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周生辰此時已經(jīng)率軍抵達京城外十里亭，他遙望著遠處城樓，不禁感慨：這小皇帝手段還真是凌厲，直接將厲王逼到舉兵謀反，如此一來朝中所有與厲王勾結(jié)的勢力都會浮出水面，可一舉掃清，但他有必要如此急切嗎？如昊辰所說徐徐圖之難道不更好？何必非要鬧到如此兵戈動蕩？但他是君自己是臣，只需聽令就好了。

? ? ? ? 周生辰輕吁一口氣，不再他想，對身側(cè)的昊辰說道：“昊辰，為兄先行一步，你待戰(zhàn)事落定之后再隨輜重營入城。”

? ? ? ?“好，師兄千萬小心?！标怀酱鸬?，他此時有些后悔當(dāng)年沒有跟無謝修習(xí)一些武藝，如今連自保之力都沒有，只能等在城外，也不知齊兒在宮中是否安全……

? ? ? ?周生辰側(cè)頭看了昊辰一眼，一路奔波讓他面色疲憊，而且這一路都看得出他心有不安。

? ? ? ?于是他打趣地說道：“別這么心神不寧的，皇城易守難攻，這戰(zhàn)事又是陛下故意為之，肯定早有準(zhǔn)備，花家二公子也不是無能之輩，必然能保陛下平安。”

? ? ? ?空中突然一支響箭呼嘯而去?！盎掖蠊右驳搅?，”周生辰沉吟一聲，隨后調(diào)轉(zhuǎn)馬頭，朝著身后大軍喝道：“眾將士聽令，隨本王沖殺入城！”

? ? ? ?昊辰退到一邊，看著大軍奔襲而去，心中隱隱期待，此役之后，西啟便可四海升平，他的陛下也會執(zhí)掌大權(quán)、真正的君臨天下。昊辰微微彎起唇角，卻突然沒由來的一陣心慌，讓他的笑容僵在了臉上。

? ? ? ?滾滾煙塵尚未落定，卻見一人一騎逆向而來，那人策馬上前，口中呼道：“昊辰公子，您果然回來了！”

? ? ? ?昊辰定睛，這人他認(rèn)識，是容齊身邊的侍衛(wèi)，名喚丁武。

? ? ? ?丁武不由分說就將他拉上馬背，“小人奉荀公公之命特來接公子入城，您快跟我走吧，晚了恐怕……”

? ? ? ?丁武話沒說完，重重嘆息一聲，便調(diào)轉(zhuǎn)馬頭朝著京城方向奔去。丁武這半句話，讓昊辰驚疑不定，卻不敢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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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隨丁武走出逼仄昏暗的地道，眼前突現(xiàn)的天光一時晃得昊辰睜不開眼，朦朧之間他知道自己已在文德殿中。待他眼前視線清明，他看見容齊坐在那高階之上的龍椅之中，一動不動，殿外隱約有喊殺聲傳來，殿內(nèi)卻一片死寂，只偶爾傳來一兩聲小荀子的抽泣聲。

? ? ? ?昊辰緩緩走上那玉制的臺階，每走一步內(nèi)心的不安就強烈一分，當(dāng)他站在容齊面前，他面無血色，甚至感覺不到自己的心跳。容齊就在他面前，無聲無息地平視著前方，可那雙總是映著星輝的眸子再無半分光彩。

? ? ? ?“齊兒，”昊辰半跪在他面前，抬手輕撫著他的臉，他瘦了好多，兩頰都陷了下去，臉色也不好，“齊兒，我回來了，你看看我，跟我說句話，齊兒？”

? ? ? ?容齊頹然向一旁倒去，昊辰連忙伸手把他攬入懷中，他頭上的十二旒帝王冕落下，重重地砸在地板上，那砰然之聲讓昊辰心驚。昊辰看著容齊在他懷里緩緩闔上了眼，許久，他一片懵懂地抬頭看向一旁的小荀子，聲音都在微微顫抖：“荀公公，齊兒……他這是怎么了？”

? ? ? ?小荀子看著昊辰，突然控制不住地放聲大哭起來，“公子您怎么才來啊，陛下他都去了好一會兒了！”

? ? ? ?昊辰的瞳孔縮了縮，喃喃說道：“你在說什么？齊兒他去了……去了……這怎么可能？他還未及弱冠……”

? ? ? 小荀子一邊哭著一邊答道：“陛下他胎里帶疾，幼時太醫(yī)便斷言他活不長久，奴才自小就伺候得小心翼翼，生怕陛下有恙；可是去年，陛下他大病一場……本來有那玉蓉雪芝丸，陛下他還能再堅持個三年兩載，后來也都給了您；陛下這一年里勞心勞力對抗太后、整治朝堂，也是為了您回來能順?biāo)鞜o憂……”小荀子哭得泣不成聲，“這些……這些事，陛下他不讓奴才說，可是我不忍心……不忍心看陛下做了這么多您卻什么都不知道，陛下對您，真的是一片赤忱，命都給您了啊公子！”

? ? ? 昊辰聽著，小荀子這每一字每一句，在他耳邊飄忽不定，卻都如同一把利刃刺進他心里，讓他心痛如絞。他低頭看向懷里的容齊，視線逐漸模糊起來，“是我害了你……，不，不是，你在騙我對不對？你氣我算計你，所以想嚇一嚇我，是不是？你起來好不好？我知道錯了?！彼麚u落了眼底的淚光，狀似癡狂，他乞求地問小荀子：“荀公公，你告訴我，齊兒他只是累了、睡著了，過一會兒就會醒來的是不是？”

? ? ? ?小荀子哽咽著說不出話，只重重地?fù)u了搖頭，不忍再看昊辰那期待又絕望的眼神，他轉(zhuǎn)過身去，無可抑制地嚎啕大哭起來。他哭了不知道多久，哭得天昏地暗，待他在回過神，文德殿里已經(jīng)不見了昊辰的蹤影。容齊被他小心地放在龍椅上，身上蓋著他的披風(fēng)，仿佛真的只是睡著了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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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昊辰木然地走在宮道上。周生辰與花家大公子率領(lǐng)的援軍勢如破竹一般攻破了厲王的防線，直入宮中，此刻叛軍已經(jīng)潰不成軍，四散逃竄著。昊辰迷蒙中與什么人撞到一起，再下一秒便是胸中一涼。他低頭，見一把尖刀插在自己胸前；他抬頭，看對面持刀的人一臉厲色。尖刀猛然被拔出，一蓬血花自他眼前散開，像散落了漫天的紅梅，他卻渾然不覺得痛。

? ? ? ?他就這樣淌著一路的血跡回到孤寒宮。

? ? ? ?今年的春日來得早，剛剛?cè)鲁?，梨花已開了大半，昊辰坐在廊下，看著那一樹白花似雪，唇角彎起一個溫柔的微笑。

? ? ? ?“花又開了，”他輕聲地說著，“齊兒，我之前答應(yīng)過你的，要留在宮里陪你，是我不好，我食言了?，F(xiàn)在我回來了，我不走了，我就留在這兒，等你睡醒了，你就來找我，我們還和以前一樣賞花、喝酒……齊兒，我真的不走了，你原諒我，好不好……”

? ? ? ?他緩緩靠在廊柱上，輕輕合了眼。一陣微風(fēng)，幾片花瓣落上他的衣襟，沾染了一瓣血紅，又隨著風(fēng)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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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一個月后，塵埃落定。厲王伏誅，其所有黨羽皆被鏟除；夜府滅門案真相查明，兩位主謀中厲王已死，太后符鳶依先皇遺詔被送入皇陵守靈終身，——眾人皆以為容齊這是為自己母后徇了私，花正林卻知道讓太后活著受罪是對她最大的懲罰；南辰王府與鎮(zhèn)國公府的大軍也相繼離京回防，只是兩軍主將皆換了人，——容齊一道圣旨，小南辰王一臉懵逼地成了西啟皇帝，只得留守京中；而鎮(zhèn)國公府，二公子花無謝此次平亂立了大功，留在京中必能前途似錦，他卻棄了這大好前程替代他大哥去戍守邊關(guān)了。

? ? ? 花正林站在城門前，目送花無謝率軍離去，直至不見。這一天風(fēng)清日朗，他打馬回城，見城中煙火重燃，街市兩側(cè)商鋪重開，巷陌之中百姓川流，一派平靜安寧?；ㄕ植唤駠u，于百姓，如今不過是換了個皇帝、改了個年號，日子該怎么過還怎么過；于無謝，卻是無邊悲苦，他不眠不休苦守皇城三日，換來的卻是容齊駕崩、昊辰身死，他當(dāng)時看著兩人尸身，幾近崩潰。

? ? ? ?想到自己這才華橫溢卻薄命早逝的兩個子侄，花正林也不禁微微濕了眼眶。

? ? ? ?之后花無謝日日消沉買醉，許多時日之后，他醉夢中醒來，跳進后院蓮花池，路過的侍女以為二少爺想不開尋了短見，大驚失色地去找人來救?；ㄕ致動嵹s來，卻見無謝漂在水面上，默默地仰望著天空。他在水里泡了大半個時辰，爬上岸來，似是平靜了下來，找了花正林自請離京戍邊。

? ? ? ?花正林看著他長嘆一聲，許了，離開這傷心之地也好，他花家的兒郎也理應(yīng)馳騁沙場、守家衛(wèi)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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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花無謝站在刺馬關(guān)高聳的城墻上，邊關(guān)十年風(fēng)霜，讓當(dāng)初的翩翩少年郎如今眼中也有了滄桑。此刻北風(fēng)呼嘯，月朗星稀，無謝仰頭飲下一口驅(qū)寒的烈酒，看著城下一片蒼茫大地。都道北境苦寒之地，冬有霜風(fēng)如刀，夏有烈日似火，卻不知此處的春日有姹紫嫣紅的格?；?，秋季有金黃奪目的胡楊林。

? ? ? ?“容齊，昊辰，這些北地美景，真想讓你們也看看……”他喃喃自語道。

? ? ? ?十年前容齊與昊辰雙雙殞命，三人獨留他一人，那時他心中悲痛，終日醉酒，一不小心滑落后院池塘，他隔著水波看見天光，卻突然想起兒時與昊辰一起跌落池塘的往事，——娶“辰兒妹妹”為妻的念頭被徹底斷絕，他沮喪了好久，還躲著昊辰不見他。后來昊辰找了他，逼問了緣由，用手中書卷給了他當(dāng)頭一棒。

? ? ? ?“堂堂七尺男兒，怎么成天就想著娶媳婦，你還能不能有點別的出息？”昊辰一邊打他一邊說道，“老天既然讓你我同為男子，那便是要我們做兄弟手足，試想日后你我一文一武，定國安邦，共護河山，豈不比那些兒女情長快意得多？”

? ? ? ?定國安邦，共護河山……，他浮上水面，刺目的陽光讓他淚流滿面。昊辰想要的太平之世，容齊已經(jīng)肅清了障礙，小南辰王亦有明君之相，既然老天獨留了他，那就由他替他們看著、守著這大好河山。如今十年已過，西啟日漸強大，繁榮安定，昊辰與容齊在天有靈想必也會欣慰。

? ? ? ?寒風(fēng)中突然傳來一絲異響，花無謝下意識地拔劍朝身側(cè)掃去，竟接二連三掃落數(shù)支破空而來的利箭。

? ? ? ?城樓哨兵大喊著“敵襲！”隨后吹響了號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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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西啟正通十年，北離太子率軍突襲刺馬關(guān)，一時間北境邊界狼煙四起，烽火遍地。

? ? ? ?刺馬關(guān)地處北境西南，占據(jù)高地，兩側(cè)有駱駝河和北穆山兩處天然屏障，易守難攻，但關(guān)內(nèi)便是大片平原，一旦攻下，大軍便可長驅(qū)直入。北離軍隊于北穆山中發(fā)現(xiàn)一條隱秘峽谷可直通刺馬關(guān)外20里處，由此前后集結(jié)了三萬人沖關(guān)。刺馬關(guān)并非大型關(guān)隘，守軍有限，其他關(guān)隘派兵支援，卻于駱駝河畔遭遇北離大軍伏擊，無法即時趕到。刺馬關(guān)守將花無謝率4000將士死守月余，終等得援軍到來，彼時刺馬關(guān)4000守軍僅余300幸存。花無謝前先后斬殺敵將三員、敵軍無數(shù)，最后身陷敵陣力竭而亡，被后世之人奉為“武神”。

? ? ? ?后，啟皇親征，西啟將士士氣大振，一舉擊敗敵軍，北離兵敗如山倒，西啟大軍一路追擊，直入北離腹地，其間北離7次提出和談均被拒絕，直至北離太子被啟皇周生辰斬于馬下，才給北離皇帝送去一封勸降詔書。至此，北離國力一蹶不振，西啟一家獨大，持續(xù)百年的三國鼎立的局面被一朝改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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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刺馬關(guān)前，花無謝一人一槍立于敵軍陣中，渾身浴血，發(fā)髻散亂，已是強弩之末卻依然滿目肅殺之意，寸步不讓。對面敵將坐于馬上與其對峙，目光中的有幾分敬意終化作狠厲，他高舉的左手重重落下，身后大軍向花無謝沖殺而去。花無謝手中長槍宛若游龍，只攻不守直取敵軍性命。鮮血濺入眼眸，眼前一片血紅，他意識已經(jīng)模糊，耳邊只有一片嘈雜之音。

? ? ? ?忽然身后城門大開，一隊騎兵長嘯而出，一片虛影之中，無謝的視線清晰了一瞬，——在空中飄飛著的，是西啟王旗。援軍，終是被他等到了。他大笑著，向后仰去，轟然倒地。

? ? ? ?陰霾了多日的天空突然飄起了雪，無謝用最后的力氣抬起手，握住一片雪花，恍惚中他仿若回到孤寒宮，暮春時節(jié)那樹梨花也是這樣飄飄灑灑地漫天飛舞，樹下有容齊，還有昊辰……

? ? ? 他的手重重落下，卻覺得身體越來越輕，輕到可以隨著風(fēng)飛上天，不知道飛了多久，待腳下又有了踩到實地的感覺，他的靈臺也逐漸清明起來。四周云霧繚繞，眼前一座巍峨天門，他看見容齊與昊辰站在長長的白玉臺階之上，兩人具是一臉笑容。

? ? ? ?昊辰向他伸出手，說道：“回來了？等你好久了?！?/span>

? ? ? ?無謝突然心里一陣酸楚，眼眶便濕潤了起來，空中也突然飄起了細(xì)雨，他一躍而起，向兩人的方向飛去……

本文靈感來自UP主玄央的視頻《晚楓歌》，改動較大，如侵權(quán)，私信立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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