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的病好了，就和訓(xùn)練員一起去完成婚禮的儀式吧！這張紙?zhí)珕伪×?，寫不滿我對你的愛意——我想動用些資源，找一間最大的大堂、請來最好的樂隊(duì)，歌頌我們的愛戀……”

　　“真有那天的話，我真想給你生一個健健康康的孩子——我希望她是個可以隨心馳騁的馬娘，而不是和我一樣，只能臥病在這沉重的床頭；我也想當(dāng)一個賢惠的妻子，為你做上些美食，看著你滿臉幸福地將它們吃下去，那種美好，光是想想，就讓我充滿悸動啊……”

　　“我真的還想牽著你的手，漫步在夏夜的暖風(fēng)中……”

　　“舞會，真想再有一次?。”挥?xùn)練員摟在懷里起舞的幸福感，阿爾丹這輩子都不會忘記的哦……”

　　“咳咳，不管我如何，你都要幸福哦，親愛的……”

　　“你為什么要哭呢？親愛的？相信哦，我會，一直，陪著你……的……”

　　————

　　我坐在房間里，端著一杯無味的紅茶，聽著這已經(jīng)走了無數(shù)次的錄音磁帶。

　　那是她留下的最后的痕跡，除開墻上那宛如夢畫的照片，我現(xiàn)在唯一能證明她在我身邊存在過的，只剩下這間她遺產(chǎn)里劃撥給我的住宅、與藏在這住宅里的、她留下的些許遺物。

　　這份錄音帶是她在這里靜養(yǎng)的時候和我說過的話。

　　“我都記得呢，親愛的。”我看著裝裱在墻上的結(jié)婚照與證件，又看著照片中笑靨如花的她，“你明明在那個時候已經(jīng)氣色如此的好了，但為什么，為什么你還是……”

　　我咬緊了嘴唇，卻說不下去，一陣風(fēng)吹過，窗簾上的印花伴隨著風(fēng)的溫柔敷上我的臉頰，將方從眼眶中落出的淚水帶去，消散在窗外的風(fēng)中。

　　“唉……為什么，我就是想住在這個傷心地呢？”

　　這是她離開我的地方，就是在這張床頭，我握著她的手，看著她從虛弱到精神振奮，又徹底頹然直到咽氣。

　　這是她和我相處最多的地方，我們在這里談笑、在這里暢想未來可能的美好人生，但這一切終究隨著這床鋪的空蕩做了一場空夢，現(xiàn)在這張床上，只剩下淺淺的一張白布，宛如蓋住她的魂靈一般，這屋子就變法一樣地不見了她的任何痕跡。

　　明明我親自看著她被送入棺槨。

　　明明我隨著她的靈柩跳入土中、又被人拽回。

　　為什么，我還是不想相信她已經(jīng)離開我的事實(shí)……

　　離開這個房間吧！不要胡思亂想了！

　　我站起身，想走出這間傷心的屋子，卻又一次被這手臂般扎實(shí)的房間門把手勾住了衣角，我的身體被這東西弄的略微踉蹌，不得已回頭去解開這份勾抓的時候又掃視一下房間，依舊是整潔卻空無一人的窗臺，但不知為何，我只覺得那窗戶迎合著屋外的陽光化作了一張笑臉……

　　離開房間，到達(dá)廚房。

　　甚是奇怪，這些日子，我只需要將食材放在鍋碗中，隨后將鍋?zhàn)佣松显钆_，我就可以在背過身去的時候聽到灶臺的火聲，而再當(dāng)我轉(zhuǎn)頭回來，鍋中已經(jīng)有了最基本的燉菜一份，我疑心這是什么目白家放置的高科技，但其中嘗出的味道卻比我所品鑒過的任何東西都要美味，我從里面感覺到的東西，絕對不只是味覺的苦辣酸甜咸，而是有著別的什么。

　　今天也是如此。

　　鍋中的食物已經(jīng)烹飪完畢，而餐桌上也已經(jīng)放好了洗凈的餐盤與刀叉勺筷，座位已經(jīng)拉開，昨晚被我撤下的坐墊也不知何時回到了位子上，就像是某中不知名的力量為我準(zhǔn)備好了用膳的一切，只待我落座。

　　還是這么美味……

　　明明只是燉菜而已……

　　為什么……

　　“吶，訓(xùn)練員喜歡燉菜嗎？”

　　“還不錯啦，為什么問這個？”

　　“因?yàn)槲夷貌缓苗P子、炒鍋什么的，但做個燉菜還算可以，所以想問問……”

　　“沒事的啦，只要是阿爾丹做的東西，我都會好好吃下去的啦！”

　　“真的嗎？那一言為定！以后我要給訓(xùn)練員煮燉菜吃！”

　　“嗯，一言為定，等我們結(jié)婚、你病好之后，一定……”

　　一定……嗎……

　　回憶浮現(xiàn)，又瞬間溜走，她說要給我做燉菜的，但我也現(xiàn)在真的在吃燉菜，吃著這不知名的科技為我準(zhǔn)備的燉菜！

　　“我又想哭了，嗎……”著燉菜里，到底加入了什么調(diào)料？我只想落淚……

　　又是一陣風(fēng)來，桌上的餐巾飛起到我眼旁，擦去淚水后又齊齊整整地回到了桌上，除開那水漬外就像從沒動過一般。

　　吃飽了……

　　飽了……

　　我站起身，轉(zhuǎn)身的功夫，餐盤已經(jīng)進(jìn)入了水池中，而眨眼的時間，那些東西又被洗滌干凈放回了架子上，我邁開一步，那椅子便也直直地移回了桌子下的空間里。

　　這到底是什么技術(shù)呢……

　　得不出答案的我只能走入客廳，電視也不知何時被打開了，放著一首熟悉的歌曲。

　　這是？

　　我思緒浮動間，客廳的燈滅了，而那音樂漸漸高漲。

　　那是，我和阿爾丹在畢業(yè)的晚會上一起跳的舞曲?。?/p>

　　阿爾丹！阿爾丹！你到底給我留了多少驚喜？你在這間屋子里，究竟塞入了我們的多少回憶！

　　這目白家的科技，究竟被你勾出了什么啊！

　　起舞吧！

　　起舞吧！

　　這種氛圍下，我又怎么忍得住不起舞呢？

　　我支起粗笨的架勢，就像阿爾丹依舊依偎于我懷中一樣，合上眼，我便在這空曠卻奏著孤獨(dú)舞曲的客廳里開始了舞蹈。

　　“訓(xùn)練員先生不怎么熟練呢，嘻嘻?！笔撬男β曉谖叶吀‖F(xiàn)。

　　“但這也是我第一次起舞，讓我們都努力不摔倒吧！”是她的嬌顏在我眼中浮現(xiàn)。

　　“笨笨的訓(xùn)練員，我也很喜歡哦~”

　　“而且你要是不小心摔倒的話，我也會努力接住你的?！?/p>

　　阿爾丹！

　　我猛地睜開眼，卻只發(fā)覺剛才的一切不過是回憶的涓流凝聚成的一潭淺池，隨著我的到來被蒸發(fā)干凈，又回歸了無影無蹤。

　　阿爾丹?。?/p>

　　為什么你和時間一起離開了，我卻被留在了原地啊！

　　為什么啊！

　　阿爾丹！目白阿爾丹小姐！

　　宛如喝了什么酒一樣，我的身體逐漸沒了重心，舞蹈也開始變得東倒西歪。

　　阿爾丹！阿爾丹！

　　我徒勞地喊著愛人的名字，卻只得到房間中那無情舞曲與我叫聲回音的合奏傳回我的耳朵。

　　哈啊……

　　逐漸失去了力氣的我呆呆地定在了客廳的中央，

　　身體逐漸倒下……

　　“嘭！”

　　但不知為何，原本放在客廳一角的沙發(fā)卻突然出現(xiàn)在了我的身下，拖住了我的身體，隨之而來的，便是掛在沙發(fā)一側(cè)的一條手巾隨著無源的風(fēng)飛起，拂過我的眼角，將我的淚水又扼殺在了眼眶中。

　　她離開前做的最后一件事，便是一只手被我握住，另一只手劃過我的臉龐，將我的淚水拭去，隨后沉沉地垂下……

　　是你在幫我擦去眼淚嗎？阿爾丹？

　　對啊，我不能哭的……

　　我不能哭的，你說過，要讓我笑著去渡過剩下的日子。

　　但是啊……

　　你這個騙子??！

　　你不是說要陪著我的嘛？

　　那你現(xiàn)在，又在哪里呢？

　　著魔般的我又沖回了阿爾丹的房間，狠狠地倒在那張已經(jīng)空缺出來不知多少日的床單上，直接睡了過去。

　　

　　起床，已經(jīng)是天明。

　　我做了個夢，一個我不想醒的夢。

　　我夢到阿爾丹抱著我，在我耳邊低語。

　　我夢到她輕解羅衫，同我圓房……

　　我夢到……

　　??！

　　我趕忙起床，卻看到那床單上被我給……

　　該死！該死?。?/p>

　　我跳下床，從一邊的櫥柜里超出一把刀，就要向著自己的下半身揮去。

　　為什么！為什么我居然在夢中玷污了她曾經(jīng)睡過的床褥？

　　媽的！

　　但我的手卻被那窗簾扶住了。

　　那本該只是布料的窗簾，卻緊緊地抓住了我的手，上面的花紋也不知為何，好似構(gòu)成了一副委屈的神色。

　　“不要這么做?！?/p>

　　我似乎是聽到的阿爾丹的聲音。

　　但轉(zhuǎn)頭四下看去，卻只有那飄到我手中的窗簾。

　　窗戶明明是關(guān)上的，但那無端的暖風(fēng)又是？

　　“不要這樣，訓(xùn)練員先生?！?/p>

　　風(fēng)似乎藏著什么訊息，我無可辨認(rèn)，但卻依舊放下了刀子，趕忙撤下被我玷污的床單拿去洗凈曬好后放回了這幾年房中。

　　鎖上了。

　　我把房間鎖上了，以后我可別再來這里了。

　　她的錄音、她的照片，不要再聽再看了……

　　但為什么我就是離不開這間屋子呢？

　　我為什么，就是覺得，這件屋子里有什么在等候我呢？

　　我到底是……

　　

　　十個月后。

　　那種莫名其妙被準(zhǔn)備好晚餐的“智能家居生活”已經(jīng)十個月了。

　　但今天很奇怪。

　　沒有那是不是勾住我衣角的門把手。

　　沒有那無名的暖風(fēng)。

　　沒有那在不知何時會敷上我身體的窗簾與毛巾。

　　只有不停地作響的、那間被我鎖上的房間。

　　我看那門的把手不斷顫抖，好似在呼喚著什么一般。

　　我要，握住她嗎？

　　她？

　　為什么我會有這種感覺？

　　到底是？

　　我走上前去，抓住那只纖細(xì)的門把手——那經(jīng)常勾住我衣角的門把手。

　　一陣溫暖的感覺傳遞過來，我說不清其中的明細(xì)，但我卻實(shí)打?qū)嵉赜X得，我不能松開這個門把手。

　　我得，緊緊地握住她，然后將門打開！

　　我不能松開！不能的！她需要我的支持！

　　但我沒有鑰匙，這門又被我鎖上過了。

　　怎么可能打得開？

　　但我也就是這么想著，那門鎖卻伴隨著一聲激烈地、類似于嚎叫的哭腔中被掰動了。

　　緊接著，門也是直接大開，里面的空間瞬間向我敞開。

　　我完全無法理解的瞬間，一個小小的身影卻從房間中竄了出來。

　　小小的馬兒、藍(lán)色的頭發(fā)、順滑的馬尾。

　　這不知來自何處的小生命就這樣落入了我的懷中。

　　這是？

　　我疑惑于自己的所見，疑心自己依舊在夢中。

　　“哇??！”

　　但又是這小家伙一聲響亮的哭喊，將我的思緒帶回。

　　我在現(xiàn)實(shí)中，我分明在現(xiàn)實(shí)中徒手打開了被鎖的門，并從門中抱出了一個無名的嬰兒。

　　我似乎察覺到了什么……

　　抓住我的手的窗簾，會拖住我身體的沙發(fā)，會為我做飯的廚房……

　　甚至是，被我那種事情后的房間誕生出新的生命。

　　——這個嬰兒，和我三分像，又和阿爾丹七分神似。

　　你真的，沒有離開我嗎？

　　阿爾丹？你其實(shí)，一直在看著我？

　　現(xiàn)在的你，是……

　　仿佛是回應(yīng)我的猜想，那房中的窗簾又飛到我近前，輕輕地搭在我的手上，又溫和地滑下。

　　那花紋中，好似有著幸福的笑容……

　　耳畔又是幻聽般的響起她的聲音，但伴隨著嬰兒的啼哭，這幻聽卻愈發(fā)明晰起來。

　　字句逐漸成型，意思也逐漸構(gòu)筑。

　　其大意是：現(xiàn)在，我們終于有孩子了哦！

　　

　　十年后。

　　“爸爸媽媽！我去上學(xué)咯！”女兒站在門外，對著我和屋子揮手。

　　“嗯，一路小心哦！”我依靠在門口那棵多年未變的枇杷樹上，看著樹葉也朝著女兒的方向揮動。

　　“嗯呢！”女兒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我的視線中，奔向了學(xué)校。

　　“看到了嗎？親愛的？她可想你所期待的那樣健康呢?！?/p>

　　樹葉只是婆娑，沒有言語，但那斑駁的樹影卻已經(jīng)構(gòu)成了一副笑臉。

　　“還想跳舞嗎？親愛的？”

　　我轉(zhuǎn)身回去，只看到門把手輕輕點(diǎn)了點(diǎn)，好似在表示贊同。

　　“那就趁著女兒不在，再舞一曲吧?！?/p>

　　我邁進(jìn)客廳，看著昏暗的房間里，響起了那時的歌曲。

　　“可別笑我的白頭發(fā)哦，親愛的?！?/p>

　　我端起一張溫暖的手帕，開始了舞蹈。

　　今天，是我和她共舞的第3900個日子。

　　也是我們的女兒的十歲生日。

　　更是我們結(jié)婚的十一年紀(jì)念。

　　也是我篤定那句話的第十個年頭。

　　——她沒有說謊。

　　目白阿爾丹一直陪著我。

　　

　　現(xiàn)在的她，就是這間屋子的每一寸空間。

　　

完。

　　

一些想法：

　　有結(jié)合《來自深淵》、《漠河舞廳》和自己走在路上莫名其妙被門把手勾住包的經(jīng)驗(yàn)。

　　于是有了這篇東西。

　　是純愛，對吧？

　　本想到圣經(jīng)程度，但一想，還是筆力有限。

　　于是就這樣咯！希望看的開心！

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