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等了各位，我又更新了。本篇是年的故事。歡迎大家捧場！感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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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以后，年背著行囊，再一次站在炎國的土地上。熱風夾帶著城里的炊煙和吆喝撲面而來。她感覺自己有些激動，有些熱淚盈眶，并非近鄉(xiāng)情怯，也不是愛著這片闊別已久的土地，只是她確信，在那片風中，自己恍惚看見了那個念念不忘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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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站定腳跟，邁開步伐快步走進城中。她穿梭過熙攘的人群，依次路過古玩店、小吃坊、云記典當行和同?？蜅＃溟g因為匆忙碰掉了一位小孩兒的冰激凌，在對方母親的碎碎念中，賠了一個同樣口味的，對方看著手里大了一圈的冰激凌，又羞又喜的連連道謝，而年卻早已消失在人群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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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于，年在城南的一家蜀味館門前停了下來，她拿出口袋里照片，對比著蜀味館反復確認了三回，確信照片中男人的背景是這里不錯，便走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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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官，幾位??？”店小二笑呵呵地迎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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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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店小二身形瘦小，嗓門卻是亮堂，他把毛巾一下甩搭在肩膀上，右手一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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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客官，里面請！”這話是對著后廚喊的，也是喊給店里的客人們聽的，一邊是讓后廚提起精神做好準備，另一邊是讓落停的客人們覺得這家店生意紅火，客人不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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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進了一間包廂坐下來，將行李一擱，還不容店小二推銷菜肴，先一步拿出照片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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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二，照片里這人，是在這里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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店小二伸著脖子湊過來瞧，隨后一怔，說：“呦！這是我家掌柜的，金先生。姑娘您方便告訴我，找我家掌柜的做什么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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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店小二是蜀味館的老伙計了，經驗豐富，無論是鬧事的，耍酒瘋的，吃霸王餐的，他都能近乎完美的應對。所以這找上門來的，他自然也得先打聽打聽這來人是善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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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年不記得博士有這樣的姓氏，但此時追問姓名，恐怕只會讓小二覺得自己來者不善，年趕忙改口說：“我和你家掌柜的博士，也就是金先生，是熟識多年的朋友了。他現(xiàn)在在店里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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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瞞您說，掌柜的在店里，小的先給您沏茶，而后便告知他，怎么稱呼您？”店小二閱人無數(shù)，覺得這姑娘風塵仆仆來到這里，談話間也不像與掌柜的有仇怨，便不再提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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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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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年的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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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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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看著店小二進了后廚，便一直盯著那里，少頃，一位穿著藏青色漢服的男人徐徐走了出來。男人的視線和年交匯的一瞬間，年看見他瞳孔里的訝異，他看清年眸眼里閃爍的喜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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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士……”年看著他一步步靠近自己的身影喃喃，她終于找到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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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士在看見年的第一眼便想逃走，他再次想起自己的不辭而別，想起自己對年做過那些關于見證，關于生死的承諾?？蔀槭裁匆幼吣兀牟晦o而別，他的食言都是有理由的，無論是誰，聽了那些理由也會理解自己，可為什么又害怕面對她呢？在這煩亂的思緒中，博士不知不覺已經坐在了年的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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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久不見了……”博士顯得很局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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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年，對你而言確實很久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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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哈哈，我都忘了，對年來說七年和七十年都沒什么區(qū)別?！辈┦繉擂蔚匦α诵Γ笫志o張地捏著褲子。他突然覺得自己可笑，可笑自己為什么要這么局促，就好像自己和年曾經有過什么深刻的情感糾葛一樣。他們曾經也不過是戰(zhàn)友，不過是能談心散步的伙伴，不過是牽過手，還在夜空下不小心接了吻而已。他們之間從來沒有確立過戀愛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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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確立過關系，為什么覺得自己仿佛虧欠了她？博士在心里狠狠地責備自己懦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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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年終于又有這樣的機會，面對面地審視博士。他的皮膚變成健康的古銅色，臉上有了細碎的胡茬，歲月在他臉上留下的痕跡明晰可見。此外，他不再穿著帽衫或者披風，而是穿著漢服。不得不說，這一身很適合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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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點菜吧，我都不知道博士您會做川菜?！蹦暌恢焙芟矚g川菜，可惜羅德島的廚師做不出地道的川菜，這對年來說多少有點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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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會，我是這里的掌柜，不是廚師?！?/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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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啊，那一定是很厲害的廚師吧，你這里生意好得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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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湊合吧，湊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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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以為你會當一個鍛刀匠?！?/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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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鍛刀匠，哈哈哈，別開玩笑了，我那點水平，你知道的。”博士露出一副苦笑的表情，他的鍛刀技術是閑暇時和年學的，因為工作的關系，僅僅學到些皮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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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可以繼續(xù)教你?！?/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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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了，我現(xiàn)在這樣挺好的?！辈┦烤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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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敏銳地發(fā)現(xiàn)博士在搪塞自己，她想緩和他們之間這種莫名尷尬的氛圍，但博士的回答卻總在掐斷對話，讓年不得不尋找新的話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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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見到我，很失望吧?！蹦臧芽曜优脑谧郎?，做出結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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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的事情，我只是覺得，覺得很抱歉……對不起?！?/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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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么要道歉？七年在我眼里和七十年沒區(qū)別不是嗎？我也沒有怪你不辭而別，那場戰(zhàn)役，我一直以為……一直以為你死在那場戰(zhàn)火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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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口中的戰(zhàn)役，是七年前發(fā)生在倫蒂尼姆的戰(zhàn)役。那場和特雷西斯的戰(zhàn)役，雖然最終是羅德島獲勝，但代價也極為慘重。凱爾希身負重傷，而博士甚至失蹤了。兩個月后，所有人都以為博士死了，便在羅德島為博士舉行了葬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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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年而言，生老病死是距離她近在咫尺的遙不可及。她是炎國的神明殘片的化物。她不老不死，早以為自己對生死已經麻木，卻在得知博士死訊的時候，感到一陣凄涼的苦楚涌上心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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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她對生死的麻木，對人世變遷的冷漠，早已終結在她和博士的朝夕相處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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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愛可以沖破那些冰冷與麻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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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士沒想到自己會在那場戰(zhàn)役里活下來。他不想死，但當自己被城墻坍圮的廢墟重重壓住的時候，他真的放棄了生，坦然地接受了自己終將死去的事實。后來他因為失血過多陷入休克，而再次醒來時，卻發(fā)現(xiàn)自己正躺在病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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倫蒂尼姆殘存的防衛(wèi)軍救了他，他們把奄奄一息的他從廢墟下抬出來，送進醫(yī)院搶救，而他奇跡般地活了下來。醫(yī)生們都覺得他能活下來得益于他想活下去的執(zhí)念太重，他自己卻覺得不可能，一口咬定自己已經放棄生命了，能活下來是多虧大家的幫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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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來，博士在報紙上看到了自己的死訊，而后只身踏入炎國。待在炎國安頓下來以后，他開始受到噩夢的侵擾。他在無數(shù)個午夜夢回中，看見年那落寞的身影，他看見自己和年站在他的墓前，但無論他怎么搭話，年也不回應。隨后，一條大蛇從他的墳墓里游出來，纏著自己的右臂，猛地一口咬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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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夢一連數(shù)天，最后一天，博士終于看清了最后一幕——那條蛇，竟然長了一張和年一樣的臉。再后來，蛇不見了，但他還記得那張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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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年坐在自己對面，博士再次想起那段喋喋不休的夢魘，他想那場夢魘或許預示著今天這樣的畫面，好在年的身子不是蛇，是完好的身段，有兩條胳膊，有兩條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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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柜的，來碗桂花釀！”沒有眼力勁兒的客人朝這邊喊著，這對于博士來說倒是喘息的機會。他起身要去拿酒，卻被年一把扥住右手的長袖。那一刻，年明明是愣住了，她抓著長袖的手在張弛之間反復確認著——確認這扇長袖是空蕩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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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時候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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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年前吧……”博士推掉年的手，回到后廚，左手拎了一壇桂花釀朝方才的客人那桌笑吟吟地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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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士沒有再坐回去，年也沒有離開，他們同時在蜀味館熱鬧的空間之中，卻又仿佛置身于兩個不同的空間，只等到打烊了，兩個空間才終于發(fā)生了交通，像是不得不發(fā)生的，稍有機會就可以逃開的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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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烊了，年。”博士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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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來吃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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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吧，去我家。你想知道什么，我都會告訴你的?！辈┦苛晳T性地想伸手牽她，又意識到自己的右臂早留在了倫蒂尼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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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士住的地方距離蜀味館不過五百米，一屋一院，院內雜草叢生，看得出屋主對它們放任自生自滅的態(tài)度。進了屋，空氣都變得簡潔，沒有裝飾，沒有綠植，家具拆封未拆封的都堆放在客廳，只有靠窗的一張床鋪得干凈整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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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搬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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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搬過來四年了。沒有客人，也沒有心情，就是一個睡覺的地方?！辈┦繌膹N房給年倒了杯水，“沒有茶，只有白水，湊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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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博士今天第三次說湊合了，年心里不是滋味，她分明記得過往的博士不是這樣一個湊合的人——他有些理想主義，又帶著完美主義的色彩，站在他身邊，就能感受到他生命里燃燒的氣焰，那份旺火，哪怕只燒一瞬都令人動容?？扇缃?，他卻變得不一樣了，似乎是得過且過，年自覺是因為博士失去了一條胳膊，但又覺得不對，曾經的博士，怎么會因為失去一條胳膊就變得消沉，除非當初他都是在表演一位合格的羅德島領導。年迅速否定了后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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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guī)湍愦驋咭幌挛葑影?。”年想先讓這里的環(huán)境有一些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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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了，放在那里吧?！辈┦恳兄鴫?，瞧了一眼那堆家具，“我大多時間都在館子里。你想知道什么，我沒死，我在倫蒂尼姆活了下來，被防衛(wèi)軍救了，失去了右手，然后到了炎國，靠著幾個朋友在這里得了份工作，后來開了蜀味館，再后來就是你來了。你還想知道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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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是什么意思啊，嘰里咕嚕說了一通，然后就自顧自地要趕我走嗎！”年被博士的態(tài)度惹了氣，“我看到那張剪報的照片，不遠萬里到這里來找你，你就這么不想見到我嗎？你斷了手，是我的錯嗎？還是羅德島的錯，你說?。∧闶裁匆馑及。∥沂怯胁?？從中午坐在那里，等你打烊，又跟你回到這里??？”年幾乎要哭出來了，淚水在眼里打轉，眼神夾雜著生氣和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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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士第一次見到這樣的年，他依稀記得這個女人從來不在外人面前展現(xiàn)出自己的軟弱。他突然意識到，自己的話語在多年后依然能在這個女人心里激起如此的波瀾，他其實早該承認的，從在蜀味館見到這個女人的那一刻，他就該承認自己其實有牽動年的心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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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士沉默了，他撇過頭，說：“客廳中間放那個紅棕色的茶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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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士是不得不做出讓步，他害怕如果不這樣，他就更不知道該如何面對她了。當年的他沒有敢向年表白說出心意，如今的斷了手，心氣不再的他更是自認沒有資格。然而年卻找了過來，不惜向他展現(xiàn)出自己的情緒的變化，暗示自己在她心里地位的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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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真的是因為對年而言，七年也不過一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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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年而言，七年本該是一瞬，七十年也本該是一瞬。然而這個七年的起頭，是另外一個七年和博士的相處。因為這個男人介入了年的生命，失去這個男人之后的七年，對年而言便不再是一瞬了。那之后的每一年，都是實打實的一年，是三百六十五個日夜的稍微閑下來就會有的思念和胸口冷不丁的抽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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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火熱的刀胚被鐵錘一下一下的捶打，每一聲清脆的叮都砸在年的四千度的心臟上，每一幀心跳都是火花四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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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博士松了口，年爽快地答應了下來，立時便準備干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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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吧，今天太晚了，我要睡了?！辈┦靠戳丝醋约旱拇玻洲D頭看了看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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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去找個客店住宿，明天早上來找你。對了，你把家里鑰匙給我吧?！绷粝妈€匙，至少就不會被拒之門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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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士失眠了。他其實很開心，來到這里見自己的人是年，就算態(tài)度上不想承認，但心里還是實打實的喜歡。只是男人的自尊和面子輕而易舉就能把里子遮住，只有一只左手的他事到如今已經在得過且過的湊合中被囚困多年了。如今這樣的自己，已經配不上年的傾慕，也配不上自己當初對年的喜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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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士想，沒開始的愛戀，孤獨是最好的歸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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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恨自己卻不甘如此！當博士能牽動年的心的時候，何嘗不是年也能夠牽動他的心呢。他失眠，因為他不甘，他不甘自己因為一條胳膊就徹底和年斷了聯(lián)系。沒有勇氣是一回事，不愿意失去又是一回事。他哪里愿意失去年，但就像他失去了右手一樣，這個世界不是不愿意就可以不發(fā)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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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只是，只是如今年已經出現(xiàn)在他面前了！似乎一切就剩下勇氣了！似乎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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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要推開嗎？博士翻來覆去地想，那場夢魘里的蛇竟然是以這樣的方式纏上自己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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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天亮，他都沒有得出答案，湊合了七年的人，連擠出勇氣的力量都沒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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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來到博士家的時候，先是敲了敲門，無人應答，她嘆了口氣，想著果然人已經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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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按照博士不多的想法歸置好茶桌和椅子，余下的家具則按照自己的經驗擺放的整整齊齊，有條不紊。隨著一件件家具落位，整個屋子也變得透亮起來，看上去比昨晚亮堂了不止一點。這樣的工作對于年來說談不上辛苦，打掃完客廳的她又轉而去打掃了另外兩間臥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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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就是在年打掃到最后一間臥室的時候，她看見角落的紙板箱里露出的一綹穗子，很眼熟的紅色穗子。她打開箱子，赫然看見了一柄斷劍，她認得這劍，這劍是她和博士一起完成的。確切地說，她幫著博士完成，而后送給博士的一份禮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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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年博士心血來潮想找年學習鍛刀的技術，這把劍就是博士的第一個作品。畢竟是第一個作品，鍛后劍身沒有出現(xiàn)裂紋已經是相當不錯了。但博士可不滿意這樣的結果，他試圖重新鍛造加工，但鍛刀絕非初學者輕而易舉學會的事情。最后是年為博士完成了這柄劍的更新鍛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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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次加工，果然很容易斷呢?！蹦昕粗鴶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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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這就是完美主義的博士的悲劇，經驗豐富的鍛刀匠會在考慮硬度，柔韌度的情況下放棄殘次品，但博士這樣完美主義的初學者會不斷地嘗試修復殘次品，即便修復過后的殘次品表象完美，本質脆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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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渴求完美，所以不顧一切，那么如果無法完美，是不是就只能逃避了。所以，博士想逃避自己，逃避這段感情嗎？年不禁產生了這樣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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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上哪會有什么完美呢？刀劍也好，感情也好，完美不過是自欺欺人。這是年的閱歷得出的結果，而博士無法獲得年這份不老不死生命中經歷的厚重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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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博士得了間隙回到家，他瞠目于仿佛翻新的客廳，接著發(fā)現(xiàn)不僅是客廳，每一個房間都被仔細地打掃和歸置了。他清楚的知道，這一切并非田螺姑娘的報恩，而是年對自己的赤誠滾滾的愛情。隨后，他在臥室里看見了那個紙板箱，發(fā)現(xiàn)那柄斷劍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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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必是她帶走了，不過她會如何理解那柄斷劍呢？對博士而言，那柄斷劍基本宣告了完美主義者的結局，被完美的表象欺騙，被脆弱的現(xiàn)實擊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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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是在兩天的夜里回來的，博士原以為她看見那柄斷劍，就不會回來了。劍雖好，斷了右手，也可以有左手劍，倘若劍也斷了，那一切就死了，他以為年理解到這里，便會知趣地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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扣開門，博士看著年進了屋，接著，看著她將用綢緞裹好的劍遞給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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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的？”博士接過劍，掂了掂，似乎是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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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柄沒換，我把劍身融了，又重鑄了。硬要焊接斷劍的話，只會令劍更脆弱。”原來年離開這兩天是鑄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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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不是以前那把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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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骨子還和以前一樣，只是換了新的外貌。劍本來就是會斷的，但對于劍來說，重要的是使用者能不能見證它的一生，我一直是這樣認為的?！蹦耆绱苏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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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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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說的只有這些嗎？”年問博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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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士沉默半晌，才說：“活下來，失去了右手，還被確診ptsd，這樣的我，就算想回去，我的自尊也不允許我回去了。說來也是可笑，我以為早就見慣了生死，但直到死亡臨到我的時候，我才意識到我多么不想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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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士望著年的眸眼，他知道她在期待，在邀請自己繼續(xù)往下說，把這些年的掙扎都一口氣地說出來。此時此刻，她正懷著如此的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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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士深吸一口氣，將話匣打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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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柄劍，在我來到這里的那天就斷了。我們一起完成的作品，卻這樣弱不禁風，如果不是我一意孤行要用那把殘次品二次鍛造，也不至于這么脆弱。或許我們之間就是這樣吧，理想豐滿，現(xiàn)實卻不饒恕我的執(zhí)拗，你也無法見證我?guī)е_德島實現(xiàn)理想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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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你依然換了一種方式生存不是嗎，你依然留著斷劍不是嗎？”年隱隱感覺博士心里的火還沒有熄滅，他只是在掙扎，陷入矛盾的情感里不斷和自己的過去對抗而已。她說不清，但能清楚感受到，他們之間的紐帶依然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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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繼續(xù)補充說：“見證不是只見證那些成功的結果。那些失敗的，悲愴的，起伏的，都應該被見證。對我來說，我只是愿望和你互相見證彼此的人生而已。即便是我，即便是作為炎國神明的我，也懷有這般愿望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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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窗月色下，年的話語就這樣擊中了博士的心。他此刻才意識到，面前這個被這片國度奉為神明的女人的言語里帶著怎樣不輸于自己的執(zhí)拗。她的感情如此清晰地撲面而來，比所有人都更加持守著對人類本質的見識。斷刀又何妨，斷臂也不會動搖心底的思慕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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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士不禁露出笑意，他感到無奈，他發(fā)現(xiàn)無論自己再怎樣自暴自棄，再說什么喪氣話，面對年也應該是無濟于事了。何況她已經把話說到這份上，自己若再推三阻四，也實在是有損于自己的真心，也有損于作為男人的尊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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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有這樣的愿望的家伙，應該是我才對?！辈┦空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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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雙手抓起博士的左手，將他的手掌貼在自己的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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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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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好好見證，這份四千度的滾燙的心意?！?/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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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踮起腳，親吻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