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好的在室外待幾分鐘變成了兩小時。

赤葦跟研磨坐在一條長椅上。他們早就坐下來了，留下木兔和黑尾自顧自地到處閑逛和手舞足蹈地談話。他覺得奇怪，木兔是不停走來走去的那一個，盡管他是四個人中唯一生病的。他皺起眉頭深深呼一口氣，低下頭。他認真地盯著自己的膝蓋，直到研磨開口。

“你不喜歡看到他這樣子，是嗎？”

赤葦抬起頭，看向一邊。他盯著這個金色頭發(fā)的人看了一會兒。研磨沒給他回答的機會。

“我也不喜歡看到他這樣子。所以我才不想來。但黑尾堅持。”研磨無關痛癢的語調(diào)似乎與他的話矛盾，但赤葦總覺得他說的是很真誠的。

“你跟木兔是朋友嗎？”赤葦饒有興致地轉過頭。

“更像是熟人。我們兩隊經(jīng)常打比賽。每次比賽之后，黑尾和木兔都會聚在一起。我一般都跟著黑尾，所以……”他有氣無力地聳了聳肩。“算是通過黑尾認識的他。他是挺好的人。就是有點吵?！?/p>

木兔從看不見的地方發(fā)出大笑，笑聲穿過院子，就好像專門為了證明研磨是對的。

赤葦快要露出微笑了。“那么呃如果不冒犯的話，你能接受現(xiàn)在嗎？”

“我……”研磨緊抿著嘴唇思考著。“我都能接受，至少我覺得我可以。我試著把自己變成不相關的人。這是我不愿來拜訪木兔的另一個原因?！彼拖骂^，頭發(fā)遮住他的臉。“我跟木兔其實不太處得來?！?/p>

赤葦不解，還有些驚訝?！八趺戳藛?？他做了什么壞事嗎？”

“據(jù)我所知沒有。不過即使有，那也不是我的意思?！毖心ビ靡滦洳淞瞬浔亲??！叭绻阒安徽J識木兔，或者你已經(jīng)很久沒見到他，比如十天、十個星期、十個月，甚至十年，都沒關系。只要你再次跟他交往，你就會想起來他是多好的一個人?！?/p>

赤葦盯著研磨，無話可說。

“他很真誠，熱心，有時候很孩子氣，但這些才是讓他……這么討人喜歡的地方吧，我想。你會被他吸引。當他大聲嚷嚷自己是多么厲害的時候也會注意到你、夸獎你。說起來挺有意思的?！?/p>

赤葦慢慢移開自己的視線，發(fā)現(xiàn)木兔和黑尾從遠處出現(xiàn)了。不論他們剛在說些什么，他們還在熱烈討論著。

“黑尾現(xiàn)在看起來挺高興的。但他之前沒這樣。”研磨幾乎是自言自語地小聲說出這些話。赤葦轉過頭，只看見研磨出神地盯著遠方，視線沒有聚焦在任何事物上。赤葦眨著眼，重新把注意力放到黑尾和木兔身上。

“五個星期之前，他還很不好，甚至走路都顫顫巍巍的。他不想跟任何人說話。他只讓我待在他旁邊，我也是唯一一個愿意和他待在一起的人?！彼f話的時候一直凝視著遠處?！澳菚r候他知道了這種病。過去的一整個月他還是這種狀態(tài)，沒有改變。他本來今天也不想來的。沒有人希望看見自己在乎的人患病，更何況患上的還是不治之癥?！?/p>

木兔和黑尾還在手舞足蹈地討論，他們聽不見這兩人在說什么。

“木兔看起來跟之前越來越不一樣了。他本來更強壯的。他本來看起來比黑尾還高大，但現(xiàn)在他變成了更小的那個。黑尾比他高大了，比他強壯了。這不……不應該是這樣的?！?/p>

赤葦緊抿著嘴低下頭，發(fā)現(xiàn)研磨十指交叉，他不安地拽著自己的手指。這些手部動作告訴了赤葦一些從研磨臉上看不出來的東西。

赤葦意識到木兔也已經(jīng)深深影響了研磨，研磨被他“吸引”住了。這是一件挺糟糕的事，但赤葦很清楚木兔完全不是有意產(chǎn)生這種影響的。他所做的，只是和別人說話，而別人立即陷入木兔活力、生動的惡作劇。

赤葦知道。兩個半月前他就陷入了這樣的圈套。如果那時他知道簡單的短信交流會發(fā)展成幾乎日常的醫(yī)院造訪，他壓根不會給他自己的電話號碼。這不是他想要的。他想要健康的朋友，能經(jīng)常聊天交談的朋友，不是什么病人，還需要自己投入額外的時間和精力照顧他。赤葦沉重地咽了口水，雙手交叉，拇指不停地摩擦著手掌。他看向木兔，視線再也不能移開。他心情沉重，開口：

“我希望我從沒遇到他?！?/p>

一陣冷風穿梭過院子，這時候遠處的木兔把脖子上的深紅圍巾圍得更緊了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