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銅學人摸魚組：巴西爾銅手、青悠閑人、數學九十分、周公浩、伊希莉亞、時雨要

本文翻譯自《Streams of gold, rivers of blood the rise and fall of Byzantium, 955 A.D. to the First Crusade》的第二部分，作者為安東尼·卡德利斯（Anthony Kaldellis）是芝加哥大學的古典學教授。

（羅馬的）皇位本質上是脆弱的。它既沒有皇權神圣化或王朝聯(lián)系，也沒有社會或法律上的銘文條例能保證皇帝們有權利穩(wěn)坐皇位。相反，皇帝們必須以勤政去保持他們的民心，同時這也阻止了政敵集結力量發(fā)動政變。但是潛在的篡位者總是在觀察、等待并權衡時機?；实圻€不得將自己展現地強勢，震懾存在的內奸與外敵，但又不能過于暴虐，以至于不得人心。巴西爾二世就一直小心翼翼地走完了這條細線。然而自他去世之后，權貴與軍貴策劃密謀的比例開始逐步上升。（無論公正與否）巴西爾的繼任者們將矛頭指向第歐根尼（Diogenes）、科穆寧（Komnenos）、達拉森諾斯（Dalassenos）、杜卡斯（Doukas）、莫諾馬赫（Monomachos）和凱路拉里奧斯（Keroularios）等人，這些人的名字將書寫于11世紀的歷史中。從1025年到1041年，皇權變得愈發(fā)脆弱，但是仍沒有公開爆發(fā)的內戰(zhàn)。上次真正意義上的內戰(zhàn)還要追溯到10世紀80年代（1022年的那次敗退得過于迅速）。下一次內戰(zhàn)是幾乎無法避免的了，但也不會持續(xù)太久。然而，不滿情緒卻先從另一個方向先爆發(fā)了。帕夫拉戈尼亞人的政權將被自己的繼承人米海爾五世親手摧毀，而米海爾本人將被君士坦丁堡的人民所毀滅。

米海爾曾長期位列凱撒之位，還被女皇佐伊收為養(yǎng)子，但是在其舅舅米海爾四世的統(tǒng)治下，他被禁止行使任何權力。當下，他被其舅舅傳召至大皇宮內。就在整個城市都翹首以待的時候，佐伊與米海爾達成了一項協(xié)議：前者將推舉米海爾為皇帝，而后者將宣誓尊重并服從她。在他舅舅死后的第三天，米海爾在全體市民面前被宣布并加冕為羅馬人的皇帝?！?7】就像前兩任皇帝那樣，米海爾也向元老院議員們授予榮譽和職務，并且釋放了諸如達拉森諾斯和馬尼亞克斯等人物，后者被他親自重新指派為意大利的督軍。但無論是佐伊（按照斯基利察的說法）還是米海爾（按照普塞琉斯），都因為過去積壓的不滿與帕夫拉戈尼亞王朝的頭目孤兒院長約翰反目，后者和他的兄弟們喬治與君士坦丁一同被逮捕并流放到偏遠地方，盡管沒過多久喬治和君士坦丁就被召回并提升至“尊貴者”的高位（nobelissimos）。米海爾還采取了極為異常的措施，他閹割了他所有在世的男性親屬，無論年齡大小，其中大概率還包括“塞薩洛尼基的救星”君士坦丁。米海爾隨后還試圖通過某種我們無法明確的渠道（史料里提到了商人和工匠），來贏得民眾的支持。米海爾試圖打造以民眾為核心的權力基礎，以便對付他的下一個目標---佐伊。

在實施他的計劃之前，米海爾在1042年的復活節(jié)慶典上對他的受歡迎程度做了個測試。周日，前往圣使徒教堂的游行隊伍可謂盛況空前；歡呼的人群浩浩蕩蕩，街道兩旁鋪滿了絲綢和地毯，生怕馬蹄觸地，（如此場面）給了他動手的勇氣。當晚，他就下令逮捕女皇，并將她流放到附近的島嶼上，并在那強迫她剃度為僧，牧首阿萊克修斯也被逮捕。第二天早上（4月20號），他向元老院和市民們宣稱，自己本來是一場政變的受害者，但他成功戰(zhàn)勝了篡位者。然而當君士坦丁堡行政長官在公共集會上宣讀了皇帝的公告之后，市民們的情緒突然爆發(fā)了。一些人高喊道：“我們不想要那個捻縫工米海爾，而是我們的母親佐伊”，暴亂也在人群中爆發(fā)。市民們高喊反對皇帝的口號（徹底抵消了他們之前的贊揚）并向圣索菲亞大教堂走去。隨著消息在君士坦丁堡的迅速擴散，無論男女老少，無論尊貴或位卑，所有人都加入了抗議的行列。與此同時，牧首通過賄賂衛(wèi)兵成功逃離，（但）在一群抗議者的強烈請求下，他不得不也加入了這場起義。在征得民眾的同意后，元老院傳召了佐伊的宦官們，讓他們將女皇的妹妹狄奧多拉給帶過來（佐伊本人曾將她囚禁于此！）。起初狄奧多拉拒絕了，但是他們威脅她，還用武力把她給拖了出來，（迫使）她穿上帝皇禮服。第二天，“不情愿的修女”狄奧多拉與佐伊在圣索菲亞大教堂被推舉為共治女皇。她宣布罷黜米海爾，并開始任命自己的官員。瓦蘭吉衛(wèi)隊宣布支持女皇，并反對“那個暴君”。

君士坦丁堡市民的起義基本按著傳統(tǒng)路徑走的。市民們沖進了行政長官的總部并釋放囚犯，皇帝親屬及其支持者的宅邸被洗劫一空，戰(zhàn)利品被聚集在賽馬場上。那個時候的普賽留斯還是個年輕的御用秘書，他記得當時自己剛走進宮殿大門就聽到憤怒的人群所發(fā)出的咆哮聲。他騎上馬深入城市內部，觀察著混亂的場面。至于皇帝，他在城墻上安排了弓箭手并下令向人群射擊，同時他還召回了已經被嚇壞了的佐伊，把她帶到賽馬場并向人群展示（試圖安撫）。但人們完全不理會他，只是一味地向皇家車廂投擲飛彈和辱罵的言語。只有武力才能終結這場鬧劇。市民們從三個方向攻擊皇宮，皇帝則用僅剩的兵力去反擊。到4月21號也就是星期二，這次事件已造成3000人死亡；民眾取得了最終的勝利，他們沖進皇宮大肆掠奪，還撕毀了稅單?；实蹌t和他的舅舅君士坦?。ㄇ鞍矖l克督軍）乘船逃到了斯圖狄奧斯修道院，他們在那尋求庇護并且同意剃發(fā)為僧。

獲勝的市民歡呼慶祝，但佐伊憎恨著她的妹妹并企圖取締她的地位。但是，群眾要求兩人要共同執(zhí)政。雙方為此短暫地僵持了一會，狄奧多拉此時在圣索菲亞，而佐伊在皇宮。市民們叫囂著要處決米海爾，狄奧多拉為此派了衛(wèi)兵去保護他。普賽留斯則與衛(wèi)兵們陪同，（因為）衛(wèi)兵隊長是他的朋友，他好似有著獨特的魅力，讓他恰好認識所有的重要人物。斯圖狄奧斯修道院被人群圍住，舅甥兩人緊緊抓著圣壇不放向群眾哀求，得到的只有人們的猛烈抨擊，普賽留斯還講述了被罷黜的皇帝與舅舅之間的含淚傾訴。結局是，他們被拉了出來并短暫地羞辱游行了一會，然后他們被緊緊圍著的人群刺瞎了雙眼，舅舅默默地承受了酷刑以保留最后的尊嚴，外甥則又踢又鬧。這是普賽留斯的記載里最具戲劇性的段落之一。后世的斯堪的納維亞詩人則聲稱，刺瞎這活是由“無情者”哈拉爾德親自操手的。【78】與此同時，佐伊邀請狄奧多拉一同入宮，狄奧多拉則主動屈服承認其姐姐的更高的地位。在兩姐妹的統(tǒng)治下，帝國步入了前所未有的境況。

米海爾的迅速垮臺震驚了同時代的人。普賽留斯、阿塔雷亞和斯基利察這三位歷史學家用了大量的筆墨去描繪這一事件，普賽留斯還聲稱這是他作品中最重要的事件。一名詩人分別以佐伊的艱辛與米海爾被致盲為主題寫了幾首詩，而這位失勢的皇帝甚至還成了學校練習的主題：“米海爾被罷黜的時候會說什么？”【79】

從政治角度上看，帕夫拉戈尼亞政權引人注目的原因有很多。首先，他揭露了羅馬國的各個機構的權威并非私人化的。帕夫拉戈尼亞家族出身卑微，通過難以說清的旁門左道來攫取權力。這些無名小卒并沒有得到任何社會經濟派別的支持，然而一旦他們擔任了國家公職，就算有人會對此頗有怨言，但他們仍能贏得帝國的忠誠。其次，當皇帝不再受歡迎的時候，這種忠誠就會消失------但這是所有的皇帝（無論出身如何）在陷入低谷時都要面臨的挑戰(zhàn)。11世紀初，有威望的將軍和暗地密謀的官僚精英們都在死死盯著皇位，但是出人意料地是，皇帝的覆滅并不是因為他們，是君士坦丁堡的市民毀滅了皇帝（而且也是有史以來第一次），是民眾開啟了政治不穩(wěn)定的閘門。當然，在市民眼中，米海爾五世先罷黜了佐伊挑起事端。正如我們之前的部分看到的那樣，民眾喜歡捍衛(wèi)王朝繼承人的權利，這也很大程度上解釋了為什么主少國疑的情況下，巴西爾二世和君士坦丁七世能安穩(wěn)度過童年。保護婦女兒童成了民眾牽制將軍與朝臣野心的籌碼。事實上，當他們堅持讓佐伊和狄奧多拉分享權力的時候，他們就利用了這一籌碼來對付佐伊本人。政權在面對人民群眾集體的力量的時候，顯得無能為力。帕夫拉戈尼亞政權不僅揭示了（在羅馬）人人都可以成為皇帝，還告訴我們皇帝也可能被任何人推翻，或者說被“所有人”推翻（在這種情況下）。1042年發(fā)生的一系列事件，是馬其頓王朝與一個曾被流放的重要人物又回歸的節(jié)點。

【77】. I?have adjudicated among Skylitzes 416–421; Psellos, book 5; Attaleiates? 10–17; Zonaras 17.18; cf. Life of Lazaros 102. Schreiner, Kleinchroniken, v.?1,? 159, 166, dates the accession to December 11, but I?do not trust?it.

【78】.?Bl?ndal, Varangians,?93–94.

【79】. Doxapatres, Commentaries, 508–509; Christophoros Mytilenaios, Poem 52;? Krallis, “Action,” for Attaleiat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