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什么？”阿爾法的眼神冷峻。

“說真的，你們這幫人一個個整天過家家也沒反思過自己嗎？”逐漸繃不住臉上的表情，我還是甩甩頭放松下來，也讓一直高速運轉的頭腦稍事休息，畢竟接下來可能還有場硬仗要打，“你們做這一切的目的是什么？我知道，我知道是把空中花園弄下來，但弄下來然后呢？或者說，你們有合理的、能夠推動時代發(fā)展、符合歷史潮流的訴求嗎？”

阿爾法的表情變化，沉默不語，手指在入鞘的刀柄上輕輕摩挲。顯然我一開始的挑釁使她出離憤怒卻又因為后續(xù)的思考而陷入簡短的迷茫，最終只能以武力展示決心。

“不過我也不指望你做出什么有意義的回答，畢竟就像我剛才說的，你仍舊是一把刀，僅此而已，以前的你在空中花園是，現(xiàn)在也是?！被顒又闹?，我開始檢查全身經(jīng)過強行與升格者鏈接后的感染狀況，“把雷文治的個人行為莫名其妙地上升到整個人類族群，只能證明你對‘人類’這一概念的認知是多么狹隘，以及你的社交圈子是多么封閉，你與人相處的經(jīng)驗是多么貧瘠，才會出現(xiàn)這種極端的滑坡謬誤?！?/p>

望著阿爾法有些迷惑的表情，我還是嘆了口氣，畢竟那些熱血動漫里的嘴炮橋段顯然在現(xiàn)實中不適用：“我知道這些你肯定聽不懂，而且就算聽懂了也改變不了什么?！?/p>

沉默毫無預料地降臨，對方仍舊沒有反應。

“你只是仍被困于過去而已，成為升格者并非你的選擇，只是降臨于你身上的小概率事件，所以你的行為在我看來真的只是無知造就的掙扎，甚至有些滑稽?！蔽也⑽丛谝獍柗ǖ谋砬椋菍⒆⒁饬D移到露西亞身上，“但她不同，她的道路已經(jīng)轉向未來，她對人類文明的過去、現(xiàn)狀和未來都有屬于自己的判斷，你呢？你們呢？升格網(wǎng)絡是什么，從它那里獲取力量的代價是什么？空中花園有一天被打下來了，然后呢？就憑你們在廢墟中稱王稱霸？你真的明白升格網(wǎng)絡帶來的這種上下位個體的二元社會意味著怎樣的未來嗎？”

我感到自己逐漸無法控制自己的語氣，甚至身體逐漸逼近了對方：“你們不過是人類文明在極端環(huán)境下對生存道路眾多探索產(chǎn)物的其中之一而已，和構造體的存在性質如出一轍，你到底哪來的自信認為自己一定能夠走向未來？這難道不是出于你們?nèi)诵灾心遣糠直涣α糠糯罅藷o數(shù)倍的、更為深重的傲慢？”

又是一陣沉默，出乎我預料的是，阿爾法這次先開了口：“你為什么會覺得升格網(wǎng)絡作為一種更強的力量不能代表更好的未來？”

“你對力量的理解太過淺顯，現(xiàn)在跟你討論這些問題毫無意義?！蔽覔u搖頭，腦海中數(shù)個畫面重疊在一起不斷變化，“你只需要思考一個問題，如果升格網(wǎng)絡真的代表未來，為什么空中花園沒有在它出現(xiàn)的一瞬間就落??？你們所謂的強大在工業(yè)化的結晶面前毫無意義，而這種個人的強大不過是有些力量卻活在封建時代帶的騎士?！?/p>

“......我能感覺到，你和所有人都不一樣?！卑柗ň従彸榈叮瑢⑵錂M置在頭頂，“不論你說的是不是真的，你的未來中，都沒有我和露娜的位置，對嗎？”

“所以說跟腦子里只有二元論的人沒辦法交流。”深深的無奈自心底涌現(xiàn)，我的目光在周圍的異合尖刺、金屬扶手外的峽谷內(nèi)壁、穹頂上的缺損處和對方腳下的平臺上一一掃過，最后還是搖了搖頭，“不過你這么說其實也沒問題，畢竟升格者這種東西是與平等理念相沖突的，而人類族群的智力遺傳基本遵循動態(tài)分布，可升格者的存在會使社會資源集中而削弱群體選拔的全面性和必要性，你們的確會阻礙文明發(fā)展?！?/p>

“......”這次她沒有再搭話了。

就在露西亞閃到我的身前準備迎接攻擊時，一次劇烈到足以撼天動地并伴隨著巨大轟鳴的震動從地下裂谷系統(tǒng)的一側傳來，所有人都為之一滯，不約而同看向那個方向。

“這就是底牌？”里喃喃著。

阿爾法明顯處于震驚中，顯然這動靜也出乎她的預料之外，沒等她回過神來，另一的身影毫無預兆地出現(xiàn)在了平臺上，那是升格者拉彌亞，她略微鼓脹的魚形身體上還背負著一個白色的身影。

“這是怎么回事？”阿爾法沖著對方大聲吼叫，她的聲音在轟鳴不斷的山谷中顯得十分渺遠。

“加百列偷襲露娜小姐但沒能得逞，將自己融入了噬聚體?！崩瓘泚喌穆曇舴路鹩兄屓死潇o的魔力，她一邊放下背后的露娜一邊說著。

“什么......”阿爾法一時不知道該站在原地與我們繼續(xù)對峙還是立刻跑去查看露娜的情況。

“所以現(xiàn)在該做的就是把這東西摁死在地下對吧?！蔽以趯Ψ交仡^的時候走上前去，望著擺出部出所料的防御姿態(tài)卻沒有進一步動作的阿爾法，我思量片刻，還是嘆了口氣，“哎，趕緊放開自己?！?/p>

“你......”她明顯愣住了。

“我接受過十二線程訓練，堅持幾十分鐘不成問題，”我望向煙塵中隱約浮現(xiàn)的龐然身影，“只要你們不亂搞，先把那玩意兒摁死再討論別的事情。”

“你......瘋了？”近乎嘶吼的語氣傳達著沖動的荒謬，“你知不知道和我們鏈接的后果？難道在你身邊的那個露西亞就這么不值得珍惜嗎？”

“我相信指揮官。”露西亞并未多說什么，上前一步，佩刀指向地面。

盡管四周不斷響起隆隆的回響，四周還是一下變得非常安靜，讓人仿佛能看清煙塵飄散的軌跡一般。

阿爾法似乎是還想說些什么的，但在她開口之前，我的意識海中，一道滔天的紅色巨浪已經(jīng)襲來，那是露娜毫無保留的強行鏈接，其中的意思再明顯不過——如果這樣的鏈接我都撐不住，她們會先解決我。

顯然即使收到一定沖擊，露娜仍然維持著理智，盡管帶有些許惡意卻至少做出了她的選擇。

我的目光轉向正抬起頭望著我的她，阿爾法隨即意識到發(fā)生了什么。

與此同時，意識海中高墻一般的紅色潮水朝我的意識直接傾瀉而來，與代行者的直接精神聯(lián)系帶來了巨大的沖擊。盡管剛剛注射過血清，感染癥狀還是很快出現(xiàn)：我感到有些頭暈。

這已經(jīng)是許久沒出現(xiàn)過的感受了，正如露娜和阿爾法都許久沒有與人相連一般。

“你覺得我是個怎樣的人？”意識海中，四周紅色的浪潮幾乎形成了墻壁，將我僅剩的精神困在“天井”中。

“自負?！憋@然露娜通過升格網(wǎng)絡聽到了阿爾法與我對話的全過程，否則她和拉彌亞也無法很快定位阿爾法的位置。

“好吧，也沒問題。”意識空間中，我望著漂浮在半空的她的投影，露出些許笑容。

露娜此時正在蠶食我精神的過程中，她通過我的表情也發(fā)現(xiàn)了不對，我與灰鴉仍維持著鏈接，帕彌什卻絲毫沒有朝他們擴散過去的跡象。

“你......”柳眉微皺。

“你和你姐姐長得不太像啊。”意識海中的我站起身，伸了個懶腰，腰后的肌肉傳來些許酸痛感。

“你什么意思？”顯然，我近乎挑釁的發(fā)言給對方本來沒有完全掌控整個意識空間的焦躁更添了一份怒氣。

“陳述我看到的事實，比如長期擁有碾壓性的力量使你失去了形勢判斷力。”我與露娜對視，“盡管能注意到感染沒有朝灰鴉擴散可以給你加一分，但你的進攻性太強了，以至于壓根沒有在意其它位置?！?/p>

對方十字形的瞳孔瞬間收縮，她的臉上終于第一次出現(xiàn)了受到觸動的表情。

“現(xiàn)在你的，額，手環(huán)？”我感受著對方的力量來源，那是纏繞在手腕處的一個黑色圓環(huán)，看起來像是金屬制品，“還有你背后的那些附屬物，我至少能給你開發(fā)出四種我已經(jīng)有思路的新用途，而不單純是捅刺這么簡單?；蛟S你想說你不需要，可現(xiàn)在你就是需要，不用否認?！?/p>

露娜欲言又止，看向我的表情露出了些許嘲弄。

“可惜，嘲笑和憤怒代表我說中了，”我搖搖頭，隨后朝她舉起手，“而且，你根本沒意識到，我壓根不會感染?！?/p>

話音未落，整片意識空間中的紅色浪潮瞬間消失，只剩下皎潔的身影懸浮在半空，露出錯愕的模樣。

“我的身上沒有任何改造設備，電子配件也并未鏈接神經(jīng)，你的力量層次太高了。”我笑了笑，“如果我是個構造體，或許再強的防火墻也會被你瞬間瓦解吧，但我是個人，純粹的人，比空中花園上所有人都更為純粹的人?！?/p>

“怎么可能......”意識空間中被剝離力量的少女從半空中跌落后迅速支起身子，“難道......”

“任意一個感染體對我造成的感染威脅都比你強。”我走上前去，半跪著俯身看向抬起頭的露娜，“這結果是你對我的情報不足造成的，承認你的失敗吧。”

意識空間中被卸去防御后，大多數(shù)心理活動都難以掩蓋，何況露娜在我的意識中已經(jīng)浸入過深，失去力量后不但無法脫身而且所有想法都暴露無遺。

“你究竟是誰......”露娜的眼神中充斥著恐懼，這種意識被徹底捕獲的情況是她完全沒有設想過的情況，事情的發(fā)展完全脫離她的理解，她不知道為什么這世界上還有這樣的人，他居然愿意下這樣的賭注去左右事情的發(fā)展。

或許那并不是在賭，而是基于對方完整的情報做出的最佳選擇，她忽然想到，而且自己現(xiàn)在的表現(xiàn)過于失態(tài)，完全脫離了自己平時在他人眼中的形象。

“你畢竟是露西亞的妹妹，從一開始我就是真心實意提出的合作請求，”我聳聳肩，“如果你愿意，那么交易便達成。”

“......你付出了什么？”

“我。”我輕撫她的臉頰，“我就是灰鴉的賭注。”

比意識交鋒慢上許多的現(xiàn)實中，阿爾法已經(jīng)奔向露娜，輕輕搖晃著對方的身體。在她意識恢復的瞬間，阿爾法望向了我。

“姐姐，是他贏了?！甭赌妊院喴赓W，“準備戰(zhàn)斗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