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錄一萬種人生探尋成長規(guī)律”

近幾年，關(guān)于原生家庭的話題被一次又一次探討，有人說，“一個好的童年治愈人的一生，而一個不好的童年則需要一生來治愈?！笔聦嵳娴氖沁@樣的嗎？我們又該如何定義一個“好的童年”？

農(nóng)村家庭，父親賭博欠下幾十萬的高利貸，拿著彈簧刀當(dāng)著女兒的面要錢。離婚后不盡撫養(yǎng)三個女兒的義務(wù)，要房要地，還額外向母親索要兩萬塊錢當(dāng)作條件。生長在這樣一個家庭中的孩子，最終會成長成一個什么樣的人？

以下是馬學(xué)紅的講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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講述者｜馬學(xué)紅

??? ?編輯｜三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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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爸掏出了一把彈簧刀，要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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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出生在寧夏的一個農(nóng)村，在家排行老三，上頭有兩個姐姐。

我媽是一個非常有能量的女人，性格很好，把所有美好的詞匯安到她身上都不為過，跟我們仨相處得跟姐妹似的。

我不是那種成績特別好的小孩，記得有一回數(shù)學(xué)考39?；氐郊腋覌尳淮?，她問我：“你告訴媽媽，這39分你是抄的，還是自己寫的呀？”“我要抄不得抄個93分回來，誰提心吊膽地抄個39分回來?！薄皩α耍阌涀?，如果你作弊抄回來了八九十分，就真?zhèn)藡寢尩男牧恕?strong>媽更想看到的是你誠實，誠實比好成績，對媽媽來講更重要?！?/strong>

我爸卻跟我媽反差特別大，怎么都不像能過到一塊兒去的人。我爸比我媽大十歲，屬于入贅到姥姥姥爺家的，沒工作，愛賭錢，家里開了個商店，是他管著，卻總是管我媽要錢，要不來就威脅，一度把我媽嚇得躲到學(xué)校去住。小時候，只要遠(yuǎn)遠(yuǎn)聽見我爸的腳步聲，就感覺跟頭頂上飄過來一片烏云似的，心里開始覺得壓抑、害怕。

十二歲左右，我跟姐姐們在城里上中學(xué)。有天一大早我媽就來了，給我們送來了吃的，整個人狀態(tài)特別憔悴。一問才知道，前一天跟我爸起了沖突，她是連夜從家里跑出來的，走了好長時間的山路，走到了城里，天還不亮，她怕嚇著我們，就在公交站牌那兒一直躺到天亮。

那回我媽一走，我心里就特難受，怕她回去以后出事兒，我太了解我爸了。我寧愿不上學(xué)，也得回家陪著我媽，就跟班主任說了情況，請假回了家，陪著我媽在她學(xué)校睡。

沒兩天，一個風(fēng)特別大的晚上，半夜就聽見有人翻墻，恐懼一瞬間就包裹住了我，我知道，是我爸。農(nóng)村晚上寂靜得不得了，每一絲細(xì)小的聲音都能聽見，“咚”的一聲，我就知道他跳進(jìn)院兒里了。

跟電視劇里演得一樣，聽著那個腳步聲朝著我們屋里走，特別清晰，越來越近。我躺在被窩里，感覺自己的心跳聲也越來越快，心臟好像要跳出胸口一樣響。緊接著就聽見“咣咣”的砸門聲，我爸特別兇地喊“開門”。我媽讓我別怕，應(yīng)該是我爸，她去開門。

門一開，那個光打在我爸臉上，作為一個小孩，我當(dāng)時只有一個想法，就是特別希望有人能把他帶走，希望他消失。他進(jìn)來之后坐在床邊兒，抱著手，翹著二郎腿，開始跟我媽要錢，我就趴在被窩里看著他，那一刻他太像一個黑社會要賬的人了。

他說自己胃不好，咳血，說著說著從自己兜里掏出來一把彈簧刀，嶄新的，日光燈照在刀面兒上，還反著光。我媽趕緊就“好好好”地答應(yīng)了，把自己身上的錢全給了他，我爸拿了錢就走，也不管他的孩子明天吃什么。

我現(xiàn)在還記得，那個風(fēng)啊，把門吹得咣咣響，我媽關(guān)上門回過頭來跟我說：“沒事兒了，睡覺吧?！?/span>

沒爹的孩子，也不是拖油瓶

后來是我大姐跟我媽說：“求求你了，能不能離開我爸，帶我們仨一塊兒走，我們四個人一起生活?！蹦莻€年代離婚好像是件丟臉的事兒，人家都議論，但我媽特勇敢，就真提了離婚，不過了。

你知道我爸當(dāng)時的條件是什么嗎？我爸說：“你看，你是人民教師，一個月有幾百塊錢，我是個農(nóng)民，什么都沒有。我入贅到你們家這些年，你得為我養(yǎng)老是不是？那我養(yǎng)老的條件很簡單，家里所有的財產(chǎn)歸我，另外你再給我兩萬塊錢，這事就算了，我跟你離婚。三個孩子你生的，你帶走。兩個老人是你自己的爸爸媽媽，帶走。”

我媽真拿了兩萬塊錢回家，我那時候從來沒見過那么多錢，坐在床上使勁兒得數(shù)。后來才知道，那是她借的高利貸。

有一天趁著我爸出去給別人農(nóng)家?guī)兔Φ臅r候，我媽聯(lián)系了一輛車，我印象特別深刻，兩個沙發(fā)，幾床被子，幾個碗，拉著我姥姥姥爺和我們，離開了那個山村，過上了在城市里漂泊的生活。

房子是我媽認(rèn)識的一個朋友幫我們租的，兩張床，姥姥姥爺睡一張，另一張就是個鐵架子。我們?nèi)忝镁蛯χ莻€鐵架子不知道怎么辦。我媽把被子就往地上鋪，一邊鋪一邊跟我們說話：“你們聽說過沒有，日本人有床都不睡，必須要睡在地上。所以今天媽媽帶你們體驗一下什么是日式床鋪?！?/span>

收拾完已經(jīng)是傍晚，夕陽黃色的光線照過窗戶，我們四個人就一塊兒躺在那。

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想不起來兩個姐姐說沒說話了，就記得我跟我媽說：“如果你像我爸一樣，你也拋棄了我們，每個月還有工資，你會比現(xiàn)在過得更好。你看我爸現(xiàn)在多好，人家拿著錢，拿著家產(chǎn)，拿著地，人家過得多好?！?span id="s0sssss00s" class="font-size-16">

我媽歪過頭來看著我說：“你真的覺得你爸拿走了咱們家最值錢的東西嗎？”我說：“那當(dāng)然了，是個人都這么認(rèn)為?！彼f：“我覺得不是這樣，在我的眼里，你們?nèi)齻€是這個家最大的財富，我特別想要，正好你爸不要。在他那兒，你們仨是累贅，在我看來你們是最大的財富，我好怕他不要錢，把你們要去了。他要錢不要你們，正好媽媽就要了你們，多好。”

那個場景，就像在我眼前，整個屋子籠罩在夕陽的暖光里，我媽歪著頭看著我。

那段時間我媽跟誰都借錢，借的親戚朋友看見她都繞著走。有時候連第一次見面的人，她都能厚著臉皮跟人說：“我們家特別困難，能跟你借點(diǎn)錢嗎？”就這么一直借了東家借西家，磕磕絆絆，到我們都工作了，才慢慢還完。

長大之后我才知道，孩子，特別是女孩，如果她小時候被好好愛過，那她就是有愛的。對我來說就是這樣，無論什么人站在我面前，我都不覺得自己低人一等，靈魂里，還不知道誰比誰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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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場特別的面試

我生命中有兩個最重要的貴人。一個是我媽，另一個是大李老師。

我上的是?？疲瑢W(xué)的學(xué)前教育，十四年前畢業(yè)的時候，對幼兒園老師這個工作只有一個概念，就是“哄孩子的”，幼兒園小孩那么小，能學(xué)會什么呢？吃好喝好，別摔了就行了。

那時候最受歡迎的老師有兩種，一種是長得好看的，小孩和家長都喜歡，另一種是小三門兒好的，小三門兒就是唱歌跳舞會樂器什么的，兩種我都貼不上。本來打算去深圳發(fā)展的我，在老師的建議下去北京面了個試，去之前準(zhǔn)備好了唱首《數(shù)鴨子》，路上同學(xué)還“安慰”我：“你放心，人家不會要你的，你就是去給老師一個面子的?！?/span>

一進(jìn)面試的房間我傻眼了，沒有一排領(lǐng)導(dǎo)，也沒有唱歌跳舞的環(huán)節(jié)，面前是一個老頭和一個老太太。

老太太特別和藹的微笑著看著我說：“孩子你別緊張，咱們就聊聊天。”

他們就跟我聊童年，聊家庭，雖然我是單親家庭長大的孩子，但是因為母親的原因，提到家人，我心里就涌動著那種幸福感。即便再艱苦的環(huán)境，也能讓我們一家子過出滋味來。

聊著聊著，面試就結(jié)束了，我沒唱沒跳，他們就讓我準(zhǔn)備好來上班。一出門，我跟我同學(xué)說，我說“走，騙子”。所以后來接到錄取的通知之后，我還跟我媽商量來著，她說，“閨女，人有的時候的命運(yùn)是上天幫你做了選擇。于你而言，你只需要做到四個字就可以了。”我說，“哪四個字？”“順其自然”就這樣，我拿著行李，去北京當(dāng)了幼兒園老師。

一到學(xué)校就跟著老板回家吃飯，帶著我們置辦各種生活用品，剛到的時候總有人問我：“想不想家”“生活上有沒有什么不適應(yīng)”。一群十八九，二十歲不到的孩子，剛從家里出來，那種想家、孤獨(dú)的心情竟然在日復(fù)一日的工作中被公司照料的很好。就像寒冷的冬天，突然間走進(jìn)了一間燒著火爐的一個小木屋一樣，很溫暖。

那時候去北京的同學(xué)有兩撥人，一撥是跟我一個目的地的，另一撥就是受歡迎的那種老師，我們一下車，一群人往左一群人往右。

她們的學(xué)校在二環(huán)，我們學(xué)校在五環(huán)外，她們一到學(xué)校就開始培訓(xùn)上崗，快速進(jìn)入到那種高強(qiáng)度的工作狀態(tài)，沒過幾個月就有好幾個同學(xué)受不了回家去了，她們覺得自己就像是流水線上的快餐，強(qiáng)度大，離家遠(yuǎn)，找不到意義感。

而我卻感覺到，自己陰差陽錯，到了一個對的地方。

孩子是腳，教育是鞋

?剛到的第一年，發(fā)生了一件讓我印象特別深的事兒。

一個兩歲多的女孩，剛?cè)雸@，中午快午休的時候想上廁所，我?guī)е狭藥约禾岵黄饋硌澴?，向我求助。那時候我們幼兒園倡導(dǎo)讓孩子自己完成他們力所能及的事情，我就站在旁邊沒幫她，讓她自己提。她嘗試了兩下，提不起來，又求助我，我還是沒松口，一來一去幾回，她突然就崩潰了，開始嚎啕大哭。

我也挺狠心的，那個背后，好像是想要踐行我學(xué)到的知識，就堅持不幫她。她正哭著的時候，有人輕輕拍了一下我的右肩，是老板，我們叫她大李老師。

我當(dāng)下就慌了神，趕緊跟她解釋。她笑著跟我說沒關(guān)系，然后自己蹲下來，跟孩子說話：“你提不起來褲子，你想要馬老師幫你提一下是嗎？”小孩點(diǎn)點(diǎn)頭，然后她又說：“其實馬老師非常愛你，她很愿意幫你提褲子，只不過可能你哭著說，她沒有聽清楚，她還沒有準(zhǔn)備好。你可以重新再說一遍嗎？我會幫助你。”孩子又對她說了一遍自己需要幫助，然后她特別耐心地蹲了下來，跟小孩合力把孩子的褲子提好。那是午休時間，但大李老師沒讓孩子去午休，而是帶著她去閱讀室看書去了。

后來，她跟我解釋那天的舉動：“對于一個兩歲的孩子而言，她剛進(jìn)入幼兒園這個陌生的環(huán)境，相比起學(xué)會提褲子的能力，更重要是信任、安全感。因為接下來她要和你一起共同生活三年，讓她相信你是愛她的，比這世界上任何一件事情都重要。另外，她剛哭完，我們不能讓一個孩子帶著很痛苦，很糟糕的情緒去睡覺和吃飯，對她的身體不好，對她的情緒也不好。而她自己可能沒有辦法消化這個，所以需要老師帶著她，把她抱在懷里，在閱覽區(qū)打開一本書，用一本書作為媒介，讓她重新回到那個溫暖的懷抱。她的精神被療愈了，這個時候哪怕她睡不著，中午覺過去了，都無所謂，因為孩子的心理健康被我們呵護(hù)起來了。”

發(fā)生那件事兒的時候，我年紀(jì)也小，心想著“完蛋了，不被開除也得處罰?！钡珱]有，大李老師跟我說：“你在照顧孩子的同時，自己也是個孩子，也會犯錯，可能是不懂，可能是累了，但我相信你以后會越來越好?！?/span>

在這樣的一種信任中，我度過了14年的時間，一直到今天。在這個過程中，我受到大李老師的影響，明白了，這個職業(yè)的意義所在。

我們的教育理念是“孩子是腳，教育是鞋”，我們不是要把孩子教育成聽話的，乖巧的樣子，而是因材施教，找到適合于每一個孩子自己的教育方法，并且用善意和愛意去呵護(hù)他們生命最初的那幾年，這幾年奠定了很多他們與這個世界相處的模式，影響的甚至是他們后來的整個人生。我很光榮，有這樣一份了不起的工作。

大李老師總說，我是“漏網(wǎng)之魚”，老師中單親家庭的孩子不多，因為在那場“特殊”的面試?yán)?，她想要選拔的是在原生家庭里感受過愛，感受過幸福感的人，在大李老師看來，這樣的人才能有愛這些毫無血緣關(guān)系的孩子的能力。

充滿愛和幸福感的原生家庭是什么樣呢？我想它或許不一定是“父母雙全”“衣食無憂”的，我的母親一個人，卻給了我愛，教會了我自信、飽滿、安全感、陽光、激情，這些就是她在我人生中種下的種子，我永遠(yuǎn)感謝她。

本文為真實故事

本文為原創(chuàng)作品，洗稿、抄襲必追究法律責(zé)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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