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啟盛身邊的那個男孩著實令唐小虎吃了一驚。

沒有告知的行程，突然出現(xiàn)的孩子……若不是年紀不對，他恐怕會以為這是高啟強在外面的私生子。

“這是唐小虎，是高叔叔的好朋友，一直在為我做事，是個十分可靠的人?！备邌娤蛑斐柦榻B，“你可以叫他虎叔?！?/p>

“虎叔好?！蹦泻⒐郧傻攸c了點頭，表現(xiàn)得很是禮貌得體。

于是，十分可靠的虎叔笑了笑，他的臉上仍舊不動聲色，腦中卻在飛速運轉(zhuǎn)，思考著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強哥，你的傷還有那孩子，還有病房里的女人究竟是……”抓住兩人單獨相處的機會，唐小虎壓低聲音悄悄詢問道。

高啟強簡單地說明了情況，聽得唐小虎一愣一愣的。

“還有這種事啊?！碧菩』⒖谥朽?，然后像是突然回過神一般，驚問道，“那大嫂她知道嗎？”

“知道，我跟她提起過。”高啟強淡然回答。

聽到這話，唐小虎剛要把心落回肚子里，忽聽對方又補充一句：“但是今天受傷的事，我沒告訴她，只說晚上有應(yīng)酬。我怕她多心?！?/p>

唐小虎連連點頭，心里卻想，這個多心除了擔(dān)心之外，恐怕還有另一層涵義。但是他明智地沒有追問，作為心腹，懂得何時何地應(yīng)該閉嘴是一種基本素養(yǎng)。

“你覺得那孩子如何？”高啟強突然問。

“嗯，很聰明，也很冷靜?！?/p>

唐小虎回憶著方才見到的男孩模樣，蒼白瘦小，但是并不虛弱，在這樣的突發(fā)環(huán)境中也能保持良好的教養(yǎng)與禮貌，說實話……比自己年輕的時候強，就別說爹媽了，這事兒要是攤在他哥身上，他恐怕得哭昏死過去。

“怎么不見他家里其他人？”唐小虎有些好奇。

“都死了?！?/p>

唐小虎啊了一聲。

高啟強反而有些奇怪：“調(diào)查報告不是你交給我的嗎？”

唐小虎訕訕地一笑：“當(dāng)時場子出了點小事兒，我去看了看。報告是下頭的兄弟弄好了給我的，正好趕上您急著要，我就沒細看。”他話說得有些局促，但是口口聲聲保證叫去辦事的人絕對可靠，并且沒有下次。

“這么緊張做什么，又不是什么大事?！备邌娦α诵?。

唐小虎欲言又止，終究還是吐了實情：“其實我哥……他前段時間心情不好，我們就一起喝了幾杯，也好久沒聚了，不知不覺喝得有點高?！?/p>

“行，我知道了。”高啟強拍拍唐小虎的肩，打斷對方的自白，“哥倆聚聚應(yīng)該的，畢竟是血脈相連的兄弟。要是等來不及的時候再后悔，就晚了?！彼@話說得懇切，顯然是感同身受。

唐小虎想起死去的高啟盛，一時啞然。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想起來，問高啟強晚上住哪兒，要不要在附近訂個酒店。

“不麻煩了，又不是沒在醫(yī)院里頭過過夜。”高啟強搖頭。

父母死去的那個夜晚，他和小盛就在醫(yī)院走廊的長椅上挨著擠了一夜。

而小盛死的那天，他一個晚上都沒有合眼，就在遺體邊上坐了一整宿。沒有待更久，不是因為不想，而是不能——

他必須站起來，繼續(xù)往前走，因為他不能讓小盛白死。

唐小虎看出高啟強又在想高啟盛了，于是悄悄地退了下去。

他往外走的時候，剛好碰見那個叫朱朝陽的男孩，后者似乎剛從病房出來。兩人撞了個正著。唐小虎立刻舉起一根手指放在嘴邊，示意對方不要去打擾高啟強。

朱朝陽看懂了，點點頭跟著唐小虎去了稍遠的另一邊。

大概是剛和老板談過心，唐小虎較以往要感性些，他情不自禁地對朱朝陽說道：“知道嗎，我的老板他真的是個很好的人，特別是對家人和朋友……所以千萬不要辜負他的期待?！?/p>

唐小虎離開之后，朱朝陽又在原地站了一會兒。

男孩轉(zhuǎn)頭看向來時的方向，就在那里，拐過一個拐角，靠近走廊盡頭的長椅上，正坐著可能成為他未來監(jiān)護人的男子，對方叫高啟強，高啟強有過一個弟弟，雖然已經(jīng)死了，但是高啟強很愛那個弟弟……

很巧又很不湊巧地，朱朝陽和那個死去的人，似乎有那么丁點的相似。

【——千萬不要辜負他的期待?！磕X中驀地響起那最后的一句，也許也是最重要的一句話。

那么，朱朝陽不動聲色地想，如果自己是高啟強，會期待些什么呢？

也許是另一種意義的借尸還魂？

那可真是……糟透了。

因為死人就該被燒成灰燼，埋進土里，埋得嚴嚴實實、密不透風(fēng)……唯有如此，它們才不會擾了活人的清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