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的時候，我們才發(fā)現(xiàn)給魚缸供氧的氧氣泵昨晚壞了。媽媽說：今天不用上學了，要把金魚救活。我們把漂浮的金魚撈出來，給它們冰浴降低溫度，延緩了死亡進程，后來發(fā)現(xiàn)，金魚真的活過來了。我們成功了，一半以上的金魚都活過來了。”——薩哈托恩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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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段獨白，出自B站出品的紀錄片《凍結的希望》，英文是Hope Frozen。顧名思義，這是一部講述人體冷凍技術與人類對于永生與愛，或者說愛與永恒的紀實作品。也就是說，那些我們在現(xiàn)實中尚不能達到的，我們就將它寄希望于未來。

回到文首，如果沒有最后一句話，你可能會有一種感覺，你會認為這是個絕對成功的例子，但當那句話出現(xiàn)之后，一系列疑問就會浮現(xiàn)在腦海里，“為什么仍有一部分金魚死了”“救活的金魚之前真的死了嗎？它們會不會只是缺氧休克而已”“這些活過來的金魚機體功能方面是否有損傷”？

泰國曼谷的薩哈托恩夫婦二人均為醫(yī)療工程博士，迄今共生養(yǎng)了四個孩子。大兒子馬特里克斯，雙胞胎兒子馬克和馬希馬，以及女兒馬特瑞恩，即艾因茲。

照片中的小嬰兒就是艾因茲。2014年，2歲的艾因茲被診斷為腦癌，一種叫成室管膜細胞瘤的疾病，醫(yī)生不無遺憾地告訴薩哈托恩，得此病的人無一能夠存活下來。

“艾因茲得了世界上最致命的腦瘤，陷入昏迷之后，艾因茲做了10次手術，12次化療，還有20次放療，她無數(shù)次醒來又昏過去，無數(shù)次在重癥監(jiān)護室和兒科重癥監(jiān)護室之間出入。但是在整個治療過程中，她醒來的時候總是面帶微笑，每個人都期待看到艾因茲的笑容?！?/p>

在艾因茲確診后的很長一段時間里，薩哈托恩博士幾乎每天都出入在曼谷朱拉隆功大學實驗室中，潛心研究癌細胞的生成，培植、試藥，以期獲得最新的技術和治療手段攻克癌癥來恢復愛女的健康。正如大兒子馬特里克斯所說的那樣，薩哈托恩活脫脫變成了一個科學狂人。

在歷經(jīng)先后多達十余次的手術治療后，卻仍無法挽救這脆弱的小生命。在美國亞利桑那州的阿爾科冷凍設備實驗室中，艾因茲的小心臟驟然停跳瞬間，工作人員立即將她的身體組織進行冷凍。如今，艾因茲的遺體被保存在亞利桑那州的實驗室液氮儲存罐中，寄希望于未來的科技可以將她復活。

而與此同時，艾因茲也成為了亞洲第一個也是世界上最年幼的接受人體冷凍技術的病人。

薩哈托恩夫婦對失去愛女這件事無法釋懷。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內，每當憶及逝去的愛女艾因茲時，媽媽便會滿心悲痛，無聲落淚。有時她會拿出艾因茲在世時穿過的小裙子，不斷撫摸，親吻，以寄托她對女兒的無盡思念。

“我們知道如何重組人類染色體，如何重組基因，這意味著我們可以使死亡的生物重獲新生，毫無疑問的是，人類在走向永生！”薩哈托恩如是說，“艾因茲的世界便是那樣，艾因茲會重生，重生的世界里沒有疾?。　?/p>

泰國是個佛教國家，而薩哈托恩夫婦不出意外的正是一對虔誠的佛教信徒。佛教中其中一個很重要的思想就是：輪回。在這方面，中國人深諳此道，他們通常會說：信則有，不信則無。

輪回無疑是一種周而復始卻永遠無法證實的因果論，而對艾因茲的父母來說，他們心中的輪回則是一個希望的載體，哪怕那個希望微乎其微。

起初，薩哈托恩的妻子和祖父母都不同意他這樣做，他們不明白把一具失去生命體征的尸體冷凍起來的意義何在，并認為對于靈魂來說，那只能是一種禁錮。但薩哈托恩對此鍥而不舍，他花了幾個月的時間去說服妻子和親人，終于獲得了他們的接受和理解。

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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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追溯到53年前，也就是1967年，美國一位名叫詹姆斯·貝德福德的癌癥病人立下了一份特別的遺囑，他將自己的身體捐獻給了一家冷凍公司，這份遺囑的內容大略就是，他要求在自己病逝后希望能夠將他的遺體進行冰凍保存下來，并計劃50年后，也就是2017年再喚醒。

詹姆斯·貝德福德病逝后，他的親人們按照他的遺愿將他冰凍了起來。就這樣，貝德福德成為了全球第一例冷凍人，時至今日，他的遺體仍被保存在美國阿爾科公司，也即是如今阿爾科生命延續(xù)基金（英語：Alcor Life Extension Foundation）的前身。

2015年5月30日，中國重慶女作家杜虹選擇離世后冷凍遺體，并期待50年后的科技能令其復活。美國人體冷凍公司阿爾科臨床響應中心主任的阿倫?德雷克（Aaron Drake）來到北京，為她實施了頭顱冷凍手術，這是中國第一例人體冷凍接受人。

兩年后，阿倫?德雷克又成為中國本土第一例人體全身低溫保存手術的主要參與者。2017年5月8日凌晨，49歲的志愿者展文蓮因為肺癌停止了呼吸。在她生命的最后關頭，她和丈夫桂軍民接受了醫(yī)生冷凍人體的建議，手術過后，展文蓮成了中國首例在本土進行人體冷凍術的女性。

如今展文蓮的遺體安放在濟南高新區(qū)一座實驗室的液氮罐里，想到她將在冰凍50年后可能被某項技術復活，我并沒有覺得有多么不可思議，更多的是覺得希望非常的渺茫和充滿疑問。

將人體低溫保存技術作為職業(yè)的阿倫?德雷克對于是否真的能復活冷凍人無法給出肯定的回答。“現(xiàn)在沒有任何保證說這方法一定行得通?！彼f：“很多人都對他們的神有信念，我希望涉及到冷凍醫(yī)療的人都對科學有信念?！?/p>

53年過去了，詹姆斯·貝德福德至今仍未被喚醒，不僅因為癌癥尚未攻克，還因為人類仍不具備重新喚醒冷凍人的技術。這項技術從上個世紀至今，雖然已歷經(jīng)了半個多世紀，但這項技術其實仍處在入門階段。別說50年后，就算100年1000年后，人類也不一定能具備足夠的技術保障去喚醒被冷凍的人。

并且，人體被冷凍的時間越長，就會越大程度地對人體原組織細胞造成不可挽回的傷害和影響。即便在未來人類掌握了喚醒冷凍人的技術，也不一定能將其喚醒了，或是喚醒后機體功能與臟器出現(xiàn)各種不同程度的缺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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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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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劉慈欣的小說《三體》中，冬眠技術已經(jīng)非常成熟了。所有面壁人，包括泰勒、希恩斯、雷迪亞茲、羅輯，以及羅輯的妻子莊顏和女兒分別在危機紀元8年先后進入了不同時間長度甚至多次的冬眠。

而非真正意義上的第五位面壁者章北海則在危機紀元12年進入冬眠，他在兩百年后被喚醒，以面對和統(tǒng)領即將到來的末日之戰(zhàn)。但在小說中，尤以一個關鍵性人物的冬眠動機與現(xiàn)實最為接近。

危機紀元3年，大史因患再生障礙性貧血而飽受病痛被迫進入冬眠。而危機紀元3年所對應的現(xiàn)實世界的年份是：2010年。讀過《三體》的人都知道，在小說中，大劉對于人類科學技術的發(fā)展速度和前景無疑明顯地過于樂觀與自信了。

在普通人眼中，人體冷凍技術似乎是一個神乎其神的魔法樣的東西。而另有一部分人則認為這一系列事件不過是一伙不良之人為了斂財或不可告人目的而鉆營出的一種經(jīng)不起推敲的可恥的江湖騙術而已。

2006年，重慶開縣豐樂街道黃陵村的田學明的兒子因白血病去世后，田學明便將兒子的尸體藏入冰柜，這一放就是6年。每當念及愛子之時，田學明夫妻就會互相攙扶著安靜地站在冰柜旁，呆呆地看上一會，然后離開。

田學明說，兒子“在冰柜里，跟活著時一模一樣，我兒子就在我身邊，從來沒離開過?！?/p>

?不得不提到的是，人體冷凍技術雖仍在初步階段，無論屆時能否如愿復活，但它無疑仍是一項高新尖端且價格昂貴的先進科技。姑且不論這其中所不可避免將要涉及到的法律條款的完善和社會制度的重建及倫理道德的問題，正如安樂死的高昂費用一樣，對于田學明這樣的普通人群來說無異于天文數(shù)字，恐將很難企及。

事實上，前文提到的展文蓮的冷凍費用是她與政府醫(yī)療機構達成的一項協(xié)議換得的，簡單來說就是她提供身體，政府提供資金和技術，坦白來講就是一樁交易，而展文蓮的遺體其實就是一具實驗品而已。

必須承認，能進入這樣前沿的科學和醫(yī)學實驗研究項目，對于可供實驗的對象無疑早已經(jīng)過了千挑萬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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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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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否認的是，冷凍的時間越長，人體細胞的損失與傷害也將越大。50年后，假設她們真的復活了，杜虹的記憶還在嗎？深愛著展文蓮的丈夫恐早已離世，她能承受當時的孤獨嗎？

新的社會將會應運而生出新的道德新的價值觀，她們將如何面對50后、100年后、甚至是1000年后的世界呢？

而艾因茲，正如片中記者的疑惑：“沒有記憶的重生還有意義嗎？”艾因茲可能將在幾百年甚至幾千年后空降到未來世界，一個沒有父母，沒有親人，甚至沒有回憶的世界。

隨之而來的另一個問題是，身處在一個新的文明和社會中，艾因茲這個從古老的過去“穿越”到新世界的孩子會不會被當時的人群視為異類呢？也就是說，她還能像普通家庭的小孩一樣“平凡”地長大嗎？

在人體冷凍技術初步階段到完全掌握這項技術任意冷凍和復活之前的這段時間內，相較于將會有越來越多的法律、社會及倫理道德問題的出現(xiàn)，技術上的難題看上去反而更易解決。理論上，即便有些技術難題短時間內無法攻克，那樣也只是會暫時放慢研究成果的腳步，并不會影響到現(xiàn)實世界的運行秩序。

而當冷凍人生活在新的社會結構之中，勢必將會造成新的社會矛盾和沖突。如何生存是首要問題，畢竟，他們將要與正常成長的人類一起爭奪工作機會、利益和資源。當然，與此同時，新的社會秩序也將會建立，各項制度與法律條款也將和終將必須得到逐步的完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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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3185? 2020年9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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