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有琴看著剛化為人形就突然從妙齡少女變成九歲女童的夜曇，剛升起的喜悅便僵在了臉上，一時間有些發(fā)蒙，對上小夜曇那雙懵懂水靈的大眼睛時，腦中混亂一片。

眾仙看著有琴身側(cè)拽著他衣袖的小女孩，一時間也沒了思緒。

靈璞祖師撫著白胡子，見此情形猶豫片刻，才道。

“玄商神君，莫急，上古傳說九死還魂草中的還魂即重生，重生意新生，小天妃此番模樣許是九死還魂草的緣故。至于記憶……”靈璞祖師一時間啞然。

有琴低頭看了看明顯也記憶全無的女孩，微微嘆了嘆。

眾仙見狀，便與小夜曇友好地打了個招呼便識趣地紛紛離開。

眾人皆散，房中只剩下有琴和小夜曇了。

有琴將小夜曇?guī)У酱策呑?，自己則屈膝蹲在小夜曇面前，愛憐地?fù)崃藫崴哪X袋，一時間不知說些什么。

小夜曇看著面前溫潤的大哥哥，眨巴著眼睛，腦袋輕輕蹭著頭上那雙大手，雖然她不認(rèn)識面前的人，但卻對他有一股與生俱來的親近與依賴感。

“哥……哥？”

小夜曇的聲音軟糯清靈，有琴不由得軟了眸色。

也罷，沒有記憶就沒有吧，總歸這次可以讓她快快樂樂，無憂無慮地長大。

總歸，他的壽命漫長，他不怕等。

許是想起夜曇作為離光氏公主的前半生太過慘痛，有琴想要彌補她童年失去的一切。

第二天一早，有琴便帶著小夜曇去了人間。

皇宮中，暾帝已然滄桑的面孔，看著面前變小的女兒，眼中水光閃過，看著緊靠在少典有琴身側(cè)的小女兒，慈愛地摸著她的頭發(fā)。

“回來了就好，回來了就好……”聲音中有著明顯的顫抖。

聽說了玄商神君的來意后，趕忙讓宮人將他們帶去了夜曇的宮殿，而他因為前朝來報，便放棄了親自帶他們?nèi)サ南敕ā?/p>

雖然已經(jīng)很久沒人住了，但暾帝仍命令宮人們按時打掃，明顯可見這宮殿是被人精心裝扮過的。

小夜曇剛化為人形身子還有些虛弱，很快就累了。

少典有琴安頓好小夜曇，剛想起身，便被一只軟軟的手捏住。

“有琴哥哥，你可不可以陪陪曇兒？”

女孩溫軟的聲音在耳邊響起，那雙毫無雜質(zhì)的雙瞳就那樣直勾勾的盯著，像只可憐的小貓，讓人生不起拒絕的念頭。

夜曇已經(jīng)在少典有琴口中知道了自己的名字，也知道了剛剛的那位是他的父親。

可當(dāng)她問起他是她的什么人后，他沉默了一會只回了模棱兩可的幾個字，“很親近的人?！?/p>

不知道該稱呼什么，只下意識喊了哥哥，對方也沒反對，默認(rèn)了這個稱呼。

少典有琴對上那雙玻璃般透亮的雙眼時，仿佛被蠱惑了一般，等他回過神來，半邊身子已經(jīng)躺在了床上。

那具小小的如同棉花糖般柔軟的身子已經(jīng)靠了上來，雙手搭在他胸前。

少典有琴身子倏地緊繃，整個人都僵硬了，一雙手一時間不知道該往哪放。

他垂眸看著面前還沒有他半截人高的小人兒，無奈地嘆口氣，將心中的雜念去除，輕輕摟住懷中的人。

“好，我不離開，就在這陪著曇兒。”少典有琴不知道自己此刻的聲音有多么溫柔，好似可以將人的心神都攝去。

在這樣溫情的氛圍下，小夜曇很快睡去。

少典有琴本來沒有睡意，卻也在她輕輕的呼吸聲中被慢慢勾出了困意……

很快，殿內(nèi)響起了兩道呼吸聲，和諧交替，靜謐萬分。

少典有琴有心想彌補夜曇的童年，于是將所有其他普通孩子有的，沒有的都加倍給她。

夜曇愛學(xué)習(xí)，他便將她送進(jìn)學(xué)堂，感受知識所帶給她快樂，她也在學(xué)堂交上了朋友；

夜曇也愛玩兒，他便時常在空閑時帶她出宮，感受人間的包羅萬象；

宮里也再沒有心懷不軌，想著刺殺她換取榮華富貴的人，有的只是和善尊敬……

夜曇和從前一樣，卻也和從前不一樣。

她調(diào)皮聰慧，古怪精靈，卻也依舊善良堅韌；也許是因為沒有了從前的黑暗時光和冷眼薄待，夜曇整個人更加得溫暖開朗了。

少典有琴也發(fā)現(xiàn)了，也許是因為夜曇不是普通人的原因，她并不像人間的孩子那般需要十幾年才能長大成人。

僅僅三個月的時間，夜曇便從一個九歲女童變成了二八年華的妙齡少女。

而夜曇也從其他人口中知道了他們二人的關(guān)系。

一開始她不懂什么是夫妻關(guān)系，明白了以后，她便再也不喊他哥哥了，而是直呼名字了。

……

“有琴！今天是花燈節(jié)，聽說宮外早幾天都在準(zhǔn)備過節(jié)，可熱鬧了。我們一起去好不好？”

耳畔是少女清脆的聲音，隨即手臂也纏上了少女溫軟的身體，言行間是毫無掩飾的親近。

少典有琴著雪青色長袍，發(fā)冠束起一個高高的半馬尾，其余發(fā)絲垂下，仍然是那個高風(fēng)亮節(jié)的玄商神君，卻在少女靠近時軟了神色。

今兒夜曇穿了一身漸變的嫩黃衣裙，袖子和裙邊縫著精致的花紋，手腕上是長劍幻化成的紫色手鐲，頭上簡單的挽起一個發(fā)髻，一根銀白色的釵子固定，兩端流蘇垂下，在陽光下流光溢彩，剩余的青絲垂在身后，隨著少女身體的晃動，若有似無的纏繞在少典有琴的發(fā)尾上。

少女玲瓏有致的身體緊緊靠著少典有琴，鼻翼間是少女身上淡淡的青木香，少典有琴眼睫微顫，低頭卻撞上了少女的目光，清亮的眸子里似有無數(shù)色彩。

二人對視間，那雙翦瞳中光華瞬間綻放，少典有琴一時間竟無法直視那道灼熱而滿含愛意的目光，狼狽移開視線，閉上了眼，遮住了墨色瞳孔中深邃而壓抑的情感。

待少典有琴調(diào)整好心神，又恢復(fù)了沉靜溫和的樣子，重新對上了夜曇的雙眼，反手將她的手握在掌心，不動聲色地摩挲了一下掌心細(xì)膩的手感，他緩緩?fù)鲁隽艘豢跉?，溫聲開口。

“好。”

在少典有琴看不見的地方，夜曇露出一個狡黠的笑容，眸子中微光若隱若現(xiàn)，似乎在醞釀著什么鬼主意。

宮外掛滿了各式各樣的花燈，小攤販們花樣百出，使勁渾身解術(shù)招攬客人，有從城外特意趕過來的旅人，每個人的臉上都洋溢著笑容，好不快哉！

距離那場滅世之災(zāi)已過了很久很久，這坊間的歡聲笑語驅(qū)趕了所有的災(zāi)難、不幸。

少典有琴瞧向前面挑選花燈的夜曇，少女眉眼間一派純真，沒有沉重的心事，沒有虎視眈眈的敵人地窺視，沒有對這個世界的失望與漠然，這樣，很好。

即便她再也想不起來也沒關(guān)系，她還是她，他也還是他。

只要他們一直在一起，就好。

“有琴！”女孩蹦蹦跳跳地向他走來，開心地向他招著手。

夜曇走到他身側(cè)，一手拎著一個花燈，另一只手遞給他一個花燈，“喏，送你的?！?/p>

少女眉眼彎彎，語氣是不自覺的甜軟。

“嗯，謝謝夜曇?！鄙俚溆星俅浇巧蠐P，少了嚴(yán)肅，多了些痞氣。

夜曇空出來的手拉住少典有琴，

“走，帶你去個好地方?！?/p>

少典有琴也不問，只是順著夜曇的力道向前走。

不管去哪都可以，只要他們在一起。

夜曇?guī)е俚溆星賮淼搅顺菈ι?，這里沒有一個人，往常留守的士兵今日也不在。

“我今天特意給他們放兩個時辰的假，現(xiàn)在這里就我們兩個?！狈路鹬郎俚溆星僭谙胧裁矗箷翌^也不回得突然說道。

走到城墻邊，夜曇才停住腳步，手卻沒松開，她指著面前，道，

“看，這里是整座城最高的地方，可以將所有盡攬眼底。”

此時，夜幕已臨，街市琳瑯滿目的花燈亮起，恍若白晝。

從這里望下去，一片燈火輝煌，熙熙攘攘的人流，蓬勃的天地，眼花繚亂的花燈將這里變成了一座不夜城，人煙浩穰，一派盛世繁華的景象。

這萬家燈火，安逸祥和，愛人失而復(fù)得，再也沒有比這更幸福的事了。

少典有琴很知足了。

“嗯，很美?！?/p>

“……有琴，還記得你送我的煙花嗎？”

“辣目煙花，只為我放。”

少女的聲音不如往常的清脆，帶著柔情和一絲熟悉的語調(diào)。

少典有琴忽而轉(zhuǎn)頭，將視線投注在面前因夜色而看不清少女神色的臉上，眸色沉沉，眼中有光浮動。

“今天，離光夜曇送少典有琴一場盛世煙火……只為你放?！?/p>

話音剛落，一聲響動，煙花忽而從四處四起綻放，光影浮動，點亮了整片夜空，也照亮了隱在黑暗中夜曇的臉。

夜曇的臉上已然掛上了淚珠，卻面帶微笑，深深地凝望著少典有琴。

那笑容有著少典有琴記憶中的熟悉與痛心，那是他不愿也不敢再想起的記憶碎片。

“曇兒……”少典有琴語氣中透露了一絲不可置信和脆弱，卻又帶著微弱的希冀，垂在兩側(cè)的手倏然緊握成拳，心臟激烈地跳動著，仿佛要跳出胸膛。

這短短的呼吸間，恍惚又將他帶回了那令他痛徹心扉的一天──

“有琴……”

夜曇溫暖的聲音堅定而有力地將他的思緒拉了回來，他的目光緊緊跟隨著夜曇，凝目屏氣──

“有琴，我都想起來了?！?/p>

這一刻，天地間都安靜了下來，少典有琴什么也聽不見，什么也看不見，聽不見看不見煙花燃放的聲音，也聽不見百姓歡呼雀躍的聲音。

他的眼里，心里，他的世界里，只有一個人，一個聲音，如天籟降臨在他身邊。

“辣目、聞人、沒有情……還有我的丈夫，少典有琴，一切的一切……我全部都想起來了。”

夜曇的聲音說著說著，哽咽了起來。

“有琴，我回來了──”

話音剛落，夜曇便被緊緊抱住，整個人像被嵌在了少典有琴的懷里，身上的力道有些重，可是她卻一點也不疼，抬手環(huán)在少典有琴的腰上，緊緊收住，夜曇閉上眼，貪婪地感受著每一寸落在身上的呼吸。

“曇兒，曇兒，曇兒……”

耳畔是少典有琴破碎的聲音，不停地念著她的名字，輕柔而執(zhí)拗。

他將頭埋進(jìn)夜曇的肩窩，身子隱隱顫抖。

夜曇只覺自己的肩膀處漸漸濕潤，紅了的眼眶中，淚水也決堤而下，眉眼卻是化不開的溫柔。

她一手仍緊緊環(huán)在少典有琴的腰上，一手輕輕拍著他的背，一下一下，如同哄孩子般。

“沒事了有琴，我回來了?！?/p>

許久，悶悶的聲音在靜謐的空間響起，帶著執(zhí)著與堅定。

“曇兒，我們以后再也不分開了?！?/p>

“好，我們再也不分開了?！?/p>

“──少典有琴和離光夜曇永遠(yuǎn)不會再分開了?！?/p>

【我本已做好等待千年萬年的準(zhǔn)備，幸而上天憐憫，將你還給了我；

? ?雖然你失去了記憶，我也做好了你永遠(yuǎn)不會恢復(fù)的準(zhǔn)備，不管你有沒有記憶，你都是我的妻子?！?/strong>

? ?【我曾以為那場夢是給我們最后話別的饋贈，卻沒想到我們能有再見的一天；

? ?雖然不知道我的記憶為什么突然恢復(fù)，或許真的是好人有好報吧，我拯救了這個世界，而它也讓我們得以重逢；

? ?謝謝你有琴，給了我一場完整幸福的童年，讓我不再有遺憾?！?/strong>

“有琴，我們離開這里吧?！?/p>

“好?！?/p>

“我們一起去遍山川湖海，在這世間的每一寸土地上都留下我們的足跡?！?/p>

“好?！?/p>

“你怎么什么都好?！?/p>

“好。”

只要我們在一起，怎么樣都好。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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