“你是不是八卦雜志的臥底?這么喜歡窺人隱私?!?/p>
當(dāng)天果然收工早的出乎意料,所有人都忍不住歡呼雀躍,戚少商歸心如箭,反不如其他人來得情緒高漲,天天都經(jīng)歷的車程突然間長的難以忍受,戚少商幾次茫然中以為已經(jīng)到了,才發(fā)現(xiàn)只不過是被紅燈攔住?;谢秀便敝校萆偕滩煌5哪贸鍪謾C確認(rèn)顧惜朝的短信,幾次想回復(fù)一條,編輯好了再三思索又取消了,只望著窗外驟然陰沉的天氣發(fā)愣。
遙遙無期的車程結(jié)束時,密集的雨點已經(jīng)開始在窗上剝啄,發(fā)出催人入眠的細(xì)碎沙沙聲。張亂水不知從哪兒弄到一把雨傘,護(hù)著顧惜朝首先下車,其他人或是用包擋或是用外套,各顯神通躍進(jìn)雨里。戚少商只嫌麻煩,混混沌沌的直接跨出,眼前豁然開朗,天地相連,都是白亮亮的水地,那通透清亮、一瀉如注的爽脆勁兒看得人好不痛快,戚少商躁動的心緒也被安撫下來,他定了定神,一邊不徐不疾的走著一邊調(diào)整步履的節(jié)奏,進(jìn)門后略略踱了一踱,才上了電梯。
自己的房間在顧惜朝之前,戚少商經(jīng)過的時候本能的停下,左右看了看,又邁了兩步才到顧惜朝門前,謹(jǐn)慎了敲了兩次,側(cè)耳聽去,門內(nèi)一點動靜也無,戚少商正猶疑著要不要敲第三次,門忽然開了,從里面伸出一只手將他拽了進(jìn)去。
戚少商猛地被拉進(jìn)來,驚魂未定的靠著墻,顧惜朝伏在他的頸間吃吃的笑,咬著耳朵道:“你好慢,我都上來二十分鐘了,剛剛一直在門內(nèi)用貓眼看你,你傻死了,難道不會叫我?”戚少商狠狠掐了一下顧惜朝的臉,低聲道:“看見了還不開門?”顧惜朝笑嘻嘻地看著戚少商,忽然一拍腦袋:“你身上都濕了,傷口見不得水,看我糊涂的。”一邊匆匆拿了干凈毛巾出來給戚少商擦拭,一邊催促戚少商把濕衣服脫下來,戚少商慢慢解著扣子,還在猶猶豫豫拿不定主意,顧惜朝將一摞干凈衣服和一條浴巾扔在床上,笑道:“我的衣服,你先將就將就?!鞭D(zhuǎn)身進(jìn)了洗手間,戚少商這才迅速脫下濕衣服,翻出手機放在柜子上,胡亂擦了擦,趕緊穿好了,便叫顧惜朝。
顧惜朝閃身出來,收拾了臟衣服,不住的上下打量戚少商,頑皮笑道:“不錯嘛,挺合適?!庇謱W(xué)著臺詞的腔調(diào)道,“是不是,老師?”戚少商擰了一下他的鼻子,笑道:“你讓我來看什么?有什么好東西?”顧惜朝笑著從包里取出樣?xùn)|西,一撒手道:“你看?!逼萆偕潭ňσ豢矗瓉硎且蛔鸱轮频膞x小金人,掂一掂還頗有分量,做得惟妙惟肖,十分精致,不由得失笑道:“哪兒來的玩意兒?倒有趣?!鳖櫹СΦ溃骸皬垇y水送的,難為他,挺有心的。”見戚少商沉吟不語,湊上來笑道:“戚少商,你當(dāng)選為本屆xx最佳男主角,有什么感想?”戚少商張口就要說娶紅淚,話到嘴邊又生咽了下去,笑著反問道:“如果是你呢,你怎么說?”顧惜朝并未察覺,理直氣壯道:“如果是我,就會說:‘我要把這個獎杯送給一部未曾公映的電影《烈火藍(lán)顏》,是它帶我走入演藝道路,而里面的主演也是我見過最好的演員——’”話未說完,戚少商便一笑岔開,顧惜朝惱得上來撓他,戚少商笑著閃躲,趁顧惜朝不備,一把將他抱住。顧惜朝頓時安靜下來,兩人相擁著,一時間只聽見此起彼伏的喘息聲。
“戚少商,”顧惜朝把頭埋進(jìn)戚少商肩窩里,聲音悶悶的,“你以為我叫你過來真的就為了這個?”
喘息聲漸止,戚少商將手插入顧惜朝的發(fā)間揉了片刻,撫上他的頸項,手指沿著背部的曲線緩緩滑下,直到盡頭,游魚似的一轉(zhuǎn),從襯衫下擺鉆了進(jìn)去——顧惜朝悶哼一聲,咬住戚少商肩頭,不舍得使勁,用牙齒細(xì)細(xì)的磨著,身體一輕,已被戚少商抱了起來放倒在床上。戚少商支起身子與他深吻,另一只手從腰際摸索著撩起上衣,顧惜朝朦朧闔著眼,迷醉中咬住手指,忍下沖口而出的呻吟,感覺到戚少商順著自己的身體不停往下吻去……
突然鈴聲大作,嚇得戚少商一個激靈,才發(fā)現(xiàn)是自己的手機,他氣呼呼趕上前抓起來,正要摁斷了關(guān)機,赫然看見屏幕上的“老婆大人”字樣。
戚少商轉(zhuǎn)身背對顧惜朝,接通電話。
“紅淚,”不待紅淚開口,戚少商就首先急急發(fā)問,“你這幾天怎么沒消息?你上哪兒去了?”他掩著嘴,壓低聲音道,“我很擔(dān)心你啊!”
“擔(dān)心不也沒給我打電話,”紅淚的聲音顯著弱,氣勢也減了好幾分,她停了片刻,淡淡道,“我在醫(yī)院?!?/p>
戚少商緊張起來,腦海里閃過無數(shù)種可能,聲音都微微變了:“醫(yī)院?你怎么了?病了?還是出什么事兒了?”
外面的雨聲好像驟然大了起來,噼里啪啦粗暴的敲打著玻璃,戚少商把耳朵緊緊貼在手機上,清清楚楚聽見紅淚的聲音從大洋彼岸跨越寬闊的水面,掠過形形色色的地貌,從當(dāng)下密密匝匝的雨陣中穿出,倏忽鉆入他的腦子里。
紅淚說:
“我懷孕了。”
四
戚少商頹然坐在床上,顧惜朝自己整理了衣服,倒了杯熱茶端給他。
紅淚的話還嗡嗡在戚少商的腦子里回響。
“我覺著你變了,你以前挺關(guān)心我的,一天不見定會給我打電話,可自從我來美國后,你就變得愛理不理,我等你的電話都等了好幾天了,你一個信兒都沒有?!?/p>
“五年前我要說我懷孕了,你肯定馬上就跟我結(jié)婚,如今你怎么啞巴了?你不是說非我不娶嗎?你是不是嫌棄我了?”
“走之前你還甜言蜜語信誓旦旦,那時候咱倆還好好的,”紅淚嗚嗚咽咽地哭了起來,“戚少商,你是不是變心了,你是不是不愛我了?”
戚少商眼圈慢慢紅了,他吸了吸鼻子,伸手抹了把臉。
顧惜朝輕輕坐在他身邊,從后面抱住,腦袋依偎著他寬闊的脊背。
戚少商拍拍顧惜朝的手握住,啞著嗓子道:“我現(xiàn)在心里亂極了?!?/p>
“我不逼你。”顧惜朝低低道。
戚少商感激的看著他,顧惜朝安慰的勉強笑笑,像是懂事的孩子。兩人對望著,忽然撲上來緊緊抱住,誰也離不開誰似的把對方深深勒入懷中,眼淚吧嗒吧嗒落在肩膀上,仿佛下一個瞬間就會徹底失去彼此。
那一夜特別漫長,也特別寒冷,兩人一宿沒睡,靠彼此的體溫取暖,用相擁的肢體無聲的傳遞力量給對方。戚少商只覺得自己由里到外都凍透了,凍硬了,懷中的人似一盞幽幽亮著的小燈,怎么捂也捂不熱,那薄弱的溫暖雖是杯水車薪卻像風(fēng)雪中唯一的明亮,吸引著戚少商熱切的向往,那感覺,如飲鴆止渴般無奈,似飛蛾撲火般悲壯。
天還蒙蒙亮的時候戚少商偷偷溜回房間,顧惜朝披著衣服送他。戚少商只怕有人看見,示意他趕快回去,顧惜朝卻拽著戚少商的胳膊不肯撒手,倔傲地咬住下唇,戚少商看見他仿佛一夜枯萎的憔悴面容,支離身軀,清淺眼神顯得委屈而無辜,不由得放柔了目光,踏上一步,傾了傾身子,在顧惜朝的唇上印下妥協(xié)的一吻,趁禁錮放松,迅速跨出房門,回到自己的房間。
困倦的只想睡,然而不能睡也睡不著,拍攝的進(jìn)度不會暫停,紅淚肚里的胎兒不會消失,和顧惜朝之間的羈絆不會了斷,這一切像一個瘋狂旋轉(zhuǎn)的巨大漩渦,戚少商身不由己卷入其中,這一刻,他真心祈禱山崩地裂,日隕月落,仿佛只有如此,才能將所有問題徹底埋葬。
然而時間一到,他還是梳洗梳洗赴片場拍戲去了。
這段時間仿佛在夢里度過,以至于戚少商后來如何回想也只有一個模糊輪廓,細(xì)節(jié)像是被記憶刻意忽略涂抹掉了,他不記得自己是如何一遍又一遍的打電話安撫紅淚,勸說她回來;不記得自己是如何頂住導(dǎo)演一次又一次的破口大罵,艱難的完成拍攝進(jìn)程;不記得自己是怎樣一宿又一宿徹夜不眠的陪著顧惜朝,用自己僅存的熱量熨帖他的身體和靈魂。他幾乎沒有屬于自己的時間,每個人都需要他,拉扯著他的手腳,如拔河似的互相角力。戚少商被榨干了,用盡了,掏空了,什么靈氣光彩都統(tǒng)統(tǒng)的見鬼去了,他現(xiàn)在只剩一具行尸走肉的軀殼,和一個麻木單薄的魂魄。
然而還遠(yuǎn)遠(yuǎn)不只如此。
有一天早晨,戚少商醒來的時候突然覺得一切都過去了,紅淚已經(jīng)定下了回國的時間,顧惜朝的情緒也漸漸穩(wěn)定,除了幾場重頭的室內(nèi)激情戲,其他拍攝進(jìn)程已接近尾聲,最漫長的煎熬終于熬過去了。戚少商望著窗外,覺得今天的陽光都給外清爽些,有電話打來,戚少商愉快的接起,是他的化妝師。
“后面幾天的戲……”
“對了,下個星期我要去幾場接老婆,”戚少商興高采烈的打斷她,“我跟導(dǎo)演說過了?!?/p>
“不是,你先不要來片場……你、你看看這個吧……”
電話斷了,不一會兒發(fā)來一條短信,只有一個網(wǎng)址,戚少商邊哼著歌邊打來網(wǎng)頁:
假戲真做兩主演上演現(xiàn)實版斷臂山
屏幕劇烈的晃動起來,戚少商近乎神經(jīng)質(zhì)的按著翻頁鍵,跳出一張張照片,如從天而降的雷亟將他擊了個粉碎。
那分明是專業(yè)人士偷拍的照片,是他和顧惜朝平日卿卿我我的曖昧鏡頭,更有一張那天早上他和顧惜朝在門口親吻的照片,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無可抵賴。
有那么一段時間戚少商只是呆在那里,翻來覆去看著那一條新聞,照片里的人越看越陌生,以至于戚少商不禁要懷疑那是不是自己,那是不是自己做過的事情,他恍恍惚惚不知身在何處,只覺四面的墻壁擠壓過來,空氣仿佛凝成無數(shù)細(xì)小冰針扎進(jìn)肺里,每吸一口都是刺心的疼。
他只希望自己從未存在過。
導(dǎo)演的電話,朋友的電話,記者的電話……緊接著,蜂擁而來的電話浪潮一樣把戚少商卷起,高高托上頂端,又狠狠摔在巖壁上,戚少商機械的重復(fù)著剛剛說過的話,說道后面他已經(jīng)不用過腦子了,字句如此熟悉,他像吃多一樣感到反胃。
本能的,他想到顧惜朝,只有顧惜朝是真正站在他這邊的,只有顧惜朝能與他感同身受,他需要與顧惜朝相互慰藉,互舔傷口,團(tuán)團(tuán)擠在一起以暫時汲取存活的勇氣和力量,戚少商求救般的奔到走廊敲打顧惜朝的房門,喊叫顧惜朝的名字,越是沉寂他越是急迫,導(dǎo)致濃烈的絕望,他開始用身體撞,用腳踹,仿佛只要打破這一層藩籬就能逃脫出去。
“快!快抓住他!”有人在盡頭叫嚷。
手腳被抓住了,身體也困住,不知從哪里伸出那么多手,藤蔓一樣纏繞著戚少商的四肢,推搡著他跌跌撞撞身不由己的往外走。
門外密密麻麻擠滿了守候的記者,遠(yuǎn)遠(yuǎn)望去之間人頭攢動如蟻群,每個人都舉著相機拿著話筒,壓抑著蠢蠢欲動的氣息耐心等待,似千百個黑洞洞的槍口齊齊對準(zhǔn)了酒店門口。
戚少商被一群人護(hù)著,或是架著,走了出來,隊伍里頓時騷動起來,所有人都潮涌般奔上前,引頸伸脖將目光擲向戚少商。當(dāng)沉重的玻璃大門打開,最后的障礙也消失了,剎那間像打開了潘多拉的魔盒,所有的聲音,所有的光線,洪水般噴薄而出,將戚少商層層包圍。雜沓噪亂的人聲似一把把尖銳的利刃寸寸分剮著戚少商的身體,而那此起彼伏串串炸開的碩大光焰如一顆顆子彈各個打入戚少商的心臟。戚少商赤手空拳,面對遍野敵人,慌忙中發(fā)現(xiàn)自己連墨鏡也沒帶,他抖抖索索的勉強掏出口袋里的墨鏡,人潮擁來,擠掉了墨鏡,無數(shù)大腳踩上,轉(zhuǎn)瞬齏粉。戚少商再無力氣自衛(wèi)自持,掛在兩旁壯漢的胳膊上任其拖曳,他似被狼群戲逐的獵物,終于發(fā)現(xiàn)自己無處可逃,灰心喪氣的蜷縮等死,周圍貪婪的眼神閃爍,正等興盡便要把他分食殆盡。
被塞進(jìn)汽車?yán)?,戚少商昏昏噩噩的看著窗外許久,才醒悟過來,問道:“這不是去片場,你們是誰?這是去哪里?”
沒有人回答,車上加戚少商共五個人,卻只能聽見戚少商一個人粗淺的呼吸。
他警惕的直起身來,被旁邊的大漢彬彬有禮又不容反抗的按了回去,大漢的臉上都毫無表情:
“黃哥要見你?!?/p>
戚少商安靜了,慢慢的,慢慢的將身體倒向椅背,任脊梁深深吃進(jìn)皮革中,車程冗長而單調(diào),在經(jīng)歷了一連串的變故與瘋狂之后,寂靜的回歸給了他恢復(fù)的時間,殘渣沉淀,思緒清浮,心智如涓滴流水一點一點在心頭匯聚凝結(jié)。?
所有的照片哦都市在片場或酒店內(nèi)部拍攝的,不可能是普通娛樂記者所為,是誰?戚少商腦中倒映似的閃爍拍戲以來與每個人的接觸。
顧惜朝去哪兒了?為什么不來找他?紅淚現(xiàn)在還在美國,她知不知道,怎么跟她聯(lián)系?
最大的失誤,就是他居然漏算了黃金鱗,戚少商隱隱覺得自己將黃金鱗和顧惜朝的關(guān)系看的過于簡單了,但只要稍一深想他便立刻截住念頭,直覺那是一片禁忌之地。
假戲真做,斷臂風(fēng)云……戚少商淺淺回憶,照片的沖擊力逐漸減淡,在娛樂圈中,即使是真正的斷臂也不新鮮,他這么想著,覺得也沒那么可怕了。
戚少商干脆閉上眼睛,他只能等。
等汽車開進(jìn)黃金鱗的臨時駐地,等一扇扇門打開喚他進(jìn)去,還要餓著肚子等黃金鱗慢條斯理的吃完早餐。
直到黃金鱗抬頭看了戚少商一眼,戚少商才第一次開口,用生澀的聲音叫道:“黃哥。”
黃金鱗緊閉著嘴,現(xiàn)出兩條極深的法令紋,眉中間亦像刀刻般陷下一道折痕,他臉上的肌肉因為衰老而松弛,雖然保養(yǎng)的好,打理得體,然而這三道紋破了相貌,再加上凹陷而混沌的眼睛,便顯得尤其嚴(yán)酷苛刻,陰鷙殘忍。
黃金鱗沉默良久,長長的,長長的嘆了口氣,甚是惋惜,他看向戚少商:“小戚呀,你還有什么話說?”
戚少商平視著黃金鱗,什么話也沒說。
黃金鱗交疊著雙手放在胸前,半抬起眼皮看著他。
中間有電話打進(jìn)來,黃金鱗接起,饒有深意的看了戚少商一眼,冷冷說了一句:“我沒什么好跟你說的?!绷滔聲r對上戚少商若有所悟的眼神,黃金鱗皮笑肉不笑道:“是顧惜朝。”
稍稍張大了眼睛,戚少商仍然沉靜的看著黃金鱗,不知是真的勇敢到毫無恐懼還是傻到一無所知。
黃金鱗再度開口,語氣已有了明顯的威脅意味:“你跟惜朝做出這樣的丑事來,叫我怎么收場?”
戚少商現(xiàn)出困惑的表情,隨后便了然道:“我們沒有?!?/p>
黃金鱗眼皮微微一跳,將一份報紙撇到桌上,上面印著戚顧二人在門口親吻的照片,嘲諷道:“那這是什么?”
戚少商掃了一眼,答道:“僅此而已?!?/p>
“你當(dāng)我是三歲小孩嗎?”黃金鱗反而笑起來,狠意從眼中射出,鋒芒逼近戚少商。
“說實話,我想的,可是沒有,”戚少商渾然不覺似的回望,目光中坦然無物,“果真如此,我沒必要撒謊?!?/p>
黃金鱗抽搐似的抖了一下,心中將戚少商的話反復(fù)
盤算了好幾遍,居然也沒什么破綻。發(fā)現(xiàn)自己竟有些傾向于相信了,他心中一凜,便不再收斂氣勢的兇惡,從椅子中站起來,目不瞬移的盯著戚少商:“那你們在玩什么?過家家?”
“我們……”戚少商驚訝的挑眉,反復(fù)在奇怪黃金鱗竟然不懂他和顧惜朝的關(guān)系,“……算是拍拖吧!”他甚至笑了笑。
黃金鱗皺眉不語,似是一時難以消化這兩個字眼的涵義,事情若真不過如此,那他未免顯得小題大做了,局勢超出預(yù)期,這種失控感讓黃金鱗久違的心中不平。他和顧惜朝的關(guān)系,永遠(yuǎn)只能在背光的角落里瘋狂滋長,卻會在揭開的剎那死亡,這種暗昧難明的聯(lián)系,令他不能說,不能聽,不能看,不能動,只能不停的加強對顧惜朝的占有和控制,黃金鱗憤然凝視著戚少商,恨不得撕掉戚少商臉上的笑容,他果真情不自禁伸出手來。
戚少商驚了一嚇,很快鎮(zhèn)定下來,不舒服卻也不抵抗黃金鱗的大力撫摸,那種摸法猥褻而色情,像一條冰冷的蛇在臉上游走,讓戚少商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像,又不太像,”黃金梨喃喃道,他的目光一時飄遠(yuǎn),似乎陷入久遠(yuǎn)的回憶中,瞬間又將焦點拉回到戚少商身上,轉(zhuǎn)而露出一個殘忍的笑容。
“戚少商,”他的眼光罩住戚少商,不放過任何一個動作,尤其是戚少商臉上每一個細(xì)微的表情變化,“李陵是你什么人?”
戚少商霍的抬頭,撞進(jìn)黃金鱗視線中,勃然變色。黃金鱗甚是滿意的玩味著戚少商的神情,看他見艱難的咽了口唾沫,才啞著嗓子開口。
“他是我哥哥,”戚少商不可思議的望著黃金鱗,目光中透出難得的熱切,“你認(rèn)識他?”
黃金鱗有意的閉口不答,只冷冷笑道:“真是冤家,好,好一對
兄弟。”他沉默良久,問道:“為什么你們姓不一樣?”
“我隨父親,他隨母親,”戚少商簡短答道,隨即又問,“他現(xiàn)在在哪兒?”
黃金鱗瞇起眼睛,細(xì)小光芒射出,隱隱有破空之聲:“你真的想知道?”
戚少商陷入沉默,李陵對他,對全家人來說都是一段難以啟齒的痛苦回憶,黃金鱗的一句話攪翻了他的記憶,沉渣泛起,支離破碎的片斷閃過。
回憶中李陵的身影似乎高大的可怕,將戚少商完全隱沒在他的陰影里。
有一段記憶中戚少商不顧一切的沖上去拉住李陵,他牢牢抓住李陵的褲腳,卻終于被一腳踢開。
但還有一段記憶,那里面,他嚇得動彈不得,渾身發(fā)抖,眼睜睜看著李陵從他面前昂然走過去,自始至終,連看都沒看他一眼。
只有母親凄厲的呼喊猶在耳旁:“少商你快拉住你哥哥!你快拉住他!”
他有沒有拉住李陵?為什么不記得了?為什么偏偏這點不記得了?
戚少商喘息著一把捂住嘴,舌尖嘗到一股鐵銹味。
他記得自己沖到窗邊,陽光明媚的令人生厭,樓下停著一輛黑色汽車,車門開著,一個身穿黑色大衣的男人靠在車上,李陵走出來,瀟灑的將包甩進(jìn)車?yán)?,熱情的與那黑衣男人相擁。
戚少商透過自己十四歲時的雙眼望去,只看到滿天滿地白的刺眼的亮光,那輛黑色汽車與那名黑衣男子卻是這片光芒中黑洞般的存在,將所有的光和熱統(tǒng)統(tǒng)吸走,他無力的看著哥哥李陵拋棄了家庭,拋棄了自己,以最年輕最英俊的姿態(tài)義無反顧的走向那名男子。
短暫的擁抱后,李陵坐進(jìn)汽車,黑衣男子走到駕駛位前,拉開車門。
他突然抬起頭向戚少商這邊望了一眼。
目光交錯的瞬間,戚少商睜大了眼睛,努力的想看清那男子的相貌。
陽光忽然暴漲,照耀的戚少商眼前一片昏花,而那黑衣男子就在這片明亮的掩蓋下緩緩低下頭去。
不,不要低頭,戚少商無聲吶喊,卻無法阻止記憶中的情景。
“怎么樣?”黃金鱗的聲音似隔著水傳來,“想不想見你哥哥?”
戚少商從回憶中悚然驚醒,淋漓一身冷汗。
“我要見他,”戚少商深吸口氣,定住狂亂的心跳,“現(xiàn)在,馬上?!?/p>
絲絲冷笑從黃金鱗嘴角泛起,他動了動唇,吐出一個字。
“好。”
五
上汽車前,戚少商猶豫了一下。
一輛閃亮的勞斯萊斯,不可謂不好。
卻是黑色的。
自從李陵走后,戚少商潛意識里,總是對黑色汽車有些抗拒。
“怎么?不喜歡?”黃金鱗不明白戚少商的疑慮,拍了拍車身笑道,“黑色勞斯萊斯是我的最愛——也是惜朝的最愛。”他補充道。
“沒有?!逼萆偕虛u搖頭,閃身坐進(jìn)去。
一路上黃金鱗和戚少商各自望著窗外,默默無言。
“到了,”黃金鱗突然開口,“下車?!?/p>
戚少商恍惚跟著,一座富麗堂皇的建筑矗立眼前,他驚訝道:“我哥在這里?”
“當(dāng)然不是,”黃金鱗好整以暇的笑道,“我餓了,要吃飯而已?!?/p>
打開菜單,戚少商不由得怔了一怔,上面寫的東西他一個字也不認(rèn)識,對面的黃金鱗望著他的窘態(tài),第一次露出了由衷的笑容,他幫戚少商點了菜。
“惜朝最愛這里的風(fēng)景?!秉S金鱗看著菜單,仿佛漫不經(jīng)心道,“嘗下這道菜,惜朝每次來必點的,一定要搭配這個酒,否則就是糟踏了——噢,你平時喜歡吃什么?”
戚少商生硬道:“燒烤,啤酒。”
黃金鱗又一笑,居然和顏悅色,藹然可親:“那就試試這個吧,唔,那酒就不搭了——算了,”他合上菜單,對戚少商笑道,“講究那么多干什么,怪麻煩的,咱們就不管那套了?!?/p>
戚少商身處這亮的晃耀,大的空虛的餐廳里,四面玻璃墻透進(jìn)陽光,令他有一種無處遁形之感。高級地方他不是沒去過,但如此令人不適的高級餐廳他的的確確只曾聽聞,不曾經(jīng)歷,這不是有錢就能進(jìn)的。他口干舌燥,一氣喝光杯中的酒。
“呃,戚少商,”黃金鱗咳了一聲,委婉道,“那只是餐前酒而已?!彼才e起杯來,淺淺抿了一口,姿勢優(yōu)雅熟練,“啊,又一次不小心搭錯了酒,只錯了一年,惜朝馬上就嘗出來了。他身子弱,而且敏感,朋友帶他去泡吧,無奈之下喝了一點,回來就胃痛的睡不著,整整折騰了一宿,”黃金鱗透過酒杯看著戚少商,“明知自己身體如此,還經(jīng)常到處胡鬧,真讓人頭疼,是不是?”
他雖然在問戚少商,戚少商卻無法回答,那是一個完全陌生的世界和一個完全陌生的顧惜朝,戚少商被排斥在外,插不上話。
有隨從上來附著黃金鱗的耳說了什么,黃金鱗冷哼一聲,懶懶道:“不見。”
戚少商不明所以,隨意四下一掃,猛的頓住,透過玻璃窗遙遙望見一個熟悉的身影。
竟是顧惜朝。
他開起來從未有過的狼狽,頭發(fā)濕粘粘的貼在腦袋上,臉上淌著虛汗,神色張皇而憤怒,襯衣大敞著,一半下擺扎進(jìn)腰里,一半掉在外面甩動。他分明死死盯著這邊,激烈的和保鏢爭吵著什么,卻被扳住肩膀,毫不留情的推著往外走。
戚少商不由得站了起來,擔(dān)憂的望著下面,忍不住求情般看著黃金鱗。
“吃飯,”黃金鱗鎮(zhèn)定自若,仿佛不認(rèn)識顧惜朝,招呼戚少商坐下,“沒什么好看的?!?/p>
戚少商咬了咬牙道:“何苦這樣折辱他呢?”見黃金鱗無動于衷,便轉(zhuǎn)身往外走。
“你若除去,”黃金鱗頭也不抬,一句話令戚少商生生剎住腳步,“就休想見到李陵。”
他可以讓顧惜朝進(jìn)不來,自然也可以讓戚少商出不去。
窗外,顧惜朝仍然不死心的抵抗,掙扎著掏出手機。
戚少商的手機在口袋里猛烈振動起來,他連忙拿起來,正要接通,一直漠不關(guān)心的黃金鱗此時站起來,取過戚少商的手機。
他動作并不快,可不知怎的,戚少商仿佛手腳被人制住一般,任憑黃金鱗輕松奪走。
黃金鱗接通電話,聽見顧惜朝語不成句的嘶吼,冷笑一下,啪的合上翻蓋,聲音被掐斷。
而戚少商只能無奈的看著顧惜朝求助的目光,嘴唇一張一合卻毫無聲音的默劇。他凝視著顧惜朝,如遙望著對岸不可觸及的燈火,戚少商的目光漸漸融化成水,笑容也淡極至無,他伸手指了指胸口。
顧惜朝愣住,一時連掙扎也忘了,本能的,摸索到胸前,觸到了敞開的衣襟。
他咬住下唇,目光閃閃的笑了起來,一顆一顆認(rèn)真將紐扣系好,手指修長,指尖泛著青白玉色,將那玳瑁的瑩潤衣扣都壓了下去,透出一種凄厲的哀艷妖媚來。顧惜朝理好衣衫,遠(yuǎn)遠(yuǎn)望了一眼戚少商,慢慢轉(zhuǎn)身離去,背影伶仃而清瘦,微微佝僂著,步履蹣跚,仿佛一步一挨中已垂垂老去。
直到顧惜朝的身影徹底消失在盡頭,戚少商才轉(zhuǎn)過臉來,強忍下怒意對黃金鱗道:“現(xiàn)在可以去見我哥了吧!”
黃金鱗舉杯笑道:“這么好的酒,不嘗一嘗豈不可惜?惜朝可是最喜歡喝的。”
戚少商望著那杯中流動的深紅液體,直覺聯(lián)想到血,胃里不由得一陣痙攣,皺眉道:
“我喝不下?!?/p>
雖然一路上已經(jīng)作出種種猜測,也包括最壞的假設(shè),汽車駛進(jìn)醫(yī)院的時候戚少商還是倒吸一口冷氣,心中迅速沉了下去。
醫(yī)院里的工作人員似是對黃金鱗已十分熟悉,一路都有人跟他打著招呼。
“來看顧先生啊。”
“黃先生,看顧先生啊?!?/p>
“顧先生”這個不知所謂的稱呼令戚少商疑惑不安,但黃金鱗領(lǐng)他走入專護(hù)病區(qū),緩緩打開病房門,戚少商從愈來愈大的縫隙中先是看到一只老朽皺縮的手,視野逐漸開闊,戚少商終于看清,那是一具插滿各種管子的身體,像標(biāo)本一樣安詳沉睡,一團(tuán)死氣,只有一旁儀器上的光芒說明在這木乃伊似的軀殼里仍然有生命躍動。
戚少商三步并兩步跨了過去,一下沖到病床前,巨大的失望和被欺騙的憤怒潮涌上來,他轉(zhuǎn)身一把抓住黃金鱗的領(lǐng)子按在墻上,紅著眼睛,唾沫濺到黃金鱗臉上:“他不是我哥!我哥呢?你騙我!”
“別著急,”黃金鱗笑的陰沉,揩去臉上的口水,“這世上只有他知道你哥在哪里,你應(yīng)該認(rèn)得他的,再仔細(xì)看看,他是誰?”
戚少商半信半疑的松了手,試探著回到床前,俯身看向那被時光和疾病摧殘的變形的臉,那上面僅存淡淡的一絲痕跡可循,戚少商要很努力的辨認(rèn),才能從殘渣余燼中扒出些許線索,費勁的拼回五官原來的形狀。
無論這病人現(xiàn)在怎么可怕,他年輕時必定都是個非常非常俊美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