廢墟（小小說）

文/姚水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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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了春，迎來雨，空氣中仍然藏有冬天的寒冷，蘊藏了冬季的枯草萬物依然僦在泥土里，等待一歲一榮?？罩酗w過的喜鵲顯擺著長長的尾巴，銜起枝枝干草，在每架高壓電線的層梯上建巢筑窩，時刻準(zhǔn)備迎接新的生命，枯草叢中不顯眼的雀兒草，萌出了小小的米粒大的紫色花兒，預(yù)示著春天就在咫尺之間。

通往工地的另一端是一處又大又高的大土堆，它容納了幾千立方黃土，將來的置換物應(yīng)該是人民幣，是從工地里動用大型機械通過深耕挪移來的，致使原來的百畝良田不翼而飛。這邊土堆周圍卻用鐵皮圍欄嚴(yán)嚴(yán)實實封閉了一圈，鐵皮圍擋上綠油油的麥苗長勢旺實，正是清明至立夏時節(jié)的麥田氣派，黃土岡上蓋滿綠色的環(huán)保網(wǎng)，遠(yuǎn)遠(yuǎn)望去，也好像是清明前雨水滋潤過長勢喜人的麥田，工友們調(diào)侃道：“麥苗上檔次了，被開發(fā)商移栽了。”當(dāng)走近仔細(xì)一看都是偽裝過的環(huán)?？萍?，圍擋外是拆過村莊后的廢墟，站在這被廢墟包圍的“山岡”上，作為本本分分的糧農(nóng)工友來說，心里不由得泛起波瀾。

土堆的鄰家是幾千立方的水泥磚塊裸露在視野里，土堆的隔壁依然殘留著一半沒有拆到頭的住宅房，未拆倒的水泥墻壁上掛著懸在半空一排排差邊少角的水泥樓板搖搖欲墜，往遠(yuǎn)處望也是和這邊情形一模一樣的殘垣斷壁。依稀可見地面上還有個別村民有的在種菜，有的在晾曬衣服，工友們猜不透他們沒有搬離這滿目瘡痍的廢墟角落，是對拆遷政策的消極抵制，還是對故土難舍的堅守。

不遠(yuǎn)處濃密的枯草縫隙里有鐵錘震物聲傳遞在工友的耳旁，兩位工友放下鐵锨走近濃密的枯草里，只見一位身著紅花棉襖的婦人，僦在深深的枯草中，手里拿著小鐵錘在重?fù)粢粔K凝固了好幾年的水泥塊，工友們很納悶她閑得無聊，大清早弄這干啥？婦人聽見枯草有腳步聲，站起身子，跟工友們打招呼：“開工了？”

工友回答：“哦，開工了，你在這做啥？”

她告訴工友：“水泥塊里有鋼筋，弄出來賣錢?！?/p>

工友們笑了：“你們拆遷最富了，幾百萬到手多安逸的，還看上這毛片嗎？你們城中村最有錢了?！?/p>

這位婦人隨即就滿腹牢騷，話中帶刺道：“我們不是城中村，我們是村外城，是先有村然后才發(fā)展城的，蓋幾棟樓，建幾個商場，修幾條路，原本是繁榮鄉(xiāng)村的，還沒反應(yīng)過來就算是城了，我們以前種的地，蓋的房就不是村了？說是改造，其實就是這樣了，有人不想搬，也犟不過開發(fā)商，趁村民外出，扒了房，堵了路，現(xiàn)在大多村民都不知道在哪，有想不通的都愁死了，我們這幾戶人家也算是茍延殘喘地活著了?！?/p>

聽了老婦人這番話，幾個工友搶過話：“回遷就好了，既有房又有錢！”

老婦人說道：“房到手要裝修，死水怕勺，能撐多久?！睅讉€工友無言以對，不知是該同情她、安慰她，還是附從她對開發(fā)商的唾棄。但工友們心里都明白，若是沒有城中村改造，不修道路、不蓋商場，他們就沒有經(jīng)濟來源，國家也不可能飛速發(fā)展。

工友們下晚班后，只見廚房師傅用煤氣做飯，他解釋：“又被停電了，老板開車出去了，在飯店正與上邊溝通呢。”

老張責(zé)怪道：“前幾天停水、水變顏色就沒溝通？瓷錘，滲渠要早些滲，麻煩來了才想溝通！”

師傅說道：“巴掌大的工地，老板以為是上邊犒勞他的，他大意了，年前滲了沒滲透！”

老張說道：“我前幾年在那個工地，也是吃過飯時，還沒有回宿舍，做外墻的老板和內(nèi)裝的老板還有本工地的老板，都站在一起，工地老板神情嚴(yán)肅，內(nèi)裝老板面容可躹，趁外人不注意時，從包里掏出一個黑袋，比一條煙短，比一條煙厚，一定是紅寶書，直接塞進(jìn)工地老板的包里，那些人沒注意我，我可看得清清楚楚。”

師傅笑了笑說：“你算啥，人家有必要避過你，幼稚，我們小時候上學(xué)是在桌子下面做小動作，現(xiàn)在長大了是在桌子上面做大動作，要得人不知，除非己莫為?！?/p>

工友們吃過晚飯，工長接到老板的電話，從高興到平靜再到垂頭喪氣，一句話也沒說走進(jìn)宿舍關(guān)上門，熄燈了。工友們從工長的表情看出了這里的活可能“泡湯了”。

幾天后，水、電都正常了，但項目部明顯地少了好幾個管理人員，看門老頭也不再注意大院內(nèi)外的衛(wèi)生了，緊接著甲方管理派工長和幾名工友去了通往工地外唯一的鋼板路，吊車吊走了土路上鋪墊的鋼板，長長的土路上四十塊大型鋼板吊走十來塊，工地炸鍋了，當(dāng)?shù)卮迕窭习鍢訋讉€大漢和甲方管理高聲議論，一副咄咄逼人的氣勢完全占了上風(fēng)，管理無奈又打電話，當(dāng)他打完電話裝下手機的那一刻，明顯地屈服了眼前的陣勢“敗陣了”，留下剩余的鋼板不得不放棄。工友回來如實地向廚房師傅告知了工地發(fā)生的事情，師傅說道：“有些沒長尾巴的人，還不如有尾巴的畜牲。人世間原本就是恃強凌弱，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的世界，圣人也改變不了?！?/p>

看門老頭睡覺時，大老板的司機開走了院內(nèi)長時間停放的“路虎”。持續(xù)了一年的工地，投入的人力物力財力就在一頓飯的工夫，以一百多萬人民幣打了水漂而宣告結(jié)束。工友們也只剩下怔怔地發(fā)呆了。建一座城市的背后得有多少爾虞我詐的暗箱操作。電視劇看不到的都在實際行動了。工友們不得不佩服老板們的心態(tài)如同那廢墟一般，雜亂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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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姚水葉（女），陜西西安人，于一九七八年畢業(yè)于太乙宮中學(xué)，以耕農(nóng)、養(yǎng)殖為生，更愛文學(xué)，喜歡用筆寫方式向讀者傳遞善良，傳遞親身體會過的人間美德，歌頌祖國的大好河山，對生活抱以崇高的向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