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悚恐怖電影《US/我們》深度解析,當惡人混在人世,當魔術以假亂真,他們就是我們。

【Part1】劇情簡述
美國,加利福尼亞,圣克魯斯海灘。主角黑人一家四口,父母和姐弟,準備來一次親子海灘游玩。一切看起來是如此祥和,但媽媽在孩童時,在這片海灘上,有著一段不為人知的秘密,這段秘密讓媽媽對這片海灘非常忌諱。奇怪的事情發(fā)生了,就在他們住在海灘別墅的晚上,他們看到有另外類似于一家四口的陌生人,詭異的站在他們家門口,男主爸爸想去轟走他們,誰知道卻引狼入室。不請自來的四位陌生人進到家里時,他們竟然是跟一家四口長相相同的四個“影子”。

1986年一個黑人小女孩在生日當天跟父母去游樂場游玩,期間她獨自離開被沙灘上的一個梅林的魔法游樂館所吸引,進去之后發(fā)現(xiàn)是一個布滿鏡子的世界,女孩在屋子的盡頭發(fā)現(xiàn)一個背對著自己的“自己”。故事閃回到現(xiàn)在,小女孩長大,有了自己的家庭,由于當年的走丟事件,對于兒女分外緊張,生怕一不留神兩個孩子就會跑走。她們一家回到了當年小時候的那片沙灘度假,詭異的事情便由此展開。先是小兒子去上廁所出來的時候在荒蕪的沙灘上看到一個穿紅衣服,手滴鮮血,在沙灘上展開雙臂獨自站立的人。隨后在女主告訴丈夫小時候在沙灘小屋里遇到另一個“自己”的經(jīng)歷后,房子外面出現(xiàn)四個奇怪的紅衣人。四人突然入侵房間,然而他們竟然是跟一家四口長相相同的四個“影子”。

于是一家四口開始了和“自己”廝殺的游戲,好在黑人體能還算好,利用各種硬道具殺掉了紅衣爸爸,姐姐和弟弟,最后還剩下紅衣媽媽。這時他們也發(fā)現(xiàn),不光只有他們遭遇了“自己“的追殺,幾乎整個美國都遭到了襲擊,很多紅衣人涌上街頭,殺死地面上的自己。

媽媽跟著紅衣媽媽腳步,來到了底下的世界。紅衣人是一群被政府實驗用的分身替代,就像電影開始出現(xiàn)的許許多多待在牢籠里的兔子一樣,她們生來就在如監(jiān)獄一般的地下世界中,因為不被當成有靈魂的生命,所以只能悲慘地吃著帶血的生兔子,如游魂一般在底下模仿跟他們長相相同的宿主。但這樣的模仿只是東施效顰,她們沒有表情,動作生硬,像是一群沒有進化完全的野獸,只能發(fā)出嗷嗷的嗚咽,不會講話,不會溝通。


電影敘事節(jié)奏緩慢,娓娓道來,它醞釀著把所有的細節(jié)一點點加碼。因為它的寓言性質,所以鏡頭里出現(xiàn)的人物、情節(jié)都有著指代性和深層寓意。所以一度看到后面還是讓人困惑,甚至懷疑是不是像穆赫蘭道一樣,最后是精神分析理論背后的一場夢。畢竟女主經(jīng)歷過創(chuàng)傷,又在后來被父母帶去做心理治療時,失聲無法溝通。
影片最后,導演通過不斷的地上和地下兩邊世界的切換、比照,讓我們看到了這個逐漸呈現(xiàn)的二元世界,還有其中天差地別的生活,地上的人們談情說愛,嬉戲游樂,在海邊沙灘游樂場,仿佛天國一般的存在。他們富庶,滿足,彼此和睦。地下的世界是晦暗的,仿佛末日后的煉獄。

最后劇情反轉,原來當初回到地上世界的不是人類女孩,而是影子。她在地面上結婚生子,而闖入房間的“冒牌者”才是當初走失的孩子?!癢e?are?also?Americans”告訴我們地下世界里的人們,在本質上同地上世界的人們,沒有任何不同。在提供了適宜的環(huán)境之后,他們也能夠“講話”,融入地上社會,有著“成功、幸?!钡募彝?。這是一個美國社會階級的映射。

【Part2】隱喻與彩蛋
1.片名《US》:雙關語。
US即United States。女主問:你們是誰?她的影子回答:我們是美國人。喬丹·皮爾這次不講種族問題,直接上升到影射整個美國社會。主角一家標準的美國中產(chǎn)階級家庭,享受著豐富的物質生活,但內心的空虛仍然無孔不入?!八麄儚哪睦飦??”80年代電視里手牽手的紅色小人是團結一致消除貧窮的公益廣告。現(xiàn)在手拿剪刀身著紅色連成一道人墻的,是被精神貧窮折磨的現(xiàn)代人。他們從黑暗的地底世界反殺回來了。因為“他們知道我們是誰”。They follow us. They haunt us. They kill us.?



Hands Across America是1986年在美國舉辦的一場慈善活動。該活動曾今號召了650萬民眾牽手橫跨美國,整個拉手活動持續(xù)了15分鐘。注意這里面的時間點,1986年正是女主真身和影子替換身份的年份,而女主失蹤的時間剛好為15分鐘。事實證明,導演是有意設計這樣的巧合。電影中有一個鏡頭,小時候女主被一則有關Hands Across America的廣告吸引。在她被影子控制淪為地下人后,她也是從T恤上的Hands Across AmericaHands 獲得啟發(fā)。Across America這個活動具有很多屬性,本質上他給人們,給整個時代帶去了很多希望,是光明的;但它舉辦的時間正值冷戰(zhàn)時期,水深火熱的危難關頭。這本身的多重性(Duality)再次注腳了電影名稱US的深刻寓意。

導演正是從YOUTUBE上看到的這則商業(yè)廣告中獲取靈感,賦予了Hands Across America另外一層邪惡的意味,在片里,反抗組織便是手牽著手,環(huán)繞著整個Santa Cruz。
1987喜劇恐怖電影:捉鬼小精靈《Santa Cruz boardwalk》電影發(fā)生在圣克魯茲(Santa Cruz),美國加州的一個城市。開頭女主一家要去度假也提到了Santa Cruz Boardwalk。

2.對話隱喻:
媽媽說要逃亡,爸爸問逃到哪里,媽媽說“墨西哥”,這雖然是一個黑色幽默,但諷刺意味真的很高級,CP下的美國,總是三句不離墨西哥,還建起了長城,想要擋住墨西哥的非法移民。而身為美國人的媽媽,第一想到讓自己和家人安全的地方,正是墨西哥。
片頭姐姐在車上說:聽說政府會在水中添加化學物來控制人們的思想,隱喻了電影背后政府試圖用科學實驗來操縱人們。
3.真假美猴王:

媽媽和“影子”對峙時,“影子”情緒激動的流淚問道:為什么當初你不把我?guī)ё??提現(xiàn)兒時被強行調換身份的委屈、痛苦和無奈。

媽媽在14歲那年誤闖嘉年華隧道后,便喪失了說話功能。她的父母以為自己的孩子得了PTSD,是心理上的創(chuàng)傷,去看了心理醫(yī)生。但其實這個時候的“媽媽”已經(jīng)被替換了。因為影子原本是地下克隆人,對語言根本一竅不通,所以并不能像正常人一樣說話。
媽媽不吃肉。根據(jù)電影的交代,影子在地下以生兔肉為食,吃肉或許會讓影子再次回想起那段黑暗的地下生活,所以在后來的生活里都拒絕肉類。
媽媽在結尾殺死了“影子”后,發(fā)出了動物性的嚎叫,這場決斗很像是激活了她原本壓抑的本性。
“影子”在被媽媽用手銬勒死之前,哼起了一段口哨《Itsy Bitsy Spider》,這段口哨正是1984年真女主在進入迷宮隧道時嘴里吹的口哨。仔細留意會發(fā)現(xiàn)媽媽也有不由自主的想要跟著吹,正是因為“影子”才是真女主所以才可以操控克隆人。
在兒子杰森被“影子媽媽”綁架后,媽媽毫不費力地找到了那條地下通道。正是因為她曾經(jīng)在這里生活過,所以才對出入口如此熟悉。

在媽媽遭遇“影子”追殺、陷入困境時,鏡頭多次給了特寫,猙獰,兇殘,這也許暗示著媽媽越來越無法抵御真實本性的召喚。
面對掛在樹上的影子女兒的殘體與影子兒子杰森被控制退入火海中,媽媽表現(xiàn)出一種本能的母親失去親身骨肉的痛惜。
兒子杰森大部分時間都會戴著一個面具,影子兒子杰森也戴著面罩。兒子喜歡玩火機,于是影子的臉上留下了被火燒灼后的傷疤。暗諷不同情況下人會有不同的一面。當兒子發(fā)現(xiàn)媽媽的秘密后選擇帶上面具,就好像在說:我知道你的秘密,但我不會說出去。

“影子”給媽媽一副手銬束縛住了媽媽的雙手,而這副手銬正是克隆人當初將真身拷在地下時的,真身也想讓克隆人體會被束縛的感覺,揭示了她的復仇開始。

影子白人妻子拿著剪刀靠近媽媽,仔細端詳了一番卻沒有動手,因為她發(fā)現(xiàn)媽媽也是影子。

3.影片隱喻:
種族隱喻:普通人和克隆人身體一樣,但受到的待遇截然不同。 正如白人和黑人,男性和女性,異性戀和同性戀受到不平等待遇。?
社會隱喻:片名《US》一語雙關,指“我們”,也指美國。 美國想造克隆人控制公民,隱喻美國人一舉一動都受到監(jiān)控,毫無自由可言,甚至想逃到墨西哥。?
自我意識:類似《銀翼殺手》,克隆人總有一天會自我意識覺醒。正如受到壓迫的人早晚會沖向自由。
對宗教的質疑:電視里手拉手的廣告竟然成了克隆人的信仰,讓人感到十分愚昧。 同理,無神論者眼中宗教也非常可笑。 高智慧外星人眼中,地球人的物理學也非??尚?。?
馬太效應:真身長期在地下生活,語言能力退化; 克隆人長期在地上生活,逐漸變得和常人沒有區(qū)別。 環(huán)境對人的影響是巨大的。這就是為什么富的更富,窮的更窮。
4.兔子與剪刀:
“It's Us." "We are Americans.” “兔子洞”下的人民便是當今的美國人民,籠中的小兔,有黑有白,都被管理階層利用與監(jiān)控著,思維被控制,有人想逃到墨西哥去,有人想建一堵長城,當下游樂場一般的美國就是這些被控制的“奴隸“親手建立起來的。公共部門與現(xiàn)代科技無用,階級是流動的,剪刀即是剪斷地上地下階級牽扯之物。

兔子作為地下人的食物來源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其強大的繁衍能力,這無疑為那些沒有地位、身份隱形的地下人提供了一個穩(wěn)定的食物渠道,對于這些邊緣人來說,實用性永遠是第一考慮,食物自然也不例外。“兔子洞”:進入未知,迷失方向和精神錯亂。
愛麗絲夢游仙境里主角掉入兔子洞后也看到了鏡子和白色兔子,女主進入隧道跟愛麗絲掉進兔子洞的共同點是,他們都即將展開一場復雜而微妙的危險旅程。
而剪刀的手柄很像兔子的耳朵(rabbit ears are scissorlike)。
剪刀是一種對稱的工具,如同我們的你和我,左右刀柄的一模一樣,如同站在彼此的對立面,當剪刀合并時,剪刀會變成利器,形成對別人的傷害,對彼此的傷害,因為剪刀會越用越鈍,最終造成真身和影子互相抵消,導致一種不可逆的破壞。
5.11:11:
流浪漢手中拿著一塊紙牌,上面寫著:耶利米書11:11 (Jeremiah 11:11) 耶和華說:“我必使災禍臨到他們,是他們不能逃脫的。他們必向我哀求,我卻不聽。”
"I will bring on them a disaster they cannot escape. For I will not hear them in the time that they cry out to Me."
這是上帝對那些破壞契約分子進行的復仇。而地下影子反抗組織(Tethered)從來都無法具備地上人所擁有的聲音,所以他們的殺戮形式首先都是先對準地上人的候部,復仇的最直接方式。。“For I will not hear them in the time that they cry out to Me."暗示了這點。這句話是耶和華對猶大人和耶路撒冷有罪的人說的,這也暗示了影片地面上受苦人的開端。
電影的諷刺意味從未中斷,中產(chǎn)黑人家庭用著剩下的水上游艇,白人好友家庭在高智能的現(xiàn)代化家居中,沾沾自喜,享受優(yōu)越感。白人女二熱情詢問黑人女主的近況,黑人女主也尷尬的表示,一直不善于講話溝通。導演的野心不止于get out里面那個有關種族的世界。
6.紅色:
紅色的元素在電影里無處不在。
小時候和父母走丟時,手上拿著的是紅色糖果。她身上穿的那件T恤上,印有“Thriller”的字樣是紅色的。
在她進入神秘隧道前最后看到的逃生出口標志“Exit”也是紅色的。
最直接的聯(lián)系是,具有反抗屬性的地下影子組織(Tethered)的官方隊服是統(tǒng)一紅色。
紅色代表了阿萊德萊在被其影子替換身份前的生活記憶,真實的記憶。當阿萊德萊被迫成為地下人,她開啟了漫長的復仇計劃。讓整個組織穿上紅色衣服是一種對原始記憶的呼喚,以及重奪地上生活掌控權的渴望。
紅色暗示了女主對14歲以前記憶的保留和反抗的心理。

7.語言:
地上人和地下人的重要區(qū)別是對語言的掌握程度。毋庸置疑,地上人能夠熟練地使用英語,他們像處于現(xiàn)代文明社會的我們一樣,用語言去交流,表達情感。地下人則無法使用語言,他們彼此交談的方式是動作和嚎叫,具有野蠻性和原始性。
譬如男主蓋伯(Gabe)的影子亞伯拉罕(Abraham)表達情感都是通過獸吼,小男孩杰森(Jason)的影子Pluto擅長快速爬行。語言是暗示“反抗組織頭目影子是阿萊德萊真身,而所謂的女主人阿萊德萊其實是影子”這一真相的重要線索。真身后來沒有喪失語言功能,但是聲帶被嚴重損害,參考結尾處影子用手銬勒死真身,可以猜測影子正是通過這種手法永久性損傷了真身的聲道(真身被控制在地下時,手被影子用手銬鎖在床邊,手銬則成了重要的犯罪工具)。
8.影子組織:

本片的制作人之一lan Cooper是這樣解釋:
reminiscent of classical horror-movie villain iconography.
言下之意,紅色衣服,皮手套,剪刀這些元素更像是為了喚起觀眾對經(jīng)典恐怖片的原始恐懼。紅色的衣服很容易讓人聯(lián)想到囚服,接著和囚犯相勾連。剪刀是用于工作的器具,進而和底層的勞動者相勾連。剪刀同時是一種很有攻擊性的武器,暗示邊緣族群反抗壓制,反抗社會“階級性”的集體意識。
地下世界的人會模仿地上世界的人。他們的動作形成了一種奇妙的相同性。侵襲女主一家的地下人,身上都有著和女主一家相同的屬性。譬如,小女孩Zara是田徑能手,她的影子Umbrae跑步也很快;小男孩Jason喜歡玩火,他的影子Pluto也很嗜火,臉上的傷疤正是因為玩火所致。
9.沙灘上的滴血男子:
明明在路上看到年老的紙板男被殺死,過后兒子杰森又在沙灘上看到手在滴血的紙板男。仔細看,這時的紙板男是穿著紅色衣服的。作為第一個殺死真身的影子,他站在海灘上攤開雙手表示在等著其他影子與他牽手。

10.黑色幽默:
白人妻子在被割喉前向人工智能求救,結果智能語音以為她要播放關于警察的歌曲,于是放了《F**k警察》的歌。
那個不需要考慮他人也可以實現(xiàn)資本富足的社會,孤立著彼此,卻也使里面的每個人在面對危機的時候變得非常無助而弱小,像是擁有滿屋子智能家居的白人一家,最后喊出“撥打911給警察”,卻放出一首罵警察的hiphop rap一樣,不作為的警察政府都無益,一屋子的高智能科技也無益。這也是電影另外一個寓言,為什么地上有槍支有火炮的人,卻無法對抗從地下沖上來手無寸鐵的人們。

【Part3】深度解析:
《US》就是這樣一部電影,它不恐怖,甚至不驚悚,有點血腥。故事里沒有故弄玄虛,或者像溫子仁電影里那種把鬼神直接拉進現(xiàn)實讓你看到一個真切的屬靈世界。從電影前奏結束就迅速讓你看令人恐懼的“殺手”。
但是它的情節(jié)層層遞進,每一個鏡頭都像是一塊拼圖、一個提示,若是丟失其中之一,整體便不再完整?;蛟S用拼圖來形容這部電影也不夠恰當。US更接近影片和觀眾的雙向合作,因為它提供的解讀空間巨大,雖然導演有著自己的用意,但是對整個寓言的挖掘都是通過觀眾自行完成的。所以在這個程度來講,它是一部有趣的好電影。電影伸出一只手,不斷地遞給你各樣的顏料,你拿著這些顏色跟著導演的提示慢慢畫出一幅油彩。
Jordan Peele可以說是驚為天人,把這么一個敏感又沉重的話題拍得搞笑、商業(yè)卻不失諷刺意味,恐怖片觀影感受和巧妙的劇情反轉,回味無窮。然而若是抱著這樣的期望進入影院,怕是要張著嘴巴,空手而歸。
這是一個關于社會、經(jīng)濟階層的故事,還有美國社會逃不開的systematic power和種族問題。這個地上的世界看起來美好光明,卻明爭暗斗,仿佛美國社會的群像。
細節(jié)、潛臺詞和符號隱喻非常多,這種執(zhí)迷甚至影響到了故事推進,但如果不去解讀并理解這些信息的話觀影趣味確實會打折扣。中段追殺戲反而有些泄氣,但最后逼近真相時又變得精彩。始終覺得Jordan Peele對驚悚橋段的處理仍差口氣,但其本身的喜劇天分、視聽上的掌控能力以及為恐怖類型片注入的獨創(chuàng)性也能令他在新時代恐怖片領域中脫穎而出。
Jordan Peele對觀眾和觀影氣氛的調動是極佳的,尖叫和大笑此起彼伏。芭蕾舞部分最佳,既是野蠻也是優(yōu)雅的雙重表達。
《我們》并不依賴血漿,但同樣不回避暴力,一把把長剪刀耍得有模有樣。它沒有像多數(shù)恐怖電影那樣濫用一驚一乍的鏡頭,而是在氣氛與節(jié)奏上調動觀眾情緒,在情節(jié)上一再變奏與轉折,利用小的情節(jié)突變來強化整部電影的復雜性和層次性,使得電影沒有淪為概念先行的空洞皮囊。值得稱道的是,電影在架設驚悚主線時,大幅強化了喜劇效果。讓整部電影最華彩的中段充滿了又笑又怕的效果。
而電影中有趣的是白人朋友女兒和她的家人最先在地下闖入者來襲的時候死去。這像是一個政治預警,階層的矛盾指向者,或者說最沒有抵抗力的,也最在舒適區(qū)沒有對他者憐憫的,就是上層中產(chǎn)或者資產(chǎn)階層。他們坐擁大批資源,但是就像那個白人男一樣,對于所發(fā)生的危險信號,完全不在意。只是躺在椅子上聽著音樂,喝著酒,伴著美嬌妻,卻不斷嘟噥著,自己很忙。
我們反觀今天的美國,當資本主義政治經(jīng)濟體制走到峰值,那么陷落也是一種歷史必然。因自由資本市場創(chuàng)造的80年代美國經(jīng)濟回暖,也許解圍了當時的困局,但是走到2019的今天,由此產(chǎn)生的極端的個人主義(認為一個人的成就由個人是否努力決定,貧窮是因為個人的原因導致的,對于社會資源分配不均的忽視以及由此帶來的系統(tǒng)性問題的漠視,對醫(yī)療和社會福利的怨言和反對),貧富差距和階層矛盾,兩黨內部的意見價值觀相左,以及跳出兩黨制度美國本身的政治經(jīng)濟制度,資本主義制度的不完善,都到了需要考慮和改革的階段。
自由資本主義本身就存在著缺陷和悖論,它能夠保護個人的資產(chǎn),但僅限于有資產(chǎn)的個人,對于沒有資產(chǎn)的個體和群體,就無法受到保護,當然也就沒有自由而言。就像是這電影里面舉著圣經(jīng)經(jīng)文牌子的流浪漢,還有為了地上世界繁榮而建造的地下世界和里面的人們。他們都沒有尊嚴,只能像“狗 (黑人兒子替代品的動作聲音,四角著地跑,狗憤怒嗚咽)”或者“爬行動物 (姐姐替代品的動作特點)”一般。
而這個電影中的信號或許提供了某些思路。地下的人們身穿紅色統(tǒng)一裝束,在地上牽起一條由西到東縱觀美國的人墻。他們通過流血和犧牲完成了世界的變遷。當然我們并不提倡紅色的共產(chǎn),或者暴力武裝解決問題。但是我們卻無法忽略當今世界末世的景象,以及歷史上實現(xiàn)社會變革,總是伴隨著流血和犧牲。
如果對照過去,美國歷史上也正有這樣一段黑暗面,那些被無情鎮(zhèn)壓和屠殺的印第安人。后者在美國一直是一個很微妙的存在。眾所周知,在14-19世紀之間,美洲侵略者對美國原住民實施了漫長的種族滅絕酷刑。如今,印第安人早已成為美國社會的邊緣族群,在美國人的眼里,印第安人一直是“野蠻”的存在。這一傷感的歷史疤痕仍在延續(xù)著,以難以被察覺、有意不被觸碰的方式,綿延在美國的非主流群體——印第安人社群里。他們無法融入現(xiàn)代社會,貧窮,病痛折磨著他們。這種悲涼,賦予了他們一種“影子”特性,幽魂般游離在主流社會。
在最后,你很難隨便用“受害者”或者“施暴者”去定義真身和影子,在他們的身上,都流動著受害者的桎梏和施暴者的傾向。電影的結局其實很悲觀(亦或是現(xiàn)實),它揭示了那些邊緣人唯有通過殘暴的“殺戮”,以暴力才能獲得主流社會的通行證。無疑小男孩Jason知道了真相,那個他一直叫媽媽的女人并非阿萊德萊,而是殺死阿萊德萊的兇手。Jason只是看著,沒有說任何話。這預示著,美國社會的那些陰暗面,那些有關影子的血淚史,所有被雪藏的罪惡,將留給下一代。下一代,也許依舊是沉默的一代。


【Part4】演員:
溫斯頓·杜克(Winston Duke)主演的丈夫角色,幾乎所有臺詞與戲份都充滿了不著痕跡的幽默感。而這種幽默在緩沖緊張情節(jié)的同時,又強化了電影的節(jié)奏控制,讓整部電影張弛有度。
主角們沒有如同大多數(shù)美式恐怖片那樣陷入失智的深淵,而是展現(xiàn)出極強的戰(zhàn)斗力與思考力,即便看上去傻里傻氣的壯漢老公,也會在關鍵時刻靈光一閃,絕地反擊。
女主角由奧斯卡最佳女配露皮塔·尼永奧(Lupita Nyong'o)擔當,她在整部電影中的表演屬于那種二次發(fā)光的類型,乍一看中規(guī)中矩,但結合劇情尤其是結局回味時,會發(fā)現(xiàn)看似平實的表演其實充滿細節(jié)與意味,一一應證后,才會明白很多情緒非憑空而來。
伊麗莎白·莫斯(Elisabeth Moss)作為配角在片中戲份并不重,但有限的幾場戲也讓人印象深刻。特別是角色最后的表演,混雜黑色與戲謔,哭笑不得又苦不堪言,十分有趣。結尾的反轉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瞬間讓整部電影的格局與深刻性提升了。所有看似無意的設計原來都是精心營造,比如女孩走失后的自閉,唯一能夠說話的入侵者,女主偶爾不自然的反應,入侵者的口哨聲,拉手運動,甚至最后長驅直入地下世界,都在有意無意地點明真相。但導演又刻意誤導觀眾,在劇情走向上把觀眾引入截然不同的思路,以致于少有人能夠準確捕捉到這條草蛇灰線。于是當一切塵埃落定,再回溯劇情,更覺得此前細節(jié)的完備與隱藏的巧妙。



【Part6】:對立面
你在臺上起舞,她在地下骨裂,你贏得眾人掌聲,她面對只有黑暗。你等來了王子迎娶,她被迫與生人結婚,你產(chǎn)出愛情結晶,她誕下陰笑怪物。陽光之下享受的每一分愉悅,都有人在管道內替你分擔成倍的苦楚,手牽手虛假救助廣告背后,攜手眾志筑起末日長城。當惡人混在人世,當魔術以假亂真,他們就是我們。
從兩個黑人女孩、女人個體性出發(fā), 這個地上和地下的世界也代表著,自我的光明與黑暗。光明不代表完全的”好“,黑暗也不意味著全部的”壞“。在黑暗中的女孩有了帶領大家沖出黑暗的動力,而進入光明的長大的女人反而喪失了對其他人的憐憫同情。對于個體而言,能夠同理他人的悲苦,有的時候也伴隨著個人的悲苦的經(jīng)歷和體悟。
小女孩的父母感情似乎并不是非常和諧,兩個人分頭行事,無人顧及小女孩的感受。游樂場中的小女孩,對自我困惑、懷疑,感到孤獨。小女孩的陽光(幸福無知)的一面跟憂郁的一面此消彼長,當?shù)竭_了一個平衡的時候,她就在悲傷中與陰暗的自己相遇了。她們建立了connection,并且找到了彼此。所以這也解釋了為什么進入地下世界的小女孩沒有重新找到出口再次回到地上世界。因為這需要一個配合,作為影子,只有地上的人愿意去尋找,建立聯(lián)系,作為反射和模仿的他們才能夠靠近他們的本尊,接近出口,同時也是兩個世界的連接。
這也是長大后的黑人女主嘴里所說的那個巧合,作為影子的模仿者跟地上的本體同時有建立連接的需求,就像是鏡子里的兩個倒影,需要同步走進出口才能夠靠近。而離開地下世界的黑人女主,卻一直抗拒回到過去,也在某種程度上加劇了connect的難度。所以這也解釋了為什么黑人小女孩最開始找到那個地下世界的出口,看到的是一個跟自己長相相同的女孩的背影。因為這樣的尋找對于地下影子來講并不是具有自主性的。是小女孩本體的帶領,因孤獨引發(fā)的自我意識的探索,才讓她的影子被帶領,因為模仿而同本體相遇。這些對于社會問題階層固化的打破,也是一種提醒。


【Part7】:拍攝手法
本片很值得一提的便是優(yōu)秀的攝影,其中有幾處鏡頭給人非常深刻的印象。
比如在復制人第一次進入主角家里之時,機位超過360的全景旋轉,甚至有一些炫技的成分在其中。
男主藏在游船里那個固定機位也有些意思。
全片有不少高機位俯拍鏡頭,其中一家人去沙灘時沙灘的俯拍鏡頭竟然將平平無奇的沙灘拍出了某種詭異感,甚是有趣。
而最值得一提的,便是兩個女主一前一后雙焦點的那個鏡頭,這一下子讓我想到了布萊恩·德·帕爾瑪在《兇線》里的雙焦點的畫面。后方的復制女主一步步逼近,而靠近鏡頭的紅衣女主剪著雙生的紙人,這段氣氛的塑造在這個鏡頭的加碼之下變得尤為微妙。






地面之下,藏在那無人問津的隧道之中的復制人們,像牽線木偶一樣只能拙劣且僵硬地模仿上界之人的行為,卻只是毫無意義可言的重復。
天堂里的人們玩著游戲,男女之間談情說愛,嬉鬧歡笑,大快朵頤,在地獄的一隅,是生吞活剝兔肉,是抽搐似地抖動身體,是夸張而悲哀的復刻。