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心叵測，人世難居，而神話猶在。手冢治蟲的《多羅羅》講述了一個具有神話結構性的故事，而我們也希望，手冢治蟲與《多羅羅》的神話繼續(xù)延續(xù)下去。

文 / 文文

1989年2月9日，一顆偉大的心臟停止了跳動——著名漫畫家、當代日本動畫的奠基者手冢治蟲離開了這個世界，他的一生留下了豐富的故事并被后人不斷演繹。

30年后，由MAPPA與手冢Production聯(lián)合制作的、以手冢治蟲原作漫畫的《多羅羅》也與觀眾再次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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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截止筆者截稿時，動畫仍然亦只有四話播出。但目前來看，該作品不但迎來了相當?shù)钠诖?strong>bilibili上被超過一萬名觀眾點評為9.8分，豆瓣也高達9.3分。即便是從單純的動畫表現(xiàn)來看，也相信能夠令人大呼好看。

因此，在手冢治蟲逝世30周年忌日這個具有特殊意義的日子里，筆者也希望能夠與各位喜愛多羅羅、喜愛手冢治蟲的朋友們談談《多羅羅》的故事、動畫《多羅羅》的表現(xiàn)力、以及對《多羅羅》的改編。

一、多羅羅的現(xiàn)代神話

1967年，《多羅羅》于《少年Sunday》上開始連載，但后因設定黑暗、劇情凄慘等爭議而中斷。

《多羅羅》的名字據(jù)說來源于手冢治蟲友人的孩子因為說話不清楚而將小偷（どろぼう，dorobou）讀成了“dororo”。手冢治蟲受到啟發(fā)，一方面，設定了這個“自稱天下第一神偷”的角色，另一方面也為這順勢將這機領俏皮的角色取名為“多羅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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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內(nèi)容有微劇透）

下面，筆者以漫畫版的角度出發(fā)，為大家簡單介紹《多羅羅》的故事?！抖嗔_羅》的故事發(fā)生在室町時代。武士醍醐景光為了滿足一統(tǒng)天下的野心，而與四十八魔神定下契約，獻上自己未出生兒子百鬼丸的身體。因此，百鬼丸出生時便看不見、聽不到、說不出話，也沒有四肢能夠活動。

醍醐景光強迫妻子拋棄百鬼丸，百鬼丸被丟棄至河川，后被壽海醫(yī)生收養(yǎng)。壽海醫(yī)生為百鬼丸裝上面具、假肢，并鍛煉他的身手，在他的身上安裝武器。由于百鬼丸有著獨特的身世，因此也吸引了大量的妖怪，所以他離開了壽海，踏上了討伐魔神、相符妖怪的旅途。

某日，百鬼丸救下了被人欺負的小孩多羅羅，于是兩人一同的冒險之旅便就此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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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讀《多羅羅》，不但讓人沉浸在美輪美奐的日本妖怪世界觀中，而更加引人注意的是《多羅羅》故事所具有的神話結構性。

結構主義人類學家列維-斯特勞斯通過對大量的神話分析，發(fā)現(xiàn)神話雖然各不相同，但均能從中提取出具有共性的結構特征，而進一步認為這一具有共性的敘事結構即是一寄于人類思維中的集體無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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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對俄狄浦斯神話的考察中，列維-斯特勞斯總結出俄狄浦斯神話具有著“過分看重血緣關系/過分看輕血緣”關系，與“被殺死的怪獸——人出自地下起源的否定/難以直立——人從土中誕生”這樣的兩對矛盾。他進而認為神話為文化提供了一種介于信仰（希臘文化相信人出自泥土）到現(xiàn)實（人類是由兩性結合而生）之間的調(diào)和工具。

而從《多羅羅》漫畫中，我們也可以考察到大略的矛盾關系：“百鬼丸被父親拋棄/百鬼丸在痛苦中殺死了自己的弟弟多寶丸”，與“百鬼丸殺死妖怪/百鬼丸本身或許也是妖怪”的對立結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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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已不可考，也不知手冢治蟲在故事結構的構筑上是否也受到了神話傳說的啟發(fā)。但我們從另外一個角度來看，《多羅羅》亦是“寄予妖怪物語之上的時代劇”。如在《板門之章》的故事中，也能深深感受到手冢治蟲所流露出的對于柏林墻抑或板門店的強烈隱喻與諷刺。

因此，我想這樣理解《多羅羅》或許也并不為過，所謂“神話”本身，即是一種通過簡單的方式對現(xiàn)實世界的闡釋——雖然《多羅羅》原著中并未為我們展現(xiàn)過多的對于現(xiàn)世矛盾的調(diào)和，但這些矛盾本身的現(xiàn)實化，也是《多羅羅》作品神話性的部分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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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躍然新生：多羅羅的熒幕再現(xiàn)

如果說《多羅羅》原作是一部神話，那么本次的《多羅羅》動畫改編，即是為這部神話又增添了新的靈魂。得益于動畫作為多媒體的表現(xiàn)力，百鬼丸、多羅羅、壽海、琵琶丸等角色從漫畫的想象力中得以具現(xiàn)。

在官方對導演古橋一浩與系列構成小林靖子的采訪中，也特別強調(diào)了在角色表現(xiàn)上，突出了多羅羅的“可愛”與百鬼丸的“瀟灑帥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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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第一話中多羅羅向路人展示商品、被兵士抓到時神情的惟妙惟肖，用馬糞調(diào)戲兵士時的神氣、路遇小狗時的自白，在這5分鐘之內(nèi)便將多羅羅描摹的淋漓盡致——尤其是那雙伶俐的雙眼，也為她贏得了不少愛憐之情。在ED中的多羅羅立繪更是令人感到她不僅僅是動畫中的角色，而更有著作為角色的、愛憎分明活生生的立面性。

與漫畫中經(jīng)常表現(xiàn)自己想法的話嘮百鬼丸不同，動畫中的百鬼丸設定除了說不出話，目前在動畫表現(xiàn)上也并沒有站在百鬼丸的角度而用語言去闡述其內(nèi)心思想活動。當然，在筆者看來，雖然百鬼丸看似沒有任何直白的情感表達，但通過動畫視覺語言的綜合體驗，更是“無聲勝有聲”，其中不能言說的意義反倒在百鬼丸的舉動中得到升華。

如在第三話《壽海之卷》中，以百鬼丸的視角具現(xiàn)了其看到靈魂的形狀、以及百鬼丸突然踩向火堆，獲得神經(jīng)之后的體驗到痛感的舉動，傳遞出的情感顯然要比諸如“啊，我有了感覺，想體驗一下什么是痛”的平鋪要來的更加生動、精確。

除了人物之外，動畫《多羅羅》在世界描繪上也展現(xiàn)出了優(yōu)良的水準，充分抓住其奇幻的文化特性，《多羅羅》的場景使用風格化的色調(diào)突出了具有個性的感情色彩，恬淡悠然的顏色空間表達、由近至遠、通過濃淡深淺所表現(xiàn)出的層次感在畫面中暈染開來。這既讓觀眾仿佛置身于悠久的室町時代日本原風景，也同時平添了一份了妖怪的神秘、百鬼丸與多羅羅歷險的驚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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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樣《壽海之卷》中在壽海回憶時畫面采用了偏黑白單色的顏色設定。當然，在表現(xiàn)回憶、過去時間點的再現(xiàn)時使用黑白畫面，也是電影表現(xiàn)的慣用手法，而想到1969年《多羅羅》動畫也是黑白動畫片，這樣的彩色表現(xiàn)，也就在不經(jīng)意之間產(chǎn)生了一絲歷史的致敬意味。

與此同時，《多羅羅》的OP/ED音樂也堪稱驚艷。OP的《火炎》與由amazarashi獻唱的ED歌曲《さよならごっこ》均有一種放浪于蒼涼的浪漫之感。尤其是《さよならごっこ》更是表現(xiàn)出打在心間的震撼。目前這兩首歌均在主流音樂APP中能夠試聽，當然，配合著OP與ED影像食用才是最佳的風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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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改編，但神話猶在

說到改編，除去本次的TV動畫與上文提到的1969年版動畫外，也讓筆者想起了在查閱資料時了解到的其他《多羅羅》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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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2版本的多羅羅游戲

如2004年由Sega開發(fā)，基于Playstation2平臺的《多羅羅》游戲，以及2007年TBS與東寶映畫也發(fā)行了妻夫木聰、柴崎幸合演的真人電影《多羅羅》。

50余年來，《多羅羅》的改編與再演繹，作為一個IP系列可謂是具有典范意義的動漫游多開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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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本次對于多羅羅的動畫再制作與對原作的改編也是觀眾們討論的、頗受爭議的重點。除卻上文中所談到的諸如“沒有直白的百鬼丸的心靈描寫”等細節(jié)與角色戲份安排的不同，最大的改編點在于將百鬼丸找回四十八器官的過程縮減為十二個，由此在第二話萬代之卷中，不少觀眾也在點評中談到在敘事節(jié)奏上有唐突、追趕進度之虞。

誠然，在每集20余分鐘，共十二集的長度內(nèi)，想把漫畫中對于故事更加細致的深度描寫全部堆砌出來，顯然是不現(xiàn)實的。

畢竟，我們談到改編時不但談到的是“文本間性”，更是在敘事之上的“媒介間性”；從感受上也是由漫畫的、更接近想象力的平面到貼近人潛意識的影像空間意指轉(zhuǎn)換。

因此對于2019版《多羅羅》動畫，恰若企劃·制片人山本幸治在談到《多羅羅》改編時所說，這次利用深夜動畫作為載體，想體現(xiàn)出的是“對手冢治蟲先生的禁忌或本質(zhì)的探求”，而“正因為多羅羅是一部沒有結局的作品，所以沒有追著漫畫連載的動畫觀眾。我們會保留真正的主題、深度和信息，而改變伏筆、節(jié)奏一些表象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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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豐滿的角色、更貼近現(xiàn)代審美的人設、精心制作的畫面與未曾改變的敘述結構及精神內(nèi)核——雖然是“舊瓶裝新酒”，但是顯然這新酒也有著老酒不具備的獨特的魅力。

盡管“詞匯”可能變了，但“語法”依然相通——因此，筆者認為如果“放下原作的故事細節(jié)，帶著致敬情懷的心態(tài)去享受動畫本身”是最好不過的。

總之，2019動畫版《多羅羅》是飽含著對原作的愛、對手冢的愛而成的作品。除卻對“符號”的現(xiàn)代深夜動畫變奏，對于動畫版《多羅羅》，若是談談到此為止給筆者的感受，也一定與漫畫原著相同，有著之于當下現(xiàn)實的點滴映射。

而包括對因果律的強調(diào)、對人心之惡勝于妖怪之惡等主題的深化，想必也會在未來得到進一步升華。或許動畫又會為我們揭示出新的主題，并將《多羅羅》的神話在這個時代彰顯、并繼續(xù)延續(xù)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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