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回國，見到的人，經(jīng)歷的事，平平常常，卻有一種特別的東西打動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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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先讓我有這感覺的是一位出租司機。周末邀朋友去體驗夜市生活，竟然出門就遇到一輛出租車開到眼前，上了車，我說今天真幸運，往常周末這個時候叫輛車可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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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料那中年模樣的司機哈哈一笑，說幸運的是我呢。現(xiàn)在顧客變少了，能馬上拉到客人該我偷著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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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不會吧，我現(xiàn)在要去的那個夜市，每晚都是人潮洶涌，怎么會打車的人減少呢？中年司機不急不慢地回答道，如今出門逛的人多，可花錢消費的人卻打折了。

“過去，周末我至少要賺個五六百塊，可現(xiàn)在只能賺三四百了，疫情過后就是這種狀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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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立即想起了昨天，叫了一輛網(wǎng)約車去會友，他一聽說去的是作協(xié)，好奇地開口便問：您是作家嗎？

我說只能算個碼字的，反問他是否對作家有興趣。他很認真地答道：

“現(xiàn)在活少了，閑了也無聊，就會去家附近書店逛逛，順便蹭個空調(diào)涼快涼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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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兩天遇到的司機都不約而同地給了我一種新鮮感。那便是：過去司機都不大搭理乘客，估計一心想的就是快送你到站，別耽擱了接下個單?？墒沁@次感受不同，會主動跟你聊點家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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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正是日子變得有些不容易的緣故吧，他們的話多了，時間也從容了，似乎想在傾訴中獲得一些安慰的心情也熾熱了些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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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這類話題，感同身受的乘客也變得多起來了吧，所以，兩次下車后，我都有些意猶未盡，還想把吐槽進行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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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感受一直延續(xù)到我從老家來到深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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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圳和一般內(nèi)陸城市大為不同之處是，這里街上見到的每個人都像在追趕著什么，你想問個路都不好意思讓人停下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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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這次來深圳，我也感覺身邊發(fā)生了微妙的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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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來這里是想為偏于一隅的房子裝個窗簾。通過網(wǎng)上找到一家窗簾公司的女老板主動提出開車接我去她的門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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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我心里嘀咕著都上了人家車，就算她報價偏貴也不好意思開口殺價了吧。哪知她像讀懂了我心理似的，張嘴就說：

“你要覺得店里的窗簾不合適可以再找別家，如果嫌貴也可議價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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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得我有些小吃驚。因為過去還沒遇到過生意人剛一見面就言辭誠懇地建議你貨比三家，還答應(yīng)價格好商量。

這不是主動繳械投降，犯了做生意的大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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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覺得蹊蹺，對方就道出了原委，“我做了十幾年的窗簾生意，還沒遇到過像現(xiàn)在這樣，客人個個手頭吃緊，都會跟我議價的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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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趕緊說，你真是善解人意。她卻不答話，用手指著一處高樓林立之處說，你看，這里本來有家大房產(chǎn)公司規(guī)劃要建一座深圳最高的大廈。我的一位顧客便在附近一口氣買了旁邊那棟公寓的兩套大房。可是現(xiàn)在傳說那公司都快不行了，大廈才挖了個地基就停工了。旁邊的群樓也沒法交房，我那顧客是帶著開鎖的師傅撬門進去收的房。

“過去像他這樣的有錢人，裝個別墅的整套窗簾可以花上10萬塊錢眼都不眨，可現(xiàn)在哪怕報價超過3萬塊錢他都跟你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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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調(diào)侃說，看來今天跟你砍價有底氣了。她笑著說，沒關(guān)系，我習(xí)慣了。大家都不容易，

“生意能夠做下去，生意人能夠活下來，這就滿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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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她話鋒一轉(zhuǎn)，說：

“其實大家手頭緊了也有個好處，那就是我們跟客人的關(guān)系反倒變得親密起來，拉近了雙方的距離。”

我問此話怎講，她說，過去客人來得匆忙，去得也匆忙，能不說廢話就盡量不說，辦成事了就扭頭走人，誰都沒閑工夫耽誤賺錢。

“可是現(xiàn)在不同了?？腿藭诘昀锖缺瑁嗷タ蘅薷F。有時候我會回敬客人一句：哭窮干嗎呀，反正我又沒說找你借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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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聽得哈哈大笑。她卻一本正經(jīng)地說：其實我明白他們的心思。一起吐吐槽，不為別的，各自都會覺得心里舒服一些。

“所以呀，現(xiàn)在做生意，要多加一門學(xué)問，就是如何跟客人聊家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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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我在她店里買窗簾花了20分鐘，跟她聊天花了一小時。期間，一個上門來打擾的客人都沒見。我喝了她家的好茶，還結(jié)識了她丈夫和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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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來，覺得今天的窗簾買值了。不單在窗簾店議價了，還被店主打開了一扇彼此抱團取暖的心窗。

回家的途中，我又迷路了。這次，毫不猶豫地叫停了迎面而來的深圳人問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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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甚至有了跟他聊上幾句家常的勇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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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終于明白這次回來感受不同，打動我的原因在哪兒了：

身邊的人日子過得緊巴了，心卻因此變得柔軟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